他不敢说原谅,可只要一听她说对不起,他就忍不住想要去抱一抱她。
“后来我回去找过你的,我去了青遥村,可是村民说你已经走了,你还烧了你亲自命人搭建的竹屋,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你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说话时忍不住的抽噎,整个人都仿佛被泪水淹没一般。
宋涟舟见不得她这样,总觉得比他自己落泪还要难受。
他伸手要拉她,她却从另一角下了床,光着脚便要跑,还好他拉的急将她从背后抱住。
“对不起,铃兰,对不起。”
他抱得她好紧,生怕她再次消失不见。
“是我不好,铃兰,都是我不好,我应该再等等的,我应该再等等你的,我早就想过只要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原谅你。我应该再等等你的,我不应该就那样走掉,我错了,你别再离开我。”
“可是我原谅不了我自己。”
怀中的人拼命挣扎,他便抱得紧恨不能将她融入骨血里。
直至,原本挣扎的人突然从怀里消失……
他手上一空,险些栽到地上。
然后,猛的一睁眼。
原来都是梦!
他明明是躺在自己的厢房里,方才一切竟都是假的。
扭头一看,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他翻身下床,见着院里的卫鸿便急急问:“她呢?”
第71章 涟舟哥哥
“侯爷,咱们真的不去找宋国舅要人吗?”
沈枝熹被宋涟舟带走的事情,昨夜就已经传回宁诚侯府了,谢暮云听到的时候只略微动了动眉头,除了一句“知道了”,再无其他。
清早出了屋,护卫首领杨擎便比他还急般问了他。
可能因为沈枝熹是他接到命令后,亲自去雁州将人带回的,他知道沈枝熹对他家侯爷来说非常重要。
谢暮云穿着朝服站在门口,表情漠然的整理着自己的衣领。
放下手后,大步下了屋前的石阶梯。
出了院子,他才慢慢回应道:“我什么时候说了不去要人,既然知道她在宋国舅那里也就不需要紧张,又不是真让她跑了,宋国舅…总得给我几分面子的,再不济也有景时的交情在,怕什么。”
“侯爷说的是。”
杨擎跟在他身后,片刻又想起什么再道:“那沈小姐的女儿呢,她太小身子娇弱,路上就病了,昨日带她回来后更是不吃不喝,病的更严重了,照看的嬷嬷说她病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气息也弱,汤药也喂不下去,侯爷要不要去看看,毕竟她也是您的……”
话没说完,前头的谢暮云突然停下。
虽说沈枝熹和她的女儿都被带来了月京城,但两人是分开关押的,沈枝熹关在外面,她的女儿则被带回来侯府。
只是,谢暮云到现在也还没去见过一面。
“我还要去上朝,那么小的孩子都拿捏不了,连药都喂不下去,都是废物不成?”
话落,谢暮云抬脚走的比方才要快。
拐角处,分了两条岔路。
一条是出府的路,一条通往沈晚萤的住处。
起初他并不犹豫,直拐向出府的方向。
后来不知怎么,忽然又停了下来,旋即在原地站了好半晌。
“侯爷?”
杨擎喊他,他才有反应。
旋即扭了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去,步子如心绪迈的又大又急,此时脑子里想到的全是昨日和沈枝熹见面的场面,她的模样,她淡薄,她的恨意,还有她说的话。
“薄情寡义,抛妻弃女之徒,你也配提她的名字?”
想到这些,谢暮云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沈南秋,你可真是好的很!
施星院前。
谢暮云又在门口发了好半晌的愣,许久才迈步进去。
院内,正瞧见伺候的章嬷嬷端着只碗从正门中出来,见到谢暮云,那嬷嬷瑟缩一下吓得差点抖落碗中的粥,谢暮云走近一瞧,那碗粥满满的,显然进去什么样出来还是什么样,说明里面的孩子仍是一口没吃。
“废物!”
谢暮云怒喝一声,同时打落了章嬷嬷手中的碗。
他推门而入,直奔床前。
沈晚萤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脸蛋红扑扑的,俨然病的不轻,细看脸颊上还挂着泪痕,伺候的人竟连脸也没替她擦洗,更何论仔细的喂她喝药吃饭。
“杨擎!”他冲门外喊。
杨擎进门两步,颔首问:“侯爷,有什么吩咐吗?”
“章嬷嬷办事不力,罚二十棍,去城外庄子上做事不必再回来了,再吩咐厨房弄些清淡的粥食来并重新指派伺候的人过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谢暮云回头,目光继续落在沈晚萤身上,心道这孩子长的和她娘不像。
许是他方才喊声太大,惊得孩子在梦中都被吓到,那双稚嫩的眉害怕的拧在一块儿,不时,眼泪也从眼角滑出来了,委屈的鼻尖发红,小嘴也是微微的扁了起来,这么看或许还好,但梦里的她一定已经哇哇哭的很大声。
谢暮云定定的看着,眉间随着她的情绪变化也跟着发了紧。
可瞧着瞧着,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他这是第一回 见这个孙女才对,可为何方才瞧见她的第一眼就莫名叫他产生一股熟悉感,仿佛不久前才见过一般。
他细细的想,细细的琢磨,想的出神。
杨擎回来提醒他该上朝了,他才抽回神来。
出了门,走出院子继续往前厅去。
走到半路,迎面对上自己的女儿谢镜安。
“父亲。”谢镜安似心情很好,一大早就笑容满面,“父亲这是准备要上朝去了吗?”
“嗯。”谢暮云微笑回应。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何开心,昨日宋涟舟回来了,她自是开心的。离及笄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可他这个女儿却如何都不肯谈论婚事,皆是为了宋涟舟。
“父亲,哥哥说昨日在街上碰见涟舟哥哥了。”
说到宋涟舟,谢镜安露出娇羞。
谢暮云慈笑着看她,有种不知拿她如何的无奈感,“所以呢?”
“所以,涟舟哥哥果然是回来了,那父亲上回答应我的事……”
“上回?”谢暮云装作不懂,跨步过去便要走,“上回什么事,我答应你什么了?”
谢镜安急了,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
“父亲你是同我说笑吗,上回你明明答应了要促成我与涟舟哥哥的婚事。”
“可我也同你说过了,这婚事不是我说了就能算的,即便我入宫请旨赐婚也得皇后应允,更别说宋涟……”
他倏地顿住,脸色一变。
“怎么了父亲?”
谢暮云没回话,而是转头望向施星院的方向。
良久,凝滞的面容突然发了笑,“原来如此!”
“父亲,您说什么呀?”
谢暮云还是不答,甚至没再看谢镜安,哈哈笑了两声便迈着大步子继续往前去了,留下的依然还是那句,“原来是这样。”
可出了门,坐上轿子前却见他那双眼睛不知何时竟发了红。
杨擎替他撩起轿帘子,他停顿好片刻才低头坐了进去。
起轿后,里头又是一声笑,笑意凉薄还透着丝丝锥心的恨。
“真不愧是母女俩。”
“沈南秋,你倒是一点也不掖着,什么都教给了你女儿。”
……
医馆后院。
方柔坐在床前,正眼眸含泪同沈枝熹说话。
“当时是真的没有办法了,谁也不知道就这么凑巧正好遇上了他,若不是有他,我们这会儿早都已经被抓回去了。阿熹,我明白你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求助他。”
沈枝熹脸色苍白,缠着纱布的右胸处隐隐还冒着血。
她坐在床上,低眉垂眼一声也不吭。
第72章 我要你亲口说
“但是你放心,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你的身份,左右他从前也是个瞎子,他应该是认不出你的,昨天之所以……兴许是好奇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还冲他挥手像是认识一般。不过我想过了,到时候就说…就说你之所以那般是想向他求救,只要你抵死不认……”
“抵死不认又如何?”沈枝熹话音很轻。
胸口这一箭痛的她以为当时就要死了,现在仍然痛,不过起来坐了这么一会都觉得费劲,不舒服的很。
见到唐舟的事,本以为是临死前的幻境。
如果知道是真的,她当时宁愿装死。
孽缘,总是难断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冤家路窄,真是冤家路窄!
刚到月京城就遇上了,怕什么来什么,上天可真是会捉弄人,她就是想安安生生的过她自己的小日子,为什么就是不能成全她?
“没见过又怎样,只要我一开口,他立马就能认出来。”
他可是唐舟。
瞎了眼还能打猎,能做木雕,能杀人的唐舟。
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她的声音。
“这里不是医馆吗,你悄悄去找大夫让他给我开一副药把我的嗓子给毒哑了,如此或能解这困局。不然我怕他万一把我抓去严刑拷打,我肯定是受不住会发出声音的,只有真的变成个哑巴,才能……”
“不行。”方柔抓着她的手,又掉出泪来。
“就算你真的把自己毒哑了,可还有阿莹呢,阿莹和他长的那么像,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明,你又要拿阿莹怎么办,还能让她消失不成?”
是啊。
沈枝熹抬起眼皮,还有晚莹呢。
她真是伤糊涂了,脑子还没清醒过来。
有晚莹在,这个问题依旧无解,让她女儿消失这绝无可能,晚莹是她的命。
让晚莹消失,那还不如让……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消沉的沉默。
可这沉默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外面响起的脚步声终究是打破了平静,随着“砰”一声的推门声起,沈枝熹跳动的心也跟着重重震了一下。
是他!
唐舟,不,是宋涟舟。
“国、国舅大人?”方柔也被吓了好一跳,急急起身紧张的都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宋涟舟没看方柔,目光只落在沈枝熹的脸上。
“出去。”这话,他是对方柔说的。
“国舅大人,我妹妹她身上还有伤,她不能……”
“滚。”宋涟舟一连三个字,字字冰凉,话音不算重却掷地有声,叫人闻之心颤。
方柔硬着头皮回头看沈枝熹,见沈枝熹冲她点头,她这才紧着脸抬步从宋涟舟身边过去,出了门。
接着,便是屋中两人一阵较长时间的对视。
昨夜醉酒,宋涟舟看她总觉得带着股朦胧,如今再瞧只说不出的复杂。
沈枝熹亦然,幻境成了真,内心何止震惊。
可再复杂震惊,两人的面色都是出奇的平静,哪有什么缠绵悱恻的痛哭流涕,只有不敢前进一步的相顾无言。
一个是不敢说,一个是不想说。
可终究,宋涟舟比她多一层目的,他不只是过来看一看她。
“你叫什么,姓甚名谁?”
他朝前几步,屋子不大,几步就到了床前。
他的问题,带着审问的语气。
而沈枝熹不退不缩,微微仰面不带畏惧的同他对视。
这些年,他还真是变了。
没想到啊,当年重伤被她带回去的小瞎子,竟是如此的身份。
国舅爷,当真是显赫。
难怪,他从前总是信誓旦旦说要补给她一场盛大的婚仪,照顾她,守护她一世无忧。
凭他的身份,确实做得到。
从前她总是喜欢给他穿一身白衣,喜欢看他如谪仙般好看的样子,骤然看他穿成黑色还有些不习惯。
“不说话?”
宋涟舟挑着眉,不紧不慢的态度。
“不想说,还是……不敢说?”
沈枝熹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他也不急,再开口依旧是淡漠的语气。
“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一位故人。”
沈枝熹不言语,神色同他的语气一样的漠然。
“我梦见那位故人和你长的一模一样,而好笑的是,那位故人,我压根连见都没有见过。”他说着,应景似的勾唇抹开笑意。
沈枝熹同样浮上浅浅笑意,算作配合他。
“可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昨日见了你之后,那位在我心里不曾见过样子的故人就突然有了面貌?这叫什么,缘分么?”
“但我不相信缘分,我只信我亲自验证过的事实。”
宋涟舟站的笔直,连头也不低,只冷峻的目光不错眼的俯视在她身上。
她还是不说话,可唇边的笑意却越发的深,仿佛真以为他在同她说玩笑话一般。
“笑什么?”
他倏然俯身,肩后的长发倾斜而下,如山压来,却压不垮沈枝熹面上的镇定。
“你是南方人,南方什么地方,清州,益州,还是……雁州?”
沈枝熹收了笑意,但神色依旧冷淡。
冷淡的同时还有些惨状,脸颊鼻翼额头,全冒出了汗,昨夜那一箭是没射死她,但伤的很重,箭头都贯穿身体了,眼下都快要坐不住,呼吸也逐渐虚弱。
“疼是吗?”
宋涟舟俯着身平视与她,缓缓伸手抚上她的脸,指尖的触碰,熟悉的细腻感终究还是让他乱了心神,到头来先撑不住的终究还是他。
就像一开始,迷足深陷无法自拔的也是他。
从来都是他,一直都是他。
这场感情,付出真心又无法抽离的,只有他。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他捏住她的下巴,深深用力又不留痕迹的悄悄松了力。
“你说,我听你亲口告诉我。”
“说。”
“我让你说!”
他骤然发力,声音也高了个度,她被掐的疼了,眉头紧拧连额上的汗也更浓了些。
“你不说我就让你更疼一些。”
他松了手并站直身子,不回头冲外头喊,“卫鸿。”
“属下在。”卫鸿探出身子出现在门口。
宋涟舟漠然注视着沈枝熹,可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砍了她的手!”他对卫鸿说。
这个她,指的是外面的方柔,他要用方柔来逼沈枝熹开口。
“你不说,我就砍掉她的手,你再不说,我就砍断她的腿,你若还不说,那我便卸了她的脑袋。”说话间,他的情绪也起了明显的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