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论他怎么说,强撑着坐在床上的人就是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说,你到底是谁!”
回应他的,却是突然响起在门口的一道意外的声音。
“她是我的女儿。”
第73章 她就是白铃兰
谢暮云负手步入屋内,满含笑意的眼睛扫过屋中两人。
特别是扫向沈枝熹的时候,将他眸子里的意味深长拉的更浓。
“宋国舅,听说你胜了一场仗回来,还没来的及恭贺呢,宋家果然是将才之家,满门忠烈叫人佩服。宋国舅更是人中龙凤,外,能安邦救国,内,能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真是忠勇无双。这不,才一回来就救下了身受重伤的小女,实乃大恩,来日谢某必当带上丰厚谢礼亲自上门拜谢宋国舅。”
他可真会说漂亮话。
只是宋涟舟和沈枝熹两人,无一听着是觉得舒服的。
“呵!”宋涟舟忍不住笑意,真是觉得好笑的很,“都说谢侯和谢侯夫人恩爱非常,神仙眷侣惹人艳羡,身边这么多年只有一妻从未纳妾,一双儿女也养的出类拔萃。却不想一切全都是表面假象,外人眼中情深不移的谢侯爷竟也有过那样的风流韵事。”
他指着沈枝熹,面上晕着说不出的讽刺。
“她是什么,私生女?”
说着,又是一声冷笑,而后讽笑的面容陡然凝滞,口中的话也变了个温度,“不过昨夜我没看错的话,追杀她的就是谢家的护卫吧,怎么,谢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不让多年前的烂事泄露,要杀了这个私生女?”
沈枝熹闻言稍稍垂眸,说杀倒还算不上。
且那一箭原本就不是为杀她而来的,是她替方柔挡了箭。
原本以为是‘焚幽堂’的人到了,结果一瞧只是方柔,她便猜到今日或许逃脱不掉。替方柔挡箭也是另有想法,如此一来,就算她又再被谢暮云的人带回去,但谢暮云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治好她,重伤再取血会丧命,谢暮云需要她的血,所以他不会让她死。
算着日子,她被绑的第二天,派出去的焚幽堂的人就能回来。
左不过这几日,他们就能追到月京城来。
届时靠着朝云令,她也能撤出月京城。
至于宋涟舟,还能再见是意外,而既然三年前决定了斩断一切,就不该再和他有牵扯。
“宋国舅误会了,昨夜的事情我也正在调查呢,你也知道的,积云巷那边起了好大的火,听说还出现了一批杀手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呢,也是近日才得知我这个女儿的存在,于是就想接她进月京好好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但这孩子怨怪我这么多年对她不闻不问与我生了恨不肯入侯府,宁愿住去积云巷,那些护卫都是我派去保护她的。”
谢暮云巧舌能辩,且很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看向沈枝熹,笑问:“熹儿,你说呢?”
看他那样子,仿佛是料定了沈枝熹不会反驳他。
而沈枝熹也在与他的几个对视间看懂了他的意图,就像是天生的默契,不需要言明只一个眼神就已然清清楚楚。
谢暮云在等她的回应,宋涟舟更是。
可她没再看宋涟舟,只望着谢暮云轻轻点了头,引得谢暮云满意发笑。
月京有‘朝云令’在,还有恵王的势力在,倒是不怕和谢暮云周璇。
但是宋涟舟……已经舍下的不该再有瓜葛。
宋涟舟早就应该有他自己的人生,不该再把他拉下来牵扯其中。
谢暮云笑得欢喜,又道:“宋国舅你瞧,我没骗你。对了,还没向你好好介绍小女的名字,这些年她随母姓,姓沈,名枝熹,枝上繁花如明日炽热,是个好名字。”
话音刚落,外头的卫鸿便又进了门。
“公子,宫里来人说请您立刻进宫一趟,好像是关于战事。”
宋涟舟不作回应,目光只落在沈枝熹那张冰冷的脸上,她再不看他一眼,满脸都写着绝情。半晌,他才生硬又蹦出句话来。
“我与景时一起长大,以兄弟相称,他比我小两岁,不知这位……”
“哦。”谢暮云替沈枝熹作答,回了宋涟舟的话,“熹儿也只比景时大几个月,算起来自然也是比宋国舅要小一些的。”
“原来如此。”
宋涟舟没将目光错过,始终盯着沈枝熹。
“枝熹妹妹。”不过四个字,却平白寒意四起,“幸会。”
沈枝熹将眼皮盖的更低,全然不露情绪。
“我同谢景时如亲兄弟自然也会爱屋及乌的当你是亲妹一般,日后枝熹妹妹也应当同我对亲近才是,总是这样害羞怎么行,不过不急,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沈枝熹表面虽无甚变化,但她已经听懂了。
她也能感觉的出宋涟舟看她的眼神,要将她生吞活剥,抽筋拔骨似的。
可最后,他也没再说别的,转过身便踏出了门去。
头也不回,直奔医馆大门。
“公子。”卫鸿追上去,方才听了许久也已经听出了个大概,“公子是怀疑谢侯爷的私生女就是当年的白铃兰吗?”
“不是怀疑。”
宋涟舟停了停,看着跟前白马。
“她就是。”他轻道。
片刻后,语气发凉咬了牙再重复说:“她就是白铃兰!”
“可是方才,她都没开口说话,怎么验证……”
“她说与不说,有区别吗?”
说罢,他翻身上了马,留下一句,“别跟来。”
随后便在卫鸿担心的目光中,逐渐远去,他骑的不快,甚至是慢慢悠悠懒散晃荡一般,却也只是看似悠然,那渐渐隐入人群的背影明明快要破碎消散一般。
他捏着手里的糖袋子,拇指指腹划过被烧了一半后重新缝补起来的地方。
缝合处的针线做的实在难看。
就像是他的心,怕也是难看的回不到当初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也该好好算一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白铃兰,这一次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
医馆后院。
沈枝熹仍在同谢暮云对峙,她起身迎视着他,目光里的冷漠比方才对着宋涟舟时更加的彻骨。
“谢暮云,你倒是聪明的很。”
面对这样不敬的称呼,谢暮云也并不生气,反而是笑意盈盈的。
“三年前,宋国舅为救皇后和皇子而遭刺杀失踪,后来他被找到的地方就是雁州,回来以后他便上了战场,这些年军功无数,皇上及皇后有心为他赐婚却全数被他拒绝。月京城的人私下都猜他是不近女色,甚至是有什么龙阳之好。便是昨夜听说他当街救了你,我都没怀疑过什么,只当是意外是凑巧。可今早,我见过你女儿之后便一下都明白了。”
“呵。”他冷笑,停了停,“哪是什么凑巧,孽缘罢了。”
他的目光锐利且深邃,紧盯着沈枝熹的脸。
“你一定不想让宋涟舟知道孩子是他的吧?”
“我想不想,不都是取决于父亲您吗?”
父亲两个字,她念的很重。
“我也不是傻子,您都要伤害我女儿了,我又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如果让他知道能够保全我女儿的性命,我自然是没有什么想不想的。”
“是,国舅的女儿我自是不敢乱来。”
话是这样说,可谢暮云的面色却无半点惧意。
“可那之后呢?一旦你女儿国舅之女的身份暴露,你又当如何自处?你还能把你的女儿要回去?且不说宋涟舟会不会报复你,就算他不会,可将军府呢,皇后呢?宋老将军、国丈爷可是睚眦必报,你如此伤他儿子,他会放过你?”
不会。
第74章 枝熹妹妹,又见面了
沈枝熹顾念的,可不也就是这一点么。
即便宋涟舟不跟她计较,那将军府呢,皇后呢,他们一句话就能让她沈家全族覆灭。
就算,他们都不会报复她。
那孩子呢,孩子还能是她的吗,她还能安安稳稳带着孩子回到雁州吗?
说来说去,都怪谢暮云。
要不是他的话,她现在还好好的在雁州城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根本就不会有现在这般处境,左右掣肘,进退两难。
谁都靠不住,没有人可以靠得住。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好。”恍然间,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我跟你回侯府做一对表面父女,我助你炼药,你替我守住秘密。”
有很多事情,都该有个了解。
从前不知道亲生父亲的存在也就罢了,可如今既然知晓了,那娘亲的事也该有个了解。
他还活的好好的,可她娘亲明明也还年轻,原本还有好几十年的日子可活。
全是因为他!
见她妥协,谢暮云满意点头。
“好,病好之前,她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我不会碰她。病好之后……”
他没把话说完,可算计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沈枝熹不回话,即便再厌恶,她也将情绪藏得很深。
先前,谢幕云说过幼儿的血对炼药效果更好。
不会有那一日的,谢暮云想要她女儿的血来为他炼药治病,他做梦。
晚萤病好之时,也必将是谢暮云葬身之日。
她藏着情绪,语气平和对他道:“我要我女儿日日都能在我身边,你也不能限制我的出入自由。”
“这是自然,我的轿子就停在医馆门口,还有我从谢府派来接你的马车,医馆里的人包括街上的百姓都看到了,以及宋涟舟昨日在街上救了你又在医馆留宿一夜,方才才离开的事瞒不住,你是我女儿的消息也很快就会传开。你是雁州首富,你有一个女儿,这些事同样瞒不住,我限制不了你。至于宋涟舟,我记得没错的话,孩子并不是足月生产的,倒是可以做做文章,就是那张脸太过相似,得好好下功夫。”
他说的没错,孩子的确并非足月生产的。
三个月的时候动了次胎气,六个月的时候又再伤了回,八个月的时候就早产了。
只要那张脸能有办法瞒下,也不是不能骗宋涟舟。
她没想再和宋涟舟有瓜葛,这回也不是她处心积虑撞上他的,她的初心绝对不会改变,那就只能再骗他一回,三年前能骗得了他,三年后……
不时。
方柔搀着她走出医馆,谢暮云笑着同医馆的大夫说着感谢的话,感谢大夫救了他女儿什么的,一大早的,国舅和侯爷都齐聚在这小医馆内,早就引了许多百姓前来围观。
谢暮云说的没错,她是谢暮云女儿的事很快就会再传开的。
启程的马车去往宁诚侯府,谢暮云也做足了面子,为了迎接这个失散在外的女儿告假一日不去上朝,做尽了慈父模样。
“阿熹,以后怎么办,今日虽说瞒过了宋国舅,日后……”
“为何今日瞒过了?”沈枝熹的脸色还是难看,胸口的伤稍微动一下都会疼的她冒汗。
“因为方才在医馆,你并没有开口说话,宋涟舟没有听见你的声音就……”
“我说与不说,有区别么?”沈枝熹挪了挪位置,说话声都是虚的,“如果我不是白铃兰,那只要我开口就能证明清白,这么简单的事我却硬是憋着不回应,还能说明什么。他也不是傻子,他又岂能不明白。”
“是啊,你说的没错啊,你说与不说根本都是没有区别的。”
方柔说着话,思绪却不知道飘去什么地方了一般,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了,方才院里那侍卫真的对你动手了?”
“没、没有。”
方柔撇着嘴,其实她是在想,一会儿跟着去了侯府应该会遇上昨晚那个谢景时吧?
到时,他会知道她骗他的事。
可她不知道怎么跟沈枝熹说这个事,开口只问:“那后面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沈枝熹轻轻皱眉,目中浮上狠意,“这么多年,赚了这么多钱,养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的筹谋,不就是为着今日此般变故在做准备么?”
“我就是不服,不甘!凭什么那些男人可以过的那么痛快,害了人却依然可以逍遥快活,譬如谢暮云,譬如逃掉的秦沐,他们可有遭到什么报应?没有!凭什么他们可以不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我却要受迫沦落到这样艰难的境地。只因我是女人,就天生该比他们男人低一等不成?”
“阿熹……”
“他谢暮云不就是仗着自己侯爷的身份吗,不就是仗着我是个女子又是个低贱商贾之户,即便再有钱在他们这些达官显贵的眼里依然什么也不是,一边嫌我们低贱粗俗,一边又贪图我们手里的银子,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不爱银子吗,他们只怕比我们更贪,却因为那高贵的身份就天生压人一等。”
“阿熹,你还有伤,你先别激动……”
“他们是身份高贵显赫,可他们也忘了一件事,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有的是钱,有的是愿意卖命的鬼,若连鬼也对付不了他,那我就让他变成鬼,真当这么多年,我和娘亲只是坐在家里数银子不成,没点手段如何挣得这份家业。”
她搭在膝上的手,紧紧抓着裙子。
用了力,连胸口的伤都崩出了血,将纱布染红了一大片。
“这么些年因为他,我和娘亲是怎么过来的,他凭什么?”
恨意到达顶峰时,或许只能通过眼泪来释放。
不觉间,沈枝熹脸上早已滑过滴滴泪痕,裙面都湿了。
“阿熹。”方柔坐的离她近了些,一面替她擦眼泪,一面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安慰,“不会有事的阿熹,咱们手里还有底牌呢,只要计划得当,咱们有胜算的。”
沈枝熹使劲儿的点头,眼泪却随着点头的动作落得更急。
“我没事,我没事的……我只是想我娘了。”
“要是娘亲在的话……”
*
到宁诚侯府的时候,沈枝熹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谢暮云将她安排去了施星院,还给她请了大夫,安排伺候的丫鬟婆子,将她的身份交代给家中上下。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见到晚萤了。
见到晚萤,她更是绷不住泪。
平时活泼爱闹的人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没了生气一般,她心痛的同时对谢暮云的恨也更加重。好不容易给晚萤喂了些药粥进去,没等她醒来,自己也撑不住躺在晚萤边上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都已经黑了。
起来时,方柔正好急匆匆的推门进来。
“阿熹,有人来了。”
“谢暮云?”
“不、不是,是谢家嫡子谢景时和……和宋国舅。”
沈枝熹脸色不好,一听,更是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