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不敢不舍得,那就去取景时镜安的血,选那杂种还是选你的嫡子嫡女,你自己想清楚了,不过我可没有耐心等你慢慢做出选择。你是我儿子,你这条命是我给你的,你若不知生养恩,我自然也不再需要你这个儿子,这侯爵的尊贵你也可以放下了,我瞧你弟弟倒是很有长进。”
话落,谢暮云脸上凝重更甚。
片刻后,吐出一句,“儿子,明白。”
“滚吧。”谢璋挥了挥手,回身过去在蒲团上坐下。
谢暮云俯首行了一礼,慢慢退出房间。
去了院外,正巧遇上同样来见父亲的弟弟,谢长得。
瞧见他,谢长得明显一愣,神情表现较为明显的紧张,又将手中的瓷器皿放下用袖子藏住,笑得难看上前去打了招呼,“兄长,没想到今日你也来了。”
谢暮云心情正烦,没多搭理只回了声,“嗯。”
错身离开时,谢长得却在喊住他。
“对了兄长,听说那孩子回来了,这两日她一直在养病也没来得及见见,从她出生就从未见过面,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子了,是更像她母亲多一点,还是更像兄长多一点?”
谢长得看着谢暮云的背影,说话时的神情透着些紧张,似乎很期待谢暮云的回答。
等谢暮云转了身来,他又立马心虚的掩去了面上的紧张。
“等来日她病好了,办一场宴席,席上你自然就能看到了。”谢暮云回的冷淡。
“是,兄长说的是。”谢长得脸上挂笑,继续问:“只是听说那宋国舅请旨赐婚要娶那孩子,也不知道父亲是否知晓,若是知晓了,父亲应该会很生气吧。这宋国舅为什么突然要娶她,那日积云巷又怎么会那般凑巧叫宋国舅给碰上,之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兄长不要误会,我也只是好奇而已,父亲的意思是把那孩子悄悄的带回来关起来,不需要叫外界知道她的身份。怎么突然好好的一夜之间就被宋国舅给救了,第二日兄长还大张旗鼓的去医馆找人将她以女儿的身份接回府里。这也就罢了,今日又突然降下一道赐婚的圣旨,如此一来,那孩子……”
“你的意思是我与宋国舅联手密谋……”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兄长你是不是不希望父亲取她的血?毕竟当初父亲要派人亲自去抓她也是被兄长给拦下的,兄长自告奋勇要将她带回来,表面说是想要以此让父亲放过景时和镜安,可关押血人原本一直都是我的职责,兄长是从来都不管的,偏她一来,兄长就派了那么多护卫去了积云巷,说是增加防卫,可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兄长是怕我伤了她,因此派人护着她呢。”
“你……”
“还有,那孩子的女儿也被兄长接去了侯府,怎么,兄长怕她落在我手里会出什么事吗?”
谢暮云眼皮子一跳,眸光闪着几分跳跃的凶煞之气。
他直勾勾盯着谢长得,眼中的戾气一压再压,良久道:“我是怕你那些不入流的护卫看不住人,那日若不是有我的人在,她早就已经跑掉了。至于认亲,宋国舅已经见过了她,而且她的女儿和他……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是,兄长只要能和父亲解释的清楚就行。”
谢长得还是笑着,只是这笑总叫人不舒服,谢暮云攥紧拳头却最终还是悄然松开,从院子往里看,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最后又落回到谢长得的笑脸上。
他收回眼,再度转身并大步远去。
留谢长得站在原地将袖下装血的器皿抓得极紧,面上的心虚也再慢慢的浮现出来,口中喃喃蹦出个名字,“沈枝熹……沈南秋。”
*
宁诚侯府,施星院。
有方柔和鸳鸯在旁照顾,沈枝熹放心许多。
刚给晚萤喂了药,喝完正睡着。
“阿熹,这婚事是不是已经躲不掉了?”
方柔和沈枝熹一同坐在桌前,等晚萤睡着,沈枝熹才回过神来去喝自己的药,剩下最后一口,苦的她无论如何也再咽不下去。
“你答应嫁给他只是权宜之计,还是真的?”
方柔接连发问,沈枝熹却愁的不想说话。
“咱们只知道他去求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并不知道其中曲折,但想来这旨意也不是那么好要的,阿熹你那么聪明肯定比我更明白。就算他要娶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良家女子,那也是有压力的,毕竟他的身份…总是会希望他娶个门当户对的。何况阿熹你在外人的眼里是一个死了丈夫还有个女儿的寡妇,即便他父亲同意,那皇后娘娘和皇上也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他是皇后的亲弟弟,他要娶个什么样的人也是关系到皇家面子的。”
沈枝熹听着,眉头上锁愁意更浓。
“可到底他还是把这圣旨给求来了,也不知道他在这过程里挨过多少训斥,受过什么样的威迫或是压力,才最终让他们松口答应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枝熹手扶着药碗,指尖用力泛着白。
“局中人是我,所以我在这其中做过的挣扎是最多的,我怎么可能会一点感觉也没有。当年在竹屋时就是如此,我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的沉沦,嘴上说着痛快可心里呢,心里又有多少痛快是发自真心的。最痛苦的,是他越沉沦,而我却越是清醒,每当我想要前进一步时,我总是……像犯了滔天大错一般又重新退回去好几步。”
越说,眉头拧的越紧。
“我的心……也是肉做的。”
“可你不知道,每当我抱着他,但午夜梦回总是想起我母亲临死前的样子是什么感受……”
正说着,鸳鸯从门外进来。
“小姐,前院来传话说宋国舅在府外等你,要…要约你出门。”
第84章 聘礼
沈枝熹心内刚浮上来的那股悲意,因为这个消息而生生压了下去。
不去,俨然是不行的。
主要是,她昨日都已经亲口答应了他。
鸳鸯害怕宋涟舟不敢去,便叫方柔陪着出门,出了院子便见着对面迎面过来一个人,风风火火的。
是谢镜安。
她似哭过,眼睛还是红的,一来便往沈枝熹身前挡。
“你不许去。”她冲沈枝熹道。
沈枝熹转了转眼睛,回眸看着身边的方柔道:“那你出去帮我和他说一声,就说谢小姐不让我出门。”
“好。”方柔点头,做势就要去。
谢镜安一听,抬脚又拦在方柔面前再道:“你也不许去。”
回眸,对着沈枝熹再继续说:“你好狠毒的心,你让她去告诉涟舟哥哥说是我不让你出门,这样涟舟哥哥就会因此厌恶我,这么低劣的算盘直接就当着我的面打,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什么算盘,我都还没开始打呢。倒是你,还没走近我就已经听见你的算盘响了。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方才那句‘不许去’难道不是你说的?”
“你……”
“何况我昨日就已经同你说的很明白了,我叫你别来找我,你爱找你爹还是宋涟舟都自便,你是真的听不明白?”
沈枝熹神色淡淡,这样争风吃醋的事情挺无聊的。
那谢镜安又快哭了,扁着嘴还发着颤,眼睛湿润硬是瞪的老大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反正……”谢镜安哽咽的语气很是委屈,下一句就要绷不住似的,“反正你今日不许……”
“不许踏出这个门一步是不是?行,我不踏。”
沈枝熹果断扭头回了院子,她巴不得不出去。
“阿熹,那……”
“他会来找我的。”沈枝熹在院中的石阶上坐下,摸了摸胸口仍发疼的伤处又道:“他本就是冲我来的,我是什么情况他能不知道?就算我真的借口说身子不舒服不出门,他也不会罢休的,他也不会信。”
“看样子,你是很了解他。”
沈枝熹坐在海棠花下,听了方柔这句语气古怪的话,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抬了头偏是驳不出半句,半晌才蹦出一句,“我可不了解他,要是了解,我怎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去请旨赐婚。”
“你是真的不明白?”
方柔在沈枝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继续说:“你明不明白都行,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傻子。阿熹,从前我也痛恨过男人,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会儿,我真是恨透了。但后来慢慢的我就放下了,我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而对这世间所有人失去信心。可纵然这样,我也依然没有资格劝你放下什么,我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特别是你母亲,她给你的影响和打击一定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其实不必把自己裹得那么紧,稍微打开一些也没关系,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你自己心里有数,别人就轻易伤不了你。”
沈枝熹听着,收回目光把头低了下去。
“其实你不必把宋涟舟,不,是你的唐舟,你不一定要把他当成是一个你过不去的劫数,凡事都有另外一面,换个角度去想,他或许不是劫数而是你的救赎。”
海棠花开的静谧,树下的沈枝熹同样静谧不出声。
她揪着裙子,好半天也没个反应。
直至身边的方柔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出声道:“国、国舅大人,您怎么亲自进来了?”
沈枝熹这才再抬头,看向院外。
院门口站着的可不正是宋涟舟嘛,他往哪儿一站,海棠花神都要俯首称臣。
即便深黑的颜色也能被他穿的很好看,缕缕金丝盘绕,每走动一下,衣上金光都会跟着闪耀一下,但怎么,都耀眼不过去他眼里的柔光。
“起来。”
宋涟舟停在他跟前,朝她伸出手。
她抬头看他,他眼眸深邃,一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
他伸来的手还是那样修长好看,就是掌心比从前多了许多茧,想必都是战场上提枪留下的,更多了叫人心安的厚实感。
不自觉,回了手伸过去。
边上的方柔静静的看着,不自觉都跟着提起一口气。
可就在快要触碰到时,沈枝熹却突然停住将手缩了回去,她没要他拉,自己站了起来。
再看宋涟舟,他并没有生气。
“听谢镜安说,你身子不舒服?”他问。
沈枝熹撇撇嘴,轻声回:“我倒是想。”
话落不见宋涟舟再说话,可他却抓起了沈枝熹的手,强势拉着她往院外去,方柔都惊着了,她是猜不到宋涟舟要做什么,就是看着那两个身影觉得心酸又美好,同时又觉得宋涟舟这样挺好的,像沈枝熹这样有主意的人,不能问她要什么,就得直接了当的给才能治的住她。
“你……先放手。”
“宋涟舟!”
“……”
“我好疼。”
听她说疼,宋涟舟这才停步回头看向她中过箭的伤处。
但他没放手,面对她不情愿的眼神也没有退却。
“不过牵个手你就不愿意了?”宋涟舟靠近一步,逼的她退了一步,“你昨日的意思,难道不是只要我能消气,你就什么都愿意做?”
“我……”
“今日,你就改变主意不想回雁州了?”
“……我”沈枝熹说不出话,宋涟舟的意思是,如果她不乖乖配合他让他高兴了,他就不会放过她不会放她回去。
宋涟舟不需她回应,再次拉着她往前去。
去的却不是侯府大门,而是后院庄玉岚的院前,他叫人通传说是要见庄玉岚。
不时,谢镜安同庄玉岚一块儿走了出来,她仍是双眼发红,应该也是刚同庄玉岚诉完苦。
“侯夫人。”
宋涟舟淡漠疏离的一句,让庄玉岚两人停了步。
四人隔着半个院子,面色各异。
“涟舟冒昧打扰还望夫人见谅,但又实在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我同枝熹一月后即将成婚,这其中自不愿有旁人插足破坏,侯夫人乃侯府当家主母一定也是希望家和万事兴的。枝熹即将嫁去我家便就是我的人,若有人错了主意扰我妻安宁,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涟舟言尽于此,望夫人一定放在心上。”
说完,他都不看对面两人如何难看的脸色,拉着沈枝熹便转了身。
直奔正厅出了大门,去向停在门口的马车。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宋涟舟在马车前停下,回首含笑对她道:“带你去看聘礼。”
第85章 我不是三年前的瞎子
不容拒绝,沈枝熹被带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宋涟舟贴着她坐。
原本昨儿还是有些距离的,可今早的赐婚圣旨一下,仿佛她就已经成了他的人,竟是一点客气也没了,坐的近也就罢了,他还伸了手来。
“干什么?”
惊觉之后,她本能的躲开,躲着那只即将揽上她腰肢的手。
可她没能躲掉,宋涟舟的手不容反抗的抱住她的腰腹,一搂,将她拉了回去。
“前方有个拐弯处,我担心颠簸晃到你。”
“怎……”
“你身上还有伤,得格外当心。”
“……”
沈枝熹垂眸看着他紧贴她腰间的手,心道罢了,随他去吧,他就是故意的。国舅府的车夫驾车技术怎么可能会差,即便晃动也是正常行驶中不可避免的小颠簸,哪里就能颠到坐也坐不稳。
不时,马车果然行至一处拐弯点。
车夫减了速,缓缓驶过,真是稳得很,没有半点大颠簸。
她抬眸看他,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眼睛,听他说:“小心为上。”
瞧着是温柔,可实际眼里满满都是强势之意,只看他手上的力度越收越紧便知,下车前,他怕是都不会松开。
而宋涟舟侧目看她的眼神,柔软又心伤。
像这样靠近她的机会,三年来只有梦中才有,因此总觉得恍惚,明明她就近在咫尺却仍然觉得离得很远,远的像是在梦里。
“为什么不再用铃兰花香的脂粉?”他问。
沈枝熹再回眸看他,却是不说话。
自从当年和他分开后,她就再也没用过铃兰花香味的胭脂或香粉,铃兰花香味的脂粉本就不常见,整个雁州估计也只有她一人在用。当时是特殊时期,宋涟舟的人到处在查,她当然也要忌讳一些,就怕万一。
这花是她亡母最喜爱的,她平时不常用,也就在竹屋那一阵子使用的较多。
又不是常见的花,对味道也不熟悉,因此外人也不知道她曾用过这个香味的脂粉。
所以,即便他的人查遍全城也查不到什么。
“你呢。”她不作答,只反问宋涟舟,“你从前应该也是不喜欢穿黑色吧?”
虽说有她一直给他穿白色衣服的缘故在,但他本身应该也就是喜欢白色的,救他回来时,他从头到脚穿的就是一身雅致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