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熹收回打量他的目光,镇定回道:“我想查她是因为她的女儿昭恒公主,说是昭恒因为生了病才时常做出自残之举,可我瞧她腕上那些伤觉得奇怪,并不十分像是自残留下的,让我想到了之前在积云巷里被谢暮云关起来的另一位女孩。”
听着,祁愿也生了认真之色。
他手盘着葡萄,坐直身子。
“之前惠王说过,谢家和皇上关系匪浅,你怀疑昭恒公主和谢家有什么牵连也就不奇怪了。可是,若那个昭恒公主也被取血炼药,那用她的血炼成的药是给谁的?你不是说,谢暮云透露过,他要的血必须得是他血脉后代的才有用吗?”
他摸了摸鼻子,沉思了片刻。
“裕妃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和谢家没有关系,那么昭恒公主即便被取血也不是为了给谢家。不是谢家的话,那就是……皇帝。”
他倏地起身,目露震惊。
“难道这就是惠王说的,谢家和皇帝牵扯颇深关系匪浅的缘故,皇帝也在用谢家的取血方子在为他……对,我是记得,皇帝的身体一直就不太好。”
他兴奋的很,知道了个惊天大秘密的那种兴奋。
“这样泯灭人性的皇帝,能是什么好皇帝,啧啧,这要是被天下人知道了……不行,我一定要查个清楚,只是皇宫大内一般人可进不去,看来也只有我亲自去探了。”
沈枝熹点头,暗赞他就得亲自去。
亲自去看到了昭恒公主的长相,比她说千言万语都可信,否则她若提前说了,保不齐还会让他产生心中逆反便不肯再去。
昭恒公主如今才十四岁,可看她那个样子且听宋涟舟说她是自幼体弱,若真是被取了血炼药,那她定是从小开始就……
当年,裕妃那个三岁就被烧死在火海的儿子,是否也是因为这个。
为了不让他遭受迫害,那场火是裕妃为保孩子而刻意设计的?
“那你小心些,大内定是有高手的。”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我先去探探底。”
“嗯。”沈枝熹淡淡的答,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昨日出宫之后心中就一直在暗暗的计量,如果祁愿真的是皇子……会不会比惠王更加名正言顺些?
快到午饭时辰,鸳鸯才兴致缺缺的回来。
她两手空空,果然就不是去采花的。
想必,是没见到她想见的人,这才无精打采。
宋涟舟将风筝线绑在树枝上,风很好,风筝一直飞着不曾落下。他抱着晚萤在祁愿边上落座,故意一般,看的祁愿又再咬牙。
见多了也就没意思,沈枝熹只当没瞧见。
方柔和鸳鸯准备了许多小凉菜,春日吃着正好,就是她们俩顾念着宋涟舟的身份,不敢也不肯一同坐下,拿了点吃的便远远坐去了溪边的大石头上。
沈枝熹伸手接了好几次,宋涟舟都不松手把晚萤递给她。
今日晚萤心情正好,她也不想在晚萤高兴的时候同宋涟舟吵架,免得吓着晚萤。
没吃几口,她便也起身去了河边。
但不管怎么说,今日能出来透口气,心情总是舒畅更多些。
吃过午饭歇了一会后,宋涟舟又再带着晚萤去玩耍,采花捉蝴蝶什么的,满山谷似乎都能听见晚萤开心的欢笑声。
“罢了,晚萤开心就好。”
沈枝熹躺回到毯子上,闭上眼睡了许久。
回城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
宋涟舟没有送她回侯府,当然也是为了配合做戏。
进门时,迎面碰上一个从里头出来的人,是一个中年男人,眉眼瞧着和谢暮云有几分相似。他见到沈枝熹,先是眼前一亮,而后又透出些若有若无的心虚,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畏缩。
“这…这便是枝熹吧,果然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他冲沈枝熹笑,沈枝熹也勉强意思一下的勾了勾唇。
“我是你二叔。”
“…二叔。”沈枝熹微微眯了眼,难怪觉得他长得和谢暮云有些像,原来他就是谢暮云的弟弟,谢长得。
“你来了也这么些天了,二叔都还抽不出时间过来,改日,改日二叔定带着你二婶婶再来看你。”
沈枝熹不接这客套话,只道:“我瞧方才二叔神色匆匆,想必是还有事吧?”
“是呀,既说到这了,那二叔就不同你客气了,二叔的确是正准备去办件要事呢。”
“那二叔快去吧。”
谢长得点头又笑,从沈枝熹身边踏过,下了阶便钻入了马车中。
“阿熹,你觉不觉得他看起来怪怪的?”
“嗯。”沈枝熹点头,轻声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过的积云巷中那个女孩吗,谢暮云后院中只有庄玉岚一个女人,先前我以为那个女孩也是谢暮云在外头的私生女,直至方才见到谢长得。”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儿不是谢暮云的女儿,而是谢长得……”
“嘘。”沈枝熹示意方柔回院子再说。
没多久便要到施星院,晚萤却累的说是走不动,非要人抱着。
虽说回来一直坐在马车里,但今日在山中,她的确是到处跑的欢,耗了许多气力,也没有午睡,说疲累也是正常。
沈枝熹俯身将她抱起来,刚再迈步,院子拐角处拐出来一个人。
是谢暮云。
谢暮云见到她们并不露什么表情,只眼神淡淡看向沈枝熹抱着孩子露出的那一截儿胳膊,看向她手腕上被麻绳勒出来的伤。
“我同你说的,你仔细考虑。”
说了这么一句,谢暮云就大步离去了。
看来,在木屋中做的那场被宋涟舟欺负的戏,果然是被传入了他的耳朵的。
沈枝熹气定神闲,回了施星院。
她将晚萤抱去床上,一沾枕头,晚萤就立马睡了过去。
正要回身将晚萤换下的衣服送去洗,身后突然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
“是我。”
是宋涟舟。
沈枝熹吐气平复惊吓,问他:“你不是回府去了吗?”
“回府,我只想带你和晚萤一起回府。”
第117章 我想要你
“若不能带你们回去,那我就跟你回家。”
说话间,宋涟舟抱住了沈枝熹的腰,将她紧贴在自己的胸膛里。
快要落山的斜阳正从大门外照射进来,落在他宽厚的肩背上,将他那一身的黑色洒上金光,连同他口中的话也一起变得熠熠生辉,听的人心动。
“宋涟舟……”
“我也好累,前几日带兵出城剿匪都没怎么歇息,昨夜因为姐姐的事又熬了大半宿,早晨不到卯时就起来了,到现在只觉昏昏沉沉,甚是疲乏。”
宋涟舟俯首,将下巴磕在她的肩上。
“那你还不快回你的国舅府去休息。”
“我不回去。”宋涟舟将她抱的更紧,俨然已经快要睡着一般,语气轻浅说:“我只想和你们在一起,沈枝熹,为什么还要近一个月,我才能娶你。”
“宋涟舟,我们说好了的……”
“我是说好了陪你一起演戏,但没答应作罢婚事,我想要你,不会改变。”
沈枝熹掰开他的手,回身望着他。
一张口,却又噎住。
宋涟舟那个清澈又受伤的眼神,又让她想到从前的唐舟,脑子里被抛弃后的唐舟一下子有了准确的样子,大概就是这般迷茫受伤的模样。
“我……”她又再开口,却再次顿住。
记忆倏地泛滥而出,心中脑中出现的全都是竹屋中对她百依百顺的那个唐舟,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永远只对她说“好”的唐舟。
他眼巴巴看着她,看的她心生酸楚。
“下面的人说找到几株粉色的铃兰花,我让他们弄到府中来,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宋涟舟期待道。
“不要。”沈枝熹满口拒绝,坐到床上去,“我不喜欢。”
“好。”宋涟舟点头,顺着她的意思又道:“不喜欢便不喜欢,我回去就叫他们把粉色铃兰花丢了,只留下白铃兰。”
只留白铃兰。
短短一句,又再让沈枝熹鼻子发了酸。
她高抬着头,眼眶迅速生红,“宋涟舟,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就是个笑话。”
“为何?”宋涟舟不解。
“为何?你说为何?我一个义正言辞认为全天下没有一个好男人的人,夸下海口称不需要男人相伴却一而再再而三因你乱了心神,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不觉得。”宋涟舟朝前一步,郑重说:“你心里有我,我很开心。”
“我心里才没有你!”
沈枝熹将被晚萤抓着进屋放在床前的粉色蝴蝶风筝往宋涟舟身上扔,他小心接过,再要往前一步却被她呵止。
“你别再过来了。”
他便果然不再往前,甚至退了两步。
“你一会儿恨不得吃了我似的,一会儿又同我柔情似水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沈枝熹道。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宋涟舟怔了会。
他将风筝放到床前的矮凳子上,回身才对着她认真说:“我之前生气,气的从来都不是你不爱我,也不是气你从前的狠心绝情,我只气你如今当着我的面还要再骗我,我真的被你骗怕了你明白吗,只要你不再骗我,我什么都可以原谅你。”
沈枝熹别过眼,怪声怪气地回:“我才不需要你原谅。”
他没回话,只大手拉开他自己的衣襟。
“你干什么?”沈枝熹大惊,起身退到边上去,“阿萤还在这儿呢。”
外面的门也还开着,他现在的胆子都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
偏宋涟舟还不做解释,脱下外衣便大步往前踏到:“睡觉。”
“你……”
沈枝熹双手环胸正想着怎么脱身,宋涟舟却已经在床上坐下并侧身去掀开被子将晚萤往里抱了抱,随后翻身躺进了被子里,接着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留沈枝熹无措的站在床前,一脸的狼狈之色。
原来,他说的睡觉就只是单纯的睡觉。
她站在床前,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人,久久回不了神,久到宋涟舟呼吸缓缓真的睡了过去。她叹着气靠近,俯身撑着床身子往里探,她是准备冲晚萤去的,可在经过宋涟舟上头时,还是没忍住停了下。
她俯看着宋涟舟的脸,回想今日他抱着晚萤在山里时的画面。
那画面太过美好,美好的让她根本不敢多看。
怕,不小心就会深陷进去再抽不了身。
片刻,她挥去别样心思伸手去将晚萤脸上的面皮撕了下来,方才进门时避免被人瞧见,这才又贴了一会儿。
起身时,发丝扫过宋涟舟的鼻尖,引得他动了动眼皮。
沈枝熹却没注意到,拿着面皮去放好,再拾起晚萤换下的外衣出了门去。
听见关门的声音,宋涟舟缓缓睁开眼睛。
屋中已然无其他人,只剩他和晚萤,他望着紧闭的屋门不知心中想些什么,耳后的呼吸声很快又将他引去注意,他回头并侧了身,看着眼前这张和他长得如此相像的小脸,心头是说不出的喜悦,同时掺杂的还有许多心酸。
看着看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滑落了出来。
他摸着晚萤的小脸,轻轻抚着她的眉头,摩挲她皮肤的手都不敢用力,怕稍微大力一些就会弄疼了她。
“阿萤。”
他细声念着她,语带哽咽。
这三年,是他的遗憾,遗憾没能亲眼看着孩子长大,没能在沈枝熹辛苦十月怀胎的时候在她身边,一想到她生孩子的痛,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曾经那些痛苦都不算什么了,自古女子生孩子都是要在鬼门关走一遭,即便这个孩子对沈枝熹而言是为她自己生的,他仍然为她心疼。
先前这种感觉并不十分强烈,可今日陪着孩子玩了一个下午,看着她笑,看着她闹,心里突然多了许多感触。
半晌,他收回手顺着晚萤的呼吸声缓缓闭上眼。
院外头,方柔接了沈枝熹手里的衣服,并用眼神示意她去看鸳鸯。
沈枝熹转头去看,鸳鸯站在院中遥遥望着天空。
“她都这个样子站了许久了,你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沈枝熹轻声应下,朝鸳鸯过去。
“小姐。”鸳鸯注意她过来,慌忙回神掩饰落寞。
“你过来。”沈枝熹拉着她往海棠树下走,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第118章 再入浴房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宋涟舟身边那个叫卫鸿的了?”
若说昨天还有些犹豫,那今日,沈枝熹已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宋涟舟来山里,他身边的卫鸿定也是跟着来的,所以鸳鸯才会借口说要去采花,实则是找卫鸿,就是最后失望而归,不知是没见到人,还是那卫鸿不搭理她。
“……我。”
鸳鸯低着头,拧眉迟疑不答。
“不会吧,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抵不过你与他的短短几日,竟然瞒我?”
“不是的小姐。”鸳鸯倏地抬头,抓着沈枝熹的手,“我不是想瞒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沈枝熹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捋了下她额前的碎发,道:“我同你开玩笑的,你别紧张。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自苦,我想帮你,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不能替你决定,但我可以给你出主意。”
“小姐……”
“我知道你一定想着,我若最后不同宋涟舟在一起,而你若是和宋涟舟身边的侍卫在一块纠缠,那对我会是一种背叛是吗?”
鸳鸯叹着气又再低下头去,想了想再接着说:“其实也不全是为这个,即便我真的对他有意,那他呢,他就能喜欢我吗?而且,我也不知道我这样是不是叫喜欢,我就是……这几日总是不断地想起他,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发呆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也想,我常常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偏偏这时就会更加的想。”
“小姐。”鸳鸯将头垂的更低,快要哭的样子,“我这样,是喜欢吗?”
怎么不是呢?
沈枝熹轻轻收回手,侧过身去。
鸳鸯的这一番话,竟平白说的她都有几分想落泪的冲动。
她所说的那些感受……
“鸳鸯,若他也对你有情的话,我不会拦着你的。”
“可是小姐你说,你说……”
“我说世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若真这么信我的话,又怎么会喜欢上他呢。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明白的,是苦是甜总得尝一尝,当然我不希望你受苦,可万一……其实方柔说的挺对的,这世上有穷凶极恶的坏人,不代表所有人都是会行恶的坏人。我…我是不敢,是经历过一些不好的所以没有勇气,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