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不担心这个。”沈枝熹撩起车帘子往外看,明明是个好天气,可她心里却像是浮着一层雾霾很是阴郁。
马车最终在一间首饰铺子前停下,铺面很大且华丽异常。
“来吧。”庄玉岚从前头过来,作势要搀沈枝熹下车,“这一间是铺子是月京城城中最受达官贵族喜爱的首饰铺,他们家的首饰做的真是不错,便是宫中贵人也常差人来此采买首饰呢。”
宫中贵人四个字,引起沈枝熹的注意。
她按捺不住,做样子的朝庄玉岚伸去手。
既然达官贵族甚至的宫中贵人常光顾的铺子,普通人自是买不起他家的东西,里头的人也不多,草草打量一眼,除却店家只有一男一女背着身站在货架前。
“来瞧瞧,里头这么大你可以慢慢挑。”
庄玉岚装着和善,带着沈枝熹往里去,沈枝熹挂着不经心的笑,想着庄玉岚到底要做什么。
再欲往里走时,沈枝熹因为一道声音而倏然冷了脸。
“的确好看,极衬殿下的肤色。”
说这话的,是个男人声音。
话没什么异常,有异的是说话人的声音。
她拧眉回头,出声之人是就在那头货架前背着身的一男一女中。
“是吧,本宫也觉得好看,过些日子就是本宫的生辰了,这对孔雀金簪可是工匠做了两个月才做成的,说是今日早晨就能送到铺子验货,本宫都等不及送上门急着亲自来看,正好你眼光好帮我一起挑挑,我挑几件收拾送入宫中给母妃。”
殿下,本宫。
竟是位公主,且能自称为本宫的都是有封号有自己的宫殿或府邸的,显然身份贵重。
还真是……他这些年过得还真是好。
沈枝熹还以为他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露面,要龟缩一辈子,可谁知他竟然千里迢迢来了月京城还攀上了公主,难怪怎么也找不到他。
秦沐!
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和他再见面。
“哎呦,是宁诚侯夫人来了,快,里面请。”
招呼公主两人的掌柜回首发现门口两人,兴冲冲打着招呼,自也引得那处的两人回头来。
从小一起长大甚至曾要谈婚论嫁的人,自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别说容貌,便只是听了个声音,沈枝熹也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的。
那面回过头来的那个男人,就是秦沐。
“秦沐?”鸳鸯亦是震惊,拽住沈枝熹的袖子,激动道:“小姐,真的是秦沐!”
鸳鸯的激动不是高兴,而是愤慨。
“怎么?”庄玉岚察觉出两人的异常,询问又道:“荣寿公主身边那个人,你们认识?”
沈枝熹稳住心神回眸去看庄玉岚,这才明白庄玉岚今日带她出来的目的。
估计,就是为了当下这个场面吧。
对面,秦沐何尝不是惊讶,他的脸色更加有意思,心虚,恐惧,最后往荣寿公主身后站了站时又再露出的有恃无恐模样,短短几瞬之间就如同变了场戏法一样的有趣。
“宁诚侯夫人。”
荣寿公主十七八岁的样子,客气的冲庄玉岚招呼了一声,只望向沈枝熹时,眼色稍有变化。
沈枝熹与秦沐之间的异常,她也是发现了的。
尤其方才鸳鸯喊过秦沐的名字,更确定他们之间相识。
“见过荣寿公主,许久不见,殿下近来可好,听闻殿下的生辰就要到了,听说生辰宴比去年的还要的隆重些呢,别说殿下自己,旁人都无比期待。”
“是啊,本宫的生辰宴自然要一年比一年好,到时候侯夫人也务必要带着镜安前来赴宴。”
两人说着客套话,可荣寿公主的眼神总是忍不住往沈枝熹身上转。
“这位是?”
庄玉岚拉了拉沈枝熹的手,笑道:“她叫枝熹,前些日子刚被我们家侯爷带回侯府的,往后她便也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的。阿熹,来见过公主殿下,荣寿公主是贤贵妃的女儿,是宫里唯一一位有封号的公主,身份最是高贵的呢。”
话音刚落,荣寿公主便似急不可耐出了声。
“原来这就是月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侯府私生女。”
她向后回望,去看秦沐再道:“也就是你口中水性杨花,毁风败俗的雁州首富沈枝熹?”
水性杨花、毁风败俗这些字眼,特意被加重音量。
这也才发现再往里些的位置其实还有其他来看首饰的客人,只是铺子太又有货柜遮挡瞧不见而已,这会儿倒是都伸出脑袋来瞧热闹了。
“回…回公主……”
秦沐正欲附和着说话,铺子外又有另外的声音传了进来。
生冷,又夹带着压制性的声音。
“谁在诋毁我的未婚妻子?”随着话音响起,人也已经进来了。
沈枝熹没回头,暗暗垂眸只道真巧,在这儿也能遇上国舅爷。
“宋国舅?”庄玉岚面露诧异。
宋涟舟没瞧她,目光只锁定在沈枝熹身上,他背后金色晨光同他重合在了一起,仿佛那道光是他本身自带而来的,叫人移不开眼睛,特别是荣寿公主,眼睛快长在他身上似的。
不止是公主,这整座月京城内兴许就没有能够忍不住不多看几眼宋涟舟的。
自听说他要娶一个寡妇,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碎了心。
“今日散朝散的早,回来的路上经过此处瞧见侯府的马车,一问,说是我的未婚妻子也在里头,刚下马就听到了这般污言秽语。公主殿下之前没见过我的未婚妻子不曾有过过节,何故会说出今日这般闲话来,莫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故而将气撒在了她的身上?”
第126章 铃兰,你抱抱我好不好
“我对你…本宫对你怎会有不满。”
她喜欢宋涟舟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有不满,她都不知已经向母妃求了多少次要让宋涟舟做她的驸马,可母妃次次回绝说名分上不合适,他是父皇妻子的弟弟,关系太近了恐有人拿纲常伦理说事。
可这算什么,他是皇后的弟弟又不是皇后的儿子。
她同宋涟舟没有血缘关系呀,旁人家里的,表哥娶表妹都是常事。
而她和宋涟舟,明明一点亲缘关系也没有。
“本宫是怕宋国舅被人蒙蔽了双眼而不自知,天下女子何其多,国舅又何必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宋涟舟步入铺内,揽住沈枝熹的腰,姿态亲密再道:“的确,除了她,旁的女子在我眼中全都不可。”
沈枝熹抬头看他,他这话一出口,那前几日他们做给谢暮云看的戏岂不白做了?
在谢暮云眼里,宋涟舟娶她就是为了报复羞辱她。
因此见人羞辱奚落她,宋涟舟应该痛快才是,怎么可以替她说话。
但,她也不是怪他。
宋涟舟护她心切,本身不是错。
“宋国舅,你不信的话,那就问他。”荣寿公主指向身后的秦沐,严词继续说:“他叫秦沐,他就是雁州人而且与那沈枝熹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他们原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定了亲的,后来秦家家道中落,沈枝熹便是开始嫌弃他甚至有了别的男人,为了甩掉他,不惜叫人重伤殴打他,甚至编造谎言反咬他一口称他图谋不轨眼馋她家的家产,并将他赶出了城。”
她语气急切,拽着秦沐往前去,“你快说,这些是不是都是真的?”
“呃……”
这些事当然不是真的,只是他从未想过会遇到沈枝熹,还是这样的场面,连国舅爷都来了。
一年前,他入了公主府。
公主也不是傻子,不查清楚他的底细也不会留下他,想查他的身份一点也不难,但为了留在公主府,他费尽心思又是苦肉计又是连环骗局才哄得公主信了他才是受害者。
可那些事情是经不起查的,查的深了还是会发现。
届时别说沈枝熹或是宋国舅,便是公主都不会饶了他。
只是眼下,他必须得硬着头皮才行。
“是,公主说的没错。当年,是我亲眼看见她和一个外商私会的,也是她联合那个外商套了麻袋将我重伤。兴许,她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外商的。”
外商二字,能明白的也就只有沈枝熹。
他说的那个外商,无非就是当年那个女扮男装来订购香粉的方朔。
联合设计套麻袋打他是真,但孩子……
沈枝熹回头打量了宋涟舟一眼,他果然脸色很黑。
“你是个什东西?男宠罢了。”宋涟舟厉声讽了秦沐一句。
自从知道白铃兰就是沈枝熹后,他也派人查过,沈枝熹被负心竹马背叛伤害的事,他知道。
原来,那个人渣竹马就是眼前这个人!
就是因为这个秦沐,害的沈枝熹怨恨男人这也才一同连累的他被沈枝熹去父留子。或许这其中叫沈枝熹受影响更大的还是她父亲,但秦沐也是导火索之一。
他所经历的一切苦楚,都和这个秦沐脱不了干系!
“宋国舅,你说话别太……”
“别太难听?”宋涟舟收了手,超前一步站着,“你如今难道不就是公主府上的一位男宠?我何曾说错。像你这样为了荣华富贵自甘堕落的人,嘴里能有什么好话实话。我可听说你当年为了谋夺沈家家产,联合你的一位表妹设计盗取沈家财物,甚至计划杀人。你那位表妹可是下过狱坐过牢的,你却逃了。”
秦沐眼神闪躲,频频咽着口水,“那不是真的!”
他心急大喊,又指着沈枝熹。
“是她,是她收买了我表妹和她一起做戏的,明明是他们合谋害我。不然她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曾经害过她的女人进她家的门,我那个表妹叫方柔的,现在应该就在她家吧,听说还做了个掌柜。”
方柔的事是公主后来去调查后告诉他的,这也是他用来说服公主的一大证据。
“对呀,这一点如何解释呢?”荣寿公主紧跟着接话,苦口婆心般看着宋涟舟,“宋国舅你是真的被她给骗了,她不是个好东西,她……”
后面的话,被杜绝在了宋涟舟寒冰般的眼神里。
沈枝熹站在他身后望着他,虽没瞧见他的面色也能够感受到他的怒意。
其实她知道,不管对面两人说什么,宋涟舟都是会相信她的。
可毕竟她和秦沐之间的事情与他无关,她得自己解决才行。
正欲开开口,宋涟舟却抢了先。
“被骗被蒙蔽的恐怕是殿下,可见殿下有多钟意多爱护你家这个男宠,这般情叫人感动,只让他做个男宠岂不可惜?午后我正要再进宫一趟,不如由我在陛下面前为公主说项,成全了你们一片心意,招他做个驸马如何?”
荣寿公主听过后,面色却骤然煞白。
父皇和母妃本就不许她在公主府养男宠,若再因男宠的事闹到父皇面前,说她要招一个男宠做驸马,父皇及母妃得打死她。
“宋国舅说笑了,他只是…只是我一个朋友,并不是什么男宠。”
那秦沐,听完后的脸色比她更白。
“本宫也是为了宋国舅好,可宋国舅你既然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反正又不关我的事。”
说完,回头瞪了一眼秦沐,随即大步走出铺子。
她怕再说下去,宋涟舟真的会进宫去和她父皇说男宠的事。
秦沐自是要追出去的,他怕自己会被赶出公主府。
“回去吧。”宋涟舟回身来,拉住沈枝熹的手带她往外走,如同来时一般一眼都没去瞧庄玉岚。
今日究竟缘何会碰到这样的场面,他心中有数。
“我要出城去一趟军营,午后入宫面圣禀报军事,晚上要赴一场私宴,所以今日或许都不能再去见你。”
沈枝熹静静地听,静静上了马车,只回了一句,“你只管去你忙你的。”
他张口还想说什么,终究却又忍下。
看她放下马车帘子,等马车启程回侯府后,他才回去上了自己的马。
回了侯府,沈枝熹把见到秦沐的事告诉了方柔,方柔震惊了许久。
一直到入了夜,沈枝熹都是心事重重的。
秦沐又再出现,还好好的出现,她心里过不去,如何解气?
夜深后正要熄灯歇下时,房门被人推开,她下意识反应以为是祁愿,今日一整日都没瞧见他,也因宋涟舟说过他不会再来,所以当看见门口跌跌撞撞走进来的宋涟舟时,她是极为惊诧的。
而且,宋涟舟好像还喝了酒。
沈枝熹迎着他过去,不想让他进内屋怕吵醒晚萤。
而宋涟舟见她朝自己过来,被酒气熏红的脸上竟露出笑来。
“铃兰。”
他朝沈枝熹伸手,可她却又突然停下。
“铃兰……”
“宋涟舟,你喝了多少酒?”
“没有。”宋涟舟仍坚持要拉她,她越躲,他便越要去追,拉住她后就将她揽入了怀里。
“你喝多了。”沈枝熹奋力挣扎。
“我没有喝多,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你别躲我。我就是想见见你,想抱抱你。”
这才说了几句,且沈枝熹还没发作呢,他的语气倒是先有了几分哽咽之气。
“铃兰,你为什么不能把我放在心上?”
“你抱抱我好不好?”
第127章 我若负了你,你就杀了我
宋涟舟抓着沈枝熹的双臂,微微弯着腰,发红的眼睛目色急切又热烈。
他在等她的回应,等她一个真心的拥抱。
酒后的失意没失了他的分寸,反而好像让他变得更加克制,似乎是他潜意识在告诫自己,喝多了之后会失控会不小心弄伤了她,所以一定得小心再小心一些,抓着她胳膊的手也是松了又紧,紧了再松,怕她会跑也怕她会疼。
可他双眼惺忪,醉态还是明显的,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铃兰的喊。
“你…你说你晚上要去赴一场私宴,你是在宴席上喝的酒?”
沈枝熹表情苦涩,注意到他的怀里似藏着什么东西,方才被他搂入怀里时就被硌到了。
“是我部下一个副将的女儿过生辰,他之前伤重险些死在战场上,我托人快马送了他妻女的物件才让他苦撑了几个月活着回来,所以他邀我赴宴。”
他醉意朦胧,撑的好不容易才把话说清楚。
“铃兰,我很清醒,我没有醉。”
他拉着沈枝熹,又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再道:“你不知道在席上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有多羡慕。我也有妻女,可我的妻子不愿意让我靠近,也不想让我认女儿,我不是怪你,我就是很羡慕。”
“我真的好羡慕他。”
“铃兰,明明你就是我的妻子。”
“我们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你喊我夫君,你答应过我们会相守一生,为什么不算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