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涟舟哽咽更重,也将她抱的更紧。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忽而松开手再轻轻捧住她的脸,道:“你是不是怪我那时候没有答应留下,你说我们一辈子只做个山野村夫村妇,但是我没有答应,所以你就怪我也不喜欢我了对吗?”
“我…我不是……”
“可那个时候我真的答应不了,我姐姐和小外甥遭遇刺杀还不知道情况如何,家中也只有父亲一人,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怎么都要先回去一趟。我也不是要把你一个人留在雁州,我以为可以带你一起回去的,可是你不开心也不告诉我,然后就……”
就跑了。
沈枝熹压不住嘴角,莫名想笑。
宋涟舟这个样子真是好可怜,宛如在同她说让她可怜可怜他。
“我答应你,等这里的事情全部都了结之后我就跟你回去,我跟你回雁州,回竹林小屋,往后我只做你的唐舟,好不好?”
宋涟舟捧高她的脸,醉意上来脚步不稳晃了一下,将他眼里摇摇欲坠的泪晃落在她脸颊上。
“铃兰,好不好?”
他的语气,几近祈求。
沈枝熹眉眼弯弯,笑的温柔并抬手擦了擦他面上的泪痕。
“我究竟是哪一点值得你这么爱我呀?”她笑问。
宋涟舟蹙眉再开口,怕她不信似得语速也急了几分,“你就是好,我就是要你,我就是想每日都听你喊我夫君,我要日日都有你在身边,我说过要同你白首偕老,不管如何我都要你,你骗我我也爱你。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从前是你,现在是你,往后也只会是你。”
“你真的……”
“我知道你想什么怕什么,铃兰,我今夜过来就是想告诉你……”
他后退一步并松了手,伸去怀里将那个硌人的东西掏了出来。
竟是一把短刀。
他拔出刀,丢了刀鞘,再握着刀柄往前送,吓得沈枝熹好一阵后退。
“你要干什么?”
“你别怕。”宋涟舟步子摇晃,醉态比来时更重,“这把刀削铁如泥极其锋利,我刚去将军府的兵器库里取来的,我要把它拿给你。以后,以后我若负了你,背叛伤害了你,你就用这把刀杀了我。”
沈枝熹看着他递来的刀,心中惊起骇浪。
他的话,更是使人心跳。
我若负了你,你就杀了我!
这样的话,怎么能不叫人心动?
“你武功那么好,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你?”沈枝熹玩笑道。
“那你…”宋涟握紧手中刀柄,红着眼睛再道:“那你就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杀了我,或是再用迷药都好,我今日说的话永远都作数,我会留下证明说清楚,我死后你不必担负任何责任。”
“你现在是这么说,可若到时候你真的变心了定会防备的,说不准还要杀我呢。”
“……”宋涟舟发了怔。
他举着刀刃的手缓缓垂落,神情上更是苦涩中透着委屈,像是在道他都已经承诺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她还是不信他。
那双红的灼人的眼,湿湿润润的看着她。
“我不是他,我不是秦沐也不是谢暮云,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爱我?”
他又再往前,紧紧站在沈枝熹跟前。
“那你就现在杀了我,我死在你眼前的话,你能相信我吗?”
“……”
沈枝熹别过眼,压下心头繁重的酸涩叹着他真是喝多了。
她拉起宋涟舟的手,将他手中的刀子给接了过来,然后俯身退去将被丢在地上的刀鞘捡回来,刀刃入鞘被她紧握在手心,她垂眸不错眼的盯着,直至身后的人再出声喊她。
“铃兰,你信我好不好?”
那声音听着甚是破碎。
沈枝熹回过头去,步步靠近他,然后伸手环住他的腰靠了上去。
她贴的很轻,但也算是抱住了他。
别的不说,抱一抱这一个请求还是可以为他实现的。
“铃兰,你终于肯接受我了?”宋涟舟连眉头都透着惊喜。
抱了一会儿,沈枝熹退开答非所问叹气冲他道:“喝多了就不能老实一些吗,你是怎么进来的,走的正门还是翻墙?”
“我…对,我要带你去看个东西。”
宋涟舟似突然想起什么,拉住她就往外去。
“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辰了,你还醉成这样,明日再看不成?”
“明日不成。”宋涟舟拉着她出门,走的还很急,“今夜就要去看,到时候我会送你回来。”
沈枝熹却有点担心,看他脚下踉跄,恐怕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找得到回家的路。
“你先告诉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可话还未说完时,沈枝熹就已经脚下悬空被抱着跃上了屋顶。
第128章 小瞎子,你一直在我心里
失重的感觉,忽而叫人头晕。
下意识的,沈枝熹就抱住了宋涟舟的腰。
宋涟舟步子踉跄,可落在屋顶上时却格外稳当,即便他自己脚下不稳也要扶着不让沈枝熹跌倒。
同一时间,屋檐另一头也跃上一人。
那人红衣夺目,正是祁愿。
猝不及防间,双方都有些受惊。
“你…你们干什么,吓我好一跳。”祁愿拍着胸口,往天上瞥了眼又道:“怎么,上来赏月啊,酒气这么大还这么有闲情逸致,真不愧是国舅爷哈。”
这两人总是明里暗里的斗气,不太对付。
瞧见他,宋涟舟亦是起劲儿。
他将沈枝熹往后拉了拉,自己往前站了站,同祁愿对峙道:“我告诉你,等我和她成了婚,你就立马从她的身边消失。”
眼下她在侯府,虽然他也派了人,但多一个人护着她是好事。
成婚后,她的身边只需要有他,有他的人就好。
祁愿被气笑,叉着腰回宋涟舟说:“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别的先不论,你就这么确定她会和你成婚?”
“她会!”宋涟舟极其肯定。
继而,还回头去看了沈枝熹问:“你会的对吗,方才你都抱我了,就是你答应我,接受我的意思对吗?”
他要沈枝熹亲口告诉祁愿,她是站在他宋涟舟这边的。
这个样子的宋涟舟,沈枝熹从未见过。
喝醉了酒,莫名变得可人许多。
沈枝熹才张口,那边祁愿便又发了话。
“就算她答应又如何,你凭什么要求我消失?你认识她才多久,我认识她又多久,我五岁就认识她了,你跟我比?还跟我论关系,我见过她娘,你见过吗?”
没有,没见过!
所以宋涟舟绷着脸,许是气的,那被酒意熏红的面颊也更红了一些。
身后,沈枝熹满脸的郁闷。
他们两个这般言语,同小孩子吵架有什么区别?
“这是在屋顶上呢,一会儿再惊动了谢暮云的人,你们想吵架自己找个安静的地方去吵,别扯带上我。”
“那又如何?”宋涟舟又说了话,但这话不是对沈枝熹说的。
“认识的久又如何,见过她母亲又如何?认识的再久你也只是她身边的一个暗卫,可我是她的夫君,我与你不同。”
说着话,他还退了回来搂住沈枝熹的腰以此宣誓主权。
“那你也没权力要求我消失,我是她娘带回来的,你有什么资格?”
“我就是资格。”宋涟舟再回首,看着沈枝熹又问:“往后你的身边只有我,行不行?”
“我……”
“宋涟舟,你别太过分了,我早就看你不爽了,你让我破相的仇我还没报呢。上回是我没留神,今日……”
“今日,我也不会对你客气。”宋涟舟松放了搂着沈枝熹腰的手,再次往前站。
服了,两人斗鸡似的。
沈枝熹将宋涟舟拉了回来,轻声哄他一般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什么东西吗?”
“是。”宋涟舟跳了跳眼皮,猛然回过味,“你说的没错,我还要带你去看一个重要的东西,我们不要和这些无足轻重的人浪费时间。”
而后怪里怪气的瞥了眼祁愿便带着沈枝熹跃下院墙去。
祁愿气的咬牙,冲着宋涟舟的背影握紧拳头。
要不是还有正事要办,他今日定要再和宋涟舟分个高下,看这回破相的人究竟是谁。
原本她来找沈枝熹就想告诉她,今夜他要为了镜子的事再入宫。
谁知碰上宋涟舟,又惹了一肚子气。
本来就烦,本来就不高兴,一会儿还得入宫找镜子,更烦。
*
沈枝熹被宋涟舟带出了侯府,后门的大树下站着匹白马。
宋涟舟的马倒是听话,没拴着也不跑。
“你能骑马吗?”
她看宋涟舟醉态朦胧,别一会儿从马上摔下来。
宋涟舟却点头,过来搀着沈枝熹要带她上马,“有你在,我一定万分小心,就是我自己摔了也不会让你摔下马。”
她落目不接话,踩着脚蹬坐上马鞍。
宋涟舟从后而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抓着缰绳。
夜色下,白马跑的不快。
风从耳边吹过,吹过翩翩回想。
上一回同他这样在夜色下驾马而行,是三年前夜猎捕杀汾鹿那日。
只不过那日是驾的马车,走的是山中路。
宋涟舟在她耳边出声的时候,沈枝熹正看着搂在她腰间的手出神。
“铃兰,过些日子我带你去春猎好不好?”
听他这么说,沈枝熹便猜到他也回想到了曾经去山间夜猎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还飘来阵阵酒气,醉己也醉人。
沈枝熹已经不知道三年前那夜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将宋涟舟压在身下,月色下他含羞面红的样子,她却记得很深。
“铃兰。”宋涟舟忽的磕下来,靠在她的肩上,“头好晕,你帮我看着点好不好?”
想来,他是醉的不行了,骑在马上晃啊晃的,更加催他发昏。
可,这简单一句话却几乎催出沈枝熹的眼泪来。
方才在侯府屋里时,宋涟舟红着眼睛落着泪同她说了那么多,她虽心酸却并未落泪。
眼下,他这么轻轻一句却仿佛击溃了她的麻木,振聋发聩一般。
她舔了舔唇,让自己千万绷住。
可那个被埋在心里最深处的“小瞎子”却偏偏强势破土而出,让她避无可避。
从前他的眼睛看不见,她就是这样做他的眼睛替他看着路的。
不管是夜猎的路上,还是她被蛇咬被他背着回去的时候,或是后面每一个她引着他往前去的时刻……
那一段时光,她真的就是他黑暗日子里全部的光吧?
蓦然间,沈枝熹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宋涟舟如此放不下她。
她绷着泪抹了把眼睛,泪湿了眼眶都快看不清前路了。
“这就睡过去了?你好歹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听他的呼吸,好像真是已经睡着一般。
“宋涟舟,到底去哪呀?”
“去哪…去找铃兰,我要去找铃兰,去找…铃兰。”
“哪有什么铃兰,没有铃兰!”
“没有铃兰,我哪都不想去。”
“……”
“你这个小瞎子……烦人的很。”
第129章 我又要跑咯
月上西头,白马缓缓在国舅府门前停下。
深夜里,守门的小厮都已经回去睡了,整条街都是空空荡荡的。
宋涟舟靠在沈枝熹沈肩上,趁着酒意睡得深沉。
他对她倒是放心,万一是个什么细作之类的,他这会儿的命怕是都要没了。
“你还不醒?”
沈枝熹稍稍侧头,他毛茸茸的发丝抵在她的脖子上弄的她痒痒的,缩了缩肩听着清浅的呼吸觉得有趣。
“那你接着睡吧,我可要跑咯。”
宋涟舟动了动眼皮,也紧了紧那只搂着她腰腹的手。
“这一回我可要跑的远远的,再也不会让你能够找的到,你就……”
说了一半,宋涟舟松了那只还带着缰绳的手,双手带力抱着沈枝熹的腰,突然一紧,勒的她险些喘不上气。
“不许。”他醉言吐出两个字。
沈枝熹笑着等他继续,却见他仍是未醒,这两个字不过是他在梦中回应的。
“你说不许就不许啊?我就是要走,且还是偷偷摸摸的走,趁着你睡得不醒人事溜之大吉,等你醒来就看不到我了,这一次不是三年,也不是十三年,更不是三十年,是一辈子,你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我咯。”
随之半晌不见宋涟舟有所回应,但也只是以她的角度看不见而已。
宋涟舟不是没回应,只是回应的方式不一样。
他的回应,是眼中滑出来的泪,顺着眼角滑至鼻尖,月光下瞧着晶莹剔透的,最后往下坠,坠落在沈枝熹心口处的衣襟上。
“你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既然这样,那我就走咯。”
她勾着唇笑,扶上他的手背作作势就要将他给拉开。
“真的走咯,现在就走。”
“唐舟,再见,再也不见。”
话落,身后的人倏地一下清醒过来并坐直了身子。
他坐的稳,但沈枝熹却被他腰上的手带着晃动身子,猝不及防间歪了一下眼看就要马下摔去。
“铃兰!”
宋涟舟从梦中回过神来,急急将她抱住,紧紧的抱着,腰都快要给他勒断了。
“别再丢下我。”
一句话,止住沈枝熹的挣扎。
“铃兰,你别再丢下我好不好,我真的已经承受不起你再次从我的世界里消失。我哪里不好,哪里让你不喜欢我都改,你把我留在你身边,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我,我……”
“你不要走,你不许走。”
“宋涟舟……”
“你要走也把我带上,铃兰,你把我也带走。”
沈枝熹虽是背着身,但从他的语气上来看,他应该也是又掉了泪的,声声真切的恳求连风停听了都不忍心,方才还有微风吹过,眼下却静谧无声吹起他一根发丝都怕疼了他似的。
他紧抱着沈枝熹,连同他的双手一同被箍着不可抗拒。
“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沈枝熹扯着谎问他。
“你刚刚……”
“刚刚什么刚刚,你喝多了在做梦吧,怎么都叫不醒你,还勒的我这么紧都快疼死了。”
宋涟舟发着湿的睫毛一下一下的颤动,似在回想真假。
想到最后,得出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