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窗子的祁愿,终究还是软了心肠将手放了下去,片刻后又将窗户给关上。
身后呜咽的哭声格外的催人发泪,即便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怕都会闻之心伤,何况是他,昨夜丢了镜子便已算是乱了心神,血浓于水的身世,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见他停下,赵玉姝面上一喜,强撑着爬起来却起不了身只能跪坐地上看着他。
“哥哥,真的是你对不对?”
祁愿缓缓转身,回头一步一步走到赵玉姝面前去,蹲下问:“你知道我会来?这周围已经布下了陷阱?”
“不是。”赵玉姝连摇头带摆手,急急否认说:“不是的,没有陷阱,我也不知道你会来,我只是猜测你可能会来。”
摇头时,又掉下好大颗泪。
她说的很急,只怕祁愿不信她。
祁愿别过眼,高抬起眉头又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来?”
“因为镜子。”她答的极小声。
祁愿闻言低头看向手中镜子,翻过面打开后夹层,发现里面的小像没了。
“东西呢?”
赵玉姝一时答不上来,想着该如何措辞把话说清楚,祁愿回过眸来用刀锋般锐利的眼神看她,又惊的她直掉眼泪。
“昨天那张小像差点就被发现了,我就把它给吃了。”
第132章 流鼻血
祁愿那因质疑而高挑起的双眉,缓缓落继而又慢慢皱紧。
自镜子丢失找不到之后,他就已经提前预想过许多可能,可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会是这样的说法。
“为何?”他问。
赵玉姝擦了把脸上的泪,抽噎着回:“因为…我怕这小像若是被发现了,可能会给哥哥带去麻烦。”
这一声一个哥哥的,听的祁愿通身不适。
世人眼中的皇长子早就已经死了,即便长得像也不代表他就真的是赵玉姝的哥哥,这世上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很像的人,一张脸而已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他张口要驳,要赵玉姝不许喊他哥哥,赵玉姝却哭着先开了口。
“哥哥,母妃说的没错你果然活着。”
她虽然是在掉眼泪,但面色却是高兴的。
其实,祁愿也不是傻子。
自昨日看过赵玉姝腕上的伤之后,再联想传闻中那场烧死了皇长子的大火,他是有猜测过当年那场火,或许是裕妃为了保他而自导自演设计而出的。为了不让他成为一个任人取血的血奴,所以才狠心弃了他。
只不过这么多年,将近二十年的孤寂又哪里是可以轻易被抵消的。
如果他有的选……
又或者让赵玉姝来选,她会愿意为了不让自己受苦而离开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有时候,别人眼中的苦也是自己求不来的甜。
“哥哥你看我。”赵玉姝撩起袖子,露出腕上血痕,“母妃当年就是为了不让你受这样的苦才把你送走的,母妃不是故意不要你的,她也是逼不得已。如果能用她的命去换你不受苦难,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可是不行,这个事情不行,母妃若是死了更加护不住你,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你。”
祁愿匆匆瞥过一眼,没敢多看。
方才靠近时他就已经注意到她右衣袖染上血,他已然猜到她昨夜消失是被带去取血。
而自己猜测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变成了事实,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恨了那么多年,谁能告诉他应该怎么面对。
“哥哥,母妃她到死都是记挂着你的,你……”
“够了。”祁愿将她呵止。
他站起身去,望向侧边窗子不叫赵玉姝看见他轻颤的面色。
稳住情绪之后,才再回首低头去看她。
“我告诉你,我入宫不是为了同你认亲,也不是要做你的救世主,更不想做什么皇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赵玉姝重重点头。
“我明白的,我…我不奢望哥哥能救我出去,丢了一个公主,还是一个身上带着皇室秘密的公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也会…也会害了哥哥,我明白的。”
可祁愿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怕自己被拖累。
他只是纯粹不想和裕妃母女扯上任何关系。
但赵玉姝的话,他没有办法不去心疼。
她这样艰难的处境怎么可能不希望得到救赎,可她会害了他便宁愿继续孤身入地狱。
这般懂事,谁能不心疼。
可他嘴硬,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的话,只蹦出三个字,“那就好。”
说罢,转身就要走。
“哥哥。”赵玉姝又再喊住他,恳求道:“镜子…可以留给我吗,后日要扶灵送母妃下葬皇陵,我会把镜子放入母妃的棺椁中随她一同下葬,就当…就当母妃见过哥哥了她一愿。”
“哥哥,可以吗?”
祈愿愣了许久,他没有回头只向后伸手将镜子递了出去。
赵玉姝轻轻接过,双手将镜子握在手心时又绷不住泪,轻轻出声说出最后一句,“谢谢哥哥。”
而后她没再抬头去看,任由着祁愿越走越远甚至翻窗离开。
“没事,没事的,能亲眼见上哥哥一面,能和他说上话就已经很好了。”
她再也没有其他愿望了。
原本是想着让哥哥救她出去的,可后来一想,这个事情的确艰难,一不小心就会让她和哥哥都丧了命。哥哥是母妃呕心计划才好不容护下来的,她怎么可以让哥哥为了她冒险从而辜负母妃的苦心。
皇陵远在西南,一来一回怕恐怕要耗上一个月。
父皇时常要取血,不会让她扶灵送母妃去皇陵的,届时母妃一走,她便也再没有什么可留恋之事。
*
侯府后院。
祁愿心事重重回到施星院,跃上主屋房顶瞧见躺着两人,差点脚滑高高栽下。
他揉揉眼睛,怕是自己看错了。
轻手轻脚凑近去瞧,盯了半晌叹出一声大气。
真好,这两人是懂得怎么享受浪漫的。
宋涟舟醉酒没有防备,本该是绝佳的机会让他报回仇来,譬如划花宋涟舟的脸。
可今夜,他一点心情也没有。
盯着瞧了半晌后愤然起身,在屋顶的另一边躺了下去,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看着星空,心里怎么也静不下来。
“我明白的,我不奢望哥哥能救我出去。”
“会害了哥哥的。”
“……”
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赵玉姝说的话。
那一声又一声的哥哥,全化作催泪的烟雾,叫他难以抑制。
他胡乱抹着眼角的泪并闭上眼睛,再想想,让他再想一想。
就算要救也得计划精密,一个大活人,即便能带出宫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带出城,城内城外盯着的人可多着呢。
再说,凭什么要救?
都要他来救,可这么多年,有谁曾真正拯救过他?
*
翌日。
许是祁愿本就没怎么睡,一早也是他醒的最早。
宋涟舟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眼睛正上方一张放大的、祁愿的脸。
醉了一夜,宋涟舟正头疼。
倏地挺身起来,额头撞上祁愿的鼻梁骨,哗一下就撞出了血来。
祁愿闷哼着捂住鼻子,可鼻血还是顺着嘴唇流了下来。
“宋涟舟,你故意的!”
他喊了一声,也将沈枝熹给惊醒。
天色灰蒙蒙的才刚刚发了些亮,时辰还早着呢,沈枝熹第一反应便是要再睡,片刻才回神注意到周身一片空荡。
她眨着眼睛,昨夜之事缓缓清晰过来。
蹭的起身却疼的拧起脸,这瓦片太硬太硌,睡了一夜后背疼的厉害。
“小心。”宋涟舟伸手搀她。
第133章 他不是个傻子吗
宋涟舟扶住沈枝熹的手腕,即刻又倾身过来抱着她的腰带着她站起来。
然后,在祁愿的眼皮子底下跃下屋檐。
祁愿气的瞪眼,生生被宋涟舟撞出血来,连个交代也没有,他就这样走了?
他当然不肯罢休,蹭的起身要追,可不知是瓦片太滑还是鞋底滑,又或是气的太猛没控制好身形,迈步过去时劈下半叉然后差点翻身栽下去,所幸他手快扒住了瓦块,这些瓦片不像普通能被掀起来的黑瓦,用泥浆糊在一块牢牢的贴着,这才让他有了着力的点。
可最终,他还是摔了一跤,只不过是摔在了昨夜那两人盖过的被子上。
“呸呸呸!”
他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弹跳着起来躲开好远,一手一只枕头,目光恨恨将它们全都摔了下去。
可这样仍觉得气愤,一脚将那床被子也给踢下屋顶。
“气死我了,鼻子肯定青肿了。”
该死的宋涟舟又让他破相。
越想越气,下意识便伸手进怀里要去掏镜子。
掏了一半才猛然惊觉,镜子已经留在宫里了,想到宫里是事,他气恨的脸又瞬时一变,一下的沉闷下来。
下头的屋内。
晚萤沉睡的嘤咛声从里屋传出,宋涟舟扫去一眼并锁上眉头。
“你还好吧?”沈枝熹反手捶背,一面又问他。
回想昨夜,她便又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也不知宋涟舟还记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
宋涟舟仍望着里屋方向,没回头也没回话。
“昨晚你喝多了,嗯…你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吗?”
宋涟舟慢慢回头,平静看着她回:“记得,我记得你说,你又要跑。”
沈枝熹提起一口气,险些下不去。
他记这些干什么,她想要他记得的是他红着眼睛撒娇卖乖的那些,她想看看他回想那些事那些话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想看他会不会脸红。
可他没有,他一脸的平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甚至,还只提她当时哄骗他的话。
当时不是已经信了是他自己喝醉了做的梦吗?
“你既然已经醒了那就快回去吧,洗漱一下换个衣服,回头就该上朝去了。我一晚上没睡好,得睡个回笼觉去。”
在瓦上睡了一夜,睡着的时候不觉得,醒来后哪哪儿都疼。
可宋涟舟站着不动,仍静静看着她。
“干什么,干嘛这样看着我?”
宋涟舟摆动长睫,轻声地回:“对不起。”
“什么?”沈枝熹一头雾水,想他是是不是酒还没醒。
他往前一步,贴的她近了些又道:“我演不了。”
“什、什么?”
“我演不了那种戏。”宋涟舟重复一声,眼神柔柔似水一般,“看到别人欺负你,我忍不了也受不了,看到曾经伤害你的人渣,我更无法视若无睹。便是我自己也下不了决心,我曾想过无数次要对你狠一些,可每一次又都会后悔。怕真的伤害了你,你就真的恨我厌我再也不不喜欢我。”
他顿了顿,抿嘴的模样有些委屈。
“铃兰,在你面前我永远都赢不了。”
沈枝熹侧过身去,低头摸了眉毛,对宋涟舟的话不知该悲还是喜。
他总是这样炽热,叫人措手不及。
“没事,不演就演了。”她无所谓的轻轻摇头,反正也已经暴露了。
所谓的演戏,指的自然是演给谢暮云看的戏,让谢暮云以为宋涟舟恨毒了她要报复她,从而让他暂时放下对宋涟舟的杀心,好借她的手除掉宋涟舟。
“就是接下来可能会很凶险,我和阿萤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之后,谢暮云就会要取我们的血炼药,同时为了防止你介入破坏,他们也会针对你和将军府或是你姐姐。祁愿已经打探过了,皇帝也在用谢家的法子炼药,为了不暴露他们泯灭人性的炼药方式,谢家和皇帝一定是同气连枝的,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谢家还有皇权。”
其实,最后的结果都是差不多的。
同宋涟舟演戏也只是缓兵之计,不过就是让那个结果稍微晚一点来而已。
她回头瞄了一眼宋涟舟,他拉着脸也是满脸严肃。
“如果你没有去请旨赐婚,这个事情就不会连累到你。”
宋涟舟却摇头,满目复杂。
他回头看了看门外依旧灰蒙的天气,语气淡漠地回说:“其实,我也早就已经开始防备皇帝了。三年前,皇上病重,姐姐为替皇上祈福带着三皇子回西南的祖庙祭拜,然后遭遇了刺杀。三皇子是中宫嫡子,二皇子体弱,四皇子和五皇子,一个才三岁一个仍在襁褓之中,若陛下有个什么,自是由三皇子继位。”
说到一半,他回了头来。
“先帝的几个儿子在朝中各有势力,野心勃勃都想着上位,我曾以为那次刺杀多半就是出自几个王爷之手,再不然便是宫中其余几位小皇子背后的人。独独没有想到,安排刺杀的人竟会是……”
“是谁?是皇帝?”沈枝熹问。
宋涟舟不说话,只用肯定的眼神给她答复。
“为什么,那难道不是他亲生的儿子吗?还有,谢家和皇帝为什么都要用自己血脉之人的血来治病,为何他们会得一样的病,我不明白,谢家和皇帝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不等沈枝熹说完,宋涟舟就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铃兰,我当时不知道你有后手,我只知道谢家和皇室纠缠太深,我怕你有危险所以才去请旨赐婚,我想让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尽可能的护着你。我不是故意要坏你的计划,你别怨我。”
“我不是怨你,我没有怨你。”
她没有怨过宋涟舟,只是不想让他牵扯进来,怕连累他。
“这些年,我表面在外征战,实则暗地里同敬王一起谋划调查了许多谢家的事,查到谢老侯爷谢璋和太后关系不纯,有些事情若查清楚了可能真的会颠覆朝堂。”
沈枝熹推了推他,拧着眉从他怀里出来。
太后,谢璋?
还有敬王?
“等等,你说的那个敬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赵奕阖?”
“是他。”
“赵奕阖不是个傻子吗?”
第134章 她是我宋意决的孙女
“是啊,一个傻子,一个无官职的外戚想要做成些事总得要些手段。”
宋涟舟看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上战场就是为了兵权,我只有手握重兵重权才能拥有护着身边人的能力。敬王也是一样,他是先帝最喜欢的一个儿子,当时不过十多岁便已经获得了满朝赞赏,都说他有济世之才,据传先帝有意培养他为太子。只可惜先帝身子不好,病来如山倒一下子就不行了,彼时敬王也不过十一二岁没有根基,这皇位就落到当今陛下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