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枝熹在来之前特意叫人打探过,确认掌柜在铺子内这才出门来这一趟的。
“客官,我们家掌柜在楼上账房里忙着呢,您有什么需要告诉我就是。”
“那我便上楼去寻她。”沈枝熹不由分说,抬脚便二楼的台阶上去。
伙计要拦,却拦不过沈枝熹带来的护卫,急的在下头直叫。上面房内的人听到动静,推门出来,看见沈枝熹二人时露出震惊来。
“沈老板,原来真的是你。”
出门来的人穿着一身的女装,打扮清丽,细看还是有当初的影子的。
便是当年,女扮男装来找沈枝熹买脂粉香料的,方朔。
想当初,方朔还帮她义愤填膺斥骂过秦沐呢。
“早就听说雁州首富沈枝熹来了月京城,成了宁城侯府家的小姐不说还婚配了当朝国舅,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弄错了,只是一个恰好同名同姓的人,今日一见才确定竟然是真的,真的就是沈老板你。”
沈枝熹皮笑肉不不笑的冲她点头,淡漠问了一句,“我可以进去吗?”
“哦,可以可以,沈老板这边请。”
账房不方便叫外人进,‘方朔’便带她去了另外一间客房,扭头又冲底下喊着让伙计送茶水来。
“原来沈老板还记得我呀,不过也就见了一回,我当你早忘了我。”
“当然记得,当年看你女扮男装的来我家买香粉我就觉得有趣。”
前头推门进去的人愣了一愣,回头堆上窘迫的笑,“是啊,我还记得沈老板娘一眼就看出我就是个女子呢。当时女扮男装也是图省事,出门在外穿男装行事总比女子要方便一些。”
她进了门,又冲沈枝熹做着请的手势。
等沈枝熹和鸳鸯进屋,她关了门后再继续说道:“我不叫方朔,我叫方瑶,方朔……”
“是你哥哥。”沈枝熹笑着接了话。
方瑶面色一僵,旋即又很快恢复平静,跟着发笑走近沈枝熹,在她身旁坐下。
“沈老板这是,调查过我?”方瑶的话虽是试探,可语气却是极其肯定的。
她不是傻子,她直觉沈枝熹来找她另有用意。
看沈枝熹表面虽然平和,可她的眼神,她的话语,她的表情却夹带着不做掩饰的锋芒。
“实话同你说,我来月京城并非自愿,而是有人用迷香偷偷迷晕了我家大半个院子的人,再悄悄将我绑来这儿的。好巧不巧,那迷香中有一味特质的香料是我沈家特制的,而且那一味香料价格昂贵,制作也极其困难,因成本太高只售出过一批,偏偏那一批竟正好就是装船发去了月京城,卖家亦正好就是你们方氏香料铺。”
边上的方瑶,面色已然沉了下来。
“沈老板这话我听不明白,难不成沈老板以为绑架你来月京城的人是我?”
“自然不是。”
沈枝熹翘起长睫,眸中闪烁的锋芒越发冷冽。
她雁州沈家的生意大多也是胭脂水粉,也会做一些上好的香料配料,方瑶从她这儿买配料,买回去后再用别的香料一起制作成其他的香薰,香蜡之类的东西进行售卖。
迷香,也是其中之一。
第139章 使人痴傻的乱魂香
沈枝熹的人一到,她就让人去查过方氏香料铺。
回来的人说方家和谢家并无什么勾连,方氏的铺子只是月京城中一间普通的香料铺,她家铺子口碑很好,所有香料配料用的都是上等货,名气也大,制作出来的香薰之类的东西很受用香之人的喜欢。
或许正是因为她家的东西好,所以谢暮云才会买她家的迷香。
当时,沈枝熹就是这样想的。
可如今,这其中疑点重重叫人不安。
谢暮云不该是不谨慎的人,但凡查一下,应该就能查到方家和她沈家有过生意往来的。
他为何偏偏要用方家的迷香,还在雁州的沈家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若非是那半截迷香,她的人也未必能这么快就知道她在月京城。
“沈老板,实话告诉你,迷香这类东西到底是不干净的东西,明面上是不能在铺子里进行售卖的。且我的迷香价格昂贵,普通人买不起,能来找我买那种东西的人自然非富即贵,拿这东西过去八成也不是要做什么好勾当的,所以找我买迷香的人也不会泄露身份,即便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来找我买的东西。”
方瑶这话说的没错,沈枝熹来找她也并非是为了问这个。
只是在今夜宴席上听到的事情突然间让她有了另外的联想,再结合之前发生的事情,心中惊疑迫切的想弄清楚有些事情。
“我也不同方掌柜绕弯子了,今日我来是想问,方掌柜知不知有什么迷香用过之后会使人丧失记忆?”
说这话时,沈枝熹用余光瞥了眼身侧的鸳鸯。
而边上的方瑶,脸上没了半点笑意,只剩下严肃。
“有。”她认真点头,目不转睛盯着沈枝熹,“沈老板既然问了,定是早已有所猜测,我也明白你不是来找我买迷香而是打探消息的,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确是没想到我的迷香竟会被用在你的身上,我虽不是有意的但心里总有些歉意,但凡我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哪怕有风险我也认了。”
沈枝熹肯定是为了什么秘辛之事在调查,若对方知道是通过迷香被泄露的,保不齐会来找她方氏香料铺的麻烦。
可她莫名就是愿意帮沈枝熹,也就当是还当年的人情。
当年若非是沈枝熹,她的那一批货物只怕已经全部被烧毁了,那一批货可是关乎着他兄长性命的。
“的确是有一种迷香能让人忘了使用之时发生的事情,且这迷香是我爷爷研制出来的,整个月京城只有我家有。这东西寻常人不知道,只有一些达官贵族家知晓个一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常用这东西去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到一半,她面色生变对着沈枝熹又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这是黑心钱,可人生在世总有不得已的时候。”
沈枝熹别过眼,不作回应只等她继续说。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和哥哥是爷爷拉扯着长大的,可哥哥从小就身子不好,不但双腿有疾无法行走外还常年靠汤药吊命。那时候我们的铺子生意不是特别好,时常没有足够的银子去补哥哥的汤药费。后来不知道哪一天起,家里突然有钱了,爷爷再也没有为哥哥的药费发过愁。”
方瑶揪着裙角,面色犹豫中带着痛苦。
“直到数年前爷爷临去前才把事情告诉了我,我也才知道那个迷香的事情。那种特质的能使人失记忆的迷香是爷爷四五十年前就已经制出来了的,但因为迷香会使人记忆及精神错乱如同傻子一般,他心里有愧便停了。可最后爷爷还是为了哥哥的病重新开始制作乱魂香。”
话落,她见面前的沈枝熹似失了神。
“沈老板,沈老板?”
方瑶叫她好几声都不见反应,还是鸳鸯摇了摇她的手腕,她这才回魂来。
她抬眸,眼眶都湿了。
“你说,使用过这个叫乱魂香的人,会精神错乱?”
“是,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乱魂香才会致人如此,之后的乱魂香经过改良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那这使人痴傻疯癫的情况是否会有一个过程,不会立马发作?”
“没、没错。”方瑶眼皮直跳,想着难道是沈枝熹认识的人曾被使用过乱魂香,“用过次数多的一年左右就会发作,用的少的可能几年,甚至十年才会慢慢发作。乱魂香里加了一味类似毒的药,一旦吸入人体就会像种子一起种在体内,它会慢慢的……沈老板,你没事吧?”
沈枝熹压下心悸,心头又悲又气,冷笑出声来。
“这东西害过不少人吧?”她问方瑶。
方瑶心虚一笑,垂着脸回说:“爷爷去世后,乱魂香就再没有出售过了,爷爷虽将方子留给了我,但我也从未制作过乱魂香。”
“是吗?”沈枝熹在问方柔,可眼神却是看向鸳鸯的。
她猜,鸳鸯也被用过这种香吧。
否则的话,宋涟舟不可能会知道三年前的真相,她不信鸳鸯被带去国舅府那两天真的一点事情也没有发生。
鸳鸯若真的用过香,那给她用的是十年前会致人疯癫的,还是经过改良后的?
可方瑶又说自从她爷爷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对外售卖过乱魂香,这种交易极为私密,若方瑶说了谎,沈枝熹多半是查不出的,鸳鸯的事去找宋涟舟问反而能更加清楚些。
在方瑶说话前,沈枝熹又再道:“方掌柜,你好自为之吧。”
“我……”
沈枝熹起了身不再看她,继续说:“四五十年前就开始卖这种害人的东西,这么久以来,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已经因为她损了多少人,恐怕是会有报应的,兴许你哥哥,你早亡的父母都是因为你爷爷造孽后得到的报应呢。”
受乱魂香迫害的人中,许也有她的娘亲。
方才听说这香会使人精神错乱,变成傻子一般后,她就大概已经猜到了。
座上,方瑶脸色煞白。
沈枝熹扭头睨了她一眼,冷淡又道:“你兴许是无辜的,你哥哥或也是无辜的,可那些受了乱魂香迫害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无辜。你或许觉得坏的是居心不轨来买乱魂香的,可我却觉得研制出这个香的人同样该死,不论他最初做这香的目的是什么,可明知配料有毒却仍然没有停手,光这一点就该死。”
第140章 杀人灭口
“我不是圣人菩萨,什么冤有头债有主的黑白分明之事我看不透。”
先前好不容易忍下的泪意,又再在沈枝熹的眼底蔓延。
她喉头哽咽,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
顿了许久,才又继续。
“我只知道我娘因为这迷香疯癫而死,我恨不得让这背后生事的所有人都去下地狱,哪怕制出这香的你爷爷已经死了,我心中愤恨仍不能平。所以我今日没有暗中来访,反而是大摇大摆光明正大的来你这儿,那背后之人因心虚怕是会来找你杀人灭口呢。”
她噙着泪,忽的盈盈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刻骨寒意。
“方掌柜,你和你哥哥可千万要珍重。”
方瑶的脸色越发难看,绷着劲儿不让自己泄败,只等着沈枝熹说完这句愤然离开房间后,这才崩塌一般软下身子。
许久后想到家中哥哥,又慌忙起身跌跌撞撞跑出门去。
街上,沈枝熹和鸳鸯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鸳鸯犹豫半晌,还是发了问。
“小姐,你不是说咱们之所以大摇大摆来方氏香料铺是为了引当年给夫人下药之人现身吗?”
可她家小姐刚才对方瑶说她正大光明来这儿,却是为了引背后之人去杀人灭口。
而且她家小姐这些日子派人查了方瑶许多事,查到方瑶这么多年一直做善事捐银钱帮助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妇孺及病患,出门前还念叨了这个事,不像是真要牵连惩治方家兄妹的样子。
问了半晌,沈枝熹才冷不丁开口,说的也是答非所问的话。
“鸳鸯,你说若是当年的事情真的和谢长得有关怎么办?”
反过来却不关谢暮云的事,那可真是笑话一场。
“小姐,咱们的人一直盯着谢暮云和谢长得,到时候是哪方对方家兄妹出手,应该就和谁有关。若当年的恶事和谢暮云无关,那他就不会心虚动手想要杀人灭口。不过小姐,如果要灭口为什么当年不直接动手呢?”
“因为这药珍贵,只有方家能做,方家必定也不是傻子,肯定是会将制香的方子藏的死死的,他们若杀了方家的,那对他们来说这样好的迷香可再也没有了。况且用这个迷香的定还有许多权贵,谢家的若杀了他们势必也会动了别人的利益,搞不好就引来针对报复。”
话落,沈枝熹掀开帘子冲车夫道了一声,“不回府,去茶楼。”
一想到谢家,她心里就乱的很。
她不想回去,现下只想好好的找个地方静一静。
“可若我的身世……那谢暮云为何要说我是他的女儿,当时在沈家留下的那半截儿迷香,是意外还是他刻意为之?”
“小姐是说他刻意让人留下线索,是为了让人去月京城救你?”
“呵。”沈枝熹往后靠了靠,面上挂着讽刺的笑,“一想到那谢暮云有非奸非敌的可能,我就觉得好笑。当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娘亲。
她就说,娘亲那样聪慧精明的人好好的怎么会那般疯癫模样。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小姐。”
看沈枝熹落了泪,鸳鸯忍不住也急的掉下泪来,紧紧握着沈枝熹的手却不知如何安慰。
到茶馆门前时,沈枝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进了茶铺,上了楼,随着小二的指引进了一间雅房。
正要关门,忽闻隔壁传来响起喊了句,“卫鸿,你能不能滚啊?”
一听,沈枝熹同鸳鸯都打起了精神。
鸳鸯自是因为心悦卫鸿,而沈枝熹却是想着,卫鸿是宋涟舟身边的人,卫鸿在这儿的话,宋涟舟会不会也在。
可那道喊声却莫名让她紧了眉,似觉得熟悉。
是个女声,而且仿佛还在哪里听到过,直至听见卫鸿的回话这才明白过来。
“杨小姐,卫某也是担心你所以跟过来的,你……”
“你担心我?你是我的谁呀,你凭什么担心我?”
隔壁在站在雅间门口处吵架的,正是卫鸿和雁州知府的女儿,杨馨月。
“我……”
“你什么你?如今你已经不再需要我帮你找什么铃兰花脂粉,你也不必再假惺惺说这些关心我的话。再说我马上就是要入宫选秀的人,你最好同我保持些距离,否则若是被知道我在选秀前与其他男子相交过密,怕是影响不好。”
杨馨月一身鹅黄长裙,绣着翠白蝴蝶,栩栩如生如同她俏丽的脸,生气十足。
就是满脸的红疹子,看着有些渗人。
她叉着腰,仰面瞪着卫鸿。
卫鸿一袭修身的束腰黑衣,手持着剑满脸的无措。
“我,我不信。”他轻轻道。
“你不…我跟你一个蠢笨的榆木脑袋有什么好说的,你赶紧走,别打扰本小姐喝茶散心。”
杨馨月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身进屋并作势要关门。
关键时分,卫鸿喊了一声,“你若真想入宫选秀就不会装病。”
“谁…谁装病啊,你别胡……”
“你脸上的疹子都被汗融化了。”
其实,卫鸿是骗她的,她面上那些红疹子还是完好没有什么融化之色。
可杨馨月似吓了好一跳,抬手便在脸上抹了一抹,生生将点的好好的疹子划出几道红痕来,彻底暴露了她装病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