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杉和云喜异口同声地问道。
谢如晦见云喜露出分明震惊的深情,白皙俊美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
当听到谢如晦讲完那出戏时,红杉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绯红。
云喜握着红杉的手,气定神闲道:“红杉姊姊,你莫要怕,十七爷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若事成,十七爷不会亏待你,还会奖你很多很多东西。”
红杉倒是不以为意,暗自腹诽着,忽然双手捂住肚子,蹙起眉头道:“恐怕不行,我忽然闹肚子,去不了……”
云喜见她那张蜜色般的小脸忽然惨白,整个人都开始轻轻颤抖,着急道:“红杉姊姊,你别吓唬我。”
红杉握住云喜的手,在她耳畔轻轻道:“昨日来的天葵,今天闹得特别厉害,疼死我了……”
云喜微怔,担忧道:“这该如何是好,你身子要紧。”
红杉面容惨淡,极力平静地道:“那妇人的儿子中毒不深,只需把凝香丸碾碎,和着温水喝下去便好,我怪我自己关键时刻帮不上十七爷,唯有云儿妹妹你助十七爷一把。”
云喜的面色凝重起来,她方才还暗自庆幸,现在却被当头一棒。
看样子,她是逃不出,躲不掉了。
她环视一圈,垂首沉思片刻,喃喃道:“既然红杉姊姊不能去,唯有云喜协助十七爷,云喜愚笨,还望十七爷在旁边多多提点一二。”
谢如晦笑着看她,“只要你好好配合,若事成,你想要什么大可提出,我能赏的都赏与你。”
沈书羡在一旁听着,忽然说道:“十七,你从前并不这样。”
谢如晦刚欲开口,谢卿雪却道:“他一直如此,赏罚分明,对立功的人大大赏赐,对做错事的人严惩以待。”
云喜犯嘀咕了,没想到方才对红杉说的话,用到自己身上了。
对谢卿雪前面说的那句话听着倒也爽利,可一听到后面那句,心里登时寒噤,跟谢如晦相处以来,她知道,谢如晦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往往这种人在军中能树立威望,在战场上能驰骋沙场,在庙堂上亦能直言进谏。
谢如晦微微垂眸,道:“还是十二兄了解我。”
他自小不相信任何人,常常被人言清冷孤傲,目无中人。
却不知他不过是不屑于与那帮趋炎附势的人为伍。
年少有幸在众多年龄相仿的皇室宗亲里,被选为皇孙伴读,入住东宫。
已故的太子殿下生有三子一女,后两个儿子早夭,剩下谢卿雪这位皇孙嫡长子,身份尊贵,遭遇西行之乱之后,失而复得,更得官家元献帝的疼惜,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若谁做了皇长孙殿下的伴读,那这个人日后不说当执宰天下的丞相,也可在其他地方大展拳脚。
无疑,谢如晦凭运气成为伴读。
是命运的馈赠。
谢卿雪性子温良,待他如兄弟一般,去哪都带上他,久而久之,两人成了无话不谈,心照不宣的兄弟。
每日寅时不到,他便陪着谢卿雪到上书房听翰林学士讲学,上书房规矩极其严苛,冬天尚还好,一到炎热的夏日,不给摇扇子,也不给解衣冠的继续读书写字。到未时,便随宫中侍卫到庭院中练习箭靶,天天如此,日复一日。
六岁直到十三岁,他承认这段时光如白驹过隙。
在十三岁那年,他便自荐到军中历练,以另一种方式陪伴谢卿雪。
谢卿雪含笑如常,“我们俩人,从小一起长大,连喜欢的东西都一样。”
谢如晦神色微变,白皙的脸上洇了一点胭脂色,火烧火燎的。
真因如此,他才担心……
云喜她……
也是他想要的人。
马车走到半路,云喜不情不愿地跟着谢如晦下来。
谢如晦心如明镜,知道红杉心里的小九九,也知道云喜对红杉深信不疑,故才有刚刚的那番提议。
云喜耷拉着脑袋,亦步亦趋地跟着谢如晦。
谢如晦一把将她扯进怀里,让她走自己的里侧,继而将她身上的斗篷帽子盖在她的头上,脸上不显山水,对她说道:“天儿冷,你耳朵都冻红了。”
云喜愣了片刻,轻声道:“谢十七爷。”
谢如晦的心里泛起一点风浪,“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倘若你对我说实话,我还能帮你一把,倘若你说了假话,你可知后果怎样。”
云喜面色陡然一冷,她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徘徊。
谢如晦直接问:“你为何执意要去香醉阁,香醉阁有你认识的人?”
这么直白的问题,云喜如鲠在喉,没有作声。
好半晌,摇了摇头,道:“没有……奴家没有来过,像十七爷说的好奇害死猫的性子。”
谢如晦听到这番话,面色极其冷峻,轻呵一声,又问道:“你不是南县云家村的人,对吗?”
云喜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白,金桂姑姑同她说过,若别人问起,一定要说自己是南县云家村的人,可金桂姑姑又说过,现在只有他能护住自己……
若金桂姑姑还在,能不能告诉她怎么选啊——!
她停下脚步,双眸不敢看向谢如晦,语气里添了一丝疲倦,“奴家的身世有这么重要吗?”
想到被他步步紧逼的处境,不免觉着泪意上涌。
谢如晦看向她,纤长羽睫下的眼瞳有些涣散无光。
云喜微微叹息一声,“或许身家清白的人,才配得上勋贵世家的公子罢。”
谢如晦被她弄得,好气又好笑,“我只想你对我说实话。”
云喜抬起眼眸,仰着脸,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道:“十七爷,奴家想求你,高抬贵手放了奴家走。”
第77章 假戏真做
谢如晦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越发地凛冽,不屑地一笑,“你觉得你能离得开我吗?”
云喜睁圆了眼,斩钉截铁地道:“所以不要问奴家了,奴家说的实话,你不爱听,奴家也不想说。”
谢如晦眉尾微挑,伸手捏住她的手腕,恰好在虎口位置,惹得云喜微微蹙眉。
他的眸色极暗,看不见底色,冷喝道:“是不是我太纵容你了,所以才肆无忌惮,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谢如晦那道冰冷的目光看得云喜心惊肉跳。
云喜心头微微一窒,使劲摇头,“奴家没有。”
谢如晦甩开她的手,“量你也没这个胆子!”
是啊!
她是没这个胆子,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一句话就能定人的生死,恍若那卑贱出身的人,如地上爬行的蝼蚁,只轻轻一捏,便消失在人间,不配活着。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没多久便到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的小二立即上前,殷勤地招呼,“二位客官,有什么吩咐。”
谢如晦道:“把你家最好的茶拿出来,招牌例菜各要一份。”
店小二连连点头,带着他们二位到二楼靠近栏杆处的雅座。
谢如晦才坐下,只轻轻略扫一眼街道,便看到今早的妇人,怀里抱着孩子,问过路的路人云来客栈在哪。
云喜也看见了,遂往二楼的楼道那看一眼,“十七爷,她来了。”
谢如晦执起茶壶,给自己和她倒上一盏,不慌不忙地道:“叫什么十七爷,叫相公。”
云喜不禁眉头微皱,不情不愿地吐出两个字:“相公。”
谢如晦那两道英挺的剑眉稍稍舒展,把盛了碧螺春的茶盏推到云喜的面前,“娘子请喝茶。”
云喜咬了咬嘴唇,伸手去拿茶盏,指尖一碰盏身,立即被滚烫的温度给热到,犹如谢如晦的那句话,像加热的烙铁,灼灼燃烧。
她总觉着谢如晦故意说得这般清晰,好似在占着她便宜。
奈何她无证据,不能反驳,又不能露出端倪。
只好脸上强作平静之色,微微道:“谢相公。”
那妇人走到二楼,抱着儿子左顾右盼,发现谢如晦他们二人,便脚步密集地走到他们跟前,“二位公子,救救我的孩儿。”说罢,把身上背着的包袱放在台面上,拧开打结的麻布,又道:“这些就是你们要的茶碗,还有我说了送给你们的箸子,都在这儿了,你们说有办法救我儿,解药呢?”
肉眼能看见那妇人的额头冒出密汗,脸上写满焦虑的神色,云喜蓦地起身,宽慰道:“大婶,你别急,药我们已经给你带来了,你先听听我家相公要问你什么罢。”
妇人那微微弯曲的背脊不由一僵,浑浊的眼眸充满着不知所措。
她看了看面前模样清朗,细皮嫩肉,如同剥了壳的鸡蛋的云喜,又看了看t坐在长椅上,一脸淡然,执盏品茗的谢如晦,带着颤音地说道:“你们是夫妻……”
云喜横下心来,胡编乱造得滴水不漏,绘声绘色,“我们夫妻二人和家中大伯、幺叔一道前来贵地,就是想把我家老爷子手上的那批好茶转卖出去,我们托了好几个相熟的人才找到这里,说这里能卖出更好的价格,就想着大婶你能指条明路给我们。”
妇人心里苦涩难言,她不知道这对夫妻想要什么,她只知道她儿子要解药!
“……我实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求贵人们赐我儿解药。”
云喜见她泪眼蒙蒙,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忙道:“大婶,只要你说出这批茶碗你是从哪个人手中接手的,我们自会给你解药,若你不说,抑或是故意说错,你儿子和你恐怕性命难保。”
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忽而冷得跟一把刀子似的,冷飕飕,寒渗渗。
云喜缩了缩脖子,眉头一蹙,垂眸去看谢如晦。
谢如晦敛了敛眉,另一侧衣袖里的手早已拿着三四根抹了毒的银针。
他站起身来,稍稍抬起左手,只微微用力,银针便从手缝中飞离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到几位带着刀柄,欲要朝他们方向冲来的男子身上。
谢如晦那双漆黑的双目,透着寒光,“此地不宜久留,要速速离开。”
妇人神色僵硬,见谢如晦的手搂在云喜的腰身上,欲要带她离去,而弃她于不顾,大哭道:“没天理!没天理啊!你们两个叫了老妇过来,却又把老妇我弃置一旁,耍得老妇我团团转,没天理,没公理啊——”
云喜用力拨开谢如晦的手臂,走到妇人身旁,扶着她道:“大婶,快跟我们一起离开!”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她。
谢如晦面色如寒,一时下颌紧绷,这个小娘子,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
真让他头疼到眉心都能拧出深褶。
可他不知道的是,云喜被大婶一个人带着儿子的艰辛触发了体内的母性特质,她看见孤儿寡母,不由分说地想帮她们一把。
云喜把身上的揣着的凝香丸小药瓶塞进大婶手里,语重心长地告诉她该如何用药。
说完,走到谢如晦身侧,欲说些什么,谢如晦却在她耳畔小声道:“有人已经盯上我们,虽形势不容乐观,但在我们来的路上暗卫已经候在附近,可以跟对方势均力敌,你就莫要担心大婶的处境了,多担心担心你自个罢。”
他这么一说,云喜怯怯地靠近他几分,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被人刀了去。
她虽然表面上偶尔跟谢如晦唱反调,可关键时刻还是惜命得很。
“那……那我们能离开这里吗?”
“娘子你说,你相公我能还是不能?”
云喜的眼神闪过一丝促狭,这人到了关键时刻怎么还有心思跟她说这些……
遂朝左右望了望,不情不愿地道:“相公料事如神,英勇无敌,又怎会不能,不但很能,还很棒!”
说完这些话,云喜只觉盈腮发烫,她定是看多了话本,都这个时候了,随口都能说出这些话来,暗暗佩服自己脸皮厚了不少。
谢如晦的唇边微微勾起,忽而伸手去压了压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原来为夫在娘子的心里是这么厉害的。”
云喜立即脸红,伸手去捏他的手臂,“还不快走!”
妇人的脚步并不稳妥,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两位下了楼,面前停了一辆马车,望着云喜走上了马车,便道:“小娘子,谢谢你给的药。”
云喜转过身,伸手去扶她上车,将她扶进车厢,轻轻地看了谢如晦一眼,故意道:“大婶,我们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你带着孩子独自回家,恐怕惹来杀身之祸,毕竟有人已经盯上我们夫妻二人的那批茶叶了。”
妇人越想越害怕,她坐在马车中,看着还在襁褓里的孩子,把方才前来的缘由说了一遍:“我本有两个孩儿,可都早夭,这是我和我那死鬼老来得的儿子,我们当他如眼珠子一样珍贵,你们说他中了毒,我起初还不信,可我又想起那死鬼没隔几天都会带豆豆去别的地方,这不得不让我起了疑心,而今早我又看你们一伙人着的都是上等的绸缎,怎么看都不像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所以我就想快点来找你们了。”
她看了看车厢里的谢如晦,面如煞神,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云喜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如晦。
谢如晦面不改色,勾唇道:“你给的那批茶碗并不是上等的紫檀木做的,而是一个引路的物件,我说的没错吧。”
妇人知道退无可退,嘴里苦涩,只好道:“夫君吩咐过我,若别人问起一些奇怪的问题,断不能把这批茶碗卖出去,尤其是外地来的人,我们通常都卖给当地的商贾。”
谢如晦道:“为了安全起见,我跟我家娘子送你去城郊外,最好这几日都不要回家,至于我们的那批茶叶,再想想办法如何转卖出去吧,毕竟那一批茶都是上等的好茶,我们不想经过官府的手,让他们拿大头。”
他们适才在上车时,已经来了一个偷龙转凤的障眼法,躲开了那批要追杀他们的人。
马车咯吱咯吱地驱使到城门之外,云喜撩开车帘,入目皆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和翠绿繁茂的树林。
这时,七八个暗卫已经候在城郊外,他们看了谢如晦一眼,面无表情,异口同声地道:“主子。”
谢如晦先下的车,之后扶着云喜和妇人下车,走到暗卫面前简单交代了之后,转身对妇人说:“大婶,你放心交给他们罢,他们都是我们请来的镖师。”
交代完大婶的事情,谢如晦搂着云喜跳上车,走回车厢。
云喜坐在车厢里,用手撩开车厢窗帘,看见那妇人身边有身穿便服的暗卫护着,一颗悬着的心,悄然放下。
她放下帘子,脑子里琢磨了一下,黑玛瑙一般的双眸看着谢如晦,“十七爷,你觉着那大婶肯信咱们是转卖茶叶的吗?”
“你信她说的吗?”谢如晦双腿分开地坐在主位上,正色道:“你不信她说的,那她又怎会信咱们说的。”
云喜摸不着头脑了,绷着一张脸,“那我们还给她解药做什么,就不怕她半路逃走么,比起我们,她当然信自己的丈夫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