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晦莞尔道:“看吧,你的脑袋瓜不全然什么都没有,适才在客栈里说的那番话谁教你的。”
云喜嗔怪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揶揄奴家。”
怪讨厌的。
谢如晦淡淡瞟了眼她,端得一副慵懒优雅之姿,悠然道:“我那是夸你,演戏演全套,蛮精彩的。”
云喜道:“那我们接下来,是……静候佳音?”
谢如晦挑起眉尖,眼神栩栩动人,“不,我们去香醉阁。”
云喜怔愣,惊呼道:“真的吗?”
马车缓缓驶动,往殷都最热闹的长街去。
“兴许,香醉阁会有不一样的发现。”谢如晦望着云喜,眼神幽暗,“而你不也想去看看,那个清倌儿吗?”
听到这话,云喜张了张口,磕磕巴巴地道:“原来你记得……早上我提的那件事儿。”
谢如晦凝视着她,一把将她拽过来,勾起她的下颌,轻声道:“你的哪件事,爷是记不住的,嗯?”
云喜被他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感到不适,点了点他的坚如磐石的胸膛道:“十七爷记性好,奴家又怎会不知道。”
谢如晦闻言,抬手抚摸到她那张完美娇靥的面孔,凑到她那白皙的细脖上,轻轻嗅上一口女儿香,低低的,温柔道:“你方才叫的那声相公,再叫一遍。”
云喜有些惊慌,又有些羞恼,他的力度原本就大,双臂又如铁钳一般,死死地箍住她的腰肢,生怕她从自己怀里溜走似的,垂在两侧的手握紧一个小小的拳头,朝他的肩膀轻轻砸去。
谢如晦勾了勾唇角,“方才叫的时候,多顺口,多自然,现在反倒害羞起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云喜满脸尽是绯红,她低垂敛目,喃喃道:“十七爷,真正的我很重要吗?”
马车的轮子撞到了一块石子,剧烈地晃动一下,连同人扑倒在谢如晦的身上,她能听到胸膛上发出紧密的咚咚声。
很快、很悦耳。
震动着她的耳膜。
谢如晦把她搂得更紧,他垂眸看她,纤长的睫毛黑而卷翘,遮掩了眼里的情绪,“就如方才,我一说去香醉阁,你眼里有了星辰,有什么秘密是不能告诉我的?”
云喜的身子明显在谢如晦的怀里僵硬了几分,她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阖上眼眸,又睁开来对上他的双目,“十七爷,求求你不要再问了,有些事奴家不知怎么告诉你……”
谢如晦有被她这张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震慑到,他知道这只小兔子开始对他有了些t许改观,至少这一刻,她肯告诉她实话。
云喜对他弯了弯唇。
那是一个极美的笑容,或许里面掺杂了一点不可名状的假意。
但在他看来,他快要溺在她唇边的两个梨涡里,万劫不复。
许是被这个笑容给迷惑到了,心中有一股难以压抑的灼热,拉着她柔白纤细的小手,低下头去寻她那红润晶莹的嘴唇。
这一吻着实把云喜给亲懵了。
第78章 食不言,寝不语
谢如晦像一头不知止渴的野兽,疯狂地吮吸,掠夺她的甘甜。
云喜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黑漆漆的瞳仁微微张开,平日里在房间做着那事也就算了,现在却在窄小的车厢里,干起这种事!
她的心一颤一颤的,滋味难明。
谢如晦阴晴不定。
像强盗一样霸道的男人把她强留在身边,不管她曲意奉承也好、刻意讨好也罢,他倒全看在眼里,还装作若无其事。
在几次暗暗较劲下,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可又不甘心此刻的自己就这么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奈何他又是她眼下唯一能依靠人……
在纷乱念头的冲撞、激荡之下,她推了推他的肩膀,轻轻喘着声道:“你别这样……别在这里……”
谢如晦亲得有些急促,一边吻一边咬,弄得她原本皮薄的嘴唇,破了一点点,沁出鲜艳的血珠。
他怀里的人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香甜软腻,爱不惜手。
抬眸看着面色绯红,几缕发丝垂在耳侧,又是男儿装扮的云喜,声音暗哑地道:“在车厢里看着你这副样子,又亲了你,不知怎地,心里倒觉得怪刺激的。”
若被别人瞧见,指不定说他这个骠骑大将军,有断袖之癖。
云喜心里怪不好意思的,瞪大了眼睛看他,咬唇时尝到甜腥味,娇眉微蹙,嗔他道:“好你个十七爷,敢把奴家给咬破皮!”
谢如晦淡笑,拿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地在那块破了皮的地方轻轻摁住,“都伤了就不要再咬了,也别舔了,我给你擦擦。”
云喜凝视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
他不必如此,大可不必,不是吗?
她握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还是奴家来吧,十七爷是金贵玉体,哪伺候人的道理。”
此话一出,车厢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谢如晦那双鹰隼般的眸看着她,笑了笑道:“云儿,不碍事。”
云喜鼻子微酸,眼前这个男人他温柔起来,温柔得要命,能把人溺毙。她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不应该这样的……你不能这样……”
她的世界里,不应该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这些都超乎她的想象,和她所预设今后的人生……
谢如晦简言意骇,一字一句地道:“不只是你,我也没想过会如此,我大可可以像其他勋贵子弟一样,不停地往房里塞姬妾,通房丫鬟,可我没这么做。男儿应志在四方,壮心不已,岂能因红颜误事,可我遇到你之后,好像并不这么一回事,应了老人常说的,世事难料。”
谢如晦这番话是直接明了地告诉了云喜,他对她有意。
他不愿在其他女人身上费心费神,但愿意在她身上花心思。
云喜的脸皮薄,眼睛又有些湿润,她听不得这番有些煽情的话,遂狠狠地白他一眼,可她不知那一眼在谢如晦眼中,娇嗔妩媚,波光流转,一不留神真真能把人摄魂而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谢如晦的马车停在香醉阁正门一侧。
云喜在下车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去问谢如晦,“奴家这样子,行吗?”
这个“吗”字,轻飘飘的,像天边软绵绵的彩云。
谢如晦见她那张明媚殊丽的面孔,透着丝丝窘红,忙笑道:“你这副样子,怕是比里面的小倌儿还招人喜欢。”
云喜眼角微跳,暗骂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拿她打趣,真狗!
“也不知道是谁方才在车厢里,把一个小小少年亲得移不开嘴。”
“是在下也。”
“你倒是认得干脆。”云喜脸色红成一个熟透的苹果,走时不忘转头对他轻斥道,“登浪子!”
谢如晦的眉眼间云淡明朗,对她小打小闹,一切解释为打骂皆是爱。
云喜下了车,拿着手中的玉扇,学着那些公子哥儿,一手甩开,“十七爷,这座香醉阁,远闻不如一见,果真与别的勾栏乐坊不一般。”
香醉阁琉璃碧瓦,有五层楼之高,内庭还有一座雕刻精致的假山内景,模仿曲水流觞之态,又有绿植藤蔓为衬,粉黛花为点缀,美不胜收。
谢如晦垂下眼眸去看她,不禁笑道:“云弟,今晚挂牌的清倌儿有几分把握,若银两不够,爷给你再添一添?”
云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暗道:“莫不是被他察觉了什么?”
“那先多谢十七爷。”
站在门外的龟公,瞧见面前两人气质非凡,又腰佩白玉,笑吟吟地走上前,弯着身道:“两位爷,里边请!”
云喜收起扇子,用扇骨摸了摸鼻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眼眸中隐去了一丝尴尬,强装镇定地道:“好勒!”
谢如晦多花了一个银锭子,要了三楼的一个眼便能清晰地看到中庭景色的雅间,又吩咐了里面的小二,上几盘好酒好菜。
香醉阁的小厨房早就备好了一些快熟的菜,只需加入翻炒便可,不一会儿,好几个丫鬟鱼贯而入,在圆桌上摆满了香味缭绕的菜。
云喜原本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外面,似乎要把整个香醉阁里里外外看个遍,但一闻到香味,便回过神来。
她转身去看,是一道清蒸鲫鱼、一道药膳乳鸽汤、一道香芋扣肉、一道红烧猪蹄子和一道白灼水东芥。
谢如晦见她痴痴地望着,默不作声,便道:“过来吃一口,暖暖肚子。”
她拿起台面上的一双牙箸子,夹一块乳鸽腿放到碗里,递给谢如晦,“十七爷,你先尝尝看。”
只有两个人在的地方时,云喜还是不敢越礼,守着做奴才的身份干事。
谢如晦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筷,只咬了一口。
云喜便问:“味道如何?”
“鸽子腿的肉刚刚好,不柴也不老。”
“那就好。”
方才那些饭菜送上来时,她便闻到独属云家饭馆里的味道。
又转过身一瞧,菜貌一模一样,估摸着香醉阁小厨房里的人,或许是云家人。
又听闻云衍哥哥终日流连在市井瓦舍里,她的猜测又大大的肯定,或许那人就是云衍。
云喜又给他夹了一块鲫鱼腹部上的嫩肉,“十七爷,这个也尝尝看。”
谢如晦不禁笑道:“不要只顾着我,你自己呢?”
云喜愣了一下,温声道:“十七爷你吃饱了,奴家再吃。”
谢如晦见状,心里不悦,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按着怀里那个动来动去的小东西道:“你不吃,只能坐在我身上吃。”
云喜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又猛烈地动了一下,却惹得他亲了一下她的耳根,在她的耳畔低低道:“你再动看看,可别怪我来真的。”
他的热气喷薄在她的后颈上,呼吸也渐渐浑浊沉重。
她能听到他喉头滚动的声音,感觉到他身下那物什蠢蠢欲动,快要隆起成一个小山包形状,内心怦怦直跳,面若晚霞,颤着唇道:“奴家……奴家这就吃。”
为了让她吃上一口饭,还真不容易。
只不过面前的菜有几道过于油腻,谢如晦看着皱着眉道:“那道红烧猪蹄子就不要吃了,吃别的看看。”
主子发话,她哪敢不从。
只不过她又想起两人这副模样,脑子里忽而联想到话本儿描绘的旖旎画面。
一个清隽贵公子,一个小小少年……
多少有点断背之感。
她一边吃一边想,不由得“扑哧”一声笑。
谢如晦不由侧目,只见她忍着笑意,继续吃碗里的菜,似笑非笑道:“定是又在想些让人羞赧的事儿。”
云喜听了这话吓一跳,这个恶霸一样的男人,怎么一眼便能瞧出她在想什么?!
怪可怕的勒!
“十七爷,吃你的饭吧!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想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如晦冷下脸,带着怒色,在她腰上狠狠捏了一下痒痒肉,“食不言,寝不语。”
好在此刻的云喜看不清他那张乌云密布的脸,若不然连碗中的饭菜都吃不下了。
这会子,香醉阁的中庭开始热闹了起来。
云喜吃的不多,吃到半饱便从谢如晦的怀中起来,走到栏杆前,倚栏凭看。
谢如晦只觉怀里一空,冷冷的,就着拿起她的碗筷,夹了几块肉和着米饭扒拉了几口,又用给自己倒了茶水,漱口除味,恨不得马上又一亲芳泽。
他起身走到云喜身后,云喜一早就听到后头的动静,她望着外面,目光忽然有些落寞,“十七爷,你房里没有姬妾奴家是信的,可外头就没一个看对眼的相好?”
他不但长得丰神俊朗,军功显赫,前途无量,还英名远播,t多少权贵、勋爵、簪缨世家都想破法子往他房里送人。就算不说上九流的人了,外面的勾栏乐坊哪个清倌儿不是姿色艳丽,又懂琴棋书画,还有一把好嗓子,唱那靡靡之音,能迷倒一大片人,他就没有一个看上的?
她就不信他的鬼话,不好女色!
谢如晦微微震惊,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拧过来对着自己,“我方才说的肺腑之言,你还是听不懂吗?”
他心底琢磨着,是不是要说得更加直白一些,可他怕吓到云喜。
云喜看见这个场面,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她的眼神左躲右闪,用手掩着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奴家听懂了……”
谢如晦坐在她的旁边,特意凑近一点,哑声在她耳边道:“……我可以再直白一些,你莫要再问这些让人生气的话,我没有去过青楼,跟你还是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
云喜不禁脸一红,拿眼睇他,“什么……什么呀,什么第一次,你在说什么……况且,咱们进来是有要紧的事要做,若奴家今早没说那番话,你还是要进来不是,可别拿奴家当挡箭牌。”
谢如晦容色淡然,低着头,嘴唇含笑道:“云儿,就算我进来了我也不看她们一眼,那些勾栏做派的风尘女子,我不喜欢。”
云喜倒也不像生气的模样,只不过她不信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会抵挡住美色。
除非他眼瞎。
两人对话间,中庭那地儿开始载歌载舞,歌舞升平。
一个身着湘妃色衣衫,蒙着面纱的女子坐在最中间,手上拿着琵琶,开始说唱起一段评弹来,这板腔体的说书,吸引了云喜注目,唱的是《白蛇传》中的最后一段词,说那恩爱的夫妻二人,就算遭遇迫害,宁愿一死也不愿生离。天公怜悯,江海翻滚,冲破风浪,倒塔搭救白娘子……
人一唱完,风姿卓越的鸨母上了台来,开始今晚的挂牌叫价。
云喜方才还沉浸在那段唱词中,只见台下那蒙着轻薄面纱的小娘子与多年前记忆中的林霜记忆重叠时,她心里一窒,双手抓着栏杆,凝神屏气。
林霜未摘下面纱,站起身时,能看清她那身段如杨柳纤细、长着一双汪汪的杏子眼、弯弯如月牙的黛眉;当她把面纱摘下来时,一副容貌艳丽,面若白玉的脸孔映入眼前,心头瞬间激起千层波澜。
谢如晦见她这般反应,嗅出一点点秘密,一派认真地道:“确实是个可人儿,色色具备,评唱出挑,不比乐坊的差。”
云喜轻哼一声,说话时听不出喜怒,“十七爷喜欢吗?若是喜欢,便摘她头牌,抬她为姨娘,也算是救了那女子一把。英雄救美,何不美哉?”
男人仿佛一眼看穿她的小九九,语气浸满了冰霜,“你怎知她是不乐意的?”
云喜不免心虚地看他一眼,飞快地转移视线,眼梢竟有一丝丝微红,“十七爷不救,那便让奴家来救,这么娇美的女子,断不能落入那些色中饿鬼的手中,被他们辣手摧花!”
谢如晦语气微冷,道:“你有没有想过,她在这里长大,离开这里要靠什么过活,你要救她,怎么救,如何救,学着他们那群人价高者得?”
云喜杏眼微动,朝他笑了笑,唇角的两侧显出谢如晦所爱的小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