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破晓之际,燕王妃便差使敏月去传一众子女过来她的寝院。
且说谢如晦寝院这边。
谢如晦见云喜困地还未醒来,便不好将人摇醒,只俯身索吻几下。
怀中少女在睡梦中嗅到一股淡淡的麝香味,细眉轻蹙,睁开眼来,嗯哼一声,以示抗议!
他松开了云喜,垂下黑漆漆的眸,对着她勾起唇角,轻声道:“吵醒你了,抱歉。母亲传我过去,你便不用过去,再睡会儿罢。”
云喜虽然睁眼,但脑子还是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的。
她看见他的眸子没了往日的冷淡,带着缠缠绵绵的温柔,那是对她的?
思量间,慌忙地拿着被衾盖过头,他可是她的仇人,她怎可以对他心软?!
谢如晦由郦、宝二娟为他梳洗更衣。
他着了一身湛蓝衣袍,宽腿阔步地走进了燕王妃的住处。
先是给燕王妃问安行礼,再行至另一侧的木椅上坐下。
敏月迎上前,为他斟上一杯热茶,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悠哉悠哉地等着燕王妃讲话。
燕王妃屏退屋里的下人,幽幽道:“此事唤你们四个过来,是为你大哥之事。”
“?”谢如晦疑惑地看向燕王妃,“母亲,什么事?”
第149章 矢口不认
燕王妃思量了良久,慢条斯理地道:“你纳云喜为良妾这桩事,我还未同意,倘若你答应我说的事,她可以过门。”
谢如晦闻言僵了僵身子,问道:“母亲,你有话直说。”
“大哥儿,你可还记得这块玉佩?”燕王妃拿出上半身色泽莹白,尾部赤红的凤玉,“它的另一半唤龙玉。”
谢如晦眯起狭长又充满危险的凤眸,淡声道:“母亲,你这块凤玉从何而来。”
燕王妃看了眼谢馥君。
谢馥君意会,转过头对谢如晦道:“大哥哥,这块玉佩的主人是我的婢子连翘。”
“连翘?”谢如晦在脑海里回忆谁是连翘,抬眸看了眼谢馥君。
只一瞬,想起军营里对云喜用刑的歹毒女人。
谢馥君盯着他那张有些骇人的面容,壮着胆子指责道:“大哥哥,她跟云喜同样是二等丫鬟,云喜可以被你抬为良妾,而连翘跟你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人,你怎能夺了人家清白,却不记得人家。”
谢如晦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冷着脸问道:“所以?”
谢馥君一怔,旋即摆着个要为自己婢子主持公道的姿态,道:“你得给人家一个名分。”
谢如晦听后大怒,冷斥道:“五妹,你平常的那股聪明劲儿被狗吃了?”
“大哥儿!”燕王妃登时涨红了脸,拍了一下桌子,说道,“你怎么说话了你!”
坐在一旁谢子苓冷漠道:“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子苓,你在跟谁说话呢!”谢如晦听得想揍人,思量片刻,说道,“我做过的事我会承认,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依连翘的性子,我占了她的身子,她不立马过来像我讨要名分,等到现在才来,是几个意思?!”
“大哥儿,那你说说看,你为何要带着身上的龙玉!”燕王妃双目淬冰,说道,“这块龙玉的另一半是凤玉,你没做过此事,何来的龙玉!”
谢如晦心里堵得慌,他不会找错人,也不会弄错人,云喜才是那晚跟他鸾凤颠倒的人,只是玉佩的事情,很是蹊跷。
难免心中生了一丝虚意。
他静静地看着燕王妃,嗓子偏有些干燥,道:“有一个人可以证明,连翘在撒谎。”
谢馥君在扇子的遮掩下扯唇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道:“大哥哥,你做了那事干嘛不承认,你要置一名女子的清白于何地。”
“我为何要承认!我睡了哪个人我能不知道?!”谢如晦话糙理不糙。
此话一出,当场所有人都被狠狠噎住,骇然失色。
燕王妃当即黑沉了脸,问道:“大哥儿,那个人是谁?”
谢如晦淡道:“云喜。”
众人很是诧异。
最生气的莫过于谢子苓,他对谢如晦怒目而视,说道:“你卑鄙无耻!”
燕王妃道:“二哥儿,不得无礼。”
眼下只好传云喜过来,一问便知。
因这件事涉及了两个多月前的那一晚荒唐事,敏月去传云喜过去时,并没有透露太多,只同她道,娘娘和公子小姐们有急事找她,烦请她快快过去。
云喜那时还在炕上,仍未起身,只轻声到了句“好。”
郦、宝二娟两人赶忙为她梳洗打扮,云喜觉着简单穿着便好,断不能让燕王妃他们等太久。
她提着绣裙,跨步迈进房内。
目光快速地环视一圈,忙走上前,t朝燕王妃微微福了福身,“请娘娘金安。”
“免礼。”燕王妃道。
她站起身来,伫在原地,神情淡定。
燕王妃也不弯弯绕绕,直接道:“有一事需要你确认,这关乎到大哥儿的事不容有错,倘若你有半句假话欺瞒,你可知后果如何。”
云喜低垂着螓首,嗫嚅道:“奴婢知道,奴婢定会从实招来。”
燕王妃起身,走到云喜面前,拿起手上的凤玉停在她的眼前,“你可认得此物。”
云喜黑瞳闪烁,心猛地一跳,这不是她遗失了很久的凤玉!
见云喜仍未回应,燕王妃却道:“此物与大哥儿身上所戴的龙玉乃是一对,大哥儿在两个多月前因为一桩荒唐事,把人家的龙玉戴在身上,此物主人要认回大哥儿身上所戴的龙玉。而我因为这块凤玉,才得知大哥儿在府上留了一桩风韵事。”
“你真的认不得此物?”
云喜心底一片冰冷,一旦认了,岂不是坐实了那晚的人是她,那更逃不了?
可那玉佩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
而今,谢如晦拿捏她母亲的命……
思忖间,她垂下眸子,凉凉道:“不认得。”
这话刚落,谢如晦面色铁青,沉声道:“不可能!”
云喜一愣,再次道:“真不认得。”
谢如晦蓦地心酸起来,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她不愿意承认,她还是想离开他的。
他心里有些失落,面上却波澜不惊,黑漆漆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云喜,开口道:“云儿,难道你想我纳别人入房?”
云喜恍然大悟,看向谢如晦,不知怎的心里好似夹了一根棉针,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她。
她咬咬牙,樱唇微张,说着违心的话,道:“若有人能为晦世子开枝散叶,云儿肯定是欢喜的。”
燕王妃道:“既如此,大哥儿可还有话要讲?”
谢如晦眼神诡谲,沉着脸阔步上前,对着云喜,语气有些冷,道:“你夫君要纳别人,你不吵也不闹,还真大方得体,通情达理。”
云喜微微勾起唇角,眼睫轻颤,说道:“能有人伺候晦世子,云儿该高兴才是。”
谢如晦被云喜气得七窍冒烟,火冒三丈,恶向胆边生地道:“就照母亲的意思去办。”
第150章 求和
因着白天一事,谢如晦怒火中烧,一气之下,一连数日不曾回自己的寝院。白天在外办事,晚上宿在另一侧厢房,而云喜则独守空房。
她虽独守空房,可乐得自在,没人像糖不甩似的黏着她。
郦娟不明就以,在陪云喜试做新菜式时,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奴不知云夫人咋想的,主子纳你入门当日还令纳一位,难道云夫人您不生气?”
“那人可是要跟你平起平坐。”这句话倒没有说出来。
云喜挖了一大勺膏状猪油放到烧热的锅内,声音不高不低,“能多一个人与我做姐妹,还一同伺候晦世子,我挺高兴的。”
郦娟倒是听不出一丝高兴,说道:“可奴觉着,主子并不是那样的人。”
云喜略沉吟,顿了顿,问道:“郦娟觉着,晦世子是什么样的人。”
郦娟不由想起谢如晦对云喜露出鲜少的神情,还有他会为她破例,做了很多在她们看来都不可能的事……
她慢悠悠地切着菜,道:“奴不能私下议论主子。”
云喜去水缸舀一大勺干净的井水放进锅内,与液化的猪油混在一起,散发去淡淡的猪油香味,又把擀好的面条放进去,再用筷子在里面搅动,期间打入两颗新鲜土鸡蛋,放入烧好的鸭肉,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鸭腿面便做好了。
还不忘在上面缀上一点小葱花。
郦娟闻着味,放下手中的菜刀,道:“好香!”
云喜莞尔,把面端到她的面前去,“快来尝尝。”
“要不,奴把这碗面端去给主子?”郦娟忽然道。
云喜皱起面靥,咬了咬唇,道:“给他作甚,又不是做给他吃的。”
郦娟闻到了丝丝气味,咦了一声,“云夫人,你还不承认,你是紧着主子的。”
“你不吃,我吃。”
云喜把碗端起,欲要折返时,郦娟把她手中的碗抢回来,一叠声地道:“吃!吃!吃!云夫人亲自下厨做的,奴不吃岂不把云夫人的脸不放在眼里。”
“就你贫嘴。”云喜笑了笑,对她道,“趁热吃。”
郦娟虽说一开始对云喜并没有多大的好印象,可相处下来,她发觉云喜这个主子还不错,她也是不想看见主子置云喜于不顾。
而且主子很爱吃云喜做的菜,好似想到什么似的,嘴上忽然挂着一丝笑意,道:“奴去分一点给姊姊。”
云喜以为她多拿一只碗是真的给宝娟,没曾想是端给谢如晦。
这碗鸭肉面跟平常的鸭肉面并无区别,很是普通,可谢如晦却吃得津津有味。现在的主子跟方才进来时见到的主子判若两人,郦娟极力掩饰内心的兴奋,轻声道:“云夫人说,得让奴看着主子吃光。”
谢如晦目光瞥她,“她真这么说?”
郦娟的心跳得极快,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撒的谎,下意识地挺直脊梁,道:“是的。”
在郦娟看不见的地方,他半垂眼帘,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谢如晦面色沉静,把最后一口面吃进肚子。
他慢条斯理地用手巾擦了擦嘴角,道:“郦娟,要是被我知道你在耍什么小聪明,你可知后果如何,把爷当王八蠢蛋了是罢。”
郦娟心里咯噔一下,忙跪下,道:“没有……奴不敢。”
“不敢?”谢如晦脸上带着厉色,说道,“这面吃起来确实是出自她的手不错,但她是不是真的有吩咐过你端来给爷,爷会不知道?她那牛皮灯笼一样的性子,爷最清楚不过,你最好从实招来!”
郦娟心里打鼓,额上沁汗,说还是不说都免不得一顿惩罚。
在她唇瓣开启,欲要说时,云喜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碟梨花落。
云喜看了眼双膝跪下,把头快要低到地上的郦娟,说了句,“晦世子,是我叫她端过来给你的。”
谢如晦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端起旁边的茗盏细啜一口,道:“怎么,都当起了及时雨来了。”
面对男人的嘲讽,云喜面上并没什么变化,道:“你信与不信,都随你,若你不信,你便罚云儿罢。”
谢如晦面色阴沉,见少女面上没有一丝紧张他的神情,他更来气了,怒吼道:“滚!”
云喜走过去,把郦娟扶起来,打算转身一起离去之际,听到身后男人道;“她滚!你留下!”
郦娟似乎得到解放,拿眼觑了一下云喜,面露担忧。
云喜对她莞尔,“你先回去,小灶房里还有别的吃的,你跟宝娟分了去。”
郦娟用力点头,很快便走了出去,还给他们关上了门。
云喜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胸脯,施施然地往他的方向走去。
男人方才凝重的脸色有些缓和,一手捏着她的面颊,迫使她直视自己,“这些天干什么去了。”
云喜只觉被他捏着,脸上很痛,不悦地蹙了蹙眉,道:“要你管。”
“翅膀硬了,还说不用我管,我不管谁管?”谢如晦挑高浓眉,“不情不愿地别来!”
云喜并不想在快过年的时候跟他吵架。
稳了稳心神,把手中盘子举高,递到他面前,道:“晦世子,你这些天宿在书房,难道软衾被窝不够暖,还是你觉着书房更暖一些?云儿给你做了梨花落,你尝尝看,味道喜不喜欢。”
谁知谢如晦看都不看一眼,冷哼道:“现在是几个意思,你品品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
云喜心里嘀咕:“说的当然是人话。”
她用手拿起一块,沾了一点白糖,递到他唇边,笑道:“好吃的,快尝尝罢。”
谢如晦一怔,觉着此时有些好笑,她分明没把自己撒的气放眼中,一时语塞,只好张了张嘴把梨花落一口咬进肚子。
云喜见他吃了,嘴角沾了些许酥皮屑,忙拿出袖笼里的绢子,下意识地道:“别动,云儿给夫君擦擦。”
因着她的靠近,男人能闻到女子身上馥郁的幽香,也因她的一句夫君,瞬间令心里多日生的闷气一扫而空。
在心中暗暗骂道:真他娘的,没出息!这小娘子一服软,一说好听的话哄我,跟个哈巴狗似的对她摇尾巴,你真没出息,谢如晦!
谢如晦把她手中的梨花落一手抢过,放在案桌上,另一只手则握着她的皓腕,将她拉近自己,掐着她的脸蛋道:“甭以为你做这些,我就会放过你!你有你的执拗,我也有我的脾气!”
言罢,一手将她抱起放在案桌上,欺身而下。
他那宽厚炙热的胸膛压着她,呼吸拂在她的脸上,她心里一慌,忙道:“晦世子,你要作甚?”
第151章 小吵怡情
耳畔传来文房四宝坠地的声音。
云喜以为他要在书房行荒唐事,面容失色,想要用手推他,却被t他反手抵在头顶之上。
谢如晦并没有打算要做什么,只是想逗逗她,惩罚她。
他垂下眼眸,便看到她仰起雪白一片的颈子,愈发通红,恍若孟冬之下盛放的梅花一般,傲然挺立在他的眼前。
两鬓之下的耳垂莹白圆润,耳廓通红如霞,耳上坠着小巧玲珑的紫英镶金耳环,真叫人忍不住地咬她一口!
云喜直视那张棱角分明,带着凌人气势的清俊面庞,低声道:“这里是书房……”
又是“夫君”,又是“书房”的从她嘴中说出,勾得他情潮涌动。
谢如晦看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像写满了委屈和妥协,还有一丝不甘,施然一笑,哑声道:“云儿,你可知你的那声夫君,叫人听去,怕是要死在你怀里。”
云喜心里默默道:这厮说话一点也不忌讳,果然是行走的阎罗王。
不悦地斥道:“大过年的,不准说死字。”
“嗬!你还忌讳这个。”谢如晦上挑眼尾,“子不语怪力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