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莺莺蹙了蹙淡而细的眉,摇头道:“还未。”
云喜说:“四小姐,这事我决定不来,不若派人去跟晦世子和娘娘请示。”
谢莺莺心内不由苦笑,“他们肯定不同意……嫂嫂,只要你在一旁伴舞就好。”
这时,另一个小太监探头进来,催促着。
谢莺莺紧张地道:“来不及了,先上场,我在派人告诉母亲和大哥哥。”
云喜被她这番话给弄得心里七上八下,《兰陵王入阵曲》倒也不难跳,只是她现在是双身子,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不就……露馅了。
“四小姐,我不太行。”
谢莺莺都快急哭了,软硬兼施,“不不不,你可以的,我曾见过你跳,还跳得比五妹好。”
云喜:“……”
见云喜没有说话,谢莺莺摇着她的手臂,垂泪欲哭,“好嫂嫂,帮帮我,帮帮我罢。”
一直跟着云喜的红杉突然道:“谢四小姐,可否借你家嫂嫂一步说话。”
云喜看向红杉,眼眸明亮了起来。
红杉把她拉到一边,在她耳畔道:“你肚子里的胎儿很稳,放心去罢。”
说罢不等云喜回话,补充道:“我会去和晦世子和娘娘禀明此事,伴舞而已不怕的,适当的活动有助于胎儿成长。”
她以为有人来救场,没曾想……
大夫都这么开口了,她能拒绝吗?
显然是很难拒绝的。
又见谢莺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只好道:“四小姐,我答应你。”
此话一出,当下便有三四个宫女为云喜梳妆打扮。
云喜暗叹:希望能瞒天过海,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她和谢莺莺的区别在于,一个着霓红与淡红相间的舞服,另一个则着淡蓝与甘蓝相间的舞服,一红一蓝,似火又似冰。
在戏台上,先是一群着淡粉衣裳的女子手执法器,步履轻盈地往两边散去,音乐响起,击鼓之后,谢莺莺在中间缓缓弯下腰身,两边长袖一甩,往两边锣鼓敲打。
忽而无数妖艳美丽的花瓣在空中飘落,聚成一条纯白绸缎状,一个身着淡蓝衣裳,高挽云鬓,半蒙面纱的少女从天而降,如空谷幽兰般出现。
她姿态蹁迁,撩动水袖和裙摆,花瓣随之而四散。
与此同时,红杉猫着腰身,走到谢如晦身旁,附耳告知。
谢如晦闻言,额角青筋抽了抽,道:“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把视线停在云喜身上,心头一凛,蹙着深深的眉,“万一官家t让她取下面纱,岂不犯了欺君之罪!”
红杉小声说:“下官方才已将此事告知娘娘,娘娘说万一官家真的让云夫人取下面纱,她会想办法保住云夫人的。”
谢如晦闪着一双厉眼,心深似海,“定是我这个蠢妹妹出的馊主意。”
第154章 人有相似
坐在谢如晦对面的谢卿雪在蓝衣女子上台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一丝不妥,他定神去看,深沉如海的黑瞳猛地一缩,暗道:那眉眼分明就是云喜!
招南察觉到主子的变化,忙走上前,弯身问道:“殿下,可有事要吩咐?”
谢卿雪道:“招南,去查一查台上的蓝衣女子是何人,去问茶室里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招南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但仔细一瞧,大吃一惊,这不是……云喜姑娘吗?
她,她,她……
她怎么会在上面?!
招南的内心俨然被吓得说不上话,定在原地。
谢卿雪轻咳一声,对招南说:“还不快去?”
招南猛地回神,得令之后,不禁加快了脚步。
当他威逼利诱,强制质问之下,才知事情的缘由,忙辄身回去,把事情的起因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谢卿雪。
谢卿雪脸色巨变,神色难辨,微微颔首,“好,你先下去罢。”
招南两眼冒光,担忧地看台上一眼,心里祈祷,云喜能平安退场。
万不可被官家发现她,否则……
他替云喜狠狠地捏了一把汗,还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台上笛声由缓变急,云喜的身姿随着韵律舞动得越来越快。
时而柔顺、时而起伏、时而遒劲。
一双素手高举于顶,秀足轻点水面,淡蓝色的绸缎与嫣红色的绸缎交织在一起,宛若游龙,惊若翩鸿。
红与蓝,在夜空中左旋右转,好似幻化出五彩缤纷的蝴蝶,随风散复收。
忽而,瑞雪纷飞,万紫千红的火树银花在身后转瞬即逝。
声乐戛然而止,数十条红蓝绸带飞扬而出,红蓝二人在从天而降。
声乐又响,鼓乐密集如三千瀑布,倾泻而下。
红衣女子衣诀飘飘,体轻如风,飘然欲仙。
蓝衣女子出尘如仙,轻移莲步,玉袖生风。
两人合体,红蓝水袖一拂,宛若打翻了山水笔墨,在戏台上似笔走游龙,绘山河丹青。
一舞毕了。
众人依旧沉迷之中,忘乎所以,遂纷纷掌声四起,不绝于耳。
“跳得好,跳得好!”官家面上喜上眉梢,微微偏头,对燕王妃道,“二儿媳,你教的女儿舞姿卓越,尤其是穿蓝衣裳的那位,颇有孝德皇后当年的风采,她是莺莺还是馥君呀?”
知晓偷龙转凤之事的在座几位人,心脏不一而同地搁到嗓子眼上。
燕王妃欲要上前禀明此事,却被唇角无声上扬的楚王抢先一步发话。
楚王起身上前,朝官家作揖,道:“启禀陛下,儿臣有一事要说。”
官家脸色微变,“什么事要放今日说。”
楚王道:“儿臣认为,台上蓝衣女子并非二嫂嫂之女。”
官家倏地腾起一股怒气,沉声道:“楚王,你身子好些了没?此话可有证据。”
楚王谢玄礽早就想除燕王一脉而后快,燕王之子谢如晦断他米粮财路,他又岂容敌人在大殿之上获陛下青睐。
燕王妃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与其让楚王捅破,倒不如她先来说,忙跪下道:“启禀陛下,此事楚王说得没错,事发突然,事急从权,臣妇原想乐舞结束再告知陛下,望陛下轻罚。”
说毕,重重叩头,而后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垂头侍立。
官家并不在意蓝衣女子是否顶替,只是他突然好奇心起,怎会有人与施家之女跳得如出一辙?
他的目光在投到戏台中央,想了想,道:“二儿媳,你一向心思缜密,断不会让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上场。白驹过隙,不知是不是朕老了,朕看那蓝衣女子,恍若看到了施家之女。那孩子……”
官家一时停顿,台下一片沉默。
说起施家女,他忽而想起玄昌和媚娘那两孩子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因为父亲的乱点鸳鸯,令两孩子生生分离,实在可惜……
玄昌和太子是他原配所生,他十分中意这两个儿子。
偏偏这两儿子,跟他们娘一样,早早离开人世。
想到此情此景,官家摆摆手,打量了台下两人一眼,道:“罢了罢了,故人已去,再提亦让人难过。”
话犹未了,对楚王道:“楚王,你啊你,莫要在这个时候让人提起伤心事。”
楚王不死心,再次提醒官家,“陛下,儿臣方才在台下瞧着,那女子真的像杳儿妹妹。”
官家摸摸下巴,笑道:“楚王,你不提朕以为自己眼花了,连你也这么认为,朕倒要看看,模样像不像。”
在场不止燕王妃、谢如晦、谢卿雪、招南都暗暗一惊。
燕王妃急中生智,道:“回陛下,她不过是一届舞娘,跳得像罢了,但跟杳儿姊姊一点也不像。”
官家略一沉吟,开着玩笑道:“二儿媳,瞧你紧张的,朕看一眼又何妨。”
燕王妃道:“只是她……”
她得了“湿疹”二字还未说出,云喜面上的纱罩便被一阵风给吹落。
云喜侧了一下面庞,下意识地把脸抬了抬,整张脸暴露在空气之中,当下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像……真的太像了。”坐在龙椅上的官家豹眼圆睁,道,“怎会有这么像的人,二儿媳,哪儿找来的舞娘,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燕王妃闻言,双眉一拧,道:“回禀陛下,她是……”
话还未讲完,谢如晦和谢卿雪还有谢子苓同时站了起来。
三人异口同声地道:“启禀陛下。”
“你们三个,有何事启奏。”官家刮着手中茶盏沫子,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台下几位,高挑一侧眉,“长孙,你先说。”
一道清雅男音幽幽传来,震惊在场所有人,除了一同前往殷都的人。
谢卿雪道:“回禀陛下,她是孙儿的救命恩人。”
官家道:“此话怎说。”
谢卿雪道:“十年前,孙儿在山水跌落,是她捡回孙儿一条命,孙儿找她找了许久,后来才知她家发生了变故,有机缘巧合的去了燕王府,当了洒水的奴婢。”
官家看向云喜,真是越看越像,笑说:“大周幅员辽阔,你们能在十年后重遇,证明你们缘分不浅。”
谢卿雪心下一沉,苦笑道:“是不浅,孙儿视她为亲妹妹。”
官家听此一言,哈哈大笑,转头看向谢如晦,“你呢,如晦?”
第155章 好运过头
谢如晦看了燕王妃一眼,道:“她是微臣未过门的妾侍。”
官家眉峰微拧,目光一拧,下意识地看向云喜,道:“如晦,你纳一个舞娘为妾,是否有待斟酌。”
谢如晦倏地抬起头,坚定地道:“她与微臣历经生死,微臣不但视她为贱内,还视她为红颜知己。”
官家对燕王妃道:“二儿媳,如晦说的可是真的?”
燕王妃颤着声,硬邦邦地回答:“确有此事。”
官家有些惊讶,旋即收起了讶色,神色平静地道:“如晦,你纳妾侍朕不反对,到了你这个年纪谁房内没有一两个人伺候,只是她得换个身份,才与你匹配。”
谢如晦不禁打了个寒战,沉着冷静地问道:“还请陛下明示。”
不知是否因为太像的原因,官家难免多看了云喜几眼,忽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云喜已是慌了神,这么大的场面她还真没见过,心底哆嗦着,忙跪下来磕头道:“奴婢姓云,单名一个喜。”
官家默默一念,沉默半晌,方道:“好名字配好姑娘。”
众人一听,方才悬着的心缓缓放下。
一语未了,官家又道:“朕膝下有六子,却没有一个女儿,朕把施家女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而今又见到与她长得相似之人,朕觉着与你有缘,而你又是雪儿的救命恩人,该重重有赏,各位觉着该赏些什么比较合适。”
楚王一听,忙迎上前道:“启禀陛下,儿臣有一个提议。”
官家笑了笑,“你说。”
楚王看了眼云喜,转而对官家道:“她与皇家有缘,又是雪儿的救命恩人,雪儿视她为亲妹妹,还是如晦未过门的妾侍,陛下对她又心生欢喜,不若赐封她为县主,一来可以出入皇宫,二来可以多陪伴陛下,侍奉陛下左右。”
提议一出,众人瞠目,你看我,我看你。
官家闭眼,盘着手中两个核桃,再次睁眼,最先把目光停在谢子苓身上。
他幽幽道:“子苓,朕还未问你,有何事要奏,莫不是因为这丫头?”
谢子苓心中不由一动,视线一直停在云喜身上,道:“不错,云儿与微臣是青梅竹马,微臣视她为亲妹妹。”
官家审视他们三个,心如明镜,好一阵才说:“云喜,朕的孙儿们都十分护着你,你果然是个厉害t角色!”
云喜被这句话给吓得心肝一颤一颤的,忙道:“回禀陛下,奴婢不敢!”
官家淡淡一笑,面色温和,“姿色不俗,容貌出众,二十来岁的儿郎追求一个貌美少女,很正常的事,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燕王妃一听,当下附和道:“陛下言之有理,臣妇仔细一瞧,云喜这丫头确实长得跟杳儿姊姊很是相似,比杳儿姊姊还要妩媚几分。”
官家点了点头,莞尔道:“云喜,你深得朕的喜欢,又恰逢家宴,朕封你为昌乐县主。”
在座各位大吃一惊,就连本人一听当即双腿发软,以为出现了幻听。
云喜登时僵在原地,她不过是跳了个舞,错有错着,成了当今皇帝亲封的县主!
暗道:这是否太走运了一些?谢四小姐和谢五小姐还未被封为县主,她却被封为县主,谢五小姐醒来,岂不气到炸肺?
燕王妃怎么也没想到,云喜这个贱婢,竟得官家青眼,还真是祖上冒青烟,投了个好胎!
她忙去到云喜身侧,装出和蔼笑容,小声提醒道:“云喜,还不快谢主隆恩。”
云喜还是有些懵,她木讷地走上前,结结巴巴地道:“谢……谢陛下隆恩。”
官家高兴地“嗯”了一声,抚着胡须,对谢如晦道:“如晦,云喜现在是县主身份,你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谢如晦心里高兴,不疾不徐地道:“就在元宵节那日。”
官家深谙谢如晦的性格,他与玄昌如出一辙,多年来从未见他道明欢喜哪家姑娘,既然选择了毫无身家背景的云喜,就只会对她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以自己对这个儿孙的了解,他比玄昌定力更足,没人能改变得了他的决定,这也是为何他欣赏谢如晦,即将要封谢如晦为燕王的原因。
日后雪儿继承大统,能得贤臣辅助,他百年归老之后,在地府对列祖列宗能有个交代。
迟疑了一下,官家说道:“如晦,云喜已是朕亲封的县主,她若成你妾侍,恐有不妥。”
官家这么一说,谢如晦心中大喜,还真是天助他也!
娶云喜为妻,是他给她的承诺。
只因身份背景的悬殊差距,他已做好了长久的拉锯战。
如今……前路阻碍一扫而空。
他恨不得马上发喜帖,告诉世人,他娶了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因着不能表现得太色令智昏,一脸急色样。
“陛下说得是,微臣还请陛下赐微臣一段金石良缘。”谢如晦朝官家行礼,拳拳之心,很是真诚。
而在一旁的谢卿雪却道:“陛下,云喜年岁还小,深得陛下喜爱,又刚刚册封为县主,孙儿认为先留她在宫中一到两年,侍奉陛下左右。”
谢如晦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好兄弟,会半路截胡,阻他婚事,因笑道:“王兄有所不知,臣弟亲自问过占星国师,说云儿未来这一年会诞下臣弟孩儿,此孩儿是祖宗送给臣弟的小福星。”
云喜不由暗恨自己的运气好过了头。
也不得不佩服谢如晦的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