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长安道——灿摇【完结+番外】
时间:2024-06-11 17:20:44

  谢玉升眉心轻皱,错身让太医上来医治。
  烛火通明,彻夜未歇,宫人捧着水盆,来来往往奔跑,影子映照在墙壁上。
  三更夜时,秦瑶发了热,口中呓语不断。
  细细的话语从她唇瓣飘出,谢玉升只听得清“阿耶”“阿兄”两个词,他拿起她额上贴的潮巾,伸手试探了一下额间温度。
  烫得灼人。
  他微凉的掌心,落在她柔腻的肌肤上,秦瑶双目紧阖,滚烫的小脸忍不住朝他掌心靠,气若游丝,可怜极了。
  谢玉升替她理了理碎发,不让潮巾的水滑进她发里,转身询问太医情况。
  太医战战兢兢上前,手指都在发抖,忽然双膝一软,在皇帝面前跪下。
  大殿霎时响起了一片吸气声。
  太医颤声道:“陛下,微臣无能,想不出办法了......”
  谢玉升面若寒霜:“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秦瑶是在午后醒来的。
  她头疼欲裂,脑袋里像有一只尖锐的锥子在敲,缓缓睁开眼帘,入目是低垂的床帘,上面花影晃动。
  嗓子干得快要冒烟,她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口中溢出一声“水”。
  耳畔响起倒茶声,一杯水被递到了秦瑶唇边,她被人托着后脑勺,扶起来饮茶。
  迷迷糊糊中只觉那人动作温柔得很,像生怕磕着她似的。
  秦瑶觉得十分熟悉。
  小时候,家里养得小花猫生病了,秦瑶也是这么温柔地照顾猫猫的。
  还有几次小秦瑶染了风寒发热,烧得糊涂,懵懂地觉得自己要登极乐世界了,碧微姐姐也是这样在一旁小心温柔地照顾她。
  秦瑶像只小奶猫一样,蹭了蹭身边人的胳膊,口中发出了细软的一声:“姐姐。”
  被唤作“姐姐”的谢玉升,手上动作一顿,低头看着往他怀里钻的小皇后。
  皇后娘娘懒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半合半寐,卷翘的眼睫被阳光照上一层金辉,如同振翅的蝴蝶。
  她在他怀里扭了扭,寻找舒服的卧姿,一边由着他伺候喝茶,没一会,茶杯便见了底。
  她眼睛闭着,抬手推了下杯盏,意思是还想喝。
  谢玉升不动。
  秦瑶又推了他一遍,“姐姐,你给我倒茶,我渴。”
  那边,立在床尾的碧微,轻轻咳嗽了下,弄出点声音,提醒秦瑶。
  床上的秦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神游天外的思绪开始回笼,懵懂地睁开眼。
  眼前视线变得清晰,本以为看到的会是碧微的脸庞,可那张脸却逐渐化成了一张男子的脸。
  谢玉升声音清冷如山涧清泉,问:“还渴吗?”
  秦瑶呆呆地愣住,半天没缓过神,不是她不想回答这话,是她脑子迟钝,没听清谢玉升在说什么。
  她头好疼,脑子里像有一团浆糊,堵住了她的思绪。
  秦瑶抬手摸了摸头顶,触及伤口,更加尖锐的疼感传来,赶紧缩回了手。
  她转而看向谢玉升,与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片刻,二人之间安静得诡异。
  秦瑶忽然重重地点头,道:“渴的,我还想喝茶。”
  反应慢的可以。
  谢玉升眸光上挑,知道秦瑶是真摔到脑袋了。
  本就不灵光的脑袋,经过这么一摔,更的雪上加霜。
  他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秦瑶接过,捧着茶杯发呆坐了会,脑海中涌入潮水一般的记忆,渐渐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了――
  她去接小郡主,跌下池塘,脑袋撞到了什么东西,之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想到这里,秦瑶面色紧张,问:“小郡主怎么样,她有没有伤着?”
  谢玉升道:“她没有,活蹦乱跳好着呢,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秦瑶眨眨眼,不解,一扭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桌上摆放的古铜镜。
  铜镜里映照出一张少女惨白的脸蛋,看不出半点血色,在浓黑的乌发与鲜艳的红唇衬托下,显得更加雪白羸弱。
  尤其是她头顶还包着一圈纱布,右边额角处渗出丝丝血水,染红了纱布,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
  谢玉升道:“你头撞到假山,再差半寸,那石头就不只是擦破额头,而是刺入你的额穴了。”
  倘使真刺中额穴,秦瑶绝对不可能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和谢玉升说话。
  秦瑶也意识到自己直接跑出去救人太鲁莽了,可若再经历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若眼睁睁看着小郡主失足摔下假山,落了个残缺残疾,秦瑶真得内疚一辈子。
  正说着,殿外一阵脚步声近,还没看到人影,小姑娘的哭声已从珠帘外传来:“皇嫂――”
  珠帘被挑起,一前一后跑进来两个小小的身影。
  小郡主谢云音跑得快,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知是真哭还是被打哭的,小郡王跟在后面,也是一边跑一边哭。
  两个小孩一进来,秦瑶耳朵就炸了。
  小郡主哭得震天:“小皇嫂,你醒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我以后再也不、不贪玩了,我错了,阿娘已经教训过我了。”
  说完,扑通一声跪下,给秦瑶磕了三个头。
  一旁的小郡王见姐姐跪下,也赶紧磕头,哭道:“阿耶已经打过姐姐了,不会有下次了,我们知错了.......”
  谢玉升冷声道:“再有下次,你俩能不能活着还另说。”
  姐弟俩素来惧怕谢玉升,知道他不喜欢小孩,抽抽泣泣,不敢回嘴,生怕得罪了这个阎王,向床上坐着秦瑶投去求救的眼神。
  秦瑶看着有点好笑,以前小郡主对秦瑶可是爱理不理,拿鼻子看她的。
  小郡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榻前,双手呈上一物,哭道:“小皇嫂,这是我给你抄的佛经,请你过目。”
  秦瑶还没来得及翻开,就觉腰身一紧,低头看是小郡主脱了鞋,上榻抱她。
  小郡主眼眶里泪水打转,哽咽道:“求你原谅我......”
  话没说完,小郡主后领就被人一提,给拎下了榻。
  远处的小郡王,本想效仿姐姐,看到谢玉升不费力气提起小郡主,又朝他撇来了一眼,眸光冷冷的,吓得小郡王顿时立在原地,不敢动。
  一旁太监上前,从谢玉升手中接过小郡主。
  小郡主脚在空中乱踢,怎么也不肯就范,嚎啕哭道:“放我下来,我要和皇嫂在一起......”
  没一会,晋安王夫妇从殿外匆匆赶来。
  晋安王安抚好一双儿女,王妃则坐到榻边,拉住秦瑶的手,说着说着,眼里泪水就掉了下来:“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若云音、云淮出了意外,我也不能活了,当时多亏了你在。”
  秦瑶抚摸了一下王妃的脊背,安慰道:“无事的。”
  晋安王妃用手绢擦泪,“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昨天从水里被捞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血,怎么止也止不住,我和孩子们在佛庙里跪了一夜,给你诵经祈福,还好你挺了过来,太皇太后知道了这事,也很担心你。”
  秦瑶微微一愣,道:“我已经好很多,能下床了,不用担心。”
  说实话,除了才醒来脑子晕乎乎,喊了谢玉升几声“姐姐”,她已经没有分毫不适了。
  秦瑶还惦记着落水前的事,道:“皇婶,你还答应与我一块去京城逛夜市呢。”
  这话一出,晋安王妃当即拍了拍秦瑶的手,压下语气道:“不成,都这样了还想着玩呢,给我好好休息。”
  晋安王妃寒暄完,起身道:“不打扰你养身子了,我先带孩子出去。”
  临走前,秦瑶对晋安王夫妇道:“别怪小郡主,也别打她,她不懂事,我小时候也很贪玩的。”
  晋安王笑着说当然,却在出门时,握紧了拳头,盯得小郡主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送走了晋安王一家,殿内安静了许多。
  宫女送来汤药,秦瑶捏着鼻子服下,又吃了几颗蜜饯,压压舌尖的苦味。
  秦瑶看向谢玉升,忽然想起一事,道:“你昨天不是说有事要去京城吗,你去了吗?”
  谢玉升掀袍坐下,缓声道:“没有,一直在陪你。”
  秦瑶根本不知道昨夜谢玉升在榻边陪了她多久,也不知道,中途她醒不过来,太医说她的情况有多糟糕。
  好在下半夜,秦瑶的烧退了下去,人昏昏沉沉睡去。
  秦瑶心下有暖流汇聚,想起自己神志不清时,确实有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她眉眼噙笑看着他,弯了弯,道:“谢谢你。”
  她是真心的感激谢玉升。
  对她好的,她会记在心上,以后好好回报。
  日光斜斜入窗,柔柔地笼罩在谢玉升周身,他今日着了一件浅色的衣袍,衬得人清朗如云,芝兰玉树,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谢玉升替她理了理被子,道:“我等会还要去京城一趟,把没办完的事办完,你先在行宫里养身子。”
  哪里知道,秦瑶心里正惦记着京城呢,一听这话,拉着谢玉升袖子,道:“你去京城办什么事,我也想去,我和你一起。”
  甚至害怕谢玉升拒绝,她麻溜地下床,三下五除二披好衣衫,道:“你忙你的事,我不会打扰你的,我自己一个人玩。”
  谢玉升道:“不行,你才醒,得卧床好好休息。”
  秦瑶不依,道:“我已经好了,你看看,没大问题的。”
  她将脸蛋凑到他面前。
  美人如是,即便在病中,也依旧弱态生娇,惹人怜惜。
  谢玉升清亮的眼底,隐隐浮动几分血丝,注视着她,没有回话。
  秦瑶踮起脚,努力与他平视,看着他眼底血丝,小声问:“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她离得那样近,乌发上的清香全往他面颊拂去,身子有些摇晃,不经意与他相贴。
  秦瑶眨眨眼:“是因为没睡好,一直在陪我吗?”
  谢玉升垂下眸,大概是念在秦瑶还在病中,神情难得的有点温柔,轻声道:“知道是陪你,就乖一点。”
  秦瑶后脚跟落下,慢慢松开他胳膊,很温顺地道:“好吧。”
  她声音藏着几分委屈,很乖地没有吵着要出去,可是又抑制不住那点小心思,柔声问:“可我想出去玩。”
  “今天还是花朝节,郎君和女郎都要出去玩的,你不要把我丢在行宫里,自己一个人出去去。”
  她看谢玉升走到桌案边倒茶,忽然探出手臂,在谢玉升没反应过来时,从后抱住了他,“我想和你一起过花朝节,好不好,玉升哥哥?”
  谢玉升正在饮茶,骤然听到这声“玉升哥哥”,呛得一口茶没咽下去,急急咳嗽了起来。
  短暂后,他搁下茶盏,平复好情绪,侧脸看着身后少女,问:“你唤我什么?”
  秦瑶眨了眨眼,抱着他胳膊,道:“玉升哥哥啊,哥哥你带我出去吧,我想和你一起过花朝节。”
  “而且,今天还是我生辰呢。”
  作者有话说:
  昏迷中秦瑶: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怀里好舒服(/ω\)
  醒来的秦瑶: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带我出去玩
  谢玉升:?
第16章 哄骗
  谢玉升在皇后的小册子里看过不知多少回“玉升哥哥”这个字眼,可当这个词真从秦瑶口中说出来时,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感觉。
  像是在和他撒娇。
  对此,谢玉升极其不适应。
  他也清楚她的本性,乖顺是假,贪玩才是真,很快否决了她要去京城的念头,道:“不行。”
  秦瑶难受,缠着他:“玉升哥哥,我想出去玩,带我出去。”
  她道:“今天是花朝节,你一个人出去却不带我,是不是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我不许你去见她,你说好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谢玉升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等肉麻话,道:“我没说过。”
  秦瑶提醒道:“你失忆前和我说的,你自己说的情话都忘了吗?”
  谢玉升不信,道:“不要诓我,若我恢复记忆,发现你骗我,你知道什么后果的。”
  声音是温柔的,秦瑶却听得发虚,知道谢玉升不是在开玩笑,但此情此景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不骗你,玉升哥哥你果然失忆了,人就变了,居然还怀疑我。”
  好在她反应够快,话语也有底气,谢玉升盯了她一会,算是相信了,放缓了点语气:“你别胡思乱想,没有怀疑你。”
  他顿了顿:“也没有别的女人。”
  秦瑶点点头,知道想要谢玉升带她出去,是得付出一点代价的,她伸出双臂,环住他脖颈,感觉到谢玉升身子略显僵硬,她道:“可今天是我的生辰啊。”
  谢玉升沉吟了一瞬,他模糊地记得礼部提起过,皇后生辰好像就在这个月,但一直没放心上,原来就是今日?
  秦瑶他这副样子,蹙眉问:“玉升哥哥忘记了?”
  谢玉升这种人常年身居高位,早就习惯面不改色了,纵使心虚也表现得光明磊落。
  他淡淡一笑:“没有,只是你身子还没痊愈,若出去吹了风,回来肯定又要卧榻,对身子更不好。你乖乖待在行宫里,我会很快回来陪你过生辰的。”
  秦瑶缠了谢玉升这么久,见他也没松口,知晓他是不可能带自己出去了,失落道:“那好吧,我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谢玉升看她姿态乖顺,耐下性子安慰了她一会,稍许之后,才出行宫。
  只是他不知道,当他翻身上马时,秦瑶也悄悄踩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行宫。
  雕朱漆的华盖马车,缓缓驶向长安城,街上人潮如织。
  车厢内,秦瑶挑起帘子,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城门,心里抑制不住的欣喜。
  她对车上同行的碧微,道:“等会进城,我要先去买胡饼吃,之后再去看胡人喷火,对了,教坊司外应该有姑娘舞剑吧......”
  谈起吃喝游玩,小皇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眼里泛光,目光灵动,洋溢着少女的烂漫。
  既然谢玉升不带她出来,那她就自己出来玩。
  却又想起浮起一事,她招了招手,让跟随在马车外的侍卫到身边来,吩咐道:“你去查查皇帝的行踪。”
  她不懂谢玉升究竟有何事,比陪她过生辰还重要?尤其是他临出宫前,还特地换了一件崭新的竹青色的衣袍,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像是要去见什么人似的。
  简直不让秦瑶起疑心都难。
  不过长安城这么大,未必能找到皇帝,秦瑶遣侍卫们出去,也就碰碰运气。
  可天底下有人运气就是这么好,无心插柳柳也能成荫,不多时有侍卫过来禀报,目睹皇帝进了一家花楼――
  片刻之前,谢玉升一身风流倜傥,立在长安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扫了一眼牌匾上“鸣凤台”三字,径自走了进去。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