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升迟疑了一下,轻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
这话可引起秦瑶的不满了,她直起腰,扭过头道:“在猎场里啊,你说觉得我娇软可爱,越发喜欢我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忘了。”
谢玉升扳正她身子,让她坐好,笑了下,道:“你记错了。”
秦瑶带:“我没记错,你说过喜欢我的。”
这一次,谢玉升总算“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秦瑶觉得他是害羞了,其实她也有点害羞,哪有姑娘家逼问自己的郎君,非要对方承认喜欢自己的。
她抬起头,恰逢谢玉升半垂下眼。
秦瑶又问了一遍:“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谢玉升知晓不把回答这个问题,她就会一直缠着他不罢休,遂回道:“会一直喜欢你的。”
秦瑶眨眨眼道:“我要你发誓。”
谢玉升不理她,手扯着缰绳,马儿缓缓下坡,回到了平地之上。
怀里的人儿,叹了口气,道:“好吧,就知道你是在敷衍我,其实我也没有很喜欢你。”
她悄咪咪看他一眼,被谢玉升刚好抓住,赶忙道:“如果你发个誓,或许我对你的感情就不一样了。”
谢玉升看她一脸期盼的样子,终于道:“会的。”
秦瑶来了兴致,道:“那你要一直对我好,不能猜忌我、怀疑我、冷淡我,不止如此,对我阿耶阿兄也要好,这些你能做到吗?”
谢玉升笑了下,道:“会的。”
秦瑶得了这个回答,终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嘴,心下有暖流涌过。
她想谢玉升这样才像样子,如果他一直这么表现下去,那她才会原谅他。
夏日清晨,薄雾消散。
马儿进了小树林,头顶更多金灿的阳光从树冠中筛落,洒在二人周身。
秦瑶靠在谢玉升身上,心里畅意无比,口中哼着轻快的小调。
等到回去之后与他们的车队汇合,秦瑶也不想从马儿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侍卫看着,谢玉升哄秦瑶,让她下来。
秦瑶不愿意,赖在马上不走,谢玉升被她闹得没办法,只能揽着她,继续与她共乘一骑。
谢玉升不知道秦瑶哪里来心情这么好,路上一直哼着小调,还非要让他俯下脸来,听她唱的小曲。
要不是谢玉升留了个心眼,特地骑马走在最前头,将一众侍卫甩开了几丈远。
恐怕皇后娘娘的“魔音”就要传入他们耳朵中了。
谢玉升问:“你唱得是哪里的曲调?”
秦瑶手上多了几多花枝,正在编花冠,回道:“是江南的小调,我阿娘是广陵人士,这曲子是她那里的,不过阿娘没来的及教我就走了,我是和她留下来的姆妈学的,学得不太好。”
秦瑶腼腆地笑了笑,婉转而歌。
“月下芙蓉花开,露水怕湿青苔,郎儿戏莲叶――”
她嗓音娇糯,唱这个曲子,倒真有几分江南的袅娜柔媚,但架不住调子跑偏,呈现一种诡异的怪感。
谢玉升委婉道:“还会别的地方的曲子吗?”
秦瑶清了清嗓音,刚想说会的,却察觉到了他话语的言外之意,问:“你是觉得不好听吗?”
谢玉升玄玉似的眸子盯着她,不说话。
秦瑶明白他的意思了,将编好的花冠放到自己头上,道:“可是我阿耶、阿兄都说很好听的,府上人也都这么说呢,怎么偏偏就你觉得不好听呢。”
秦瑶瞄了他一眼:“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谢玉升没想到秦大将军和秦临溺爱她到了这么一个地步,面对秦瑶灼灼的眼神,他也道:“确实是我的问题。”
皇后娘娘点点头,继续倒在他怀里,哼着小调。
一路颠簸了十几里地,到正午时,终于快到了关隘口。
前方城门处,有士兵在检查通关的文牒,排了乌泱泱一只长队。
秦瑶在马上无聊没事做,开始低头,玩谢玉升的一双手。
他那双手实在好看,精致得犹如瓷器,骨节纤细修长。
秦瑶将自己的小手和他的掌心相合,比对了一下。
头顶传来谢玉升的问话:“好玩吗?”
虽然话语不耐烦,却也没把手抽走不给她玩,秦瑶发现了这一点,道:“好玩。”
也是此刻,身后传来了一阵气势赫赫的马蹄声,踩在道路之上。
“让开,让开――”
秦瑶转头,见几个骑兵手握着旗帜,骑在最前头开路,嚷嚷着让两侧百姓让路。
百姓们怨声载,挤在一块,道:“什么人啊,这是......”
随后一队整齐划一的士兵便踩着整齐的步伐奔来。
而士兵最后那一匹骏马上的人――
秦瑶看得眼睛一亮,招了招手,朝年轻男子道:“燕贺哥哥。”
话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出后,秦瑶就觉好几道目光朝她看来。
围观百姓的、城门口侍卫的、燕贺的、以及头顶谢玉升的。
秦瑶头皮发麻,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立马缩回了小手。
而那边,燕贺听到她热情洋溢打招呼的声音,循声看来,目光落在她身上,略有惊异,旋即策马奔驰过来。
秦瑶感觉到搭在自己腰际的那一只男人的手臂,一下收紧,让她心房急跳。
马停在了二人面前。
燕贺抱拳给谢玉升做了个礼,“参见陛下。”
谢玉升搂住秦瑶,唇角扯出一丝轻漫的笑意,道:“又见面了,燕世子。”
第66章 斗艳
燕贺回以一笑,眼尾的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道:“真是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陛下和娘娘。”
阳光落在燕贺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风卷来他身上风沙的气味。
谢玉升逆光,眯了眯眼,道:“世子怎么来这里了?”
秦瑶也是好奇,想要插嘴,才欲开口说“燕贺哥哥”,赶忙又咽回了肚子里。
燕贺扯了扯马上的缰绳,让到一边,让秦瑶和谢玉升看清了路上正在行走的士兵。
他道:“臣是带兵来援助北地边防的,先前少将军给臣发了一份信,说边陲兵力不够,急待救援,需要三千兵马,正巧臣在的龙城,离北地不算远,收到信后便立刻带兵赶来了。”
他说得有模有样,谢玉升听了后,沉声问:“这事朕怎么不知?先前秦临不是说边关战事已平,只差一个收尾了,如何需要你带兵支援?”
“对啊,为什么?”秦瑶紧张地问,“可是北边的仗出什么问题了?我阿耶和阿兄可还好。”
谢玉升这一问题,就差把怀疑二字写脸上了,他也分毫不加以掩饰,居高临下地俯看燕贺。
燕贺从容回道:“回陛下娘娘,老将军没有事,他已经回了洛阳,目前北边只有秦少将军一人。”
秦瑶面色露出几分惋惜:“回洛阳了?那我是不是看不到阿耶了。”
听到这话的小姑娘像泄了气一般,整个人失落无比。
谢玉升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燕贺漫不经心瞥了谢玉升手一眼,移开视线道:“娘娘莫要担忧,老将军只是因为在前线太久,身子损耗太大才回洛阳的,除了这个没什么大碍。至于北地的战事,目前全权是少将军在处理,他这一回想要将突厥阖族剿灭,永绝后患,才与我借了兵力。”
秦瑶一颗心稍微落了下来,道:“原来如此,那现在阿耶回洛阳养身子,阿兄还在北边战场上,是不是?”
燕贺回道:“是的。”
秦瑶眺望了一眼北方,道:“阿耶都都没给我写信说明情况。”
燕贺轻轻笑了。
一旁的谢玉升默不作声地看着二人的交谈,思忖着燕贺的话语――
秦临要兵,燕贺便真的愿意给兵,可这一举动违背军令,谢玉升不相信他二人不清楚。
谢玉升眸光如同冰霜,周身的气场太过冰冷,强到燕贺无法忽视。
终于,燕贺看向谢玉升,抱拳道:“此事是少将军临时起意,和臣借兵,臣收到信后,看事态紧急,便没来得告知陛下,就私自带兵马来,确实是臣过错,恳切陛下责罚。”
说完,燕贺双手呈上了马鞭,送到谢玉升面前,似乎是以此来求谢玉升的惩戒。
城门外人多口杂,四下人见到这一场景,不明所以,皆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秦瑶看向谢玉升,藏在袖子下的手,轻轻扯了他一下。
谢玉升垂下眸看她。
他不知道燕贺是不是看秦瑶在这里才故意这么说,毕竟此事牵扯的不止一人,还有到秦瑶的阿兄,若真罚起来,两边都有推卸不了责任。
罚燕贺便是在罚秦临。
在秦瑶心里,她阿兄自然是没什么大错,怎么舍得看他受惩罚?
若燕贺是故意这么说,那这一举实在高明。
谢玉升眸光在燕贺身上停留了半刻,不顾秦瑶扯他衣袖,道:“若下次再犯,直接按照军规处置。”
燕贺长松一口气,“多谢陛下开恩。”
他垂下袖子,躬身示意,看着那一匹马从眼前划过,等起身时,后背已经沾满了冷汗。
风卷起树叶,沙沙作响,燕贺立在花树下,目送着二人的身影离去。
秦瑶和谢玉升落脚在了镇上最大的一间客栈。
二楼的一间客房内,秦瑶气喘吁吁地在床边坐下,热得以手给自己扇风,问谢玉升道:“怎么了,我看你方才对燕贺的敌意好像很大,吓到我了,你俩不是曾经的好友吗?”
谢玉升站在柜子前,将自己的衣物放进去,道:“算不上多好的朋友,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道:“皇后与世子的关系倒是很不错,方才在外面还喊他燕贺哥哥。”
秦瑶不知怎么回这话,好像每次谢玉升在自己面前提起燕贺,语气似乎都不太妙。
她察觉到谢玉升有点生气了,从床上起来,慢慢挪步子到他身边,解释道:“燕贺是我阿兄的好友,我方才见到他,就顺口喊了,你别生气。”
她又想起之前在猎场里,谢玉升也问过类似的话,好像他知道不少她和燕贺的过往,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燕贺以前的事?”
谢玉升手上动作一停。
他是如何得知的,自然是此前谢采言告诉他的,说秦瑶少时与燕贺关系极好,燕贺经常去秦家,给小姑娘带好玩的小玩意。
久而久之,秦瑶很黏燕贺,日常跟在燕贺后面喊哥哥。
这让谢玉升不禁发问,秦瑶到底喊过几个人哥哥?
方才秦瑶见到燕贺,脸上扬起的欢笑,是谢玉升从未见过,至少秦瑶没以那样充沛的感情喊过自己。
谢玉升垂下眼眸,不管怎么样,自己才是秦瑶的夫君,将她三礼六聘娶进了门。
她亲手在小册子上一遍遍写下自己有如何喜欢玉升哥哥,想要嫁给他。
这一点,假不了。
谢玉升手搭在行囊上,忽然看到了夹在衣物里的那一本小册子,将它抽出来打开。
翻开的那一页,上面正好用毛笔记录着――
“玉升哥哥今日真俊,又是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君,他穿玄色衣服最好看了。”
谢玉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是一件白色的衣袍,沉默了一会。
秦瑶已蹑手蹑脚走到了他身边,看他立在柜子前不动,手上还握着一本书册,问:“你在看什么呢?”
她伸手去够,被谢玉升捉住她十指,另一只手关上柜子门,道:“是朝廷的密报,你不要随便看。”
秦瑶收回了手,朝廷的事,她才不管呢。
谢玉升拉她到身边,抚了她乌发一下,微笑道:“我出去办点事,等会便回来,客栈等会送上来午膳,你先用。”
秦瑶道:好吧。
谢玉升藏好册子,出了门,立在二楼栏杆边,对侍卫道:“去集市上成衣坊买一件衣袍来。”
侍卫道:“好,是陛下要,还是娘娘要?”
“给我的,”谢玉升俯看着下方的大厅,压低声音,道,“要玄色的,能衬得身量修长一点的。”
侍卫头一回听到这么个要求,一时多愣了几刻,等谢玉升又道了一遍,才回过神来。
“臣这就去办。”
午后,秦瑶用完膳,准备出去走走消消食,打开门就看到长廊尽头立着两个年轻男子正在交谈。
她没在意,提着裙摆,要下楼去,等走到楼梯边,才发现那二人不是旁人。
燕贺先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而他身侧的人,正是谢玉升。
他二人竟然都穿了玄色。
作者有话说:
谢玉升:为了讨老婆欢心,费尽花招。
秦瑶:可这有什么用呢?
第67章 错认
这两人衣着颜色相同,秦瑶从后面远远地看,竟然差点没分出不同。
秦瑶记得谢玉升出门前还穿的是一件牙白色的锦袍,怎么一会不见他就换上玄色的了?
他穿玄色固然也是好看的,却没浅色衣服穿在身上时,给人的那种高雅清隽感。
秦瑶回过神来,看向眼前两个男子,问:“你们在谈论什么?”
燕贺笑了笑,道:“陛下在问臣一些边关的事情。”
秦瑶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看向一旁的谢玉升,“谈完了吗?”
谢玉升道:“已经谈完了。”
他将秦瑶拉到身边来,还伸出一只手帮她把头上的石榴鎏金簪子给扶正了。
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一副亲密的样子,让秦瑶脸色发烫,有些不太好意思,想要提醒他,燕贺还在旁边看着呢。
不过他愿意做就愿意做吧,他都没觉得脸臊,秦瑶也没必要脸皮薄了。
她趁着谢玉升心情不错,抱住他的手臂,道:“带我去街上玩,我要看胡人表演。”
谢玉升道:“我午后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秦瑶看他没第一时间答应,道:“若你没空陪我,我就自个一个人出去了。”
话音才落,面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道:“不可。”
秦瑶被他俩这副神情给吓到了,问:“怎么了?”
燕贺解释道:“最近北地不安分,有突厥人混进了边境,几座城池之中都有突厥的尖细在,娘娘一个人出去实在太危险,倘若非要出门,也必须带上侍卫。城里昨日已经有好几个百姓被突厥人割破喉咙,放光了血。”
秦瑶听到“割喉”二字,面露几分惧色,不由握紧了谢玉升的手,道:“那我不出去玩了。”
小命和玩乐哪个重要,秦瑶还是分得清的。
怪不得她看今日客栈里住了这么多人,少有出去走动的,原来是害怕突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