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把我当小孩啊，我还猜！”气急败坏的少年吵吵嚷嚷地跟了上去。
*
月明星稀，夜色潺潺，回到人群之中的赵别枝很快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某人。
原因无他，某人看起来实在是情绪不佳，就好像有一朵很大的乌云笼罩在他的头上，整个人都快要长蘑菇了。
“陆熹朝。”到底还是看不过眼，她开口叫了一声。
那人身躯僵了一瞬，像是想要抬头看她，可有突然想起了什么，就要急急忙忙地离开。
赵别枝是何等的人精，基本就确定了他的状态不对劲，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算起来，陆熹朝其实要比她大只很多，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少年的影子几乎就能把她笼罩在内。
尽管人们常常会因为他过于柔顺的性格而忽略掉体格上的差异，但此刻，某人垂着眼，身上又笼罩着低气压，沉闷闷的，就像闹别扭的大型犬。
“你怎么了？”赵别枝问。
少年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又立刻把头埋了下去，无声地摇了摇。
隔了半晌，似乎又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明显，于是掩耳盗铃般地在手机上敲敲打打了一行字。
「我没事，可能晚饭吃得太多了，胃有点难受而已。」
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赵别枝双手抱胸，偏着头看他，“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陆熹朝下意识抬眼看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
“你捂的地方是阑尾，不是胃。”赵别枝说着伸出手在他的肚皮上轻轻戳了一下，好像蜻蜓点水一般，泛起一点痒丝丝的涟漪。
“这才是胃。”
陆熹朝还没从腹部的触感回过神来，就听到对面那人猝不及防地丢出一个重磅炸弹。
“你刚刚是不是偷听我和乔星杰说话了？”
少年身子一僵，瞳孔也猛地收缩，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他当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怎么看怎么心虚，怎么看都很可疑！
“真的吗？”赵别枝眯了眯眼，语气里多了点“威胁”的意味，“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如果被我发现了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
陆熹朝倏地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像是在玩一种很新的一二三木头人游戏，谁先动了就是输家。
良久，他终于败下阵来，耷拉着眉眼，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不该偷听的。」
他顿了顿，抬起眼悄咪咪地打量着赵别枝的脸色，见她依旧绷着一张脸，又敲敲打打下几个字。
「不要生气(>﹏<)」
第96章 风波起
最后的颜文字就像他本人此刻的表情一样，可爱的要死。
赵别枝最终还是没忍住破功笑了出来。
“骗你的，没有生气。”
她仰头看着陆熹朝，眼神很认真，“你听到什么了？这么不高兴？”
陆熹朝赶忙摇头。
「没有不高兴。」
打完字还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但是怎么看都很不自然。
“陆熹朝，我刚刚才说了什么？”赵别枝眼睛一瞪。
陆熹朝吓得缩了缩脖子，看起来很像一只犯了错正在被主人“严刑逼供”的萨摩耶。
「对不起。」
思来想去，最后依旧还是这三个字。
赵别枝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她叹了口气：“算了，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要是实在不想说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陆熹朝依旧低着头，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般手足无措。
赵别枝最终还是没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实说，这个动作是有点滑稽的，毕竟她身高几乎也就刚到陆熹朝的脖子。
但此刻一个唯唯诺诺，一个气定神闲，气场和身高直接两极反转。
赵别枝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就要回到人群之中去，陆熹朝见状松了口气，可心中的酸涩却越发浓重。
下一刻，他就看见那人突然顿住脚步，转身杀了个回马枪，望着他一脸认真道：“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我希望你知道，我的本意绝对不是要让你伤心的。”
这句话说完，赵别枝才真的离开了，只留下陆熹朝呆愣在原地，在心里久久咀嚼着这句话。
那是什么意思？
枝枝，是在安慰他吗？
心里才刚刚升腾起来的小火苗又很快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算了，她那么善良，肯定只是不忍心看到他难过而已。
像他这种人，本来就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大蒜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被其他的橘子所接纳，就蒜挤进去，也是橘外人。
死水微澜，就算一颗石子丢下去能够泛起圈圈涟漪，但终究也只是转瞬即逝的。
*
比起这些如未熟的柑橘一般酸涩的青春羁绊，此刻段知节和谢承宇合作的这首《我们的宝藏乡村》在网络上可是如野草一般蔓延传播。
但凡是听过的人都纷纷叫好，而看过的节目的人更是都发出和之前粉丝们一样的感叹——“这首歌就该用来当作《宝藏般的乡村》的主题曲，在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这个消息自然而然地传到了宋导的耳中，经过深思熟虑以后，他最终拍板决定，要去和谢承宇段知节他们谈谈，看看能不能买下这首歌的使用权。
第二天一早，嘉宾们陆陆续续地醒来，洗漱完后，工作人员就叫走了谢承宇和段知节。
“两位老师，昨天的那首歌在网络上引起了大量的讨论，很多粉丝都建议我们节目买下这首歌作为主题曲来使用。”
副导演大刘耐心地和二人解释着叫他们过来的原因。
“当然，并不是买断这首歌，之后你们将它制作成单曲上传音乐平台和其他用途的收益都还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我们只是购买作为主题曲的使用权。”
谢承宇和段知节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老实说，我们之前也觉得这首歌很适合作为节目的主题曲，只不过没好意思毛遂自荐而已。”
谢承宇这番回答也让刘副导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有了这个回答，这次的合作基本就成功了一半，后续只要再商量出一个合适的价格就可以了。
商讨的过程十分顺利，基本上就只差签合同的临门一脚。
偏偏这个时候，场务小李突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在刘副导演的耳旁说了两句什么，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什么？！”
小李将手机递给刘副导演，他低头看着屏幕上那些东西，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
隔了好一阵，他才抬起头看向对面不明所以的二人，有些无奈道：“抱歉两位老师，咱们的合作可能得稍微往后搁置一下了。”
他说着将手机递给了谢承宇。
谢承宇此刻还是一头雾水，直到接过手机，仔细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内容后，他先是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然后是难以掩饰的愤怒，这股愤怒最终又演变为了沉闷的失望和无奈。
段知节也探头看了过去，很快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天《我们的宝藏乡村》在网上引起讨论以后，有心细的网友指出谢承宇的作曲风格和他同公司的前辈，资深音乐人齐世近年来的风格十分相似。
本是善意的调侃二人师出同门，还真是一脉相传的才华横溢，可这话传到齐世耳朵里后，他却做出了和所有人想象中大相径庭的反应。
今天一早，他就在微博发布了一篇长文。
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在内涵谢承宇的这首歌是在刻意模仿自己，甚至一些模糊不清的表达还有往抄袭上引导的意味。
齐世算得上是圈子里最顶尖的音乐人之一，平日里多少歌手明星都希望能够得到他写的一首歌，在人前也一贯是保持着人淡如菊、遗世独立的高手形象。
而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出来发如此的长篇大论攻击谢承宇一个可以说是无名小卒，任谁都会下意识认为——一定是谢承宇自己有什么问题。
一时间，舆论一面倒地偏向了齐世。
好几位知名歌手都转发了齐世的那条微博，表示力挺齐世老师，粉丝们也都随之冲锋陷阵，纷纷跑去谢承宇的微博和《宝藏般的乡村》官博下面留言抨击他。
诸如“学艺先学德”、“还没学会走就想学着跑，也不怕把自己摔死”之类的攻击言论不绝于耳。
谢承宇看着这些评论，死死地攥紧了手机，手背上青筋爆冒，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又一位工作人员匆匆跑来，手上还举着谢承宇的手机。
“谢老师，你的电话。”
谢承宇接过手机，看着上方显示的联系人，他忍不住拧起了眉头。
甫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令人生厌的傲慢男声。
“谢承宇，你怎么敢的啊？”
第97章 欺人太甚
谢承宇的指节倏地收紧，电话里的那人却没有停止对他的责难。
“你写新歌为什么不通知我？而且还随随便便就给了一个过气歌手唱，公司最后居然是从热搜上才知道你又写了新歌的消息。”
谢承宇眸光微沉，说出的话却还是强行按捺着怒火，竭力保持平静：“我自己写的歌难道我连决定给谁唱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的歌？你有没有搞错啊，要不要我再把合同给你看看，从你和公司签约的那一刻开始，你的歌就是属于公司的产物！”
“谢承宇，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上了个垃圾综艺有点人气，现在翅膀就硬了是吧？我告诉你，你一天是公司的人，你就得听公司的话！”
嚣张至极的态度听得周遭的人都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实在是太贱了吧！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到底是签的合同还是卖身契啊？简直堪比21世纪黑奴！
“那你想我怎么做？歌都已经发了，还有，齐老师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明明——”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对面那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齐老师？你还好意思提齐老师，人家齐老师好意提携你，引荐你来公司。”
“你倒好，你学会给自己老师捅刀了是吧？不是，谢承宇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白眼狼呢？”
“我不是……”谢承宇试图为自己辩白，可对方丝毫不给机会，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道：“你现在就上微博，给齐老师道歉。”
“我凭什么要道歉啊？我又没抄袭？”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谢承宇忍不住抬高了音量，对方的嗓门却比他更大。
“没抄袭？你倒是去说啊，你看看有没有信你！我告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这辈子就没有出头的命，老老实实呆在齐老师手下做事，否则就别怪公司不念旧情。”
“你那个综艺也别录了，公司已经派人联系节目组，收拾收拾赶紧滚回来！”
话毕，那人就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谢承宇愣了愣，放下手，垂眸盯着手机屏幕，眼中闪动着挣扎的情绪。
“老谢……”段知节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正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他摆了摆手打断了。
“我可能，需要一个人待会儿，好好想想。”
他低着头，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却能够感受强烈的屈辱和烦躁。
娱乐圈里混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从刚刚二人电话里交谈的内容几乎都能推测出大半的事态。
显然，谢承宇签的音乐公司绝非善类，简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
网络上发酵的消息很快因为周遭工作人员的闲言碎语传到了另一边的几人耳中，但毕竟是在镜头前，他们也不能表现出太多异样的情绪。
“枝姐……枝姐……”一个细细的声音从屋后传来，赵别枝回头一看，不远处工作人员正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皱了皱眉，心头生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抬脚过去就见工作人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激动。
“导演找你！是关于谢老师的事情。”
赵别枝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浓重，果不其然，刚一进摄影棚就看见宋导正在和电话那头的人据理力争。
“王总，咱们这个合同上规定了没有特殊原因是不能中途退出的，否则是需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宋导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如果没有任何原因就退出的话，那我恐怕就要对贵公司的信誉存疑了，后续是否会进行其他合作也都要打一个问号了。”
对方的情绪显然暴躁了起来，隔着好一段距离，赵别枝都能听到听筒里愤怒的咆哮。
“宋导，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我们百临成立了这么多年，在圈子里也不是白混的！”
宋导此刻也是被这些资本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惹火了，他一把甩开刘副导演拉着自己的手，对着电话大吼：
“滚nm的，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和我比背景你算哪根葱？”
“我告诉你，除非是谢承宇自己想走，否则我是不可能放人的，你们这帮子人欺人太甚，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铁板了——”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对方直接挂了电话，而宋导的怒火却还没能平息，还在原地骂骂咧咧的，一直到刘副导演提醒他赵别枝来了他才勉强稳定了一下情绪。
赵别枝不是傻子，再加上之前也经历过差不多的事情，哪怕没人和她解释来龙去脉，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但当刘副导演将事情经过完整地讲了一遍以后，她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这操作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全天下的黑心作坊都是使用的同一套压榨人的手段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天下乌鸦一般黑？
谢承宇所在的百临的确是业内有名的音乐公司，其中的合伙人之一就是大名鼎鼎的音乐人齐世老师，也就是这次风波的导火索。
不过大家疑惑的也正是这一点。
按理来说，谢承宇作为齐世亲自发掘招揽入公司的人，几乎算得上他半个门生，而谢承宇的为人大家也都清楚，显然是做不出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
那么问题来了，齐世到底为什么不想让谢承宇出头？百临又为什么要这般费尽心思地打压他？
如果是正常人，的确很难思索出答案。
可赵别枝向来是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资本家的。
片刻以后，她就生出了一个大胆而又恐怖的猜测——或许，百临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培养谢承宇的个人能力而招揽他，而是因为一些别的盘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