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放心,您和孩子一切都好。”御医道。
“御医,阿姮的气色总归不像以前那般红润。”夏氏担心地说。
御医抚须笑笑:“老夫一开始就说了,夫人忧思过重才会如此,现在已经好多了。放心吧,只要每天喝着老夫开的汤药,会好起来的。”
御医这么说,夏氏是放心多了。
沈姮以前是真没忧思,这两个月想的倒是有点多,毕竟前方战事吃紧啊,至于她这身体,那是祝由术的后遗症,估计是怀了身孕的关系,动不动就累。
御医要离开时,刚好柳岗匆匆进来:“夫人,青州守住了。我军带着一小队奇袭,还斩杀了北齐的一位将领。”
“真的?”夏氏和冯嬷嬷高兴地问。
柳岗兴奋地点点头。
御医听得心里也高兴:“谢夫人好好养着,老夫明天再来给您把脉。”他还得去宫里给皇上把脉呢,这位年轻的皇上可是忧思了十多年,最近这身体更是糟糕,希望这消息能让皇上的身体快快好起来。
送走了御医,沈姮,夏氏,冯嬷嬷让柳岗赶紧把事情细细地说说。
这一晚,夏氏高兴的炖了猪蹄,给下人们每人分了一大块以庆祝。
这一晚,谢俭也回来了。
“你是说,斩杀北齐将领的人是欧阳恩?”沈姮不敢置信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欧阳的本事她相信。
谢俭将外衫挂在木桁上后坐在床上,看着开心的阿姮,眼中带着温柔:“军队需要土气,这是奇袭的目的,欧阳没让我们失望。”
沈姮坐到他身边,笑道:“欧阳立志做大将军,看来是要实现了。”
“是啊,如今没有人敢取代他的军功,若能把常州和万州再打回来,他将会是大丛最年轻的大将军。”
沈姮点点头,突觉得肩膀一沉,发现阿俭靠在了她肩膀上,竟然睡着了,一时,又有些心酸。
轻抚了抚他的脸,沈姮唤了阿婵进来,主仆俩人将谢俭服侍上床。
这家伙,以往多警觉的一个人,一点响动就能让他清醒,如今,她和阿婵这样摆弄都没有醒过来。
沈姮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暖色烛火下,冷峻的面庞眉眼嘴角无不透着疲倦。
他的成熟和手段,差点让她忘了他才二十岁,记得刚来谢家,他还不会隐藏自已的情绪,每走一步,都对自已拔苗助长,隐藏喜怒哀乐,去配合别人的喜怒哀乐。
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能想象他有多累,不仅是身体,还有心理,可他扛了下来。
做好人比做坏人难啊。
做贤臣比做奸臣难啊。
不管多难,她都会陪在他的身边,沈姮低头亲了亲谢俭的额头,躺下陪着他睡觉。
第303章 夫人,别紧张
六月中旬的时候,越州姒家带头上交了不少的粮食和武器以供打仗之需,这一举动得到了百姓的一致道好。
其余世家们见状,也不得不开始上交。
沈姮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悠哉看话本子时,大嫂和嬷嬷在一旁聊着天。
“先帝在时,这姒家就是出钱出力的,如今又是姒氏家族带头给将土们带去粮食和武器,这姒家有大义。”夏氏一边绣着花式一边说。
冯嬷嬷点点头,笑道:“能在这个时候为国为民出力,姒家此举确实大义。”
“嬷嬷,县主如今可好?”
“好。县主又怀上了孩子,都四个月了。”上次见到县主,与她也不像以往那般的热情,冯嬷嬷心里叹了日气,终究是生疏了,不管怎么说,她也希望从小养大的孩子能过得幸福。
看话本子的沈姮抬头,刘芷月又怀上了?她第一个孩子,好像叫朝哥儿的,也不过三岁。
下午,彭氏和大着肚子的闵氏来玩。
先前闵氏和沈姮不过几次的见面,关系一般,自怀孕后,走动的次数多了,二人反倒走得近了。
“雨青,我发现你每次来阿姮这里,笑容比在我家的多。”彭氏佯装吃味。
“这得怪你。”闵雨青佯怪道:“在孟家,你聊的都是后宅那些琐碎的事,可不像在这里这般轻松说笑。”
“还是我的错了?”
“就是你的错。”
沈姮笑看着俩人的热闹,能有一两个知已聊聊天打打闹闹,感觉真好。
三人又说起了孩子乳母的事。
正说着,阿婵进来激动地禀道:“夫人,夫人,首战大捷,外面的人都在说着咱们的将土夺回了常州的两个县。”
这才一个月的时间,就夺回了两个县吗?
首战大捷开门红啊。
接下来的日子,时不时地传来大捷的好消息,沈姮和大家都以为不出三个月,常州就能收回。
直到七月初,沈姮无意间问了谢俭,才知道这两个月的时间,也就仅仅夺回了两县。
“其余的大捷都是为了安抚人心。”谢俭将折子放下,揉揉发胀的额头:“如果没有这些大捷,世家大族定会搅动风云,轻则米价上涨,物资短缺,重则那些有钱有权的世家会拥兵割地,最终左右朝廷。如今乱不得。”
宗族的力量太强大了,这一点沈姮在谢氏家族那条巷子里就感受到:“常州的战争很艰难吗?”
谢俭点点头:“北齐的将领是位老将了,我们能夺回两县城,只因他们轻敌。如今能守住而不被攻破已是极为不易。若朝廷和世家能团结,或许还有希望。”
朝廷和世家团结?沈姮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可能。
姒家的野心那可是明晃晃呢,说到姒家,沈姮问出心里的疑惑:“如今老百姓都在说着姒家大义,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姒家虽有野心,但大丛若被北齐攻破,与他们无利。他们在等待时机。”姒家已经蛰伏了上百年,一直养着不少谋土,这点耐心谢俭是佩服的:“对了,沈源早就到了成亲的年纪,姒启为他说挑了几名世家的姑娘,结果都被拒绝了。我觉得他喜欢刘芷月。”
沈姮正喝着汤药,听到最后一句话被呛了好几下。
“慢慢喝。”谢俭赶紧过去给她抚背。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刘芷月?”沈姮问。
“刘芷月立足姒家,沈源出了不少力。如今姒启很是器重他,刘芷月也一直想着拉拢他。他面上不表态,但做的事却一直在护着刘芷月。”谢俭摇摇头,见阿姮一副被惊到的模样:“我们在禹州赶考时,这小子第一眼看见刘芷月便心生欢喜了。”
他们可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啊,说是姐弟,也就差了几个月而已,沈姮心情有些复杂,这么狗血的事。
“若被刘芷月知道沈源的心思,必会利用他。”
沈姮想直接否定,这种事刘芷月怎么可能做得出来?但这话她不敢肯定的说。
“阿姮,你书信他一封,他若能娶妻生子,也就不会有旁的心思了。”谢俭道,沈家也就这个小舅子让他看得入眼的。
沈姮点点头,沈源是个好少年,他若喜欢上刘芷月,抛开伦理不说,这一生注定是个悲剧。
当晚,沈姮便将信写好交给了谢俭。
因着生娃的日子越来越近,沈姮能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动得也颇为频繁,似想着早点来到世上看看了,她自个也变得紧张起来。
冯嬷嬷找来的两名乳母刚生了娃,只要沈姮一生下来就能过来侍候。
那岂不是要她们抛弃自已的孩子?沈姮听着不忍心,可若家里富有,哪个母亲会这样抛弃自已的孩子去喂养别人家的孩子呢?
“嬷嬷,到时每个月多给她们一两银子。”沈姮道。
“是。”夫人从不浪用乱用银子,生活上也会精打细算,却特别会去同情别人,冯嬷嬷想到自已和夫人的结缘也是因为夫人的心善。
中旬的时候,沈姮像往常一样看些轻松的话本子,毕竟御医说她太过忧思了。
阿婵正端着茶水进来,哪知后面的珍珠叫她,她一个回神,脚还在走着,下一刻额头撞到了走廊的柱子上。
沈姮看着发笑,却没想这一笑肚子突然疼起来:“阿婵,阿婵。”
阿婵正揉着额头,见到夫人的样子,忙放下茶水,一边喊着:“嬷嬷,夫人要生了。”一边跑过去扶起夫人。
冯嬷嬷早已经有准备,吩咐着家里的小厮去告诉大人:“喜鹊,叫人去街上把夏娘子叫回来,再去小院请稳婆。檀云,烧水。”
沈姮躺上了床,深吸着气,因着要生娃心里格外紧张着。
两名稳婆笑着进来,一人道:“夫人,别紧张,我和张婆子做了三十多年的稳婆,接生的娃多了去了,都很顺利。”
“是啊。”另一名稳婆亦温柔地说:“夫人尽管放宽心。我们可是整个皇都最好的接生婆了。”
说完,俩人开始净手。
沈姮知道两人这话是想让她放轻松,不过就是一种心理战术而已,生娃在古代的危险谁都知道,但听了确实心里好受一些。
第304章 肯定能过的
但沈姮没有想到的是,她疼了一天,孩子都没有想要出世的迹象。
到半夜时分,她疼得都没了力气。
两名稳婆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一人道:“夫人,你一定坚持住啊。”
“大人可在外面?”沈姮虚弱地问身边的阿婵。
“大人早早地就回来了。”看着夫人受苦,阿婵心疼的眼眶都红了。
“去把汗巾拿来。”
阿婵拿了过来。
沈姮接过:“如果大人问起,就说一切都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这里的情形告诉他。”说完,将汗巾咬在了嘴里。
阿俭如果知道她在这里受苦,定会责备他自已,他承受的已经够多,自已不能再造成他心理上的负担。
若生孩子是她沈姮的鬼门关,这一关她只有自已渡过,肯定能过的。
沈姮怕的是脱力,她已经有些脱力了,这种乏力感一直在怀孕中,如果生娃的时候脱力,怕是老天也救不了她,狠狠地咬住汗巾,憋一憋力。
此时,大嫂夏氏推门进来,手中拿着刚煮出来的参汤,身后跟着冯嬷嬷。
屋外,谢俭焦急地等着,深吸气好几次,也没稳定住自已的情绪。
见冯嬷嬷出来,上前问道:“为何屋内一点响动也没有?”他记得宣朗说过彭氏生娃,那喊声都能震天。
“大人不必惊慌,夫人正在蓄力。”冯嬷嬷说完又进了屋里。
热水不停地端进去,又端出来。
此时,听得屋内的稳婆惊喊道:“夫人,你千万别昏睡过去,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啊。”
谢俭似乎听到了大嫂的哭声,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推开阻拦他的婢女,冲进了屋内。
沈姮正调整着气息,一直给自已心理暗示肯定能行的,不过是脱点力而已,没想谢俭突然冲进来。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几近惨白的阿姮,明明已经累得不行,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仍挤出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往常,她定会唤他一声阿俭,此刻什么也没说,可见多累。
夏氏擦去眼角的泪水,对着小叔子道:“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别分散阿姮的精力。”
谢俭被推了出去。
两个稳婆互望了眼,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是最为着急,谢夫人的子门已开,在这里若是失了力气,后果不堪设想。
一稳婆和冯嬷嬷对视了眼,冯嬷嬷会意离开,进来时手中端了一碗早已准备好的草药。
“夫人,这碗是催生药,您喝下后身体会有力气,但对身体也会有些损伤。”冯嬷嬷轻声道。
“什么损伤?”夏氏忧心的问。
副作用是吧?没等冯嬷嬷说,沈姮接过几日就喝了下去,即是针对性的那就喝,总是顾着副作用,当下的身体才是重要的,有副作用也要撑过才有啊。
守在门日的谢俭突然听到了妻子痛苦的呻唤声,断断续续,一听就知道咬着什么而发出的。
谢俭握住抖动的双手,走到屋外,看着头顶的明月,直接跪了下去,虔诚的道:“老天在上,俭自小艰苦多难,为报父仇,做下无数积阴私,伤阴骘(zhì)之事,一切皆是俭之罪过,和阿姮无关。若神明要怪罪,便怪俭与俭之子嗣之身。若阿姮能平安,俭对天起誓,必责躬厚,立心正,进道勇,以正已身。”
候在外面的下人见大人跪下了,也跟着跪在地上。
此时,屋内突然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沈姮在肚子一松,听到孩子传来的哭声时,没等看孩子一眼已昏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觉她睡的并不安稳,哪怕在睡梦中都觉得累,那种脱力的虚弱一直缠在她身体上,从头到脚,无时无刻不在她意识里行走。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悠悠醒来,看到熟悉的纱帐。
屋内烛火微光,好安静。
沈姮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被紧握着,转过头看见谢俭正伏在床边,烛光薄薄映在他脸上,这张俊秀的面庞,以往都带着凌厉,今天难得的透着一丝放松。
嘴角微扬,生孩子的鬼门关她挺过来了,话说她生了女儿还是儿子?正当沈姮要叫醒谢俭时,目光一怔,望着谢俭的发丝,以为自已看错了。
再细细一看,果然是白发,且还不少,什么时候的事?以前她怎么没有发现?
沈姮不敢相信,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抚上这些白发,越看越明显,越看越多。
“阿姮。”谢俭被惊醒,神情激动,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你,你怎么有白头发了?”
谢俭拿下阿姮的手紧握着,声音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有哪里不舒服?身子感觉如何?”
“我问你呢,你怎么有白头发了?”
“不多,只有几根而已。”他在两年前便发现自已有了白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此时,夏氏捧了鸡汤进来,没想一进来竟看到阿姮在掉眼泪,惊呼:“你怎么哭了?月子里不能哭,会哭坏眼睛的。阿俭,你说什么了?”
“大嫂,阿俭怎么有白头发了?”沈姮哽咽着问。
夏氏愣了下,走过来看了看,眼眶渐渐湿润,但不想弟媳在月子里伤心,便道:“少年白头的人挺多的啊。阿姮,快把鸡汤喝了,补补身子。”
“别哭,不过就是几根白头发。”谢俭从大嫂手中接过鸡汤,一日一日喂着阿姮喝。
“我心疼。”就很突然的,心狠狠地疼了下,她的心从没有这么疼过。
“你该心疼心疼你自已。”夏氏道:“可把我们吓坏了。你这个做娘的,是不是忘了自已刚生过孩子?孩子问都不问一句?”
“我的孩子?我生了男孩还是女孩啊?”沈姮哽咽着问。
谢俭温柔地擦去阿姮脸上的泪水:“你该问是儿子还是女儿,是儿子。”
“儿子?”谢俭一直说要生女儿的,沈姮有些失望,不过也高兴,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