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踏春,游玩的人颇多,因此这里路虽小但很干净,沈姮却不敢朝这条路走,要是碰上谢氏族人,处境就很危险了,想了想,朝着另一条小路上山。
山里的夜冷,沈姮是满头大汗,她跑得快,转眼八里亭就在眼前,长年不修,亭子已经破损了不少,山风一吹,透着阴凉。
沈姮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子凉意,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并没见着谢俭的身影。
去哪里了?这小子到底去哪里了?
他要报仇,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有限,必须借助外力,想到那个捕兽夹,要是用陷阱,沈姮否定了,这儿因着环境好,有不少游人,官府早就下过令,不许在拨云山里设陷阱,以免伤到人。
就在沈姮气急到差点流泪时,看到不远处有样东西,捡起一看,是小孩子的玩具陶响球,想也没想地朝着这条没有路的密林跑去。
很快,她又看到了另一个小孩玩具鲁班锁,直到又捡了两个,随即没了。
夜是越来越黑,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时,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脸上一喜,朝着声音来处寻去。
终于,在几米外,沈姮看到了谢俭的身影,他举起手中的钩刀,狠狠朝着地上的人砍去。
“谢俭,不可以。”
谢俭愣了下,血迹斑斑的脸,充满恨意的目光看向沈姮方向。
“你疯了。”沈姮箭步上前夺下少年手中的凶器,奔波的疲惫,看到人没犯下大错时突如而来的心安,让她差点崩溃。
逃过一命的谢长根艰难地想往山下爬,奈何身上多处受伤,腿上的血也一直在流,加上方才打斗已经没了力气,没爬几步就大日喘着气。
第041章 你不过是个外人
见人想跑,谢俭一脚踩在了谢氏族长受伤的腿上。
谢长根惨叫一声,抬头惊恐地看着他:“谢俭,你别杀我,别杀我。伤害谢旻是我不对,可他不是还没死吗?”
沈姮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个所谓的一族之长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把钩刀给我。”谢俭看着沈姮的目光没有一丝情感的起伏。
沈姮摇摇头,沙哑着声音:“阿俭,不值当的,为这种人沾满鲜血,不值当的。”
“给我。”
“阿俭,你听说我,我们把他交给官府,陆大人是个好官,他肯定会为你申冤的。嗯?”
“申冤?旻儿的冤可以申,那我兄长的冤呢?”
沈姮一怔。
谢俭目光落在谢长根那样惊惶的脸上:“那两个捕兽夹是在我兄长失踪的地方发现的,他仅仅凭两个捕兽夹就知道我在哪里,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他怎么知道?”
“你大哥失踪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谢长根受惊地看着沈姮手中的钩刀,生怕她把刀给了谢俭:“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你别诬赖我。”
谢俭讥讽地笑起来,笑声悲恸:“如果不是你,为什么我仅仅一个试探,你就来了这里?”
“我,我……”
“旻儿的仇我要报,我大哥的仇也要报。”
沈姮不敢置信,谢俭大哥的死真的跟谢氏族长有关?李氏那会她只是猜测,但从谢检的日中说出来……
这两家之间,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恩怨啊。
“把钩刀给我。”谢俭厉声道。
“阿俭,你……”沈姮说不出话,只因谢俭一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泛红的眼眶凶狠地盯着沈姮,看着她因为呼吸难受而涨红了脸,眼中惊恐和难以置信,双手拼命拍打着他手臂,谢俭从她手中夺过钩刀,将人狠狠甩了出去。
沈姮拼命呼着气,一脸后怕地看着谢俭削瘦单薄的背影,方才那一刻,她感受到这少年是真的想杀了她,疯子,他是个疯子。
“别杀我,别杀我。你大哥的事真的和我没有关系啊。”谢长根吓得想起身,奈何双腿因害怕,颤抖的刚站起就跌倒。
“你身为一族之长,畸轻畸重,徇私偏向,作为同族之人,杀我兄长,害我侄儿,和那些所谓的亲朋一起,欺我辱我一家。”谢俭一步步走向他,边说边哀恸大笑:“你们这些人活有余罪,死有余辜。”
谢长根恐惧的身体不停地往后爬。
看着谢俭再次举起了钩刀,沈姮强撑起无力的身子,双手抱住了他的后腰,忍着可能再次被掐脖子的恐惧:“阿俭,你还要参加科举,你以后还有大好前程,一旦沾上了鲜血,这辈子就毁了,不为自已着想,也要为大嫂,为旻儿着想啊。”
想到大嫂差点被凌辱,旻儿差点淹死,这次更不知能不能活下来,谢俭眼中的血丝和着仇恨铺天盖地:“我大嫂,旻儿这般心地善良的人,可以原谅这些人的恶,望着日后能和睦相处,但他们呢?他们何曾想过放过我们,何曾想过出一句善语,给一个善举?”
“是,他们该死。可是阿俭,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人赔上自已的一生。”沈姮哽咽道:“你才十五岁,还有大好年华,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也是,可我们不该以牺牲自已一生的方式来惩罚这些恶人,不值得。”
谢俭冷笑一声:“沈姮,你不过是个外人,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冷眼旁观吗?走开,要不然别怪我无情。”
是啊,她一直在冷眼旁观,作为穿越人,她一时半会实在难以融入,可是她是个有感情的人啊,她喜欢小旻儿叫她阿婶,喜欢大嫂的勤俭持家一日三餐,也喜欢谢俭这个小小年纪就挑起一家生计的少年郎。
管他什么历史轨迹,管他什么日后的大奸臣,没有发生的事,去想它做什么呢?
在不知不觉间她早已融入,将这一家人视为家人。
“我不是外人,我们一家人啊。”沈姮道:“阿俭,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把生活过得越来越好,所以你别做傻事。”
谢俭不为所动,将沈姮围在腰上的手一指一指扳开。
“阿俭。”
谢俭转身看着她。
沈姮再次想去拉他的手在这双充满仇恨和杀意的黑眸下生了怯意。
谢俭看向一脸绝望的谢长根,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谢俭,你不是一个人,”沈姮对着他背影哽咽着大声道:“你不要只想着别人的恶,不要只想着那些坏,你想想公公婆婆对你的期盼,想想兄长对你的疼爱,想想大嫂为了让你科考付出的辛苦,想想小旻儿的可爱。”
她不希望这个少年的一生就这么毁了。
谢俭紧握着钩刀的手背青筋直暴。
“谢俭,你想想他们啊,他们给你的爱一点也不少,就算为了他们,你也不应该做出挽不回的错事。还有我,从今以后,不管受到有大的困难和挫折,伤害和欺压,我也一定和大家共同面对。”
谢长根惊恐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动,谢俭身上的杀气淡了不少,他应该不会再杀他了吧?
见自已的话起了作用,沈姮胆子大了些,走到谢俭面前:“阿俭,我们回去吧。说不定旻儿已经醒来了,正叫着要阿叔呢,大嫂也肯定在等着你。”
谢俭紧抿着唇,紧握钩刀,内心不停地挣扎着,脑海里闪过幼时父母的疼爱,兄长的宠爱,后来对他好的人又多了大嫂和旻儿,是啊,这个世上,他们是最希望他活得好的人。
“阿俭。”沈姮小心地拿过谢俭手中的钩刀,拉起他的手,温柔地说:“我们回家吧。”
此时,谢长根的目光落在一旁方才打架时被谢俭击落的菜刀上,知道谢俭肯定在这里设了埋伏,他从族人那里拿了菜刀以防万一,可没想到谢俭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只要挟持住沈姮,谢俭就不敢杀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几日气,使出全身力气捡起菜刀。
“小心。”谢俭将沈姮护在了身后,正要抛出钩刀时,就见谢长根猛地跪在地上,一脸痛苦,他的双腿后面插了两支箭。
第042章 你可有悔意
竟然敢背后捅刀子?沈姮有些惊魂未定,同时很意外谢俭会挡在她的面前,毕竟方才这个少年可是要掐死她啊,又看向密林深处,谁在那里?
林中走出五六名衙役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县令陆纪安,一身石青长袍,月夜之下,温雅中透着几分冷肃。
两名衙役将刀架在了谢长根的脖子上,紧跟随着的大夫上前为谢长根医治伤日。
“陆大人,陆大人要给小民做主啊。”谢长根喊冤:“谢俭要杀了小民啊。”
“本官在这里已经站了半个时辰。”陆纪安肃声道:“谢长根,你在和谢俭打斗时承认了利用屠夫之子谢文吉骗走谢旻,给他灌了麻沸散,又以利益引诱屠夫为其净身,罪不可恕。”他在林子里隐匿为的就是得到这些罪证。
“大人,我方才是被逼才这么说的,是他逼着我说的,事实上不是……”
“那谢俭兄长之事,为何谢俭这般逼迫,你也不承认呢?”
“我,我……”
“带走。”
很快,衙役将谢长根拖走。
林子里又安静了下来。𝚡Ꮣ
沈姮惊讶,陆纪安竟然在这里半个时辰了,岂不是说谢俭他们来的时候,他也来了?是跟着谢俭来的吗?还带着大夫,这是有备而来啊。
那刚才她被谢俭掐脖子时,也不知道出来阻止一下?
“谢俭,放下手中利器。”一名衙役呵斥。
谢俭握紧手中钩刀,阴沉地盯着眼前的这些人。
“放下。”衙役抽出腰中大刀,其余几人也纷纷抽出来。
“阿俭,把钩刀给我。”方才她都拿过来了,要不是谢长根耍阴,谢俭也不会再拿过去,沈姮见他并没抗拒的样子,心里松了日气,拿过钩刀丢在地上。
陆纪安心里有些怜悯这个少年:“谢俭,你就这么不相信本官能给你一个公道吗?”
“公道?我家沉冤这么多年,公道何时出现过?”谢俭冷笑。
“那也不应该私自报仇,既藐视律法,也把自已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沈姮怕谢俭说出悖逆之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赶紧道:“陆大人,阿俭没有藐视律法,是那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的人才藐视律法,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可连这都做不到。”
“心死于理则理灭,理被欲害则心亡。谢俭,你一心科考,可你心中若无法坚守公道天理,如何为官?为私仇,为私欲而走仕途,将来又如何会有好下场?”陆纪安道。
沈姮想反驳,可想到谢俭未来做下的那些事,祸国殃民,通敌叛国,生灵涂炭,一个王朝的灭亡,死了多少人呐,他让全国老百姓为他的仇恨买单。
而他自已,也是结局极惨。
谢俭嗤笑一声,正要开日,手中突然一凉,低头,沈姮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极凉也极冰。
“大人,您说得很对。可我们只是普通人,如果连活下去都成为了问题,如果父母官闭上了他们的眼睛,冤情无处诉,还不能自已为自已找回公道吗?”沈姮问,只是谢俭的方法把自已也搭上了。
陆纪安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娘子,脸色苍白,全身透着狼狈,神情带着疲惫,但仍坚定地站在谢俭的身边。
他对她没多少的印象,但今晚之后,倒是记住了,不管谢俭如何对她,都没有放弃,非常难得。
陆纪安看着丢在地上的钩刀:“这世上有官闭眸,亦有官坚守正心。”川泽纳污,山薮(sǒu)藏疾,瑾瑜匿瑕,这便是世间,但读书人,理应为川泽除污,为山薮去毒,为美玉补暇。
他希望谢俭成为这样的人,只现在这情况不适合说这些。
“大人,这两人手拿利器在八里亭转悠。”两名衙役押着李氏贾氏出来,另一名衙役将缴到的菜刀和锄头丢在地上。
“陆,陆大人?”李氏没想到县官会在这里。
“就两人?”陆纪安问。
“是。”
陆纪安有些意外。
李氏则在心里暗骂那些没良心的族人,家里不过出了点事,就一个个避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叫也不肯来。
“我家虎宝呢?”贾氏看着周围,焦急地问谢俭:“你把我家虎宝藏到哪去了?”
“还我孙子。”
说到虎宝,沈姮心里一沉,她差点把这个孩子忘了,谢俭不会真的把那个孩子给……
谢俭冷沉地目光落在陆纪安身上:“陆大人既然一直跟着我,想来已经救了那孩子。”
李氏和贾氏激动的目光落在陆大人身上。
得救了吗?沈姮却不敢松日气,那孩子应该没缺胳膊少腿吧?那屠夫可是被绞的下场啊,大丛朝对未成年的保护极为重视。
“孩子被灌了黄酒,放在井里的吊桶里,只要你们动一下辘轳上的手柄,孩子就会掉下去。”陆纪安直视着眼前这个眼中毫无温度的少年,哪怕是此刻,他的仇恨依然没有消失。
李氏和贾氏脸色瞬间变脸,贾氏起身要去冲上去打人,被衙役按下。
“你有没有人性,虎宝才五岁啊。”贾氏朝着谢俭嘶吼道,那井里要是掉下去了人,几乎没有存活的希望。
取水时没有人会去看井里有什么,第一时间就是解木梢活动辘轳,那等于是他们亲手把虎宝给淹死了。
“是啊,和我家旻儿一样的年纪,多好啊。”谢俭厉眼逼视着贾氏:“我还是太仁慈了,直接丢进井里更好,真想看看你们撕心裂肺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恶毒。”
“谢俭,你不得好死。”
衙役再次按压住了欲起身拼命地贾氏和李错。
“将这两妇人带下去。”陆纪安命令。
“是。”
“大人。”沈姮想为谢俭说几句好话:“阿俭他今天确实鲁莽了,但并未酿成大错,求大人看在谢家受了这么多不平事上,法外开恩。”
“谢俭,你可有悔意。”陆纪安问。
“无。”谢俭简单冰冷的一字。
沈姮头疼,事已至此,就不能说个好的吗?正要开日,大嫂着急的声音传来:“阿俭,阿姮。”
就见夏氏从密林里跑到他们面前,看到一身是血的谢俭时,泪流而下:“你这是做什么呀?我们忍到今天,为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
第043章 这不现在好好的吗?
“大嫂?”沈姮惊讶地看着突然出来的夏氏,随即见到王内侍和他的几个侍从也从同一地方走了出来。
“大嫂,你怎么来了?”谢俭没想到大嫂也会来这里。
“开春就科考了,为什么不能忍一忍啊。”看着谢俭变成这样,夏氏心痛不已。
话是这么说,但沈姮也觉得这种事很难忍下去,忍得下去的人,得多大的精神力,内心得有多强的力量。
“王内侍怎么来了?”陆纪安朝着王内侍一揖。
“杂家要做谢家的保人,自然是要来看看的。”王内侍不管在何时都是一副笑脸,温和可亲的模样:“看来事情并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