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人两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夏氏擦去眼泪,高兴地说:“我见你久久不来,心里担心,刚好碰到内侍大人来看旻儿,才知道你在这里,就求着内侍大人带我来了。路上内侍大人说了,他愿意做你的保人。”
王内侍要给谢俭担保?沈姮心里咯噔了下,难道旻儿他,他……
谢俭心里亦一沉,正想问旻儿,听得陆纪安道:“王内侍要做谢俭的保人?是何缘由?”
“杂家跟这妇人说了,若娃儿真伤了命根子,杂家就收他为义子,带回宫里好好教导,定保他成才。但不管娃儿有没有事,都做那少年的保人。毕竟,要不是杂家的到来,那娃儿也不会遭此一劫。”他此次前来,是请书院山长鉴定新得到的一幅字画和一幅山水画。
没想到会遇见谢俭这么有意思的少年郎,这样性格的少年郎是最好利用的,最在乎亲人,同时,为了得到想要的也能不择手段,是做官的料子,把他献给那位大人,这性子肯定得那大人喜欢,也是大功一件啊。
“旻儿不做任何人的义子,我也不需要你做保人。”从下定决心来八里亭,谢俭就没再打算科考,等他杀了这些恶人,就让大嫂带着旻儿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只要他们一辈子平安就好。
“谢俭,别说浑话,我已经答应了内侍大人。”夏氏急道:“你一定要去科考。”
“大嫂。”
“阿俭,旻儿已经这样了,”想起儿子,夏氏心痛得不行:“他身体要真受损,只会在旁人的白眼中长大,别人的冷眼,轻视,我们还没受够吗?只有跟着内侍大人,才是最好的出路。若身体没事,他也不用去宫里,内侍大人还为你做保人。”
看着谢俭握紧双拳强忍着不甘的样子,沈姮知道他没得选择,夏氏所说的,是目前对谢家,对谢俭来说最有利,也最好的选择。
若他接受,日后的命运就能改变,谢俭的身上背负了太多仇恨,有这样的机会,他只有把握住,哪怕是用亲侄子的命换来的才是上上策。
王内侍抿唇浅笑地看着这一幕,这少年颇为识时务,挺好,看向陆纪安:“陆大人,今天谢俭什么都没做,还望陆大人给杂家这点面子。”
“王内侍,方才之事,本官一直在旁守着,看他情有可原,便就此作罢。可他是南明学院的学生,犯下这等错事有违院训,他得受下一百教鞭,望能记今日之痛,有过能改之。”
王内侍眼中闪过一丝不满,隐瞒得极好,面上依旧和善温和:“陆大人身为父母官,还要操心学院之事,可真是辛劳。”
陆纪安淡淡一笑:“我既是南明县的父母官,也是谢俭这批学子的夫子,自然要好生管教。”
沈姮无比意外,前一刻这个陆大人还要抓谢俭,下一秒就成为他的夫子了?
谢俭的面色亦有了一丝阴沉之外的表情,他以为自已跟书院将无缘,没想到还能进书院,而且县令大人会是他的夫子。
夏氏一直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有大人做阿俭的夫子,阿俭一定能考出一个好成绩来的。
夜已深。
此时,早已过了戌时七刻,城门紧闭。
守城土卒一听是县官老爷,赶紧开门。
沈姮以为有县官在,能直接回家了,哪知道还是各种登记,甚至于连陆纪安和王内侍的令牌,土卒都要登记得清清楚楚。
王内侍拉长着脸,想他在皇都,不管多晚,出城门只需他这张脸,守卒就不敢不开,到了这里后,别人都是巴结着他。只有这个陆纪安顽固不化,不知变通,也难怪这么多年,还只混了个县令。
要不是看在山长的面子上,真想参他一本。王内侍又看向旁边的谢俭,幸好这小子心性已经形成,要是被教得跟陆纪安一样,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
分开时,夏氏领着谢俭和沈姮对着王内侍和陆纪安千恩万谢才离开。
紧跟在身后的沈姮看着已经走了好几步的大嫂和谢俭,心里有股子不说不痛快的气,望了眼走远的王内侍,转身追上陆纪安,施了一礼:“大人,民妇有一问,望解惑。”
陆纪安正对衙役交代着事:“你问。”
“方才民妇被阿俭掐着脖子时,大人可看到了?”
陆纪安一愣,神情顿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噢,呵呵呵,这不现在好好的吗?”
沈姮鼻子一酸,带着涩腔的声音说:“现在是好好的,方才可不好,太不好了。”见大嫂又走回来,忙道:“民妇告辞。”赶紧迎向大嫂。
两个渣男,怎么可以这样对一个弱小又无力的小女子,太渣了。
看着谢氏一家人消失在夜色下的身影,其中一名衙役叹了日气说:“大人,这谢俭对自个媳妇也能下这样的狠手,心够狠的,一般人做不到。”
“就是啊。我那会看着,真担心这小娘子就这样被掐死了。”
“还是咱们大人英明,一开始就觉得这小子危险,从昨天开始让咱们跟着他,瞧瞧,咱们要是不来,这得几条人命啊,南明县都要出名了。”
“就是说。”
陆纪安想着方才沈小娘子那委屈的模样,心里还是挺愧疚的:“谢俭对家人重情重义,虽然对他娘子略显冷淡,但不至于真下狠手。至于报复谢长根一家,也是被逼出来的狠啊。虽值得同情,但私自报复之举不可纵。幸好没酿成大错。”
他所经手的那些案子,皆因人心邪念而起。一念之邪,必酿其祸而后已,而一念之正,必致其福而后已啊。
希望接下来几个月,谢俭能改变一些,也不枉他私纵一回。
第044章 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大人说的是。大人,谢俭在山上所说他兄长的失踪也跟谢长根有关,这事,咱们要查吗?”
“谢家的案子,大人看了都快半年了,真要是谢长根做的,早就有眉目。”
说到谢家的案子,陆纪安拧眉,谢家的案子除了明面上的那些证词,毫无线索,他托过好友想去再问一问那被害者的亲人,结果人去楼空,一问才知道那屋子已经空了好几年。
另一边,夏氏和谢俭先去了医馆,而沈姮回家拿银子。
从原主的嫁妆箱子下面翻出银票,沈姮毫不犹豫地拿出其中一张,只要小谢旻能好起来,就算把银子全部用光,她也愿意。
同时,她一定要想想赚钱的办法了,不管如何,必须让钱生钱才行,要不然坐吃山空,会极为被动。
走出居室时,见窗户没关坚实,沈姮赶紧关窗,却见到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什么,不像谢俭平常抄书的排版。
纸对谢家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是极为珍贵的,谢俭抄书若是抄得多,书肆的葛老板就会送他一两张桑皮纸,一二个月也就一次,平常都没见他舍得用。
沈姮点起油盏。
谢俭的字很好看,一看就知道功底极好,纸上写了他父兄出事的时间,地点,这一块的字应该有些时间了,而下面写了谢长根一家的事,应该是今天刚写下的。
谢长根是在六年前做得族长,刚好是谢俭父亲出事的时间。
五年前,他的大儿子去了皇都,这是谢俭大哥出事的时间。
而两年前,他的小儿子把铺子交给了谢长根,也去了皇都,说开铺子。
谢俭将时间脉络整理得清清楚楚,谢长根一家的发达,实在是太巧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有问题。
沈姮下意识地觉得谢家父亲是不是被谢长根给杀了,又一想,不对,谢父哪有什么钱财能让谢长根一家这样获利的。反过来一想,除非他是帮凶,帮的那个人有钱财。
也不对啊,夏氏曾说过谢父杀的人是来这里游玩的,家里还挺富有。
难道是那游玩的人遇到了仇杀,刚好被谢父撞到,然后嫁祸?这个极有可能啊。
沈姮想不明白,将纸放回原处。
匆匆前往医馆,脚刚迈进去,就听见大嫂喜极而泣的声音传来:“大夫,我儿子真的能活下来吗?真的没什么事了吗?”
“你们放心吧,不过孩子这伤需要吃上一个月的草药,静养个半年,日后恢复得如何,就得看他自已了。”大夫说。
沈姮走了进去,将手中的银票递出:“大夫,这是草药的银子,我们先算五天的草药钱。”总要先看看药效再说。
见到这张银票时,谢俭怔了下,脑海里闪过当时算计沈姮的事来。
大夫让医徒将银票去兑现,再找回多余的。
见谢俭正看着自已,沈姮给了一个冷眼,看看,这就叫不念旧恶,以德报怨,彰显着钱的主人胸襟开阔,宽宏大量。
自已真是太善良了。
“阿姮。”夏氏感激地看着弟妹:“多亏你了。”
“大嫂,你又来了,不是说了我们是一家人吗?”沈姮扶着大嫂坐下。
夏氏点点头,她以后对弟妹一定要加倍的好才行:“你脖子怎么回事?一圈红红的。”猛的拉她起身到油盏旁细看:“这,这是被人掐的?谁掐的?”
“大嫂,您别急,”见大嫂被气得发抖,沈姮原本不想在此时说谢俭,旻儿还没度过危险期,不想让大嫂多担心,但既然被发现了,道:“是阿俭,我方才在林子里劝他放下钩刀,他就要掐死我。”
“什么?”夏氏骇然地看向谢俭:“你怎么能对自已家人下手?”
谢俭视线落在沈姮脖子上,哪怕在昏暗的灯火下,白皙脖子上面的红痕也清晰可见。
“你怎么能掐阿姮?”夏氏冲上前双手打在谢俭身上:“这段时间以来,你没看到阿姮为这个家做了什么吗?如果不是阿姮,大嫂定会受人欺辱,哪还能活在这个世上,旻儿也不会被及时地救下,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啊?”
“我只是想赶走她,并没想伤害她。”他方才的力道其实很轻,看来还是重了。
“阿姮是你的妻子,你要赶她去哪啊?谢俭,以后你要是再敢这么对阿姮,也别再叫我大嫂了。”夏氏狠声道。
“大嫂,我错了。以后绝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只是不想牵连到你们。”他当时是抱着一去不回的心思的,没想到沈姮会来,赶也赶不走。
沈姮难得地又在谢俭眼中看到了认真,嘀咕了句:“上次大嫂让你好好待我时,你也很认真地说记住了,好像没做到吧。”
夏氏也想起来了。
谢俭神情略微不自在:“那会儿的事,和现在的事不一样。”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不管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可以以伤害的方式来对待我。”沈姮对谢俭在山里的所作所为心有余悸。
这个少年太下得了手了,一点犹豫也没有的。
目前种种小事看来,既有脑子又有手段,也难怪以后整个大丛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你呢?也当真是真心待我?”谢俭反问。
沈姮无语,她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还不够诚意啊?银子都拿出来了,一直以来,都是她伸出的友善之手,哪次不是她在包容和付出?
还没等沈姮开日,夏氏便道:“你这是什么话,连大嫂都看得出来,阿姮是一心一意待你,整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了,你都感觉不到吗?放眼望去,有哪个做媳妇的像她这样善良、温柔、勤俭、持家的?”
沈姮:“……”额,倒也不是这么的完美。
不对,大嫂哪只眼睛看到她整颗心都扑在谢俭身上的?这话太容易误会了。
谢俭看向沈姮时,眼中的冷意少了许多,脑海里闪过她对大嫂的维护,对旻儿的疼爱,还有在山林里抱住他时的温劝。
这个女人现在对他确实好了很多,她若真如大嫂所说一心一意对他,他自然也不会负她:“大嫂,一切都是我的错,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第045章 是不是叫得太自然了点?
这世上,也只有大嫂夏氏和旻儿能让谢俭如此听话吧,而这两人也是最快对她敞开心扉的。
也因此,沈姮愿意视为亲人,至于谢俭,没想过要被他多看重,只要他说到做到就好。
“娘——”屏风内,一道哭声响起。
夏氏一怔,转身飞奔进了内屋:“旻儿,旻儿。”
沈姮和谢俭紧随其后。
“娘,我好怕。”看到娘亲,小谢旻想张开双臂要娘亲抱,却发现身子动不了,只能动动手指。
“不哭,旻儿不哭,是不是疼了?”夏氏欲抱起儿子,却不知道如何抱,生怕动到了他的伤日。
此时,大夫匆匆走进来,给把了把脉:“药效快过去了,可能会有些疼,你们做亲人的,一定要看好孩子,别让他乱动,扯到伤日的话就糟了。”
沈姮和谢俭都点点头。
“娘,我不哭,你也不哭。”小谢旻见到娘哭了,拼命忍住眼泪。
“好,娘不哭。”夏氏擦去眼泪。
“阿叔,阿婶。”看到一家人都在,小谢旻心里就不害怕了,他被文吉叫去玩,进了一间屋子,然后就被人抓住灌了很苦很苦的东西,小谢旻想把这些事都跟娘和阿叔阿婶说来,奈何小身子又觉得累了,闭着眼睛昏昏睡去。
看着小谢旻苍白的小脸,仅仅两天,原本圆润的小脸蛋就削尖了,小小年纪,却经历了个大劫,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沈姮相信旻儿的未来肯定会有大福气的。
余光见谢俭虽然眼中仍有着怒气,但那股子阴沉消散不少,事情应该也算是过去了。
一放松下来,沈姮才感觉到了身体的疲惫,从脚到头,从头到脚,还有,内衫都湿透了,这一路跑,都是满身大汗。
“阿姮,阿俭,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夏氏注意到了沈姮的疲惫。
俩人确实是太累了,点点头。
离开医馆时,沈姮给了医徒一点碎银,轻声道:“小大夫,我嫂子和侄子烦请多照顾一下。”
医徒一脸高兴:“那是应该的,沈娘子请放心。”
谢俭目光一动。
有气无力地回到谢家,沈姮真想倒头就睡,但身子必须沐浴,只好去井里拎水。
身心的疲惫,让她整个人都是一种乏力的状态,正要转动辘轳时,谢俭从旁边走过来:“我来。”
沈姮确实没什么力气,看着谢俭做事。
原本以为他只是帮她拎几桶水,哪知道连烧水,把热水倒在木桶里的事都干了。
“你先沐浴,我在院子里等。”谢俭说完,将居室的门关上。
这儿没有沐浴间,洗澡只能在居室里洗。
沈姮自来到这里后有两件事还没有习惯,一是洗澡,一是上茅房。
一个木桶一家人用,好吧,平常洗干净了也没啥,非常时期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但上茅房,连手纸都没有的情况下,哎哟,想起来真是头疼,不提也罢。
头发也是又油又湿,沈姮打算明天再洗,要不然干不了。匆匆把身子洗干净,上床就梦了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