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玄看见她骤然苍白的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又脆弱又惊惶。
他心里那股火气顿时被扑灭了。
她才刚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虚弱至极,经不起他再发一次脾气。
他站在她床边。
天还没完全亮,他大半的身子便隐匿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他没说话,她也没说话。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你好好休息。”他道。
他终于转身离开了,结束了这场两个人的煎熬。
木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吐气的声音融化在寂静的清晨,并不明显,但耐不住有人耳力极佳。
纪玄脚步一顿。
很快,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往外走了。
只是脚底下的步子仿佛快了不少。
守在门口的阿吉见纪玄大步出来了,正要高兴自己终于能跟着公子回去睡觉了。
结果,就看见了纪玄黑沉的脸色。
他心里一抖。
我的老天爷哟!
这又是在闹什么?
不是刚醒吗?怎么又惹得公子不高兴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他一直在门口站着,也没听见公子发火的声音啊?
怎么出来脸色就这么难看呢?
阿吉心里纳闷。
他低着头,不敢说话,缩得跟只鹌鹑一般。
公子此时这般生气,浑身的煞气能骇死人,阿吉不敢靠太近,于是在纪玄走过他身边时,第一时间没有动作。
纪玄心情不好,自然是看什么都不爽。
不能冲木槿发火,他控制住了,可这火气在别处就不受控制了。
“你是死的吗?还不跟上!”纪玄转过头呵斥道。
“是是是,小的来了。”阿吉连忙跟上。
他连忙跟在纪玄身后,快步出了小院。
心里直苦叹,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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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玄要去别山书院的消息一传开,丹枫院的下人便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五公子去别山书院要带的东西。
只有西南角的院子安安静静的,仿佛没有住人。
那一日纪玄含怒离去后,阿吉便来传话,要木槿不必过去伺候了。
木槿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讨好五公子,让五公子欢心,毕竟将来她想要赎身一定得府里的主子点头同意。
她的卖身契虽然不在五公子手上,但五公子作为府里最受宠的主子,对她的去留当然是有话语权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口总隐隐哽着一口气。
让她低不下头来,虽然表面服从和驯服,但骨子里还是软不下来。
他凭什么对她那样的坏?
明明她帮过他、救过他。
明明……她就快要忘却自己的身份,对他动心了,可他的所作所为却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叫她认清了他们之间如沟壑般的巨大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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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玄生气归生气。
但之前吩咐去蜀地取土的人回来了,他还是把允诺的两匣子蜀地让阿吉给木槿送去。
不一会儿,阿吉回来了。
“送去了?”
“是。”
“她……”纪玄顿了下,“什么反应?”
“小的瞧着,木槿姑娘像是感动的要哭了,眼含热泪让小的回来替她谢谢公子的大恩呢!”
纪玄脸上表情淡淡的,瞧不出好坏来。
不过脸上黑沉沉的郁气散了不少,看起来比之前心情好。
阿吉这几日的心情也灰暗的很。
公子在木槿姑娘那儿受了气,不敢与木槿姑娘发火,怕又把佳人吓病了。
回来这怒气便发泄到了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人身上。
这两日,就连门口守门的小厮来福,都挨了两回骂了。
他被骂的次数,更是多的一只手都数不清了。
两人一直僵着,受苦受难的还是他们底下这些伺候的。
好不容易盼到了一个大好的破冰机会——公子吩咐人去取的蜀地土回来了。
一开始,公子本来是要亲自去的。
但不知怎么回事,刚走到门口,他又回来了,吩咐阿吉送过去。
阿吉幽幽叹了口气。
明明相见木槿姑娘,偏偏还要强撑着面子,犟着不去。
幸好他是个机灵点,回禀公子时,把木槿姑娘的反应稍稍加工了一下。
其实这两匣子土送去时,木槿只是愣了一下,然后,请他回去替她谢谢公子。
便没有别的什么反应了。
反应总归平淡了些。
阿吉怕纪玄不满意,这才特意添油加醋地说了些。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幸好公子没亲自去,不然这两人没准又得吵架。
哦,不对,是公子单方面的生闷气。
纪玄仰在软榻上,拿着一本书翻看着,只是在这一页上停留的太久了些。
他本来想再多问两句。
转念一想,问那么细,好像他对这个女人多关心多在意似的。
于是他便闭上了嘴。
“你下去吧。”
“是。”
阿吉心中苦笑,甚至有几分感动,公子这次终于不是让他滚下去了。
鬼知道这几日他被骂得如何狗血淋头。
阿吉出去了。
纪玄仰在软榻上,把书盖到脸上。
他脑子乱糟糟的,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如今对待木槿具体是个什么想法了。
他正想要理一理时,就听见阿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公子,夫人让您过去。”
纪玄仰躺着没动。
前些日子的事情他心里并不是完全不在乎的,可是他心里有疙瘩又能怎么样呢?她始终是他的母亲。
他马上就要去别山了,下次再见恐怕就是年关跟前了。
最终,纪玄还是起身出去了。
第55章 要他的命
撷芳院,
“母亲找我做什么?”
“玄儿,我听说……”胡氏或许是怕纪玄还在为上次的事情不高兴,跟他说话时神色间都有几分犹豫,“你去别山只带一个小厮和一个侍卫?”
纪玄点头,“是。”
“这怎么能行?”胡氏显然对纪玄的决定很不赞同,“别山那么偏僻,条件又不好,你刚过去用人的地方多着呢。”
纪玄并不放在心上,“人不够,到时候再买便是。”
“外面新买的仆从,哪有家里调教好了的好用啊?我看啊,你不如从家里多带些人过去。”胡氏关心道。
“光带些小厮侍卫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男的干活一贯粗手粗脚,还是得带两个悉心巧手的丫鬟,最好是会做针线活儿的,也能照料你平日里穿的衣裳鞋袜。”
“你若手边没有称心的人可使,那我从我身边再给你拨两个能干的丫鬟。”
纪玄脸一黑。
经过前两次的事情,他现在真是怕了胡氏提出要跟他拨丫鬟了。
他严词拒绝道:“不必,孩儿有丫鬟。”
听纪玄语气不大好,胡氏脸色有些讪讪。
她退了一步,说:“你既信不过我身边的丫鬟,那便将你那个通房丫鬟带上吧。”
纪玄眉头皱了下。
他和木槿上次不欢而散,至今他都没有踏入过她的院门。
那个女人也硬的下心肠,一次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即便他故意在她往日常干活的地方晃悠,都没有遇到过她。
纪玄这些年与狐朋狗友们也是万花丛中滚过来的,他见过太多爱使小性子的女人了。
他便下意识地认为,木槿在跟他赌气。
她深夜与别的男人私会,她还有理了!
纪玄觉得,如果去别山把那个女人带上,就好像他先低了头了似的,他有些拉不下面子。
但是如果去别山不带她,他不在,她回头又受人欺负怎么办?
而且……
不带她的话,那他跟她,就这么一直僵着么?那下一次见面,就得在年关了。
年关了,青松院那个碍眼的便又回来了!
不知因为哪一个原因,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胡氏的提议。
胡氏见纪玄没有像之前一样反驳,心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自己这个儿子还当真对那个丫鬟起了几分心思。
她便愈发有勇气,告诫似地说道:“你也大了,身边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才好,只是须得处理干净,莫要在婚前……”
纪玄不耐烦地打断道:“母亲多虑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
胡氏也不再多说此事,转而劝起学来。
“你在别山可一定要好好学,若能考个功名,到时候楚家的老爷和大公子,一定会同意你和楚三小姐的婚事,等娶了三小姐,在岳丈和舅兄的帮衬下,你未必会比老大混的差!”
他已经和母亲说过无数次了,他和楚涵诺之间绝不可能。
可胡氏还是心心念念着楚家的权势,一心一意要攀楚家这门亲,任凭纪玄怎么说,她的热情都丝毫不消减。
而且每次无论说什么,最后的话题都要落在要求他超过纪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就跟魔怔了一般,处处要他与纪成比较。
纪玄搞不懂,有什么好比的?
就纪家这一亩三分地,有什么好争的?
奈何,说再多,劝再多,胡氏听不进去,久而久之,纪玄也懒得多费口舌。
恐怕得等他去别山了,耳根子才能清静下来。
“母亲若无别的事情,那孩儿便告退了。”纪玄说着,就大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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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离府的第二天,纪海就出发回常州了。
纪海在常州做通判,公事繁忙,此次中秋佳节,若不是为了纪成即将进京入学鸿冥书院,他也不会回来。
不过中秋回来的真正原因他没与旁人说,免得又闹得家里不得安生。
或许是在纪成童年时,纪海自知对纪成母子俩颇多亏欠,所以现在对这个大儿子便时常怀着一种愧疚和补偿的心理。
纪成是纪海的原配夫人覃柔所出。
纪海与覃柔成亲时,不过是纪玄如今这个年纪,纪海因为被父亲逼着娶了覃柔,所以非常讨厌这个妻子。
成亲没多久,他就陆陆续续往房里纳了好几房妾室,故意冷落这个妻子。
覃柔生了纪成没几年,便抑郁而终。
彼时纪海已经二十好几了,早过了当年心里逆反的年纪,这才惊觉,这些年对妻子和长子的忽视。
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会念起某些人的好来。
覃柔去世以后,纪海反倒对这个原配妻子多了几分真感情,便只能将一腔无处发泄的真情弥补在纪成这个长子身上。
纪成读书又极其争气,让他脸上十分的有光,平日里同僚们聊到自家的儿子,纪海便格外的自豪。
于是,他就越发对这个长子重视起来,把他当做全族的希望。
可惜,纪成倒是因为幼年的事情,对这个父亲一直不冷不热的。
常常让纪海的满腔慈父之情无法表示。
纪成和纪海一走,府里便空荡了不少。
不过,往日里走得很早的三公子纪为,这次倒没急着回夔州的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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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暮色刚刚降临,
纪玄带着人悄悄从府里出来,就正好远远瞧见了纪为。
纪为鬼鬼祟祟从角门出去,旁边还有一个脸生的小厮。
纪玄吩咐侍卫陈平道:“跟上去看看。”
陈平犹豫:“可是公子你……”
“我什么?”纪玄没好气道,“你还担心我打不过章步那个小瘪三?”
“不、不是,”陈平解释道,“公子,我是怕您打起来收不住手,到时候阿吉那个瘦鸡仔子拦不住您。”
纪玄:“……”
阿吉:“……”
纪玄烦躁道:“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要了那小王八蛋的命的。”
陈平:“……”
不会要了他的命,是给他留口气儿的意思么?
陈平:……更不放心了。
但主子的命令不可违逆,陈平揣着满满的担忧,悄悄跟在了纪为后面。
第56章 夜闯青楼
另一边,
华灯初上,春满楼喧闹极了。
楼里生意正红火,男男女女衣衫半解,酒醉歌迷,风流不已,连空气中都流淌着热腾腾的暧昧和情欲。
楼上的包间里,
章步喝得醉醺醺的,他浑身燥热,正是兴致高涨之时。
床上女人躺在红艳艳的被褥之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裹胸软纱裙,展现出身材的美好曲线,她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的像上好的牛乳一般。
看得章步眼睛发热,身下涨得发疼。
女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无疑是赤裸裸的勾引。
章步哪里忍得了这个?
他素了这么多天了,早已经急不可耐。
他随手把外衣扒拉下来,急切地脱起自己的衣服来。
“爷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奴家?”女人勾着章步的发梢,娇滴滴地问。
“惹上了条疯狗,前些日子不便出门。”章步随口答道。
好像不想多提此事。
章步在家胆战心惊躲了许久,听说纪玄要被纪家老爷赶去别山,这才敢出门。
他本来是想要等纪玄离了临安,再出府的,但他实在憋不住了,心里瘙痒难耐,想念外面灯红酒绿的紧。
他想着,这两日纪玄应该兵荒马乱地收拾行囊,所以他就悄咪咪出了府。
女人夹着甜得发腻嗓音撒娇:“还以为你把奴家忘了,惹得奴家伤心了许久呢,还被妈妈骂了一顿,说我没用,抓不住爷的心。”
“谁说你没用?你可是对爷最有用的女人,每次都能把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这楼里属你最有用……”
章步已经趴在女人身上,嘴凑到了女人的胸前,眼前只有白花花的皮肉,急色得顾不上再说话,剩下的话都含糊在嘴里。
女人舒服地呻吟一声。
章步看见女人沉醉的表情,于是更加得意,低头正要去解裤带,忽听女人惊呼一声。
“啊——”
章步一抬头,就看见了女人眼里的惊恐。
他心头涌上一股不妙的感觉。
他僵硬地转过头来,就看见许久不见的纪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