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养你长大,不计较你不是我的亲生骨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不能没有良心,找到生父以后就要反过来报复我这个养父!”
见曹益之如此厚颜无耻地为自己揽功,孟衡完全忍不了,立刻反驳他:“你才没有养我长大!当年家里用的钱都是我外祖父和母亲挣的!”
曹益之说的这些话,还有秦澹不似作假的神态,都在告诉孟衡一件事——
秦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他的女儿。
孟衡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第191章 陈年旧事
“当年我在漳州染上疫病,虽然后来研制出了解药,但是因为在自己身上试药、试针太多,不知怎的,失去了过往记忆。”
“后来我从漳州离开,遇到了你母亲,同你母亲相爱,然后成婚,但是好景不长,勇毅侯府的人找到了我。”
“勇毅侯府竭尽全力,召集天下神医为我治好了失忆之症。”
“我本来不想回来,但那个时候我父兄刚刚战死,勇毅侯府无人支立门庭,我到底是侯府出生长大的,这么多年享受了身份和家族带给我的好处,不可能对家族的衰落和族人的祈求无动于衷的。”
孟衡情绪有些激动,接上他的话,“所以你最后抛下我母亲一个人回京了?”
“没有,小衡你误会我了,我带着你母亲一起来到了京城,但是……勇毅侯府不愿意接受你母亲做侯府主母,最多答应让你母亲作为妾室进门。”
“我那时本来要继续跟侯府抗争下去,但是你母亲异常坚决地要跟我和离,西北的战事吃紧,我那时接了父兄的班,不得不即刻随大军出发,便让你母亲先回宜州,我过些时日再去找她。”
“没想到这仗一打就是好几年,等我再回京师,马不停蹄去宜州找你母亲以后,才知道你母亲和你外祖父早就搬了家。”
“我打听了很久,可是没人知道你母亲搬去了哪里,我只能回了京师。”
秦澹的声音低低的,讲述着尘封已久的旧事。
“回到京师以后,我才知道,当年你母亲突然提出来要跟我和离,是因为听说我早有未婚妻,有人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抢了别人的夫君。”
“我当年恢复记忆,从宜州回到京师,刚接父兄的班时,忙得脚不沾地,我母亲趁我不在,偷偷去见了她,逼她离开了我。”
说到这里,秦澹忍不住闭了下眼,似乎是不忍心再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
孟衡听得心里酸楚。
她从来不知道,她母亲还有这样一段坎坷的经历。
母亲也从来没跟她说过,自己来过京城。
她不知道当年的母亲,从千里迢迢的宜州,跟着一个男人来到从未踏足的京师,需要多大勇气?
她也不知道,母亲当年在遭受流言蜚语的伤害,被勇毅侯母亲上门羞辱,以及以为自己抢了别人未婚夫时,到底有多痛苦和愧疚?
“我那时也不知道你母亲竟怀了孕,如果知道的话,我绝不会那样疏忽,让我母亲出现在她面前。”
孟衡不知道,当年的母亲在决定与秦澹和离时,她知不知道腹中已经怀了孩子?
但是即便知道她自己怀孕了,以她母亲外柔内刚的性子,也会毫不犹豫地与秦澹和离。
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母亲那样弱小,秦澹又刚回京师接过父兄的担子,脚跟都没站稳,处处要受到侯府的挟制。
不和离的话,很可能孩子一出生,就会被勇毅侯府的人强行抱走。
……
秦澹要说的说清楚了,孟衡把目光投向仍然跪在地上的曹益之。
孟衡走到他面前,脸色有点苍白。
“你当年把我卖掉,原来是这个原因。”
“因为我不是你亲生女儿。”
“我母亲和外祖父对你那么好,我外祖父死后你拿走所有遗产,你竟还不满足,还要把我卖了换钱!”
孟衡恨恨骂道:“曹益之,你狼心狗肺!”
曹益之印象中这个女儿一直是乖顺的,骤然被孟衡骂,他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孟衡说的话,曹益之也被激怒了,情绪驱动下,彻底撕开了面具。
“他们对我好?”曹益之冷笑一声,“老不死的成日里防我跟防贼似的,把家里的钱捏得死死的,至于你娘,当年我若不是因为一心一意恋慕她,我绝不会低头做赘婿!”
“我都为她做到这个份上了,成婚了那么多年,她心里还是惦记着她那个前夫!连你最开始的名字都是……我曹益之就是个笑话!”
曹益之本来要说什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说了一半又不说了,转而满脸愤恨地自嘲起来。
“那你当年半分钱也不挣,一个大男人,只成日里关在家里读你的书,考了一年又一年却还是个秀才,你当你花的钱吃的饭都是大风刮来的么!”
“那都是我母亲和我外祖父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挣出来的!”
“他们供你吃穿,就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
“曹益之,你这种恩将仇报的人该下地狱!”
孟衡这么多年为人处世里大都是与人为善,即便有争端也都是步步退让,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与人争吵,这样言辞激烈地骂人。
就连箫琮也是第一次见孟衡如此。
孟衡虽然恨,但是这是她叫了十几年的父亲,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箫琮上前一步,拿起帕子去擦孟衡脸上的泪水。
到底这么多人在,孟衡即便在哭也还是不自在,拿过箫琮手里的帕子,自己胡乱摸了两把。
她垂下有些红肿的眼皮,视线移到别处,“你们都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
“以后,就当我没有父亲。”
秦澹正要说话,孟衡打断了他。
她看着秦澹,目光认真:“你和我母亲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与母亲共处十多年,从来没听说过你。”
“我不能代替我母亲原谅你。”
“以后我们就不相往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箫琮,让人送他们出去!”
箫琮立刻应道:“好。”
秦澹脸上神色失落又难过,箫琮却神采飞扬,有些喜滋滋地想:阿衡这是把他当做自己人了,都愿意使唤他做事了。
果然,有更讨厌、犯下更大过错的人出现,他这个曾经犯错现在已经得到谅解的人,犯的错就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了。
箫琮立刻吩咐人送勇毅侯和曹益之出去。
勇毅侯倒是可以放出去,但是这曹益之么,既然进了他荣王府,可别那么轻易就想出去!
箫琮悄悄吩咐人,让曹益之结结实实挨一顿,再让勇毅侯把他带走。
……
做完这一切,箫琮回来的时候,孟衡正安安静静趴在窗边的小几上。
她的眼眶还是红红的,看得出来哭过的痕迹。
箫琮不由得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番,虽然秦澹和曹益之的出现衬得他罪过都轻了,可阿衡见了他们之后那么难过,他刚刚怎么能那样想?他甚至还趁机窃喜阿衡在他们面前把他当自己人。
若不是孟衡还在这,箫琮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
箫琮坐在孟衡身后抱住了她,“阿衡,别难过了,你还有我,你现在早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你马上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我会永远爱你,会一直在你身边。”箫琮在她背后温柔地说道。
箫琮属于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孟衡双眼失神,不知在想什么,显然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片刻后,
她稍微挣开了他的手,给自己了一点活动空间。
“我想去筠州一趟。”孟衡道。
孟衡的母亲孟婉当年从宜州离开后,就搬到了筠州,孟衡六岁之前一直是在那里度过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才又搬了家。
孟衡六岁那年发高烧,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也或许母亲从前在她很小的时候,与她提过秦澹这个人,只是她忘记了。
孟衡想回筠州故宅一趟,看看见到当年的东西会不会想起一些事情。
听到孟衡的话,箫琮愣了一下。
他幽幽叹息了一声,心里头不由得发苦。
他嘚瑟什么?刚刚还嘚瑟秦澹和曹益之来了,反而拉近了他和阿衡的距离。
如今这倒好,阿衡见了他们,竟要回筠州一趟。
会筠州一趟,他与阿衡的婚事又得拖到什么时候去了?经历这么多磨难,箫琮是真的害怕迟则生变啊!
都怪勇毅侯!还有那个曹益之!
第192章 大结局
一个月后,
筠州,
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孟衡沿着记忆中那条青石板路走着,她侧头看着墙上那些老旧斑驳的刻痕,一道道诉说着岁月的痕迹。
孟衡在这里出生,长到五岁才搬去了别的地方。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带着惊讶和欣喜,“澹悦儿?”
淡月儿?
孟衡听到这个名字时,身子一僵。
苏淡月这个名字,自当年那件事以后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她最怕别人把她当成是苏淡月。
她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以为自己是苏淡月的替身,箫琮是因为她长得像苏淡月才会对她好,当正主回心转意以后,她这个赝品就会被无情抛弃,就像那晚在临安城外的湖上一样。
她克制住自己的不自然,想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往前走。
那个声音的主人却走到了孟衡的面前,又唤了一声,“澹悦儿——”
孟衡转过头来,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浑浊的双眼含着热泪看着她。
孟衡被对方这样看熟人的殷切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看了看,四周没有别人,迟疑地问:“您、您在叫我?”
老婆婆点了点头,“对啊!”
孟衡摇头,“可我不叫淡月儿。”
老婆婆看着头发花白,身形瘦弱,但是说话还是精神矍铄。
“我老婆子不可能认错人,你和你娘长得像得很!一看就是孟婉的女儿!”
孟衡听到她母亲的名字,愣了下。
她母亲的名字是对得上的,可是她真的不叫淡月儿啊。
“澹悦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刘婆婆啊!”
“哎呀,你们当时从这里搬走的时候,你都五岁多了,应该记事了啊!”
刘婆婆问道:“是不是你爹娘后来给你改名字了哇?”
她六岁那年发过一场高烧,忘记了很多事情,或许,她从前真的有一个叫做“淡月儿”的称呼?
孟衡又问:“请问是哪两个字?”
“这我老婆子就不知道了,光听你娘说你叫澹悦了,我家大媳妇识字,我问看看她晓不晓得你是哪两个字?”
“麻烦婆婆了。”
孟衡跟着刘婆婆走到她们家,老婆婆家就在孟衡小时候住的那间院子的隔壁。
老婆婆的大儿媳妇是秀才家的女儿,略识几个字,当年和孟婉走得很近,知道孟衡的当时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老婆婆的大儿媳妇努力回忆了一翻,说道:“婉婉是个文化人,我当时问取的哪两个字,她跟我说,是取的‘水何澹澹’的‘澹’,还有‘喜悦’的‘悦’。”
水何澹澹的澹,喜悦的悦。
澹悦……
原来是这个澹悦。
孟衡轻轻把这个名字呢喃出声,脑海中闪过什么。
澹这个字在名字里并不常见,她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一个名字里有这个字的,而这个人恰好是她的生父——秦澹。
澹悦,为什么要叫澹悦?
是因为……希望秦澹见到她会喜悦么?
孟衡在心中幽幽叹息了一声。
阿娘啊,您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在告诉女儿,你并不怨恨秦澹么?
孟衡回过神来,才发现,箫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侧。
刘婆婆和她家大儿媳妇看到箫琮,都是眼睛一亮,“澹悦儿,这是你夫婿吧?”
箫琮闻言笑得眉不见眼,立刻高高兴兴应下了,还非常有礼貌地向二人问好,“对,我是澹悦儿的夫君,婆婆好!婶子好!”
箫琮听到了老婆婆的大儿媳说的话,知道了孟衡六岁前的还有一个名字,此刻便自如地用上了,同老婆婆一起称呼孟衡为澹悦儿。
孟衡甚至都没来得及说话。
此刻再解释也不妥,她只好暗暗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
老婆婆忍不住夸赞箫琮,“年轻人长得又俊又有礼貌!”
……
拒绝了老婆婆邀请他们进去喝杯茶再走,孟衡二人进了隔壁的院子。
从孟衡提出要回筠州一趟时,箫琮就把这间宅子买了下来。
这间宅子当年孟家搬走后,就卖出去了,后来辗转几个买家,如今的模样,与孟衡小时候模糊的记忆中的模样,相去甚远。
她母亲当年从京师离开后,就是搬来了这里,所以秦澹回宜州怎么也找不到她母亲。
孟衡本来有点儿奇怪,她既然从前叫孟澹悦,后来为何又改成了孟衡这个名字。
但稍微一想就知道,恐怕是因为曹益之知道了这个“澹”字取自她亲生父亲,不愿意她叫这个名字,后来才改了的。
她都能知道孟澹悦这个名字里的内涵和意义,曹益之一个秀才肯定也能猜出来。
当年的小院几乎看不出来当年的痕迹了,早已经物是人非,也没什么好看的。
孟衡正要走,却发现箫琮正站在窗边,神色怔愣,不知在看些什么。
箫琮竟也有发呆的时候?
孟衡起了几分好奇心,走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孟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是院子里那棵桃树的树枝上挂了一根早已经褪色的红绳,红绳上坠了一个小指大小的木头兔子吊坠。
孟衡走过去,摘下了那根褪色得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红绳,有点不确定地说:“这个红绳吊坠有点眼熟,这……好像是我的?”
她轻轻感慨一句,“没想到这么多年它还在这儿。”
那宅子很小,又许久没有打扫过,孟衡和箫琮进去转了一圈,便要回客栈了。
箫琮自见到那根红绳时,神色就不大对劲。
“你怎么了?”
箫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开口问:“阿衡,你小时候是不是被人贩子的绑走过?”
孟衡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箫琮抿唇,阿衡的记忆不全,她的话做不得准。
他当年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六岁的模样,阿衡不记得六岁之前的很多事情,如果真的是她,她也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