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婆和她老伴儿年纪大了,子女也不在身边, 十月份陈婆婆在菜市场不小心摔了一跤,到现在走路都不太利索。
江若臻每周都会去看看二老, 若是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帮着解决。
江泠月提着篮子就出了门, 吴韵兰看她没穿外套,着急忙慌将她喊住, 一直追到门口给她套上外套才肯让她出门。
小樱花跟在江泠月身边保驾护航, 小狗走在青石板上爪子哒哒轻响,远处骤亮的一束烟花将一人一狗的影子拉长, 小樱花闻声惊叫,江泠月边走边笑它:“害怕烟花你还跟出来, 傻狗。”
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放下篮子将小樱花抱了起来。
稍稍安抚了小樱花的情绪,江泠月又重新提着篮子往巷子深处去。
有人不放心她的安全,一直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泠月在陈婆婆家里坐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差不多,她抱着小樱花就往外走。
巷子的路灯不太亮,江泠月也只管埋头走路。
快步经过一个交叉巷口,莫名有股熟悉的香气匆匆拂过,江泠月脚步一顿,停在漆黑的巷子口来回张望。
小巷悠长寂静,家家户户忙着团圆,路上并无行人。
那香气太淡,也太不真实,江泠月只当自己产生了幻觉。
远处有爆竹声响,怀中的小樱花吓得嘤嘤直叫,她收回视线,抱着小樱花跑回了家。
江家院门大开着,檐下挂两盏红彤彤的灯笼,室内传来春晚喜庆的乐声,吴韵兰站在厨房门口,眼看着江泠月进门才又回厨房端菜。
江泠月边关门边冲里头喊:“过年啦,外公,今年我有没有大红包啊?”
江明鹤在客厅应她:“乖囡快来,外公给你看个宝贝。”
......
热闹是选择,孤独也是选择。
江南小城的除夕夜,灿烂的烟花照亮环抱小镇的碧水,微风轻拂水面,有涟漪层层推开,破坏了岸边那抹停滞许久的倒影。
春晚的歌舞热烈又喜庆,年夜饭后,江若臻忙着和各方亲朋好友电话拜年,江泠月陪着外公外婆看春晚,目光虽专注,心思却早已飘远。
手机就放在身侧,却一直没有动静,等到春晚互动环节,外婆起身去洗手间,江泠月也忍不住想要拿手机看看。
恰好电话响,是卢雅君。
她高高兴兴和外公打了招呼,开了客厅的门到院子里接电话。
卢雅君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她这些天一直很关心江泠月在家的动态,经常发消息与她联系。
两人闲话了一堆家常,江泠月终究是忍不住想要问:“二哥他......回家了吗?”
提起孟舒淮,卢雅君轻叹道:“今年他和舒澜都忙,除夕夜都不着家,这家里冷冷清清的,要是你在就好了,清漪刚才还说想你呢,爷爷那边也是吃了饭就让回来休息了。”
江泠月来不及失落,还认真哄卢雅君:“回头我来陪您过元宵。”
卢雅君自然说好。
她来孟家三十年,人前风光无限,人后冷暖自知,也就是与江泠月相处的这些时间,她才真正体会到有个贴心的子女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可惜,江泠月不是她女儿。
卢雅君依依不舍挂了电话,立马给孟舒淮打了过去。
江泠月收好了手机,一时抬头望天。
明明共享一片天,共赏一弯月,怎么人总要分离?
她收拾好心情往室内走,才刚迈上台阶电话就响了,她匆匆垂眸,看见一个期待已久的名字。
她冲室内喊:“外婆,我出去看看烟花。”
吴韵兰还没应声江泠月就拿着手机跑向院外。
新年到,清漓镇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青瓦巷被照得火红,她一路来到水边,利落下了台阶坐在青石板上,快速按下了接听键。
些许风声裹着他的嗓音从听筒传来,低沉而清冷。
他喊她:“泠泠。”
很轻的一声呼唤,一消她多日的愁。
明明此刻内心欣喜,却又突然忍不住心头的委屈,她哽着声音质问:“孟舒淮,你真的忙到没有时间理我吗?”
还没等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却已经耐不住思念,可怜兮兮地问他:“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
远处灯火阑珊,落在碧色的水面,幻化成闪耀的思念随水缓慢流淌。
坐在水边的美人期待又忐忑,一双眼莹亮,望着微风荡漾过的水面怔怔出神。
巷内有炮竹声响,院墙的另一边不知是谁家的小狗追着过年没杀的公鸡直叫,她这边吵闹,显得电话那头格外安静。
“你怎么不说话?”
意识到孟舒淮的沉默有些反常,她的第一反应是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感冒了吗?有没有看医生?还是这几天太忙太累了?还是......困了?”
江泠月给出了好几种选择,孟舒淮只需要选择其中一种搪塞就好。
他轻轻呼气,说:“嗯,有点累了。”
江泠月那些委屈的情绪就这样烟消云散,全都被突如其来的关心替换。
“那你要好好休息啊。”她温柔地说:“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再等几天我就可以回去陪你了。”
孟舒淮给出的回应很冷淡,但江泠月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也心疼他这些天的疲累。
她温柔诉说着她的思念,却又克制着自己不要只说思念,她怕情绪太盛,让他负担,让他为难。
她迎着远处的灯火笑得甜蜜,粼粼水光映在她眼底,生动又美丽,她的存在是如此美好,竟能让这冷寂的世界重回温热和鲜活。
有些话在孟舒淮心头重复了千次万次,但当他站在暗处出神凝望水边的人,那喉头好似上了把冰冷的锁,开不了口,也发不了声。
他听她兴致勃勃介绍着外婆的拿手好菜,说他的口味清淡,必然会喜欢外婆做的菜,若是日后来了家里,一定要给外婆捧捧场。
她不停说着那些看似很近却又遥远的未来,他不忍打断。
话说到最后,她几分忐忑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回家呀?”
时间好像过了挺久,也不知钟表上的指针走到了何处,但此刻的世界好像突然间变得很安静。
他的呼吸就在江泠月耳边,格外清晰。
“泠泠。”他说:“我有话想说。”
江泠月笑着点头,“你说。”
一秒,两秒......
时间悄无声息走,这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声。
“泠泠,我们......”
夜空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烟火照亮,金色的花开在无边的黑暗里,灿烂又华丽。
江泠月闻声抬眸,看见一场盛大的烟火。
她没听清孟舒淮的话,却迎着烟花对他说:“我也爱你。”
她笑着说:“孟舒淮,我也爱你。”
已经到嘴边的“分手”二字就这么被中断,孟舒淮看着水边被烟花照亮的那张脸,无声挂断了电话。
他想说分手,她却说,我也爱你。
周围太吵闹,吴韵兰走出江家小院儿喊江泠月的名字。
江泠月匆匆回眸,看见外婆张望的身影。
她移开手机,发现电话已经挂断,她来不及多想,起身回应:“外婆,我在这里。”
吴韵兰喊她回家,说外公发红包了,江泠月将手机收进衣兜,转身之前,又回首望了望那片璀璨的夜空。
她甜蜜地笑着,因为孟舒淮那句被中断的话。
她其实没听清,但“泠泠”、“我”这三个字还能组成什么样的话语可供他郑重其事地说呢?
她收回视线,小跑着回了家。
第48章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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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一转眼江泠月就要走。
和以往分别时那单纯的不舍相比,如今她分离时的情绪显得平淡,与之相伴相生的是期待, 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与孟舒淮见面。
她买了年初五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北城,天不亮就出了门。
回来的行程她没有告诉孟舒淮,原本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到了家才发现,孟舒淮根本不在。
江泠月打电话问了周姨,她说孟舒淮年初一回北城后一直住在景山, 并没有回过瑶台。
她挂了电话,想要问卢雅君,又觉得唐突。
所以她的电话打到了孟舒澜那里。
她在酒店顶层的套房里见到了宿醉醒来的孟舒澜,知道她昨夜喝了不少酒, 江泠月特地让酒店备了醒酒汤送来。
远扬旗下的酒店业务都归孟舒澜打理, 因此她常年住在酒店, 极少回家。
昨夜风大,孟舒澜喝了酒, 今早醒来必然头疼,江泠月来之前就已经备好了药, 等孟舒澜吃完早餐, 她端着热水来到了孟舒澜床边。
其实酒店一直将孟舒澜的个人生活打理得很好,但江泠月给的贴心带着别样的滋味, 孟舒澜也是头一次体会。
她靠坐在床头, 轻说了声:“谢谢。”
孟舒澜看她放好水杯,几分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打电话?”
江泠月微顿一瞬, 说:“他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对我很冷淡,就算我问了, 他也不会跟我多说什么。”
孟舒澜忽然伸手抬了下江泠月的下巴,目光这么一对视,孟舒澜轻笑了一声说:“爱情果然让人憔悴。”
江泠月尴尬地摸了摸脸,一脸茫然地问:“我现在很憔悴吗?”
孟舒澜收回手,双手抱胸,笑道:“没比我宿醉好多少。”
江泠月垂眸,默不作声。
孟舒澜忽地叹气,说:“孟舒淮没你想象中那么好。”
江泠月抬眸看着她,视线聚焦一瞬,又突然一空。
她轻轻一笑道:“可他也不像澜姐想象中那么差,不是吗?”
孟舒澜移开视线,语含轻蔑地说:“他去墨尔本了。”
“出差吗?”
孟舒澜又回眸看她:“私事。”
江泠月心尖儿一颤,思维开始发散。
她很想问问是什么私事,又怕听到不想听的回答。
孟舒澜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莫名有几分憋闷。
“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
江泠月抬眼看着她,几番斟酌之后说:“我不问了。”
什么都不知道最好,等他亲口说最好。
孟舒澜看她这样,反倒是来了兴致,竟然主动开口说:“二十年前爷爷出过一场车祸,他老人家当时有位助手,叫梁佑方,车祸发生时,梁佑方用身体护住了爷爷,爷爷只受了些外伤。”
江泠月顺着问:“那......那位梁先生?”
“去世了。”
“所以他去墨尔本跟这件事有关?”
孟舒澜颔首道:“梁佑方是梁家独子,出事那年三十五岁,爷爷为了答谢梁佑方的救命之恩,给了梁家6%的股份,如今梁佑方的父亲病重,他代表爷爷去墨尔本探望了。”
江泠月听了这话,多日的不安稍稍缓解。
但......
孟舒澜又说:“梁佑方有个独生女儿,今年二十岁,叫梁雨薇。集团持股人去世后,其名下股份将由合法继承人继承,也就是说,梁雨薇有远扬6%的股份。”
她看着江泠月:“......和对孟家的恩情。”
江泠月闻言,微垂着眼眸,变得很沉默。
似乎这些日子孟舒淮对她的冷淡都变得有迹可循,可她仍记得孟舒澜之前所说。
“孟家不是不需要靠联姻巩固地位吗?”
孟舒澜闻言轻笑:“但若是他自己想要呢?”
有这种可能吗?江泠月问自己。
6%看起来是个很小的数字,但只要在这数字前面加上“远扬”二字,这个数字就变得无限庞大。
她无法揣测人心,更无法衡量欲望,自然也给不出答案。
以往那些缠绵的瞬间从她眼前飞速掠过,她还记得孟舒淮是如何掐着她的腰要她叫老公。
她的心脏猛地一抽疼,她匆匆别开视线,试图克制这纷乱的情绪。
她指尖微颤,捏紧了自己衣摆。
“他不值得你的真心。”孟舒澜如是说。
江泠月咬住了自己唇壁,强忍着心头的酸涩开口:“可是......只有真心才能换真心。”
孟舒澜却笑:“他没有心。”
江泠月抬眸,眼眶已红。
“为什么呢?”她哽着声音问孟舒澜:“为什么澜姐当初要让我走到他身边?要劝我和他在一起?”
“我在利用你啊,傻姑娘。”
孟舒澜笑得云淡风轻:“利用你的一颗真心斩断他对那6%的想法,但很显然,你的真心不及那6%,他不可能为了你放弃那唾手可得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