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菌舱内的苏西其实是几乎不吃药的，每天固定抽血化验即可。
但像走出无菌舱这一步，很难很难，吃药算什么？
她欲言又止，不是不知怎么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喜形于色，但情绪过激，她拢了拢长发转过身调整情绪。
氤氲着雾气的双眸视线模糊，白白的墙面反射着灯光。
“舒先生。”章医生才看到舒执聿，打了声招呼又说，“我会定时跟您汇报苏小少爷的病情，您不用特意跑一趟。”
舒执聿已经掐灭烟了，沉眸落在调整情绪的霍青栀身上，“接下来要走哪一步？”
章医生说，“再过几天，等苏西的身体养好一些，继续降级进行最后的一次治疗，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他就能在无菌舱出来了。”
说话时，章医生也朝霍青栀看过去。
霍青栀瘦弱的背影轻颤，情绪无法稳定，她怎么能稳定呢？
五年的等待，不是只有苏西的病情恶化才会导致她情绪过激。
苏西能好起来，能走出无菌舱，她的情绪反而更加的无法控制。
舒执聿给章医生使了个眼色，章医生识趣地离开。
原地只剩下他们。
第236章 你别想见苏西！
“苏西要吃一辈子的药，也并非最终的结局。”舒执聿在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
白色的手帕上绣着青绿色的小花，递到霍青栀面前，霍青栀接了擦泪。
“章医生会继续为苏西的病情进行钻研，争取能让苏西摆脱药物的治疗。”
舒执聿知道她哭，是因为苏西能走出无菌舱。
在一辈子困在无菌舱的前提下，吃一辈子药表面看起来像正常人，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
他这么说，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霍青栀睫毛还沾着泪珠，她回头看舒执聿，“我知道，但是请你们放心，就算最后苏西摆脱不了药物的治疗，我也很感激你们为苏西做的一切。”
“怎么感激？”舒执聿单手插兜，伫立在她面前，“我们舒家不缺钱。”
“你们舒家是不缺钱，但我觉得——你缺张嘴。”霍青栀拧眉，“你到底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没必要兜圈子。”
她嘴上从来不饶人，舒执聿曾经见过她在工作室，因为一个客户无理取闹时发飙。
她发飙起来，字字句句都在点上，很难能有人在她嘴上讨好。
但从未这么在他面前发飙过，今天这算第一次。
他不由得好笑，轻嗤地扯了扯嘴角，不待说什么，长廊尽头的电梯开了。
“霍青栀！”赵美娟火急火燎地出来，身后跟着的苏成国被落下老远，“你竟然真的敢瞒着我让苏西接受治疗！”
章医生听见动静在办公室出来，赵美娟瞪他一眼，还是冲着霍青栀去。
舒执聿往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把霍青栀挡住了，“苏伯母，这里是医院，需要安静，有什么事情您慢慢说。”
“我怎么慢！？”赵美娟想绕到他后面，未果，她又把气撒在他身上，“是你让章医生给苏西治疗的？”
“是。”舒执聿颔首，“现在治疗到了最后一步，苏西成功走出无菌舱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
他直接宣布结果。
赵美娟愣在原地。
匆匆而来的苏成国面露喜色，“真的？西西可以走出无菌舱了？”
隔着舒执聿宽厚的肩膀，霍青栀朝苏成国颔首，“是，过几天进行最后一次降级，章医生已经做足了准备。”
“太好了。”苏成国激动，眼眶也泛红，他转身握着章医生的手，“辛苦了。”
章医生赶忙寒暄，顺势把苏西还需要长期服用药物的事情告知。
刚刚安静下来的赵美娟又炸毛了，“还得吃一辈子的药？那就是还没有痊愈！不是说好了这次计划成功，就是苏西跟正常一样从无菌舱走出来吗？”
“苏夫人，您先别激动，大家都希望苏西能像正常人一样走出来，但那是治疗顺利并且成功的前提下，现在也算挺成功的，最起码苏西能出无菌舱了，后续我们会继续钻研苏西的病情，让他尽量脱离药物……”
章医生的解释没有换来赵美娟的理解，不过赵美娟也不是诚心找章医生的茬。
她是冲着霍青栀到底没听她的话，不论求了谁，反正是忤逆了她！
“霍青栀，等苏西出舱以后，你不许见他！我要把他带到苏家去，你这辈子都别想碰我的孙子！”
第237章 你根本不在乎
“苏西除了是你的孙子，还是我的儿子！”霍青栀满腔的情绪爆发，她走到赵美娟跟前，将手机上苏西的照片和视频拿出来。
照片多到数之不尽，视频上隔着无菌舱的玻璃，苏西清脆大声，充满笑容地喊着‘妈妈’。
“对你来说，苏西只是延续你们苏家香火的工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吗？你想等苏西成年找个女人试管生下苏家血脉，所以他能不能走出无菌舱，你根本不在乎！”
赵美娟多少次问章医生，苏西的病会不会遗传时，霍青栀就猜到了她的想法。
她不同意苏西降级治疗，不是因为霍青栀提议她无法接受，是她打心底里来说，苏西能不能痊愈不重要。
心思被戳破，赵美娟反手就朝霍青栀脸上打。
霍青栀手腕一紧，人被拖拽开，她面前一暗，舒执聿高大的身形站在那里。
除了舒执聿眼疾手快，苏成国的动作也很敏捷，毕竟赵美娟那一巴掌若真落下，是落在舒执聿的脸上。
吴云兰就这么一个独子，从小到大都没碰过一个手指头，她跟赵美娟关系再好，若是知道赵美娟打舒执聿巴掌，也要产生裂痕的。
“你拉我干什么！？”赵美娟不断地挣扎，头发散乱遮住视线，手被束缚就开始动脚，“你就容忍霍青栀这么造谣吗？苏西是我的孙子，我怎么会把他当成工具呢？”
舒执聿面色沉郁，不动声色地挡着霍青栀。
发了疯的赵美娟随时有着突破苏成国阻拦的架势。
苏成国晚年‘清白不保’，向来成熟稳重，注重形象的他为数不多的头发散乱，脸颊涨红，因为用力拦着赵美娟衣服乱得不修边幅。
“霍青栀！你还我的明阳！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你还给我——”
赵美娟一下子像卸了力气，坐在地上双手拍地，痛哭流涕。
霍青栀没看她，但能想象出她哭成什么样子了。
苏明阳是赵美娟的心结，若苏西身体好好的，每天守在赵美娟身边，她心里得到一丝慰藉，也不至于发疯发狂。
她想将一个孩子重新养大，取代她心里已经不在的苏明阳。
没了那个过程，她的病情一再加重。
背部抵着冰凉的墙壁，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清净下来。
霍青栀眼皮轻掀，只看到一群护士医生冲过来把昏倒的赵美娟弄走，苏成国也匆匆跟着去了。
“舒先生。”章医生额头渗出一层汗，下意识地打量霍青栀。
赵美娟多少次打听苏西的病情会不会遗传，还暗示地问过男性多大能取J，他是知道赵美娟心思的。
他只是秉承医生应尽的责任告诉了赵美娟，也在下意识地瞒着霍青栀。
却没想到，霍青栀已经参透了赵美娟的想法，他有些不敢再面对霍青栀了。
“这儿没你的事情了，去忙你的。”舒执聿打发走章医生。
反手扣着霍青栀手腕，阔步进入电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许久没坐他的车，车厢里的气息熟悉又陌生，霍青栀有种做了一场梦的错觉。
她向车外看，霓虹灯初上，暖黄色的街道车水马龙，应接不暇的车流映入眼帘。
第238章 遗憾
舒执聿只是把她送回家，她什么也没说，打开车门就下车了。
她前脚走，后脚舒执聿下来，点根烟靠在车上抽，手抵着车身，她公寓里亮起的灯笼罩着他颀长的身姿。
霍青栀一夜没睡，次日清晨接到苏成国的电话。
赵美娟已经同意苏西接受治疗，现在人已经清醒多了。
“你是一个母亲，我不求你原谅她，只希望你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苏西才五岁，这五年来你也没有时时刻刻跟他在一起，对你来说他都是你的命，何况……她亲手养大，跟她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呢？”
苏成国的声音沉重疲倦，“苏西痊愈之后，只要你还留在苏家，他就可以跟着你生活。”
这算是苏成国给霍青栀的承诺，但也是在告诉霍青栀，苏西是苏家唯一的后人，绝对要留在苏家。
他们眼里看来，霍青栀会生苏西许是因为对苏明阳还有感情。
但后来霍青栀会始终留在苏家，是因为她没有钱给苏西治病，身为母亲无法舍弃孩子离开。
如今苏西痊愈在即，为了以防万一霍青栀要带走苏西，他们必定会把丑话说在前面。
“我知道了。”霍青栀在嫁给苏明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哪怕这几年过得并不安稳，她的没有动过别的念头。
眨眼，苏西最后一次治疗。
历经三天，霍青栀跟苏成国、赵美娟在医院里守着。
守到章医生牵着苏西的手，在病房里出来，一瞬间霍青栀就落泪了。
苏西冲过来跑到霍青栀怀里，紧紧抱着霍青栀，“妈咪！我终于出来了，我可以抱你了，你会一直陪着我了！”
赵美娟抑制着哭声，怕把苏西吓坏了，又不是滋味地看着他先投入了霍青栀的怀抱。
苏成国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宝贝，妈妈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霍青栀紧紧抱着苏西，却又不怎么敢用力。
他瘦瘦小小的，远不如同龄孩子胖，她生怕使劲抱一下会弄疼了他。
没有多余的话语，苏西紧紧抓着她衣服，摸摸她的脸，泪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西西，西西快到奶奶这里来！”
苏成国的拍肩远安慰不了赵美娟，她迫不及待地朝着苏西招手。
苏西赖在霍青栀怀里依依不舍，霍青栀轻轻拍拍他，“听话，去奶奶那里，跟奶奶好好说会儿话，晚上妈妈带你回家。”
闻言，苏西这才点头，慢吞吞地去了赵美娟那儿。
“苏少夫人，您跟我来吧。”章医生欣慰又激动，悄声跟霍青栀使眼色。
霍青栀又不舍地看了苏西两眼，才跟着章医生进办公室。
“关于苏西的病情，我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要交代。”章医生拿出一张医药单，“这个药是他需要一直长期服用的，其他的药普通的药店就能买到，如果到了什么流感高发期，你就给他买来吃上几天，增强抵抗力，有助于他不会被传染……”
单子上的药就两种，最上面的那种只有章医生这儿能开具，下面的是他说的增强抵抗力的药。
霍青栀一一记下，便听章医生又叹息道，“其实……苏西是有摆脱这种药物的可能性的。”
“什么？”霍青栀眼睛一亮，看过去。
“你之前骨髓化验结果跟他的不匹配，只要至亲的骨髓配型成功，可以研究出解药来的。”章医生语气堪称遗憾，霍青栀的不匹配，苏明阳人都不在了……可不是遗憾吗？
第239章 霍青栀的第一次
“至亲？”霍青栀呢喃了句，“必须要至亲才行吗？我看很多骨髓配型成功——”
章医生打断道，“因为这不仅仅是需要骨髓配型成功，还有血液很多种一块儿加入，才能调制解药。”
还是很委婉地告诉霍青栀，她这儿没希望，除非苏明阳还活着。
霍青栀喉咙一紧，某些画面在脑海里浮现，她呼吸时而沉重时而停止。
章医生沉浸在可惜中，没有察觉到她情绪变化，又交了一些别的，就让她拿着药单去拿药。
走出办公室，霍青栀本能地到药房拿药。
晚上，在赵美娟的强烈要求下，她带着苏西在苏家宅院吃的晚饭，整张桌子摆满了各种美食。
三个人围着苏西一个人转，时不时就给他布菜。
刚刚出来的苏西对周围的事物很新奇，一边吃一边问东问西。
他问什么，赵美娟和苏成国都会耐着性子回答。
例如，为什么晚上就没有太阳了？
天空的星星怎么那么好看？
为什么煤气灶能冒出火来？
霍青栀却有些心不在焉，终于等到吃完饭，她起身带着苏西就走。
赵美娟又有些不满，但苏成国也不知说了什么，她把情绪压住了，送霍青栀和苏西离开。
苏西有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是他为数不多的衣服。
在医院这几年他穿的都是病号服，极少特别的日子才会穿上新衣服。
霍青栀拎着很轻的行李箱，带着苏西回到她的公寓。
她给苏西洗澡，换上提前准备好洗干净了的睡衣，又带苏西去他房间，躺下给他讲故事书。
她不困，苏西也不困，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
后半夜，实在撑不住了，苏西才睡着。
霍青栀却迅速掀开被子起床，回到自己卧室，在衣帽间拿出那个放满了舒执聿东西的箱子。
箱子后面，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盒子，她拿出打开。
盒子里一枚定制的黑色纽扣，折射着室内灯光。
五年前，大学毕业，她生日那晚，喝得有些多。
霍成生的失踪跟她毕业后的茫然，让她酒精上头，一杯接一杯，闻听雪劝都劝不住。
索性就让她醉一场，本意是冲着她心里能舒服一些。
结果喝出了事儿，她去上厕所一直没回来，闻听雪再找她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是怎么到的隔壁酒店，早上醒来的时候，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只不过床上就她一个人。
闻听雪说，像这种情况，对方几乎可以肯定是一夜情老手。
见霍青栀长得好看又喝多了，直接绑走她睡了，睡完连点儿痕迹都不给你留，生怕你闹事。
毕竟，霍青栀那是第一次。
霍青栀再也不敢喝酒了，虽然这事儿对她影响大，可是经历了霍成生失踪，霍家破产，她心理素质挺好的，选择性遗忘。
如果不是一个月后，例假推迟，发现怀孕，她或许真的把这事儿当成一个插曲。
这枚定制的扣子，是那晚之后她在床上捡到的。
他是苏西的亲生父亲，如果不是如今苏西的病情需要，她断然不会……有想找这个男人的念头。
第240章 这是我干儿子
闻听雪听说了这事儿，直接就是一个倒吸凉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