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时刻萦绕在心头上,万辞一刻也不敢放松。
她快步走到研发中心,接到消息的研究员穿着防护服冲她招手点头。
换上特制服装后,万辞才跟着他们踏进了晶质提取室。
“万总,之前跟您汇报过的数据是没有问题的。”男人戴着口罩,说话瓮声瓮气的。
几人站在玻璃房外,观测着里面的一束悬在半空中的蝴蝶光影。
附近围了几只小白鼠,叽叽喳喳的,正在试图站起身子来啃咬蝴蝶。
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但万辞知道,能让周博士严肃和她请示的情况不多,越是平静,就越是暗藏危机。
周博士指了指玻璃房角落里的一只小白鼠,它侧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但眼睛还是明亮的,手脚也在试图挣扎晃动,只是身体无法进行大的动作。
“3号是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出现问题的。”
周博士紧锁眉心:“从实验开始的第一天,他们就在这里进行观察测试。”
“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粒没有放射性,加上它是晶矿,所以就忽略了对它毒性的探索。”
越听,万辞心里越沉。
“然而,一个星期前,3号突然开始有了心脏衰竭的征兆。”周博士拿过一旁的记录报告递给万辞,指着上面的检测结果说:“我们在其血液中发现了一种微量毒素。”
万辞盯着3号实验鼠的身体检测报告,面色冷凝。
已经运转到最终阶段的测试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问题,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周博士的表情也是很不好:“这种毒素通过长期与皮肤接触,会缓慢渗入到体内,进而影响心脏功能。发病周期很长,在三年左右。”
万辞盯着另外几只依旧活蹦乱跳的小白鼠,问道:“那几只呢?”
周博士:“1号和2号是半年前才放进来的,所以尚未出现问题。4号是和3号同期的一批实验体,体检报告显示,它的血液中也有了少量的毒素,应该是因为体质的问题,它的发病期要比3号晚。”
万辞攥紧了纸张,喑哑开口:“研究所的成员们呢?”
周博士知道她最担心什么,于是道:“全体成员已经进行过一遍体检了,因为前期对进入实验室的硬性规定,所有人都是穿戴好防护服和护目镜才被允许出入,很少出现皮肤直接接触晶体的情况,因此体检一切正常。”
话音刚落,万辞就猛地扶住了墙,身体差点软下去。
周博士赶紧扶住她,无比紧张:“万总!”
万辞摆了摆手,“……我没事。”
话虽是这么说,可她还是冒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敢想,如果因为她的失误,让实验室内上百位研究员都中毒等死……
周博士搀着她出去,找了个休息室坐下。
“万总,对于本次的失误,我深感抱歉。”周博士很是愧疚,几乎是要跪下,给万辞赔罪:“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不会早成这么大的损失了。”
万辞堵上了她的全部,只为了这一个项目,而他却辜负了万辞的一番心血,酿下大错。
万辞抬手,抓住了周博士的手腕,阻止了他下跪的动作,“现在不是道歉的时候。”
她紧抿薄唇,眼里的黑沉仿佛能将人吸进旋涡,她没有生气,有的只是担忧和思考。
“没有解决办法吗?”
周博士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粒晶里的微量毒素虽然含量低,但是与皮肤长期接触的话,毒性就会积少成多。目前……”他顿了一下,瞥见万辞那对异色的冰冷竖瞳,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目前,还没有找到可以化解毒素分子的办法……”
越说到后面,周博士的语气就越来越弱。
他愧对万辞,哪怕万辞要杀了他,他也没有怨言。
对面的女子沉默良久。
“周扬,我想一个人静静。”
好一会儿,万辞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包含了无尽的怅然。
就像拼尽全力跑马拉松,本以为到终点就可以获胜,结果却发现奖品是再来一次。
周扬低下了头,小心翼翼询问了一声:“万总,要不,你也做个体检吧。”
之前那枚本以为非常完美的成品在万辞手上也有一段时间了,虽说只有跟皮肤长期接触,毒素才会慢慢渗透进身体里,可他没法不担心。
万辞起身,脱下了防护服跟护目镜。
周扬:“万总……”
万辞努力装作没事人一样,冲他扯出一个轻缓的表情:“我出去走走,体检回来再做。”
周扬也不好拦着她,只能由着万辞出门。
万辞顺着来时的路出了山洞。
此时正是凌晨四点,欧洲的夜空罕见的一片晴朗,满天星星一闪一闪的,月光照耀在大地上,周遭响起一阵一阵的风声。
万辞找了个山头坐着,腿边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
12月的夜风染上了秋冬的温度,吹过山野的时候,连带着空气都冷了下来。
心情本应该被复杂、惊慌和愤怒包围,但万辞却感到出奇的平静。
平静到她有些不认识自己。
明明遭受这么大的打击,她却只庆幸没人被卷入危险之中。
现在她什么都没了。
虽然一开始她就是一无所有,可当拥有了那么多东西后又被迫剥离,不得已回到了原点时,她才承认,自己做不到云淡风轻。
这次投入的不只是钱,还有无数人的心血,她日夜不眠不休,只为了能翻身打个胜仗。
可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出来一个潜伏隐患。
万辞如此矛盾,内心挣扎万千。
如果想保证项目如期进行,粒的光影物质提取必须继续下去。
只要没人知道……
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万辞猛地坐了起来,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
她居然有这种恶毒的想法。
要是真那么做了,她就真跟乔寺村的人说的一样,天性劣根深种了。
手边忽然一阵痒意。
万辞低头一看,是风吹动了山头的野草,叶子拨到了她的手背。
是她从未见过的植物。
这里地势特殊,人烟罕至,也正是这样怪异的缘由,地表下才能能产生奇特的粒晶石。
可这植物……
万辞眯了眯眼,伸手拔了几颗草。
回到实验室后,万辞先是将那几根刚摘的野草递给了周扬。
周扬愣愣地接过来,有些不明白。
“万总……”
“拿去化验一下。”万辞说。
尽管脑袋上有一万个问号,但周扬还是忍住没开口,拿着草去了实验室。
走之前,他嘱咐万辞:“万总,您先去做个体检吧,部门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万辞点点头。
等体检完出来,周扬正坐在廊厅的长椅上等她。
听到她的体检结果正常,周扬狠狠松了一口气。
万辞问了一下野草的化验结果,周扬如实回答说:“这里的植物生长环境比较独特,内里物质杂多,完全化验分析完至少需要三天。”
万辞丝毫不意外,她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这片地区的异样逐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比较担心的是,如果不只是粒晶石具有毒性,而是整片地域都蕴含着毒素分子……
后果简直恐怖至极。
“一个星期内,把实验室里的所有粒晶石都拿去销毁。”
周扬猛地抬起了脸,冷不防听到这个命令,他难以接受。
“万总!”
那可是他们三年来的所有心血,眼看就要成功了,这个时候却要全都放弃?
万辞的态度很坚定:“按我说的做。”
周扬情绪忽然就激动了起来,“毒素的潜伏期是有点长,但是……”他咬了咬牙:“若是真发行出去,要过三年才会陆续显出毒性,这三年足够——”
“周扬!”万辞拔高了声音,眼神也冰的渗人,“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周扬喘着气,又气又急,他几乎是恳求道:“万总,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要是现在放弃,就什么都没了,你甘心吗?”
万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不甘心又能怎样?我投入那么多,损失也是最大,我怎么可能甘心?但周扬你别忘了,你是一个科研人,我雇你是为了研发安全有用的产品,而不是以人命为代价,满足一己私欲。”
周扬红了眼眶,无比委屈。
只要研发成功,HLRI足以改变世界,到那时,他们将颠覆人类历史,在时代的发展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这其中的利润自是不用多说,前期投入的这些都将只是九牛一毛。
换做周扬,他绝对不会放弃眼前的一切,看着自己的成果功亏一篑。
万辞理解他的心情,只是,她不能做草芥人命的刽子手。
商人重利是本性,可若是有了谋财害命的心思,她就真成了坏种了。
三年,听起来很长很遥远。
她兴许可以昧着良心继续研发,但有毒的东西流入市场,进到用户手上,被他们接触,使用,那些生命何其无辜。
见周扬还是有些看不开,万辞将他拉下来坐好。
沉默片刻后,她率先开口。
“人心里都有杆秤,你可以把钱看得比命重要,但不能用钱去衡量生命。”
她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痛苦模样,哪怕她当时有足够做手术的钱,也只希望父亲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无妄之灾。
钱听起来可以解决一切,但当身躯破损,仅剩的意识调动不了肢体,唯一强烈的念头就是——痛苦消失。
“你要是死过一次,在死人堆里睡过一夜,给多少钱你都绝对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滋味。”
万辞回忆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她浑身骨骼断裂,动弹不得地躺在尸体堆里,雨滴砸在身上的触感至今难以忘怀。
即便只是一阵风刮过,也能将痛苦成倍加剧。
绝望充斥脑海,比绝望更加可怕的,是清楚地感受到生命的流逝。
周扬愣愣地看着万辞,眼前的女子平静得骇人,分明是遭受了最大打击的人,她却还能坐得下去。
万辞眸光淡淡地望向走廊的某处,似是在透过空气看到了什么。
夜色微凉,研究所的温度比外界还要低。
又是一阵沉默。
好一会儿,万辞转过身来,拍了拍周扬的肩膀:“不要迷失本心,你已经是一个很成功的科研家了,我坚信我没看错人。”
说完,万辞站了起来,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山洞外走。
她走得很慢,平日里挺拔的背影无故添了几分寂寥和疲惫。
周扬抿了抿唇,他知道,万辞的身上压了一座大山。
他用力抹了一把即将汹涌而出的眼泪,内心思绪纷飞。
但这次,他不再茫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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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M国袭击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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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万辞一个人开了很久的车。
过往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走马灯似地转了一遍。
七百亿……打了水漂。
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
万辞盯着前方的虚影,眼中是凌冽的冷意。
在周扬面前,她发作不出来,眼下只剩她一个人,无尽的空虚和灰冷将人密密麻麻地夹住,怎么都喘不过气。
山路崎岖,万辞沉默着开了三个小时的车抵达机场。
登机前,她忽然接到了江修临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兴奋道:“万辞,我在M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你一起!”
万辞诧异了一下,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此时正是早晨七点半,M国那边应该是凌晨一点半。
这个点,江修临居然跑M国去了?
万辞皱了皱眉:“你怎么在M国?”
江修临嘿嘿笑道:“我就是过来谈生意……你不是还没回来吗,要不我现在过来找你?”
万辞果断拒绝了:“不用,你直接去我在纽约的别墅待着,我下了飞机就过来找你。”
她的这般航机正好需要在M国转机,而她也准备回别墅拿点东西。
因为要晚一点见面,江修临只好噘着嘴答应。
挂断电话后,万辞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球。
走之前,周扬特意拿分隔袋将钢球给包了起来,避免再发生皮肤接触。
碾着冰凉的包装袋,万辞闭了闭眼,拿上证件朝着登机处走去。
—
江修临在别墅简单眯了一会儿。
有了上次万辞带他来的经验,门口的保镖对江修临也是恭恭敬敬的,直接将人往打扫好的卧室领。
睡醒后,江修临先是把自己捯饬一番,然后迫不及待提着买好的礼物坐在客厅里等万辞回来。
结果因为天气原因,万辞的航班比预计的晚了五个小时才落地。
收到消息的江修临窝在沙发上,倔强地想就这样继续等万辞。
但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眼皮子直打架,坐着坐着,江修临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眼,头一歪,就睡在了沙发上。
万辞裹着一身寒气踏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江修临歪着脑袋睡在客厅沙发上。
保镖不敢惊动他,只能轻手轻脚地给人盖了层薄被。
万辞放缓了脚步,走到人跟前了,江修临都还没发觉。
她蹲下来,视线细细描摹睡着的男人精致如画的眉眼。
江修临长得好看是从小到大公认的事实,哪怕如今他已经27岁了,皮肤还是水嫩光滑,吹弹可破,漂亮地跟个睡美人公主一样。
泛黄的微光下,万辞敛眸,无声注视着江修临皮肤上细密的小绒毛。
他睡着的样子很乖,有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这个漂亮的大明星在她的呵护下,逐渐从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长成了一棵妖冶斐丽的带刺毒玫瑰,满心满眼都装着她。
眼里的那点悸动在碰上她的视线时,总是闪闪发光。
一旦意识到这点,万辞就觉得成就感满满。
手掌覆上江修临脸颊的那一刻,男人的睫毛颤了颤,继而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交叠又消散,最终重合成一个清晰的人影。
江修临睁大了眼,激动得咧开了嘴,伸手就要去抱万辞,嘴里还稀里糊涂地咕哝:“你回来了呀……”
万辞“嗯”了一声,和从前一般的平静,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江修临尽力睁开犯困的眼皮,撑起身子想要抱住万辞,以提醒自己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