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梵山不准许,便指派她来左珩宅邸找点事做。
如今内宅上下皆由她统管,左珩家产了如指掌。
要是许宛坐稳厂公对食娘子的位置,这管家肥差不得交还出去?
第3回 虚假被偏爱
许宛关在房里活动筋骨,拳打脚踢一通比划。
原主细胳膊瘦腿,长期营养不良,又历经生死,折腾没整条命。
宅里每日都有许多厂卫站岗,她想找个机会拜一师傅,学几招保命功夫。
小婧未知会踢门闯入,许宛没顾上避让,正好一拳打到她眼眶上。
小婧惨叫一声,手中提着的食盒掉翻落地。
“没长眼啊,你就是故意的!”小婧捂住眼睛喝骂。
许宛歪头忍笑,想起前儿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睹见小婧偷盗各房细软,拿到外面去卖钱。
又和宅里一个小厮偷情勾搭,连香艳场面都展现得活灵活现。
醒来后自犯嘀咕,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该梦见变态左珩才对,怎会梦见一个小婢女?
“再不闭嘴,我就去给你上马嚼子。”
“你去啊,真以为我怕你?伺候公公一宿,便真把自个儿当女主人了?”
小婧身后有人撑腰,愈加不拿许宛当回事。
许宛将人扒拉到旁边,一径跑向西角门那边的马棚。
从旮旯里翻出一套破旧马嚼子,薅起来就往回冲。
小婧仍在屋里仰头吵吵,合计许宛是被自己气势吓溜了。
许宛撸起两只大袖杀进来,掰开马嚼子朝小婧脖子上“咔嚓”一套。
小婧愣怔一瞬,才知道害怕,边号哭边向外跑,“救命啊,杀人啦……”
许宛撵她半条回廊,发觉自己一点都不累,暗叹身子骨养得不错。
郑薇刚好在附近花园里监工,听到呼喊速速赶来,恰与小婧撞个大满怀。
“姑姑救我,许宛她要杀我!”
郑薇把小婧扯到身侧,拿眼来回打量许宛。
她进宅这些日子,今儿才将人看仔细。
确如小婧所言,媚眼如丝,朱唇榴齿。
那小腰细的,可不活脱脱一只妖精。
留这样一个女子在左珩身边,绝对不行!
“许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才得公公恩宠就刻薄起下人?”
“小婧是我的下人吧?”
“是你的下人也不能胡来,厂公宅邸岂能容你放肆?”
“她多次以下犯上,常咒我去死。做事偷懒擅自离岗,食盒打翻一地,现下还在我房里没收拾呢。”
郑薇怎会为许宛主持公道?先前就纵容小婧薄待她。
可许宛不在乎,她只是要反抗一次,给宅中众人一个信号。
许宛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小婧躲在郑薇身后否认:“你胡说八道,我没有!”
“姑姑,你信她,不信我喽?”
许宛语音带笑,只觉屋外气候真好,她以后得走出来多晒太阳。
“人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左珩贴身太监苏春风,慢步走来,尖声喝问。
众人瞬间躬身垂首站立两侧,因为苏春风身后是左珩本尊。
“公公你回来了。”郑薇刹时转变态度,热脸相迎。
她越过众人,贴到左珩跟前复述一番。
许宛离得近,听得清楚,郑薇话里话外都向着小婧。
她不急于剖白,这座宅子里的人,哪个通情达理?
左珩扯扯小婧脖子上的马嚼子,“许宛,你杰作不错,要解释点什么?”
“我饿。”许宛肚子恰到好处咕噜出声响。
“就这?”
“没饿急眼,干不出这种事。”
他取下小婧脖子上的马嚼子,拎在手中,“跟我回房吃饭。”
郑薇小婧等人俱是一惊,公公竟没责罚这小妖精?
等等,公公把马嚼子拿回去是什么意图?
公公要在房里“骑马”?
他们公公能干出这种事……
许宛闷头吃饭,没啥吃相,左珩房中伙食就是好。
他转动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你在我这住多久了?”
“有个把月吧。”
许宛把一盘酱肘子端到跟前,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想回家吗?”
许宛鼻息微乱,“我哪有家?”
“许家,不想你爹娘?”
“我娘早逝,我爹在我心里是死人。”许宛猜不透左珩用意,先诚实回答。
左珩握住她油腻腻的手指,“我明日休沐,陪你回许家省亲。”
“不去。”许宛甩开左珩,接着啃肘子。
左珩掏出罗帕擦干净油渍,“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想去许家探探底,看许家和温家到底有没有关联。
校事厂那边侦查无果,但万事没有绝对,他不能轻易放弃。
“大人,您关上门,在房里戏弄我便罢。难不成,您还想瞧我回许家继续伏低做小?”
许宛把没吃完的肘子丢回盘中,故作气愤状。
左珩玩味诽笑:“什么混账老子,才能把女儿送给阉人取乐?”
许宛总感觉他对自己宦官身份,一点都不自卑。
“大人是想查我爹吧?”
“没错,许汝徽卷入一起党争。”
左珩随口搪塞,想她心思挺细,哪像十六岁的深闺姑娘。
“我爹酒囊饭袋一个,他没那本事。我陪您走一趟,可您能答应我个要求吗?”
回许家瞧瞧也成,让她好好认识一下那几个败类。
来日方长,有些账需慢慢算。
“说。”
“回许家,你要对我相敬如宾。我是厂公的对食娘子,不能跌份儿。”许宛微挑烟眉,粲齿一笑。
左珩眸中掠过一丝喜色,来他宅邸那么多姑娘,许宛是第一个勇于承认这个身份的。
“可。”
“那我……”许宛瞟一眼堆在橱柜上的马嚼子,“先回房歇息去啦。”
她吃饱喝足撒腿就跑,生怕左珩再留她过夜。
左珩没拦她,独自饮了盏酒。
酒还没等暖胃,浑身已颤抖不止。
他冷汗涔涔,踉跄起身,翻找到一瓶丹药。
囫囵吞下两粒,挨过约一刻钟,才缓解过来。
近一年,药效时长变短,遗症越来越多,他得尽快找出对策。
翌日晌午,左珩携许宛去往许家。
事先没跟许汝徽打招呼,刻意乍然到访。
一路上,许宛都垂眸屏息。
左珩只以为,她是不愿面对家人。
待快抵达许家时,不经意碰到她的衣裳,才问:“华服怎么是湿的?”
许宛挽起长袖,露出胳膊上被绣花针划破的红道子。
左珩即刻了然,是郑薇她们在背后捣鬼。
许宛来的日子短,宅里没专门为她做过新衣裳。
这一身,是从别处拿来给她应急的。
她们故意踩点送过去,料许宛不敢耽搁出行时间。
让她在急迫中大意,吃下这等哑巴亏。
“你自己可以搞定吧?”
“大人是在考验我?”
“若这种小事都搞定不了,我看你在我那也没多少日活头。”
许宛被他激将出斗志,“咱们拭目以待。”
马车戛然而停,左珩掀幔跳下车。
一臂擎在半空作搀扶状,朝马车内扬声道:“娘子,当心台阶。”
第4回 亲爹送秘戏
许汝徽在工部衙署点过卯,甫一回到自家门口,就被眼前场景所惊呆。
众仆役搬运一箱箱抬盒送入院中,排场之大,跟哪家朱门大户过聘礼似的。
他早忘记许宛,那个刚“嫁”掉不久的亲闺女。
许汝徽事先盘算,是企盼许宛让左珩搓挪身亡,校事厂厂公就欠许家一条人命。
认为这样一来,左珩保证会在仕途上帮衬自己。
许汝徽着急忙慌赶进中堂,却见继室孙桂兰并二女许纭,屈身低眉小心伺候着来人。
肃坐在太师椅上的贵客,居然是左珩这尊大佛,和仍没有死的许宛!
他登时明白眼下局势,恨不得跪滑到左珩脚边,五体投地叩拜。
“厂公大人大驾光临寒舍,微臣有失远迎。”
左珩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拨拨茶沫,“咱家听闻许侍郎给令郎捐了监,今儿已去国子监读书了?”
许汝徽后脊发凉,“是,是有此事。”
“打关节用了谁的名号?”
“微臣只是多花些银子,不曾用过任何人的名号。”
许宛邃晓左珩是在敲打她爹,对外不得用他的旗子招摇做事。
左珩瞧许汝徽早已抖如筛糠,才准这位“岳丈”起来说话。
可许汝徽太畏葸左珩,他威厉气场令一家人大气儿都不敢喘。
直至用膳时,孙桂兰方尝试缓解氛围,“宛宛,娘都快想死你啦。”
她泪眼婆娑扮演慈母,心里已把许宛骂了百八十次。
许宛同她那个短命的亲娘一样,惯会勾引男人,连不带把的都行!
“我知道。”许宛将许家三口睨一个遍,“多亏爹娘和二妹,替我择选出珩哥这么好的官人。”
立在食案后面的苏春风眼瞪如牛,许宛叫他们主子什么?
左珩放在案下的那只手,都快把膝盖捏碎。
面上却若无其事,还时不时往许宛碗中夹些吃食。
许宛瞧他没气结,继续绵里藏针地讽刺:“生母生我时难产而亡,娘恐我再遭同样的罪,才说服爹把我许配给你。”
“到底是许夫人看得长远,我这种阉人,不会让宛宛受生育之苦。”左珩配合许宛唱好这出戏。
苏春风的眼睛瞪得更大,他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有啥毛病。
许宛暗笑,左珩挺上道啊,没提前对词儿,全能接得住。
管他回去找不找自己算账,先过把瘾再说。
孙氏吓得哆哆嗦嗦,两手拧紧帕子,“厂公大人,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妾……”
许汝徽涎着老脸打哈哈:“内子都是为宛宛着想啊。”
左珩冷眼听他扯淡,目光又循从许宛,朝许纭方向审视半刻。
许纭被盯得全身发毛,这死太监不是在打她的主意吧?
父亲承诺过她,以后送她去选秀女,要进宫当娘娘的。
配合左珩在许家逗留甚久,他们离开时窗外早星月交辉。
许汝徽为儿子前程花光老底儿,拿不出也舍不得给许宛带些像样的回礼。
只用包裹缠了几本书,叮嘱许宛没事多翻翻。
许宛靠在马车里笑骂:“许家抠抠搜搜,你就不该给他们那么多值钱的礼。”
她想过左珩会给自己颜面,却没料到会给得这样足。
她替原主不值,替原主亲娘不值。
许家一家子腌臜玩意儿,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都能把原主送给太监当玩物,原主亲娘怎么可能是单纯的难产而亡?
原主祖母得了急疾,死得特别突然;
大伯夫妻俩早亡,留下唯一女儿又意外失踪;
她和许纭同父异母,眉眼应有几分相似,她们却长得一点都不像。
这一切的一切,许宛都要为原主搞清楚、讨回公道!
左珩半晌没吭声,她才回过味,麻溜儿凑到他身边,“大人,我今天逾矩了。”
左珩冷若冰霜:“回去受罚。”
能让许家三口吃瘪,许宛认了。
“你的事办成没有?”
左珩轻点下颏,借送抬盒为由头,宋绩已带人把许家里外搜翻好多遍。
他不必向许宛说明,她亦没胆子细究。
外面天黑路不平,车厢猛地颠簸两下。
那几本书自包裹里散落出来,许宛和左珩一块伸手去捡。
下一瞬,一人有滋有味翻阅起来,另一人则快把脸埋进书册里。
许汝徽不愧是她的“好父亲”,竟送给她几本秘戏图!
看她没死成,教她以后钻研此道?
侍奉好左珩,许家就能多捞好处?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大,大人……”许宛欲探指抢回来。
左珩侧身一挡,一本正经地点评:“旧版没什么意思,我明儿拿两本新的给你瞧瞧。”
许宛双颊滚烫,一径夺过他手中那本,“大人,您可别折煞我。”
马车再次起了颠簸,随之传来壮马嘶鸣。
苏春风急急地打开车幔,“厂公,有刺客!”
说罢,一跃身和杀上来的刺客打斗到一起。
“莫怕。”
左珩薅起许宛护到臂弯里,整个人淡定如常,长刀依然未出鞘。
许宛轻枕在他宽阔的胸膛上,难以置信突如其来的安全感,居然是一个宦官所给。
就在此时,壮马又一次受到惊吓,轰然翻车。
左珩单臂抱紧许宛,将人稳稳当当带落到平地上。
若干蒙面刺客,从四方聚拢,把他们俩急速围住。
许宛身拦左珩前面,“大人,你快跑呀!”
左珩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蜇一下,她要救自己?
他目光下移,觑向这个女子,攒眉微展。
紧接着一掌推开眼前人,长刀“铮”的一声亮出鞘,迎上刺客大力挥去。
手起刀落,血流漂杵。
许宛只见一个个刺客在眼前倒下,左珩杀人真不眨眼!
宋绩等厂卫接连汇集过来,同左珩并肩作战,几乎杀光所有刺客。
仿佛弹指一挥间,这场刺杀已然结束。
宋绩按住一受伤的蒙面人,“厂公,留个活口。”
无须左珩发话,宋绩都知该如何做。
押解回校事厂,即便铮铮铁汉也熬不过三道酷刑。
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撬开此人的嘴。
左珩长刀回鞘,仅衣袖划破道口子。
“回家。”他走到惊魂未定的许宛面前,伸出手掌。
许宛指尖轻轻搭上去,“大人,你手臂在流血。”
“无碍。”他腰身直挺,杀人戾气未尽,“他们杀死我,你就自由了。”
左珩是指恰才让他快跑?
她哪见过真刀真枪的厮杀,不过是本能反应。
“大人洪福齐天,哪能轻易死掉。”
左珩明知是溜须拍马,此刻却很高兴、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