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彬嗓门贼大,搞得整个客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左珩恐许宛下不来台,忙地劝说格彬:“世子,许宛脸皮儿薄,你别逗她。”
“她和如宁在丰都耍我时,你在不在现场?她们当时轻佻得狠呐。”
许宛倒不恼怒,沿着扶梯款步走下来,“世子是不是太记仇了?揪着丰都的事没完没了?”
“不是我说,你们昨晚动静太大了些。”格彬不接许宛的话,转头又调侃起左珩,“厂公雄风依旧啊。”
这次换左珩不理他,侧身帮许宛挪了挪长凳,“想吃点什么?”
“吃肉。”许宛毫不矜持。
左珩立马招呼店家上两盘肉,外加一些汤粥。
格彬受不了他们俩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踹了脚旁桌长凳,“你们慢慢吃,我走了。”
“世子这就回离戎?”
“回,你们岩疆也没啥好玩的。”
格彬带领一队人马离开客栈,临出门前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有缘再见!”
许宛随左珩站起身,朝格彬揖了揖,“世子慢走。”
苏春风已去和店家结账,他们也得抓紧时间赶路。
不一时,苏春风哭笑不得地走回来,“厂公,咱们的费用全被格彬结过了。”
左珩揉了揉眉心,“倒欠他一份人情。”
“格彬付了多少钱?要不我再点两盘肉?”许宛只在乎吃,猜想未来几天都吃不上太好的食物。
“吃多了,骑马会吐。”左珩好心提醒。
许宛指了指包裹,“那我们带些路上吃。”
回来比去耽搁许多天,抵达丰都时,丰都早进入真正的深冬。
左珩照例要进宫向天起帝汇报,许宛则先一步回到家中。
彤珠和青杏高兴地把许宛围起来,喋喋不休地和她讲宅里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你是不知道,朱大哥闷葫芦似的一个人,那晚回来后嘴就没闲着过,哇啦哇啦说一整晚。”
“如宁公主和黄千金都派人来宅中问过姑娘的去向。”
“西厢里那位老老实实的,消停得不像话。”
彤珠和青杏正讲得欢实,袁媳妇儿与鲍嬷嬷也闻讯赶来。
许宛瞧见那一大堆账簿,直让袁媳妇儿拿远点,“我头疼死了,你们让我歇两天。”
“姑娘有时间得瞧瞧,不然我心里不踏实。”袁媳妇儿三句话不离账目,从宅里说到宅外。
还是鲍嬷嬷善解人意,吩咐厨房准备一桌子吃食,让许宛痛痛快快吃个够。
“姑娘这一趟瘦了不少,但和厂公玩得很开心吧?”鲍嬷嬷为许宛盛了碗热汤。
许宛寻思一气,喟然而叹:“算很开心吧。”
至少解决了岩疆的案子,对哪方来说都是好事情。
左珩离开皇宫,就被左梵山请回家中,迎接他的是一场严厉的斥责。
天起帝看在案子侦破有功的份儿上,没追究左珩带了个女子同行,只在言语间戏弄他两言。
可左梵山不以为然,认为左珩已被许宛迷惑得丧失思考能力。
“岩疆的事,一旦失败,你想过要如何收场?”左梵山尖声责骂,“左珩,你太让我失望了!”
左珩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索性让左梵山骂个够,况他对带许宛去岩疆也后悔不已。
“你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儿子任凭父亲责罚。”
左梵山似笑非笑地盯住左珩,责罚他有什么用,得责罚到许宛身上,他才能知道疼!
第67回 意外的黑手
岩疆的案子很快有了定论,将田大齐革职,押解回京,择日问斩。
由吕珍吉接任岩疆边军统领的职位,善州守备军则另派大将上任。
边军内部诸多问题,全部依法酌情处置。
为加强边军建设,朝廷会时常派官员下去巡查、监督。
岩疆知府被贬,马凌志升为新一任岩疆知府,余下涉案官吏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惩治。
巩固好岩疆,边关才有保证,虎视眈眈的乌胡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此番大动作算是背地里暗暗进行,处理得恰到好处,并未引起外邦过多关注。
这是天起帝想看到的结果,亦是他对左珩满意的地方。
不免又对左珩嘉奖一番,连带着校事厂也得到各种实惠。
姚宗安总算逮住机会,向左珩汇报校事厂这段时间的动态。
宋绩匆匆从外面闯进来,“刚刚传回消息,田大齐在狱中自杀了。”
凭借左珩对田大齐的了解,他那种贪生怕死之徒,不可能选择自行了断。
田大齐一定还知道许多秘事,一旦来京,万一为自保乱说话,咬出不该咬的人或事呢?
“看来岩疆的水,比咱们预料的还要深。”
左珩顾全大局不得不先一步回来,为的是给底下官员好操作的空间。
可有些人正是抓住这个空子,堂而皇之地把田大齐弄死,永绝后患。
“田大齐那天就说,他知道我哥遗骸藏在哪里。”宋绩很快联想到这件事,“他见我第一面,就认出我是宋家人。”
姚宗安没有阻止宋绩发言,而是主动将值房房门关严。
他懂得宋绩的苦衷,更与这小子有一样的志向与抱负。
“田大齐在岩疆混迹那么多年,对宋广将军一案应知道些内幕。”左珩也知他们再一次与宋广疑案失之交臂。
“厂公,要不您让我常驻岩疆吧?我跟着秦远混,早晚能把当年的事查得水落石出。”
宋绩后悔,当时没逼田大齐交代出所有内情。
左珩恨铁不成钢,“你宋绩是校事厂最醒目的档头,真以为大家都不认识你?宋广弟弟宋绩常驻岩疆,安的什么心?”
姚宗安忙地从中调和:“吕珍吉和马凌志也算是校事厂的朋友,你们私下也与他们有些交情,比以前好办事多了。”
左珩和宋绩缄默不语,姚宗安干脆转移话题:“你们回来这么多天,我也没逮住机会给你们接风,不如今晚去凤凰台一醉方休?”
“叫上兄弟们去‘归林居’。”
左珩指的是城郊一家酒肆,平时客人比较少,但藏酒非常丰富。
校事厂人多,去凤凰台太显眼,反而归林居更适合他们。
宋绩闻言,咧着一口大白牙就去张罗。
姚宗安无奈地摇摇头,“磨炼好几年,性子还是不稳重。”
“倒也忠诚,能吃苦耐劳。”左珩随便讲讲宋绩在岩疆的表现。
“我什么时候能随厂公去外办案?老待在校事厂,人都快废了。”
姚宗安有感而叹,以前没做到指挥使时,成年走南闯北,到处办案。
自从当上指挥使,反而拘在皇城这一方天地里,不是进宫当值,就是待在校事厂。
“你和如宁怎么样?”左珩替许宛抱屈,道出那离戎世子是怎么报复许宛的。
一提起赵燃,姚宗安就如霜打的茄子,“我与她不可能,上次已说得很清楚。”
“她没再找过你?”
“找过,我都明确拒绝了。”
“真的不喜欢公主?”
姚宗安长呼一口气,“不喜欢。”
左珩想起那天在康王府别院,姚宗安那诚实的反应,“如宁倒也真实,喜欢谁就勇敢去表达。”
“厂公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对待外人的事,姚宗安是旁观者清,“认识厂公这么多年,最近才发现厂公很有人情味,大概是因为许姑娘的缘故吧?”
左珩没否认亦没承认,他已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许宛知道左珩回到丰都要忙许久,这正合她意,他们俩日日相处那么久,是该分开冷静冷静。
她自己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宅中大小事宜疏通几日后,她便找来冯玄商议,要他没事多去外面跑跑,替自己踩踩盘子。
冯玄知道厂公疯了,什么事都由着许宛,就是没想到厂公疯得那么彻底,又是开发鱼塘,又是投资小倌馆,又要贩卖离戎香料。
但已有厂公发话,他只得尽心尽责把事情做好。
许宛抽出空档,终和黄妙英、赵燃见了面,还是在熟悉的凤凰台,三人畅快地聊了两个多时辰。
许宛挑能公开地说,为她们二人描述一番岩疆所闻,惊得黄妙英和赵燃连连称赞。
“九哥担心坏了,知道你被左珩拐到岩疆,直说他脑子有病。”赵燃毫不掩饰自己偏向康王。
“好在万事顺利,岩疆除去一大祸害利国利民。”黄妙英帮二人斟了盏酒,“公主和我还未离开过丰都,都不知外面世界长什么样。”
“自然是哪也比不上丰都。”许宛想起格彬,本想对她们俩吐槽吐槽,可想到赵燃那张嘴巴,到底作罢。
反正格彬不会到天起帝跟前戳穿赵燃,这件事就别跟赵燃讲得太清楚。
“这一年过得真快。”黄妙英发出感叹,“再过不久就要选秀女了。”
“你啊,就等着进宫当娘娘吧。”
“你可不要在陛下面前乱说话。”
黄妙英不是不想借赵燃的势,只是赵燃那破坏力极强的性子,黄妙英恐她弄巧成拙。
已经不是一两次提醒她,不要替自己在皇帝面前美言。
赵燃也懂得自己跟皇兄撒撒娇可以,但像选妃子这种事,皇兄绝不可能听她所言,就连太后皇后都未必能左右得了。
离开凤凰台时已至黄昏,三人在门口告别各自归家。
许宛在马车上犯了困,忽一颠簸,还以为是到家了。
“朱大哥,今儿这么快就到了?”许宛向外喊话,却没得到朱伍的回应。
彤珠立马掀开车幔,惊慌回头,“姑娘,朱大哥不见了。”
许宛立时提起精神,要彤珠别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许宛和彤珠眼前一黑,霎时失去了所有意识。
第68回 缜密连环计
许宛做了个梦,梦里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杀了一个少年。
那人杀完人后,将行凶的匕首放到许宛手里,随即离开案发现场。
少年是谁?
熟悉的面孔是谁?
案发现场在哪?
她又为什么会窥探到这一切?
无数问题在脑子里不断蹦出,许宛惊惧而醒,还好只是一场梦境。
悬着的心刚沉下去,又瞬间提了回来,因为她手中正握着那把带血的匕首。
不远处,倒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不知是死是活。
许宛头疼欲裂,踉跄起身,身边早没了彤珠的影子。
眼前是一尊高大庄严的伽蓝菩萨像,只是年久失修失去了本色。
她这是置身在一座荒废的破庙里?
她举起手里那把匕首,正是当初左珩送给她的。
那倒在地上的少年是谁,谁杀了他,嫁祸于自己?
快跑!
许宛丢下刀,想要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从长计议。
然而就在此时,这座破庙已被衙役包围,她被当场捕获。
她杀人了,倒下的那个少年,是她杀的,这是衙役刚一闯进来就给她定的罪名。
不由分说,就将许宛押解回丰天府大牢,等待判案治罪。
牢房阴森冰冷,还充斥着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
直到被关进来,许宛才算彻底清醒。
有人半路劫了他们的马车,先除掉朱伍,再迷晕她和彤珠。
她被带到破庙,栽赃成杀人凶手。
真正的凶手杀完人后离开现场,报了官,让衙役逮她个现行。
这是有人为针对她,缜密筹划的一场阴谋。
她得罪了谁?
是柳芊的主子翼王赵烨,还是郑薇的义父左梵山?
总不可能是远在离戎的格彬,或是死去的田大齐余党。
就在许宛在牢房里回溯整件事时,丰天府尹黄仁雍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来丰天府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老太傅之孙钱丞。
道他的书童昨日莫名失踪,一夜未归。
问其与谁有过仇怨,钱丞思虑半天,说他近来一直和许汝徽之子许骋不睦。
二人多次在国子监发生冲突,有好几次都是他的书童钱小鱼冲在最前面,帮他教训的许骋。
他怀疑许骋私下报复,绑架了自己的书童。
万没想到,几个时辰后,钱丞的书童钱小鱼就死在了破庙里。
行凶杀人的不是别人,正是许骋的长姐许宛。
这一切似乎能说得通,但黄仁雍很清楚,许宛早被她爹“卖”了。
许宛现下是校事厂厂公左珩的人,更是他女儿如今的闺阁好友。
许宛说什么都做不出这么荒谬的事情,可偏偏人证物证俱在,许宛抵赖不得一点。
黄妙英和许宛分开不过一个多时辰,才回到家中没等歇一会儿,就疯了似的跑到丰天府找父亲说情。
“爹,许宛一定是被陷害的,你不能冤枉好人。”黄妙英恨不得让她爹马上放了许宛。
黄仁雍五官紧凑在一起,“厂公大人是不好得罪,那老太傅就好得罪了?虽然早不在庙堂上,到底是大儒出身。”
“死的只是他家一个书童,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老太傅钱纲在清流派里很有威望,他们恨阉党恨得咬牙切齿,抓住这个机会怎能错过?”
“这么点个案子,能牵扯到这些?”黄妙英不懂父亲所说,她只相信许宛是无辜的。
“你这样,赶快去给厂公报个信儿,要他赶紧想办法。这件案子我先拖上几天再审!”
这是黄仁雍唯一能下的决定,给左珩时间,也是在给钱家人时间。
几天后,谁赢了,他就站到胜利者那方。
死的是谁,凶手是谁,真相是什么,反而都是其次。
黄妙英赶到左珩宅邸时,朱伍和彤珠仍未归来,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冯玄让大家稳住阵脚,他跑出去通知左珩。
黄妙英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冯玄回来,也不知是冯玄遭遇意外,还是左珩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黄妙英在左宅坐立不安,到底告辞跑去康王府。
本以为赵燃喝了酒,今晚会在康王府留宿,可她早已回宫。
赵烁见黄妙英着急忙慌面露难色,便好心问道:“黄小姐有什么事可跟我说,本王可代为转达。”
黄妙英也顾不得那么多,突然跪到赵烁脚下,“殿下,许宛她快被人害死了!”
黄妙英一股脑向赵烁交代一番,赵烁气得直跺脚,“左珩就是个害人精,我听说他今天请校事厂厂卫们喝酒,现下指不定在哪快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