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该怎么办呀?”黄妙英急得落下热泪,“我爹是不能打骂许宛,可那大牢是什么好地方吗?”
“你别急,我和钱丞还算熟悉,那个许骋也算认识,我先去找他们双方了解一下情况。”赵烁连夜动身,说走就走。
黄妙英总算信了赵燃的话,起先还以为赵燃在开玩笑,原来康王对许宛果真有情。
黄妙英本想再回到丰天府大牢,看一眼许宛才安心,然她却没能如愿以偿。
今日当值的牢头是个死脑筋,说许宛是重要嫌犯,说什么都不让她进去。
想来黄仁雍是不想让女儿涉及太深,给左珩报过信儿就可以了。
黄妙英失意而归,只盼明天能等来好消息。
殊不知冯玄压根没找到左珩,在去校事厂的路上就被左梵山的人给打晕。
左珩在归林居和众厂卫喝到后半夜,回到宅邸都快天亮。
青杏等人提心吊胆一整宿,见到左珩,没等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冯玄、朱伍、彤珠三人便相继跑进大门。
朱伍和彤珠被绑在破庙附近,一个是被人突然袭击打晕,一个是被人用了迷药。
二人醒来后,自救半晌,能行动自如后就马上回往宅邸。
冯玄也赶快说明自己的遭遇,他醒来时,被人绑在不知名的小巷子里。
左珩霎时酒醒,竟有人敢算计到许宛头上,他不会放过那个人!
左珩纵马提刀奔向丰天府,才刚刚亮起天色,街市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可丰天府府门口已站满一票人物,一桩简单的杀人案,居然能牵扯这么多人。
左珩狠勒缰绳,才没让马蹄踏到老太傅钱纲头上。
老太傅一把年纪腰身笔直,没有丝毫躲避,连白眉都没挑一下,“厂公大人,这是要踏平丰天府啊!”
第69回 凶手另有人
丰天府门口不仅有老太傅钱纲和他孙子钱丞,还有左珩的“丈人”许汝徽和他儿子许骋。
除了他们之外,另有康王赵烁。
赵烁憋屈得要死,担心是自己好心办坏事。
昨晚他先找到钱丞,本打算不惊动钱老,只和小辈先了解一下情况。
哪料此事一出,钱丞就被他祖父看管起来,连自己老子娘都得靠边站。
最后是钱纲义愤填膺地跟赵烁复述一番经过,和黄妙英向他诉说的没什么差别。
钱纲不懂赵烁在里面充当什么角色,一个只知道享乐的王爷,怎么会卷到这件事情当中。
后来联想到最近的那些传言,说王征攀附上左珩,投靠了阉党。
这赵烁不会是王征派来,打探他们钱家人态度的吧?
赵烁还傻乎乎地问钱丞,多少钱可摆平钱小鱼家里人,只要他们家肯说个数,这个钱许宛一定能拿得出来。
直到钱纲替孙子表态,根本不是钱的事,他们就是要许宛杀人偿命。
赵烁哪明白其中利弊,在钱家碰了一鼻子灰,又灰头土脸去往许汝徽家中。
许汝徽和许骋父子见了赵烁就跪地痛哭,原来许骋没欺负人,是钱丞瞧许骋初来乍到体瘦懦弱,又无什么背景,就带领其他学子霸凌许骋。
许骋总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到家中也不敢跟父母亲讲,毕竟他爹花光家底才把他弄进国子监。
但钱丞一伙人欺负人成瘾,越来越变本加厉,搞得许骋都开始逃学,实在不敢踏入国子监。
这一次也是一样,钱丞让钱小鱼故意去找碴,许骋躲闪过程中,推了钱小鱼一下。
钱小鱼没站稳,跌倒在台阶下,后脑瞬间就破皮流血。
钱丞放下狠话,下学要给许骋点颜色瞧瞧。
许骋吓得连课都不敢上,直接跑回家中跟父亲坦白。
许汝徽才知道儿子在外受了天大的委屈,孙桂兰在旁气得,直让老爷想法子报复钱丞那个小混蛋。
许汝徽哪敢得罪钱家,正在家中急得团团转,丰天府的衙役便找上门,向他们了解相关事宜。
当得知许宛帮许骋杀了钱小鱼报仇,全家人都吓傻了眼。
又是高兴许宛替他们家出口恶气,又是担心许宛之举牵连到许家人。
他们不敢对赵烁有半点欺瞒,如此这般讲述一遍,钱小鱼的死真与许骋无关。
许宛早已嫁人,她做了什么,许家人不知情,要康王爷明察秋毫,替他们家做主。
赵烁终把这家人的丑恶嘴脸看清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从始至终都没考虑过许宛死活。
许汝徽更言之凿凿,说要是厂公对许宛有情自会救她,要是厂公无情死了就是她的命数。
许汝徽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横竖都靠左珩,许家无能为力。
赵烁折腾大半宿,刚回到府里,就听下人来报,钱丞给他传出话来,他祖父担心黄仁雍被阉党逼迫,打算一大清早就去丰天府。
赵烁索性揪来许家人,至少双方都在,不能让黄仁雍听一面之词。
钱纲见到许家父子后,根本没对他们说一句话,压根不想了解事情真相。
许汝徽在他眼里,只是攀附阉党没成功的小人,他的儿子亦是孬种。
许汝徽也不敢造次,被赵烁揪来的路上,就认定只要处死许宛,几方都能皆大欢喜。
黄仁雍得到风声,不敢在家中逗留,天还未亮就躲了出去,任谁也不知他身在何处。
左珩纵身下马,没理会钱家人、许家人,甚至没理会康王,而是径自走向牢房。
牢头早被黄仁雍交代过,做好赴死的决心,坚决不给左珩放行。
左珩已抽刀准备硬闯,校事厂厂卫及时赶到,将丰天府大牢围个水泄不通。
姚宗安宋绩等人全部到场,这时候他们只听左珩一人差遣。
钱纲已在外破口大骂,赵烁皱着眉头跑进来,“左珩,叫你的人退下去。”
“这里没王爷的事,还请王爷不要插手。”左珩已然动怒,今天无论是谁,都不能阻碍他救走许宛。
“你这么大动干戈,打算怎么收场?许宛经不起折腾了!”赵烁把左珩拽到一旁,将自己掌握的情况诉说一通。
赵烁还理解不到党争那个层次,但左珩已明白整件案子的关键在哪里。
“牢头卖本王一个面子,让厂公和钱老分别进去见许宛一面,这样总可以吧?”
牢头被赵烁的态度惊到,他到底是大渊的康王殿下,慌得立马答应下来。
左珩这才叫手下撤退,钱纲反倒不乐意进去,“老夫不进去,老夫没什么话对那毒妇说,老夫只要丰天府给我们钱家一个公道。”
左珩瞥一眼钱纲,头也不回地迈进大牢。
丰天府的牢房没有校事厂诏狱那么阴森,就是比诏狱破旧凌乱一点。
狱卒见外面放人进来,还是校事厂厂公,二话没说就打开牢房大门。
许宛瞧见左珩粲齿一笑,“这件事挺棘手吧?”
左珩上前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对不起。”
他能感受到许宛浑身都在发抖,不知她这一夜是如何熬过来的。
“凶器是你给我的那把匕首,死的那个少年我不认识,但是……”
左珩认真望向许宛的眼睛,“说下去。”
“杀那个少年的是陶麟。”
许宛没有真正看见,可预知梦境不会错,验证这么多次,每次都准确无误。
在去往岩疆的路上,她和左珩提起过这件事。
左珩当时就起了疑,冯玄都看到过陶麟,为何他在左梵山那里没看到过?
难不成是左梵山让陶麟故意避开左珩?
那天被左梵山骂得狗血喷头,最后也没有对他进行实质性的惩罚。
此刻他才明白,左梵山是要报复在许宛身上,只有自己父亲才知道儿子的痛处在哪。
这是他多次不把左梵山的话放在眼里的结果,老太监动怒了,要用这种方式惩治他。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左珩抓起许宛的手,誓要把她带出这个鬼地方。
许宛虽不知外面的情况,但明白所有案子都得按章程走,她若被左珩的特权救出去,以后也不会安生。
“你找到真凶,把案子结了,我自然就能获得自由。”许宛推开左珩的手,“现在把我带出去,你就和真正的奸佞没什么区别。”
“我本就是坏人,名声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左珩双眸血红,不知是要“犯病”还是要发疯。
第70回 拿恩情压人
许宛握住左珩的掌心,眸中带笑,“不要‘犯病’,不要发疯,你走到今天不容易。”
左珩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听见许宛在讲话。
可许宛知道,他在听。
“我死过一次,自然怕死,为了活着没少讨好你。”许宛忍住眼泪,“但我不想只活过今日,我想长长久久地活着。”
左珩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这么多年,他手下也枉死过无辜,也大开过杀戒,更犯过林林总总的罪。
尽管这些全是受皇帝旨意,他从始至终只是个执刀者。
他就是实打实的奸佞,这一点从来无法洗白。
连姚宗安宋绩他们都懂得,他绝无正名的可能。
眼前的女子,自身身陷囹圄,却让他做个好官,莫要失去公允。
天大的讽刺!
左珩的心像被针一下一下地扎破,他凝睇许宛,那狐狸眼里盈满泪水。
“左珩,快点去破案呀,早些带我回家。”许宛摇了摇他的手臂,难得撒娇。
左珩把那串玉珠链子还回去,帮她戴到手腕子上,“给我两日时间。”
许宛点首,这一刻,对他异常的信任。
左珩把她头顶上的稻草拨了拨,转头警告狱卒:“许宛在这里少一根头发,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钱纲见左珩独自一人走出来,眼里反倒没了光。
本以为左珩会把许宛一并带出来,他好借题发挥,让左珩这个死太监落下口实。
从而发动更大规模的弹劾,处死许宛是小,拉左珩下台是大。
“验尸,验凶器,去案发现场,重新找人证物证!”
左珩前脚迈出牢狱大门,姚宗安后脚就冲了过去。
左珩边走边吩咐下属,校事厂众人很快在丰天府内外忙碌起来。
本是反客为主的行为,丰天府的人却不敢言语,还得全力配合。
左珩单独叫来宋绩,“带人去国子监,把钱丞和许骋的所有细枝末节调查清楚。”
“遵命。”宋绩带人火速奔赴。
左珩从始至终没理会钱纲,一是他早已致仕,年岁太大,这次出山沽名钓誉的意图太明显。
只是意味深长地注视一眼钱丞,一个眼神就把这小子吓得两腿发抖,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倒刻意走到许汝徽跟前,当着他的面踹了许骋一个狗抢屎。
许汝徽没敢扶儿子,许骋吭吭唧唧半天没站起来。
“你们不配做她的亲人!”赵烁跟他讲述许家人态度时,他就后悔,当初对这家人太过放纵。
进牢房里没对许宛提起半个字,不是怕许宛担心,知道许宛早不在意,只是不想脏了她的耳朵。
“你现在要干吗去?”赵烁穷追不舍,不知眼下的自己要做点什么。
“去见个人。”
“怎么救许宛,你倒是说呀?”
“有劳康王殿下费心,我晚些时候去府上找你,有事相求。”
左珩与一些大臣没交集,但赵烁与他们相熟,这一次得求到他头上,真是风水轮流转。
“没问题,我可以,只要能救出许宛。”赵烁毫不含糊,满脸的真诚。
左珩忽然被他打动,以前各种瞧不上这个天真的王爷,这时才发现他不是一无是处。
且他的身份、地位、权势都为上等,若许宛……以前太武断了。
左珩抱拳道谢,旋即打马而去。
左梵山宅邸大门大开,就是在等左珩到来。
左珩一面往里进,一面找寻陶麟的身影,直到看见陶麟规规矩矩地站在左梵山身后。
左梵山果真救下陶麟,消失的这段时间,把陶麟变成了真正的太监。
郑薇、柳芊为他执迷不悟的地方,不就是因为他雄风强劲吗?
左梵山直切要害,让他丧失掉这祸害人的功能,也算一种杀人诛心。
“父亲这个局为我而设?”左珩没给左梵山行礼,眼神想要刀死身后的陶麟。
“疼吗?难受吗?”左梵山悠哉悠哉地呷了口茶,“没救她出来,你这校事厂厂公很窝囊啊!”
连左梵山都想让他坐实奸佞臣,只有许宛希望他做个好官。
“父亲在逼我?”
“我不做这个局,不久后也会有人做。你沾染多少鲜血,就有多少仇家。”
左梵山很坦然地承认这一切,没伤害许宛性命,连朱伍他们的命都没要去,已算他最大的仁慈。
左珩想起幼年时,左梵山在大火里把他救下。
抱住他瘦弱的身子,对他说,以后咱爷俩过。
他抓住左梵山宽大的袍袖,终于找到活下去的欲望。
老太监对他的栽培极其严苛,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且从小就让他服用各种药丸,以维持太监的体态。
他起初不懂老太监的良苦用心,直到成为少年,心里萌生悸动,才明白老太监有多么宽仁,没让他真挨那一刀。
“你可以有很多女人,却独独不能是她!她会害得你失去一切,包括性命。”
左梵山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这样的宦官,没几个能有好下场。
越是被皇帝倚重,越是被满朝文武记恨。
无亲无故保平安,有了牵挂,就有了把柄。
左珩比谁都明白这点,可他陷了进去,这比什么都危险。
略施小计,就逼得他差点跳墙,左梵山怎么能够放心,把掌印太监之位交给他?
“一年以后,我亲自送她离开丰都。”他不怕自己没命,他害怕许宛因自己没命。
“你如果做不到呢?”
“我天打雷劈。”
左梵山满意地露出笑容,还以为左珩今日会跟他彻底翻脸,看来这小子没忘记多年的养育之恩。
“我要陶麟!”
陶麟知道左珩的手段,吓得都快尿裤子。
左梵山救了他,也坑了他,他早就生不如死。
他对左梵山没有感激,只有无穷的恨,恨不得把这对父子统统杀掉。
可他没有能力,只能在左梵山的威逼下做事。
嫁祸许宛这件事,他宁死都不愿沾染,可左梵山逼他去做,他哪敢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