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点温水,能烫个什么啊?
哪知下一刻,舒珏开口:“既然云青公子需要处理伤口,那本宫就改日再来拜访。”
舒明葭也迫不及待:“看病问诊的费用多少,你记着就是,到时候本公主会派人给你的。虽然你笨手粗脚,但到底是给本公主送茶,本公主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
舒青窈顺水推舟:“多谢公主。”又道:“恭送四皇子、五公主。”
一直送到门口,看他们上了马车,卷尘而去。
招财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皇子公主又怎么了?就不把人当人看?不就是出身好些,我看哪,那公主还没有您瞧着身份尊贵呢。哦,而且也没有您好看!”
自从知道舒青窈和沈清越的关系后,招财对她的称呼也改为了“您”。
这番话虽然多少有赌气的原由,但舒青窈听着,倒颇是受用,心中那股拧着的劲儿也渐渐散开。
“话说回来,您的手真没事儿吧?”
舒青窈甩了甩:“你说呢?”
第209章 墓
二人折回堂中。
招财把碎瓷收拾了,舒青窈趁他不在的功夫,用术法仔细探查了一遍,以免他们身上有着不该有的气息。
幸好,没有发现。
“咳。”背后响起一声咳嗽。
舒青窈回头,看到沈清越正站在斜洒进来的阳光里,阳光给他周身镀了一层薄金色。神思恍惚,仿佛回到过去,他还是那个翩跹美好的少年,一身素白,站在满廊的紫藤萝花下,静静地看着她。
只是那时他的眼神意味不明。
这一刻她很确定,他眼里有笑,笑里,藏着她自己。
“你回来了。”她莞尔。
沈清越向她走来。
“刚才的事,招财已经同我说了,”牵过她的手,放到眼前看,“幸好你提前有准备,不然……”
“就她那点小把戏,能拿捏住谁?”舒青窈轻笑,“她是光生了脸,没生一点脑子。”
沈清越微微一叹。
她神色微滞。
“……今日你出去办的事,不顺利?”
沈清越摇头:“不能用‘不顺利’来言,那个大臣,有问题。”
舒青窈:“我也是如此作想。方才舒珏直接问我,以前家中可有做与宝矿相关的生意。好端端的,他提这个,无非是试探我。但反而也暴露了他。”
“是了,那个大臣私下和他有联系。刘玉良和那个大臣已经谈妥,那边既然松口,下一步,就该叫舒琰咬饵了。”
舒青窈脸色微沉。
她当然是希望舒琰满盘皆输,被舒珏杀得片甲不留,还能叫陆皇后伤心伤肝。
可他们抱的是舒琰这条大腿,舒琰若出局太早,他们后续的安排,也就无法继续。
“到了这个时候,舒琰不咬饵,就会把那个大臣直接推到对面去。”
“不错。”
“所以……”舒青窈试探地看他,“你做了什么?”
沈清越怔了怔。
片刻后失笑:“果然瞒不住你。”
舒青窈唇角扬起,添了一丝开心:“因为我知道,清越哥哥有异于旁人的坚毅,若非违背你意愿,你绝不会露出那般表情。”
顿了顿:“你捆走了谁?”
“外室。”沈清越的脸色多了抹不自在。
这个答案,舒青窈倒是没料到。那个大臣有妻有子有家人,一个外室能起什么作用?
但沈清越行事不会这般毫无原由。
迎着她问询的眼神,沈清越更是不自在,低声解释:
“那外室是个……嗯……男人……”
舒青窈恍然大悟。
正要说话,冷不防一道术灵破空而来。
熟悉的气息,但带着凌冽的寒意。她一把牵住沈清越的手腕往身后带,另一只手运出术灵作屏,将那道灵力悉数抵挡。
随后,凌桑咳嗽着,从光雾里跪着跌在地上。
他身上斑驳,尽是深暗的血渍。
舒青窈吓得脸都白了。
当即上前去扶凌桑。
“师姐,我没事,”凌桑按住她探来的手,“这血不是我的,是那些妖物的,我只是累了。”
见他呼吸尚稳,她点点头:“我扶你去坐。”
又调息了一阵,凌桑总算缓和过来。
道:“此次去你们说的那个璇玑峰找人,当真是折腾死了。璇玑峰上,根本就没有人!”
沈清越若有所思:“他说过他不能离开璇玑峰附近,就算不在,应该也是在不远的地方。”
凌桑摆手:“不不不,是我说得不准确,我的意思是,璇玑峰上,根本就没有人活动的痕迹!”
怎么会?
舒青窈和沈清越彼此相视一眼。
“对了,你上璇玑峰时,可有遇到路上精怪,”她突然问,“或者,雾瘴。”
凌桑:“怎么可能有精怪?更别说雾瘴了。天晴日好的,哪哪都通透,整个比玉灵山都还树茂草盛的。”
“这是怎么回事?”沈清越看向她。
舒青窈蛾眉微蹙,低声喃喃:“如此,只能说明当时我们是陷在了他的精神幻境中。”
只是这么厉害逼真的幻境……
她蓦然害怕起来。
魅君已经如此厉害,沈南风亦是如此。
她和沈清越,是夹在其中的棋子。
不,不能用棋子来形容,他们更像是皮影戏的皮影。
一旦操控者剪掉牵扯他们的细绳,那么,他们便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
“不过!”凌桑话锋一转。
二人又齐齐看向他。
“我琢磨着,这是我最近第一次任务,又对师姐影响甚大,所以我就到处寻了一遍。没想到呀没想到,还真叫聪明的我给发现了他的踪迹!”凌桑得意洋洋地扬起下巴。
会术法的,厉害的,白头发的……
他去找了街头的乞丐。
三言两语,那乞丐又带他去找了乞丐头子。
众所周知,乞丐是消息最灵通的那类人,他们常年混迹市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几乎民间的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所以当凌桑一描述那么个人,那乞丐头子传话下去,不到半盏茶时,就有个小乞丐说,才看到那个人去香烛铺子买了祭品往城外走。
“城外啊,”那乞丐头子咂咂嘴,“城外那边倒的确有片坟地,我们都管它叫野坟,毕竟也没有人去管嘛。不过我以前听说啊,那里葬着一个贵家小姐。”
立刻有乞丐叫:“小姐哪里会乱葬……”
凌桑满心牵系在找沈南风的事上,也没留下来继续听,道谢后,便施术而去。
当他看到那白头发的清瘦男人背影时,第一时间,他的心脏莫名狠狠一痛。
下一刻,男人微微转过半张脸,露出一双奇异的紫色眼瞳。
男人面前的墓碑上,写的什么字,凌桑看不太清,但有一个“主”和“墓”。凌桑想着,大概就是那个贵家小姐吧。
“你是谁。”他问。
凌桑说明来意。
他神色稍有缓和,上下打量凌桑一番,低声:“倒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可惜……”
可惜什么?对方也没说。凌桑也懂这套,要是追问,少不得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于是没有纠缠。只是问:“您老人家要是祭拜完了,就随晚辈一起过去吧?”
他薄唇微启:“不急,祭拜不完。”
凌桑:“……”
他又道:“不过,你可先回去,告诉他们,我很快会来的。”仰头看了一眼晴朗的天:“这些命定的星子啊,还是在按照轨迹靠拢。预想的事,也终究会发生吧。”
第210章 似梦非梦
这样的话,旁人听来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舒青窈隐隐有种预感,沈南风口中,终究会发生的那件事,将彻底改变眼前的现状。
而这些改变,无疑会牵扯她和沈清越。
甚至是他们身边,最亲近的人。
看着凌桑,她心里生出阵阵担心。雾菱,她是早早推开了,那么凌桑呢?
这个孩子,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又时而拿出泼皮无赖的架势,其实看到喜欢的糖葫芦,小木马,还是会像孩童一样去天真追逐。
她不想害了他,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过他想要的生活。
看来将空谷强行带走,已迫在眉睫。
“既然他很快会来,那我先送你回房休息,不用再想了。”舒青窈开了口。回头见沈清越脸色亦是有些凝重,便道:“清越哥哥,上次云奕带回来的草环,你能去问问他放在哪儿了么?若南风大祭司过来,上面的气息,也可以再叫他分辨一次。”
沈清越应承下来。
凌桑的房间就在舒青窈的隔壁。
安顿好他后,他很快沉沉睡去。
舒青窈站在床畔,看着他安稳的睡颜,脸庞还带着未完全脱去的稚气,不免笑了笑,十分无奈。
纵使凌桑说他没事,那些血是妖物的,不让她探寻他的气脉,但……
他脱力了。
内灵耗尽。
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亦不知他是如何坚持下来,最终成功逃离的。
神思滞了滞,她侧眸,看向他褪下的斑驳的衣裳。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手伸进内衽。
拿出濯莲真人给的那串木珠。
木珠的颜色黯淡无光,如同被焚烧过一般,开黑发裂,连一丝灵力都感应不到。
舒青窈的心狠狠揪了一揪。
凌桑的本事不算低,他却还是用了这串保命木珠,那他先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师父……”床上忽而传来凌桑的呓语。
舒青窈握紧木珠,朝他看去。
他侧着身子,半张脸陷在软枕里,另外半张,却显现出一种奇特的苍白。
这种苍白,濒临透明。
“师父……不要走……”他又喃喃。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下,浸进枕头里。
舒青窈看得难受,走回床前,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脸庞:“没事的,小家伙,师父会护着你的,师姐也会护着你的。”
“不!……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他蓦然变得十分激动,抓住舒青窈的手,哭得厉害。
颤抖的唇瓣泛着艳沉的的血红,舒青窈惊讶于他的变化,立刻施术想要镇压他紊乱的心神。可刚出手,凌桑就松开了她,一双含泪的眼睛幽幽睁开,眼神十分的淡漠。
“……你,”她浅浅咬唇,“你做噩梦了。”
凌桑看了她片刻。
唇角露出一抹像往常那样的笑容。
“我就是说嘛,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你梦到什么了?”
凌桑眼角眉梢的笑意滞了滞。
该怎么说呢?
他梦到自己陷在不知是谁的精神幻境中,身体悬浮在半空,身边是杀不完的妖物。他精疲力竭时,想到师父曾经给的保命珠串,便赶紧拿了出来。随后他看到……
看到那些妖物的幻影聚在一起,凝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轮廓桀桀笑着,用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讥讽:“你是什么东西,拿这破玩意儿来糊弄本君?”
凌桑愣了一下。
旋即意识到,这幻影,就是师姐常常念叨,他们非常忌惮的妖人首领——魅君。
更是将那珠串横在身前。
幻影仍旧笑得狰狞,一道血红的光挥来,不偏不倚砸在珠串上。
在他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珠串猛地爆发出白光。
然后他就见到,自己的师父,濯莲真人,穿着那身素白蓝莲纹的道袍,飘逸出尘地背对着他,挡在他面前。
虽说这只是师父的化形分身,但凌桑还是安心下来。
“师父……”他唤了一声。
濯莲真人微微偏过头。
清艳的容颜不知为何染了愁,她叹息着,又重新看向面前的幻影。
随后,召出云崖剑,和那幻影缠斗起来。
凌桑只能在旁边看着。
不知过去多久,濯莲真人的化形分身狠狠被弹开,摔去他面前。他顾不得自己,爬到濯莲真人身边,张开手臂,要保护她。
却听到又一次叹息。
近在咫尺:“傻孩子……”
“师父?”
“我该走了,该永远永远走了……”
凌桑吓得心脏几乎骤停。以为濯莲真人是要以命换命来保他,连声哭泣,拒绝着:“不……师父……不能走……为什么要走……”
可任凭他如何哭泣如何诉说,濯莲真人还是强行将幻境撕开一道口子,把他推了出去。
接着,他睁开了眼睛。
……等等,睁开了眼睛?
凌桑瞬间头疼欲裂。
双手手掌抵住太阳穴,用力摁紧,耳朵也异常疼痛,像有什么尖锐的声音钻了进去,不停回想。
变故太过突然,舒青窈当机立断,将凌桑拽入自己的须臾幻境中。
在舒青窈纯粹的精神里,那种不适感倏而消失,统统被隔绝在外。
“师姐,”他大口大口呼吸着,“我、我跟你说……”
把他梦里遭遇的,悉数告知。
末了又道:“我不明白,明明是真的,师父撕裂幻境后,我出来就见到了你,为何还要再梦一次一模一样的,就好像我又重新经历了一回……而且,而且,先前命悬一线,我紧张得要命,根本就没注意到师父的那两句奇怪的话,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什么叫‘永远走了’?师姐,师父是不是在玉灵山出事了啊?”
舒青窈被他问得心里也乱得很。
但不管怎么说,濯莲真人在当今术者中,修为数一数二,还是天生满灵力,贵为三圣之一。这般尊贵的身份,又身在玉灵山中,怎么可能出事?
况且,葛峥嵘不久前才回去过一趟,要是三圣出事,玉灵山定然上下齐丧,他不会不知道。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幻境中,蓦然又多了一道声音。
舒青窈和凌桑俱是一惊。
第211章 似真非真
须臾幻境中,除了上次被魅君闯入过一回,从始至终,并无第二人。
舒青窈当下将凌桑护去身后,仰着头问:“何人!擅闯我的精神幻境,不怕被我封死在里面吗!”
“我既有本事进来,就有本事出去啊,”对方轻哂,“何况,不是你要见我的?”
舒青窈微微蹙眉。
“……南风大祭司?”
“是啊。”
“……”
收起幻境,将凌桑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