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樱整个人瘫在地面上,嘴边留出血迹来。
说到底,是她轻敌了。
但目的已达成,她无怨无悔。
“我让你杀了她。”彻尘又一次开口。
“我不……我不能。”霓欢说着就要丢下剑,反被他更用力握住。
“你们本就相生相克,今日你不杀她,来日她也会杀了你。”彻尘浅浅看过来,眸中冷意渐浓,语气深沉:“这样的机会,可能不会再有。”
她凝视他,声音都在轻颤:“我真的不能。”
“不能是吗?”他语气不咸不淡,忽然间就用手包住她握剑的手,推着她往前走,“那我帮你。”
不可以!
就在霓欢在用全身抗拒的时候,猛然间,她看见一道白色身影飞了过来。
转瞬间,那白色身影来到沉樱身边,一身洁白之衣分外惹眼。
“你不能杀她。”男子面无表情开口,语气里载满不容置喙的威胁。
陆引鹤再次出现,一手拖着黑巫女的胳膊,硬生生将她拽了过来,与彻尘站在同一排。
“又是你,涟轲。”陆引鹤冷声道。
时间倒回到去寻霓欢的前一日,沉樱来到云归房间。
沉樱:“我们需要帮助白巫女霓欢,想要让她的灵力觉醒,需用非常之法。”
云归:“你的意思是……”
沉樱抬眸望天,一身红衣置身黑夜中,夺目又刺眼。
“白巫女如何掌握自身能力,就连她们自己都不曾知晓,但若是能引得守护者现身,便可助她一臂之力。”
云归:“你想怎么做。”
沉樱:“想要召唤出守护者的实体很难,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霓欢无法一次就真正的召唤出守护者。”
云归面色凝重地看着她:“你是说她会在偶然的情况下召唤出守护者的虚体。”
沉樱:“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要让虚体消失,让她陷入孤立无援之境,重新召唤出守护者。”
云归:“要想成功召唤出他,需要可以驾驭虚无剑的能力、血亲的离世以及无谓生死的决心,三者缺一不可。”
沉樱:“的确如此,除此以外还有一种比较冒险的方式。若能让她受伤,性命受到威胁,虚无剑便能在短时间内为她所用,彻尘也会因此感应到召唤。”
“这样便是真的召唤出了彻尘?”云归疑惑问她。
沉樱:“不全是,只能算是延续了他存在的时间,若一个月过去,她仍无法驾驭虚无剑,彻尘还是会消失。”
云归:“若霓欢她……不愿成为白巫女,我们又该如何。”
沉樱:“只有成为白巫女,她才有机会活下去。”
云归被她一句话稳定了心神。
“你要我如何配合你。”
沉樱落眸与云归四目相对,唇边笑容若隐若现。
“陪我演一场戏,这一次,就你和我。”
从回忆中挣脱的一瞬,沉樱看着眼前的涟轲,轻蹙了下眉。
她没想到他会现身。
涟轲瞥了眼倒在自己身后的沉樱,目光转而一一划过云归和霓欢。
没想到三巫女这么快就聚首了。
他转身将受伤的沉樱扶起来,护在怀中。
陆引鹤冷嘲一声,敛眸看着他。
“涟轲,她是人类口中的妖女,护着她,你可知会让你面临什么。”
“她是妖女。”他沉下眼眸,指尖在沉樱肩上轻轻一握,“也是我要爱的人。”
沉樱蓦地眼瞳一晃,愣怔的抬眸望向他。
心口处的律动一声比一声响,她身上的疼痛渐渐褪去,热血融进一身红衣中,就要消失不见。
“是吗?真是让人感到惊喜。”陆引鹤止不住扯唇笑起来,将云归抓的更紧了些,“想必冥君大人知晓此事,也会感到意外。”
云归在陆引鹤身前挣了下,一股力突然间袭来,将她往地底深处拖。
她双膝一软,整个人半跪着瘫在地上,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这就是……临咎的力量吗。
涟轲的目光冰冷的落在云归身上,声音对着陆引鹤刺过去。
“有说闲话的时间,不如带着你手中的人离开。”
“不能让陆引鹤带她走。”沉樱无力的扯了下涟轲的衣袖,身上的红染在他的白衣之上。
“那么——”陆引鹤略一眯起双眼,余光往霓欢身上一落,“下次再见了。”
说完,他纵身一跃,带着云归离开。
“不能让他……”沉樱轻手推开涟轲,想要追过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往下一落。
为何伤口在渐渐愈合,她却感觉身上的力气反倒是在被抽走。
涟轲温柔抱起摔在地上的沉樱,让她的头挨在自己冰冷的胸膛。
“睡一觉吧。”他薄唇轻启,视线不再凝在怀中的人面容上。
醒来之后,一切将会从此处开始毁灭。
看着云归和沉樱陆续在自己眼前离开,霓欢握住手中的虚无剑,心脏重重一沉。
明明她们是要取自己性命,可她见她们离开,心情却复杂起来。
彻尘松开她,放弃了让她杀了沉樱的想法,转身离开。
她本能的跟上去,反应迟钝的捂住自己的伤口。
“这一回,你还会再消失吗。”
彻尘脚步一停,背对着她道:“若你仍是无法驾驭虚无剑,一个月后,我会彻底消失。”
此刻的他虽然有了实体,可他的力量并没有完全恢复。
只有霓欢强大起来,他才能拿回全部的灵力。
但现在的她,还差的太远。
他半侧过身,不耐盯着她看。
“即便我在你身边,你也不要给我添任何麻烦,记住了?”
霓欢木讷的点了点头,乖巧应道:“我知道了,彻底。”
“不许叫我的名字。”他迈步就走。
“那……那我叫你什么啊。”霓欢迟疑一瞬,再次追上了他。
云归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见到的第一幕,是临咎的身影。
“还跑吗?”他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冷睨着她。
“我不属于这里。”她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一字一句都说的用力,“所以我一定会离开。”
“想要离开,可以。”他抬手收回附进她体中的符纸,沉声对她道:“打败我,你就可以活着走出冥界。”
“好——”她顺势就要唤出法杖。
他按住她的手,漆黑双眸直直地看着她,“别太心急,不是现在。”
她冷眼抚开他的手,满目皆是倔强。
“你对我还有用,所以我留着你。”他淡淡收了手,漠然牵动唇角,“当你无用时,你会获得挑战我的机会。”
她蹙眉望着他,双手紧抓在身侧。
所谓机会,她要自己掌握。
“如果你还想让红白巫女活下去的话,你最好不要再动逃跑的心思。”他弯下身靠近她,寒声威胁道:“你想要,再次失去她们吗。”
她一瞬欺身而上,右手攥住他的衣领,唇凑至耳畔,字字铿锵清晰。
“世人生死皆与我无关,我只想掌控——你的生死。”
朦朦胧胧中,沉樱察觉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地方。
但她知道,此处不是冰神府邸。
冰冷的气息无限蔓延开来,将她团团包围。
哪怕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
她慢慢在这片黑暗中摸索,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她的剑已经断了。
被彻尘亲手弄断的。
明明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走,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
她不是没有想过陆引鹤会出现,只要再等片刻,虞念和姜月霜就会到达了。
云归不会被带走,陆引鹤亦逃不掉。
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除了——涟轲。
他看起来像是帮助了她,却放走了陆引鹤,甚至带她来了这个无法感应到任何人存在的地方。
她脑海中的世界褪色成一片空白,如同被清空了全部的画面。
身上的伤已经全部愈合,可她身体沉甸甸的,甚至都没有起身的力气。
呼吸忽快忽慢落下,最终全都融进这冰冷的空间中。
“涟轲——”莫名地,她低声唤出了这个名字。
遍布满堂的黑夜中透出一点点光,似在指引她靠近。
她伸出手去,顷刻间便已收回。
涟轲依旧站在那暗处,静静看着她,声音不紧不慢下坠。
“你在找我。”他说。
沉樱忽然就想起了怜冰和怜霜。
她们手中长镜被涟轲毁掉的那一瞬,她看见了涟轲。
或者说,是另一个涟轲,——他的真面目。
在神界,有一种障眼法,可以让人产生幻觉,让其他人看见另一副的模样,借以伪装起真实的容貌。
可在沉樱眼中,涟轲一直都是他自己。
不曾改变过。
就连她都不知道,涟轲的术法,对她从来都是失效的。
满室的冰霜铺满各处,沉樱在那冷寒中沉沉睡去,动弹不得。
在梦中,她看见上一任诅咒之神亲手封印了一位神。
木神林商、风神楼泽、水神千离、雷神光璟、火神炀川、花神明夜皆都在场。
在层层迷雾之下,那个神被镇压在冰封之下。
他们叫他——冰神。
而后,如曦成为继位冰神,顺理成章的成为七神之一。
在那梦中,沉樱听见如曦轻声细语道:“百年前诞生的双生神魔,亦不过如此。”
传闻在百年前,六界之中同时诞生下一神一魔,皆擅长驭冰之术。
那魔生在魔界,同时擅长制造梦境,世人称他——梦魇。
这便是魔尊楚清河。
而另一位神被养在神界,在洞悉楚清河想要一统六界的野心后,他的选择是——毁灭六界。
最终,他被诅咒之神封印在冥界雪域。
她清楚的听见,如曦冷声叫出他的名字。
祭屿。
下一瞬,沉樱陡然间惊醒过来,望着吞天夜幕,轻启红唇:“我的确是在找涟轲。”
她顿了顿,冷静看着瞳中面容离她越来越近。
“或许我该称你——祭屿。”
第七十章
虞念和姜月霜依照约定时间赶往目的地, 可她们没有见到沉樱,就连云归也不见踪影。
等待她们的是陆引鹤和凌昼。
“你们两个死了,红巫女等同于失去了左膀右臂, 想要寻回黑巫女更是痴心妄想。”陆引鹤持剑抱臂站在黑暗中,抬眸看向凌昼, “追炎, 这回你可以动手了。”
凌昼轻嗤一声,看都不看陆引鹤一眼, 瞬间拔剑走上前。
“是我要杀她们, 此事和你的意志无关,别说的好像我在成全你一样。”
“是是是。”陆引鹤笑着点了下头,目光落在虞念身上,“记得留个全尸, 能和她们重逢,黑巫女应该会高兴才对。”
“你想要讨好黑巫女,别带上我。”凌昼一剑刺向姜月霜,剑气一瞬割裂长风, 引着一路落叶向两旁退避。
“我讨好她?”陆引鹤冷冷地笑了下, 眼里的黑浓到阴郁可怖,“我只是期待她会露出什么表情罢了, 冥君慈悲, 不曾惩戒她。”
“但不代表我们不会。”
“没有什么比亲近之人死亡更让人感觉绝望和恐惧的事情。”陆引鹤半个身子藏在黑暗中,半个眼睛映了光, “得了教训, 才不会再自讨没趣妄想着要逃跑。”
“你们绝不会如愿以偿。”姜月霜拿出长弓, 登时被凌昼的剑气撞飞到地上。
她晃了下神,依稀看到眼前场景变了又回。
那一幕中, 凌昼将她推到悬崖边,死亡的气息像雾一般裹上周身,在夕阳之下蓬松生长。
“你又要杀我。”她下意识呢喃。
奇怪,她为何会说“又”这个字。
方才她看到的是什么画面?
“这是我最后一次杀你,你该高兴才是。”凌昼一剑划过她脖领,按住她另一侧肩膀将她压在树上,“今日过后,世间再无苏音。”
“话别说的太早,谁杀谁还不一定。”姜月霜五指用力一握,瞬间将地上的长弓收回掌心。
长弓遽然化作短刀的样子,硬生生隔断了凌昼的靠近。
刹那间,虞念挥动手中巨大的红镰,斩断陆引鹤藏身的大树。
陆引鹤稍稍移了下。身,回神时,虞念手中镰刀的刀刃已贴上他的喉咙。
他略一低眸,身位后挪,轻身飞至半空中,继而踏着她的长镰纵身一旋。
陆引鹤来到虞念的身后,身子微微一弯,冰冷指尖缓缓点过她的脖子,猛地收紧手指掐住,将她推向自己。
他用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手臂贴着她,又一点点往上攀,伸手同她一起握住红色长镰。
“我同你说过了,只靠蛮力是不行的。”他一双薄唇离近她的耳畔,轻笑和低语像极蛊惑人心的咒,让人毛骨悚然,“你是巫师啊,想要制服我,得用巫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