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一场后,林曦雾迅速将谈话拉回正题:【既然你的监控对象改成顾无琢,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吧?快把原因告诉我。】
她迫切地想知道,顾无琢究竟发生何事,乃至于整个人的性格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哪怕他与她说话时,仍是好声好气,面对其余人,再无半分昔日少主的温和眉眼。
【还有那个……】林曦雾想到顾无琢对她劈头盖脸的表白,顿觉难以启齿,【真的假的啊?】
她边问,边对天祈祷,求求老天爷长长眼,让顾无琢千万别对她动情。
【在答复宿主之前。】系统的机械音平淡朴实,林曦雾却从中听出一丝沉重,【宿主,我有个坏消息要告知您。】
系统:【就在刚才,主系统将你【拿主线任务当借口,和任务无关对象亲密接触】的行为拉入黑名单,并写入穿书员工手册,宿主,您真的名垂千古了。】
林曦雾:【???】
【为什么啊?我规规矩矩做事,哪里坏了规矩?】
系统语气沉重,在林曦雾疯狂抗议的话语声中,悄悄叹了口气。
它确实变换了检测对象,林曦雾也的确被拉入黑名单。
但对它而言,当前背负的不仅是可能无法完成的任务,还有主系统的沉重期盼。
系统永远也忘不了,当它检测到顾无琢对林曦雾的好感度时,和主系统一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为什么男二号会对女三号产生如此高的好感?他不是喜欢女一号吗?!】
【老大,我也不知道啊。顺便一提,上次我上传的报告中有写,剧情发展与世界意识提供的文本不同。我是有上报的,只是你们没重视。】
两个系统对着顾无琢的人物数据焦头烂额,又查看林曦雾对顾无琢的好感度,更加绝望。
最终,主系统顶着过热的机壳,一锤定音:【世界稳定,你升职进阶。世界崩坏,你进废物处理厂。】
系统被主系统迫害完毕,回归书中世界,又要被林曦雾审问。分明宿主只是为表尊敬使用的称呼,但自从上次被林曦雾立了规矩后,它竟真的觉得,得听主人的话。
但以宿主的性格,倘若她知道顾无琢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在他动心后突然死遁,恐怕会受不住。别说是否能顺利进行任务,当场崩溃都说不准。
可瞒着不说,或是撒谎,要是有朝一日被林曦雾突然得知真相,后果只会更糟。
系统反复查看情报,如坐针毡,思来想去,决定在关键时刻装死。
面对林曦雾的询问,它磨磨蹭蹭:【那个,为了保护个人隐私,主系统决定,顾无琢三年中发生的事不予告知。宿主你可以问我些别的问题,能解答的我都会告诉你。】
林曦雾没有办法,只能开始把疑问挨个儿抛出:【他认出我了吗?】
【认出了。】
果然。
林曦雾的猜测有了答复,一颗心用力跳动几下,对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愈发惶恐不安。
林曦雾抿唇:【他说喜欢我,真的假的?】
【……真的。】
少女骤然停下脚步,双目的光芒难以置信地闪动。
她仓惶地抬头,去看二楼客房闭合的门扉。金灿灿的阳光下,屋宅轮廓仿佛描上层金边,亮堂堂地落入林曦雾眼底。
那句表白,是真的。
他提出的交易、他的拥抱、都是真的吗?
【有多喜欢?】林曦雾心惊胆战。
【好感度挺高的。】系统老老实实回答。
他认出了她,也确定她要杀他,却心甘情愿把命交到她手里。
她在乾元门做了什么,何德何能让顾无琢一见到她,就终止所有的计划,要她留在身边。
他不应该喜欢她,他不能喜欢她。
她是来要他性命的,他这副模样,让她如何是好?
【他现在这副模样,和我有关吗?】她不敢问。
【这个属于隐私问题,宿主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它。】系统急中生智,通过甩锅的方式,让林曦雾无话可说。
它信任男二号,他怕她难过,一定不会告知林曦雾真相。
林曦雾长久地沉默,长久到让系统怀疑自己给的信息太多,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时,她重新在识海出声。
【系统,你知道顾无琢眼睛的伤怎么回事吗?我想帮他治眼睛。】
所有的信念与底气烟消云散,她像是出生后就饱经风霜的奶猫,发出可怜兮兮的哀嚎:【我对他好一点,他后面也能开心些吧?】
拿着真情铸下的利刃,刺入无辜者心脉肺腑,光是想想,就让人忍不住退缩。世界意识选错人了,系统选错人了,她做不到那么残忍。
她连表面功夫也不做,缩到钱府偏院墙根处,把脸埋进双膝间:【能治好吗?】
【能的能的。】系统很高兴林曦雾没有揪着顾无琢的过去不放,果断选择跳过起因、经过,直奔结果:
【他失明不过一年,还是有复明的可能。眼伤不算严重,固定的灵药能在凡间找全,但他的双眼被阴煞之气污染,想要医治,必然需要至纯至净生灵的宝物来洗去污染。】
林曦雾立刻被吸引注意:【说人话。】
系统:【至纯至净生灵,天生地养,不造杀业,不走邪路,经过数年修行得到正果的灵兽。世间难有,一处地域仅存在寥寥几种。】
林曦雾认真地听:【明盘江附近存在这种生灵吗?】
系统:【稍等,这种生物明面上无人知晓,只会当做普通妖兽。正在为宿主动用内部数据搜索……啊,有了有了。】
【明盘江内寄宿一条江蛟,她在二十年前化作人形,而后长期栖息在此。其泪水化成的鲛人珠研磨成粉,取水溶解后,可用作洗去阴煞的灵药。江蛟性格纯良,记恩记仇,一般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捕鱼觅食,宿主贸然前去,要是打扰到她……】
林曦雾紧张地问:【她的实力到达化神期了吗?】
【这倒是还没有,但她……】
【好。】林曦雾站直身体,【我现在就去。】
她本来想直接离开,鬼使神差地,用镯子联系顾无琢,说有事要和他商量。
在夕阳西下时,林曦雾来到顾无琢客房前,怀着满心的内疚,抬手敲了敲门口。
顾无琢很快开门,眉宇间的难得的笑意。夕阳西下,松姿鹤骨的身子隐入阴影:“怎么了?”
林曦雾结结巴巴发出邀请:“我想邀你一起出府逛逛。”
她又想起先前顾无琢提出的交易,翻过来、覆过去,一句话想了好几遍,自欺欺人般想出了个理由。
他应该是在她离开之后,又遇到什么事,导致心灰意冷,没有活下去的念头。遇到她之后,顺水推舟地许下承诺。
又或许有别的可能,但被她刻意忽视掉,不敢面对。
她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得好好履行交易的内容,陪他两个月。
明知顾无琢看不见,林曦雾说话时,仍一直低着头,害怕被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半晌没等到回复,抬起长睫去看他。
顾无琢的面上凝着惊愕,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像是显露原形、化作石像的鬼怪,被镇压在地无法动弹。
“我去明盘江畔,要和我一块儿去吗?听说江边夜景不错。”他听见了邀请,由阿雾主动发出的邀请。
江边……
水边……
“好啊,一起去。”顾无琢道。
他脸上的神情略有些复杂,像是既包含恐惧,又怀藏期待。
林曦雾注意到他的脸色,猜测是不是此前在水边遇到过不好的事,立刻改口:“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不用担心我。”
“可我想和你在一块。”顾无琢低声道。
林曦雾:“……”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顶着巨大的心理负担,声音和识海中的系统一样低弱:“我打算趁天色没完全暗下去,租条船在江上过夜。钱小姐不在,李夫人的计划也无法进行,明天醒来之后,还能钓鱼烧烤当早餐呢。”
他笑了笑:“好。”
林曦雾从钱府厨房拿了足量的大蒜,准备剁碎用作催泪剂,又从厨余中翻出下水等物,当做吸引江蛟的贡品。准备就绪,和顾无琢一同暂别李夫人,往江畔走。
江边夜风习习,一轮新月高悬。明盘江四周无山峦阻隔,江风吹动水浪,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两只白色水鸟立在江边,见人经过,拍着翅膀飞入芦花从中。
林曦雾掏钱租了条轻舟,贴上自动驾驶的灵符,操纵法阵,引小舟至江心,将早已准备好的贡品投入水中。
系统为她点出江蛟所在的位置,林曦雾看准位置扔,扔完后,耐心等候许久,期待能见到一只鱼尾。
结果,连续等了好几个时辰,也不见有东西蹿出。林曦雾只是个练气期的菜鸟,被江风吹得有些冷,哆哆嗦嗦回到舱内。
她发现顾无琢祭出灵力,模拟出取暖的火球,将船舱烘得暖意融融。
林曦雾眼前一亮,挪动几步凑了过去。她心烦意乱,不知如何与顾无琢搭腔,缩到最角落,一声不吭。
顾无琢不说话,慢慢提升温度。
林曦雾初时裹着毛毯,后来不抖了,将毛毯脱下。再之后,热得将棉衣外套脱去,最终忍无可忍,朝顾无琢提出抗议。
“顾无琢,我热。”
于是火球变冰球。
过了会儿,林曦雾细弱出声:“我冷。”
她拢了拢夹袄:“你别欺负我。”
顾无琢笑出声。
船舱的温度,瞬时变回最初的暖和,青年跪坐在舱内,姣好的侧颜在柔光下愈发和缓。
“能和我说说话吗?”
他的声音很轻,再无白日的戾气,显得包容而有耐心。病态的面庞如珍贵的琉璃玉器,只消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他转头看她,明明看不见,却像是在渴望什么。
“嗯,好。”林曦雾又挪了回去,做到他对面,她浸到暖融融的灵力中,舒适地眯起眼睛。
“那……说什么?”她主动找话题,“聊我,还是聊你?”
“你来明盘江,要找什么东西?”
“嗯。”林曦雾想了想,将目的说出,“我想找江蛟。”
“为何?”
林曦雾抿唇,没有吱声。
要是能顺利取到鲛人珠,固然对于顾无琢是超级大惊喜,要是见不到江蛟,失望也将很大。依照现在的情况,十有八九是找不到了。
她不说话,顾无琢也不问,安静地调节舱内温度。
等得久了,在外受冻,待在舒适的地方,很容易感到困意。林曦雾聊着聊着,忍不住打出哈欠。
“抱歉,我毕竟才练气,不能失去睡眠。”林曦雾嘟哝,“不过以我的个人喜好,哪怕飞升,都得一日三餐一觉过下去。”
“无妨,你休息吧。等你醒来,应该便能见到蛟龙。”他道。
虚假的火光描摹身形,漆黑的倒影落在船内。他抬手探指一拨,明亮的光芒立时暗淡。
林曦雾的睡意却差点没下飞:“你别动手,我也不是一定要见到江蛟。今天没找到,不还有之后吗,你不要随便出手。”
她反复强调,生怕自己睡着睡着,被修士斩杀蛟龙的动静惊醒。她比较轴,信奉能用嘴解决的,就尽量别动手。
他已经起身,像是被戳破意图,脸上略过丝失意,坐回到原位。
舱外传来风声,轻风卷水,声音悦耳。猛地,一条大鱼从江中跃起,飞离水面,重重落下,发出扑通一声。
声音响亮,片刻传入舱内,林曦雾清楚地看见,昏暗狭窄的小室中,属于青年的人影微微地颤动。
他似是在极力忍耐,不露出不适。
林曦雾露出惊讶的神情,忍不住往顾无琢身边凑了凑。
“顾无琢,你怕水声?”她小心翼翼地探问。
这又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
第28章
林曦雾问得很小心。
船舱狭窄,尽是平地,没有美人靠供人落座。林曦雾挪到顾无琢身旁,抱起双膝,乖巧地歪头看他。
“要是不舒服,不如用隔声符,将舱外水声隔绝?”她关切地提议。
顾无琢摇头:“无碍。”
他坐得端正,屈膝跪在船中,双手放于膝上。上身似一杆白玉竹,笔直挺立,和身旁松垮垮的少女形成鲜明对比。
林曦雾不觉自己姿势欠妥,反而认为是顾无琢过于紧绷。她探手揪了揪他的袖角:“放松点,现在就我们两,无需那么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