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助理笑了笑,这个年纪的孩子又软又乖,真招人喜欢。
便把自己的手机收起来,伸出了自己的手。
崽崽把自己捏紧的小拳头放在他的手掌上,指缝漏下来几个圆滚滚的甲壳,落到他的手掌上。
等看清手上的玩意,张玚头皮一麻,差点尖叫出声。
崽崽推了推他的手,奶声奶气地期盼道:“是礼物!要放口袋里!”
啊啊,正在动啊,啊啊啊救命!
张玚觉得自己要原地昏厥,面上却仍然保持着成年人的风度,诚心诚意道:“谢谢你啊,小老板。不过如果你能把它们都放生,我和它都会更感激你的。”
可怜他是城市里土生土长的娃儿,实在没见过这种世面。
崽崽瘪了瘪嘴,又推了推他的手,示意他收下。
张助理看了看自己的新西装,指了指天上道:“快看,天上有飞机。”
可怜崽崽少一张幼儿园文凭,下意识地听他的话抬头。
张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虫虫丢到了远方。等崽崽一脸迷惑地回过头,他立刻展示自己空空的手掌心,温柔道:“叔叔已经收下了,我们现去洗洗手好不好?”
“我不想洗手。”崽崽皱起鼻子。
张助理:“……叔叔一个人去洗手害怕,你陪叔叔好不好?”
崽崽盯着他看了看,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好吧,我陪你。”
等到了洗手池边上,他立刻抓住她的手,强迫她好好冲洗一番。
一大一小在公安局的一个小角落里没大没小地闹腾着,橘子晃了晃尾巴,在阳光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忽然,张助理的神色严肃下来,他拍了拍崽崽的脑袋,指了指远处从车上下来的一对中年夫妻道:“小老板,那是你的外公外婆。”
_
徐献清看着柏恩填写的一塌糊涂、极不走心的量表,捏了捏了眉心。
然而见到岳父岳母进来,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恭谨地迎上去打招呼:“爸、妈。”
文雅一脸急切地左顾右盼:“献清,我们恩恩呢?在哪呢?”
徐献清在前面带着路,有点无奈道:“在里面,您别激动,她还不一定——”
“爸,妈!”
柏恩远远就看见他们进来,激动地探出脑袋,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徐献清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艰难地吞咽了下去。他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为他们的重逢让开位置。
柏恩看到父母熟悉的面容,激动得都要哭了出来。她老远瞧见了他们就觉得熟悉,走近了看还真是他们,是她无论身处哪个世界都不变的父母。
听到柏恩叫他们,文雅一下捂住了脸,几乎痛哭出声,几步上前抱住了柏恩:“恩恩,你终于记得回家了啊!”
柏恩被这么喊着小名,既觉得亲切,又感觉到有一点不好意思。想到自己失踪时,父母肯定担心得要命,她又觉得心酸。
她看了一眼一旁安静的中年男人,主动地张开双臂,两个人也拥抱了一下。
柏臣拍了拍她的后背:“倒是不傻,知道回来先找爸爸妈妈。”
柏恩的眼睛有点湿润,低声说:“嗯,我回来了,以后不再让你们担心了。”
她还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自己的父母了,要是她早知道自己的父母还是他们,当初一醒来就会去找他们了。
徐献清去外面把崽崽领进来,她瓮声瓮气地喊了外公外婆。
文雅心疼地焦躁道:“崽崽是生病了吗?”
徐献清解释:“前几天起了水痘,已经找了医生看过了,并不严重,应该很快就能好。”
文雅放心了,把她抱怀里掂量了一下,高兴感慨道:“大半年没见了,崽崽又长大了一点呢,还真怀念。”
柏恩别扭极了,总感觉自己还停留在上辈子还是学生那会儿。虽然自己接受了自己有了宝宝,但是看到自己爸爸妈妈抱着她还是感觉有些魔幻。
柏恩扯着文雅的袖子,小声道:“妈,这真是我生的小孩子吗?”
文雅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又在说什么鬼话,你看看崽崽这眼睛,这嘴巴,哪个不像你?!”
柏恩:……
柏恩:不好意思嗷,真的看不出来。
第23章
一家四口人正亲热,徐献清身边就显得冷落了。
旁边的公安局副局长很有眼色地及时道:“徐先生,要不要坐这边喝点茶,他们做父母的好不容易和女儿重逢,肯定还得聊上一会儿呢。”
徐献清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衬衫领子,又看了看手上的手表,不情不愿地坐下来,盯着桌子上茶叶浮动的一次性杯子,忍不住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
文雅细细地打量柏恩,小心翼翼地问:“恩恩,你的病都好了?又认得我们了?”
“啊,什么病?”柏恩指着自己,傻笑道,“我好好的,我怎么就——”
她忽然噤了声,见到父母太激动了,一时都忘了自己现在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里了。
面对父母担忧的目光,柏恩只能将自己要说的话作罢,挠了挠头道:“额,反正我觉得我挺正常的。”
柏臣开口:“不管怎么样,还得再去医院看看。”
“我才不去医院呢,我最讨厌医院了。”柏恩任性地说。
几个人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徐献清才适时地插上嘴:“爸、妈,要不先带恩恩去别的地方说话,在这里总归是有些不方便。”
文雅一拍脑袋,赶紧和屋内的警察挨个道了歉,然后拉着柏恩出去。
张玚一看自己的老板出来了,赶忙迎上来,却见徐献清只是微笑地向他挥了挥手,转身就上了自己岳父岳母的车。
张助理:……不生气,不生气,都是带薪的。
-
徐献清作为女婿,自然而然地负责开车。
而柏恩则习惯性地往后座跑,然后被文雅提溜进了副驾驶座上,她只好悻悻地坐下。
后座上两个老人亲热地逗着崽崽,而前座氛围极度尴尬。
柏恩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所作所为有多过分、在外人眼里多奇怪了,她羞耻得整个脸都爆红起来。
她安慰自己,都是人之常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还得反过来夸她谨慎哩。
柏恩搓了搓手,就等徐献清连同这份尴尬和羞耻一起打包离开。
好不容易到了家,就听她的妈妈十分热情地道:“献清,公司忙不忙,不忙就干脆留来吃个晚饭过个夜好了。”
吃、吃个晚饭就罢了,怎么还有“过夜”?!
摔!
“不忙,我就留在这陪着恩恩就好。”徐献清乖乖巧巧地应了声。
柏恩在背地里忍不住吐槽,之前在她面前还冷着个脸,这时候又叫得亲切,还真会装。
把行李放下,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心情一时间很新奇。
市中心房价寸土寸金,她的房间不算太大,但是说实话很符合她的审美。十分少女心的蕾丝花边窗帘半掩着,透出阳台郁郁葱葱的绿色。整个房间都被装饰着很精致,能看出来原主人的用心。
用手摸了摸很有生活痕迹的桌面,柏恩的心情却没有自己想象中好。相反地,她鼻头酸涩,情绪忽然低落。
她意识到这里曾经居住过的是另外一个人,父母曾经爱过另外一个人,就连这个房间的存在也不是为了她。这个房间装扮得越用心,就更说明他们有多爱另外一个人。
徐献清牵着崽崽进来时,就看到柏恩垂着脑袋,似乎情绪很不好,不由得握紧了崽崽的手。
柏恩听到身后的动静,赶紧调节好自己的情绪,低着头避开他们出去了,她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
崽崽回头看着柏恩出去的身影,疑惑地抬头看着徐献清问:“妈妈又病了吗?”
徐献清抿了抿唇,垂眸看着女儿稚嫩的脸皱起来,大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安抚道:“别担心,妈妈可能还要适应一下这里。”
柏恩对着浴室的镜子扒拉了一下泛红的眼角,然后拍了拍脸,驱逐掉坏情绪。
没等到她默默地疗愈好自己,文雅就进来开水洗了把手,有点疑惑地望着她:“眼里进沙子了?”
柏恩:“……”真不愧是她亲妈。
柏恩:“没呢,妈。”
“闲着就过来帮忙择菜。”
“……哦。”
她乖乖地走进了厨房,坐到了角落里的小板凳上,把用剪刀把菠菜根剪掉,边腹诽着,她不是病人嘛,怎么病人还得干活呀。
择菜太过无聊,她闲聊般开口:“爸妈,你们下午都闲着不用上班吗?”
文雅翻了一个白眼:“当然是请假啦!我们又没到退休的年纪,本来今天满课,结果警察一个电话打过来,把我和你爸都吓死了,哪还能继续上课?”
“你这孩子,你这三个月到底都跑哪去了,不吭不响地,连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一个,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找了你多久?!”
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而来,柏恩用手塞住了耳朵,嘀咕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人好好的就别多问啦,而且我报警也是没办法的吧,我总不能不清不楚地就跟不认识的人走。”
厨房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两个人都用极其痛心的眼神望着她。
柏恩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怎,怎么了?”
文雅切菜的手颤抖着:“你还记得你是我们的女儿吗?”
“嗯……记得吧。”柏恩发现他们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怪异的地方,于是她也坦坦荡荡道,“不过我就认得你们,其他的都不太记得了。”
柏臣沉默了片刻,宽慰她道:“别太担心自己的病,以后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怎么都跟打哑谜一样,柏恩蹙紧眉头,好像有什么事情不敢告诉她。
“既然如此,你们有什么话对我直说就好,我也想搞清楚关于自己的事情,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柏臣斟酌着开口:“恩恩,不知道你现在自己能不能意识到,但是你在两年前确诊了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柏恩:“?”
她懵逼:“什么,什么障碍?”
文雅插嘴解释:“就是多重人格障碍。”
“哦。”柏恩摸着下巴思考,然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们,“啊?!”
“你别担心,不管你变成什么样,爸爸妈妈都会爱你。”文雅慈爱地望着她。
“所以,”柏恩指着自己,傻眼道,“一切反常……是因为我那个人格,额……”
“对啊!”文雅痛心疾首道,“你的体内还住着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亲亲女儿,另外一个是在女儿出车祸后唤醒的副人格小白,就是她带跑了崽崽。”
“实在太不懂事!”柏臣忍不住训斥她,“自己逃走便罢了,还带着孩子一起消失,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呃,顺手拐走崽崽这能算重点吗?
不对不对,这么重磅的讯息竟然是在这一方充满油烟味的厨房里告诉她吗?喂,妈妈,这也太随便了!
呸呸,什么主人格副人格,她就是柏恩啊。
信息量太大,她大脑cpu一时处理不过来。
“说不定是因为有人对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让她忍无可忍才逃走了呢!”柏恩据理力争地为自己辩护。
“不可能!”文雅毫不犹豫地否认,“你别瞎想了。”
柏恩继续胡搅蛮缠:“可是我根本就感觉不到有其他人格的存在啊,说不定是因为只有我是清醒的,而你们才不正常呢!”
两个人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她:“我可怜的女儿,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一位专业的医生,还是相信一位精神病患者?”
柏恩:“……”
她恼羞成怒,丢下了手里的菠菜,跑出了厨房。
第24章
柏恩走出去厨房,却发现徐献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正低着头看手机,侧影寂静又沉稳。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冰箱,果然在里面看到储备了满满一格的瓶装水。她拿了两瓶出来,然后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他的旁边。
大概是感受到了柔软的沙发凹陷下去,徐献清有些疑惑地回头。
“喝吗?”柏恩把手里的苏打水在他面前晃了晃。
“谢谢。”徐献清伸手接了过来,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口。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柏恩意识到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像这样轻松地坐在一起过,一时竟然有些局促,有点没话找话地问:“你不去照看着崽崽吗?”
“她睡了。”
“又睡了?”柏恩磨了磨牙,“你怎么能让她睡了?她现在睡了晚上还睡得着吗?”
“……不可以?”
“你没带过孩子睡觉吧?”
“带过,不过那个时候她很小,”徐献清有些怀念地说,“除了吃饭,就一直睡着。”
“呵。”
“我去叫醒她。”他十分知错能改,当即就要起身去把崽崽叫醒。
柏恩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别!”
徐献清的视线在她压住他袖口的纤弱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乖乖地重新坐下了。
柏恩避开他的视线说:“算了吧,睡都睡了,叫起来又得闹。我们……正好可以随便聊聊,我想多了解一点我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