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嚼了嚼,视线又移向冬瓜虾仁汤,柏恩便又给她盛了汤,她夹了一块虾仁,又如法炮制地又咬了一口。
吃了一口又留在了盘子里,崽崽咬着筷子,还不满足,指了指远处的一道素烧鹅道:“妈妈,还要那个!”
柏恩:“……”
柏恩的语气冷冰冰:“吃完再夹给你。”
崽崽神色萎靡,用细嫩的手指捏起碟子里虾仁,塞进嘴巴里,眼睛没精打采地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
他们吃饭时聊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作为已婚已育的男女更是绕不开孩子。
聊着聊着,柏恩不禁好奇地问他:“你做的什么工作,怎么有这么多时间陪孩子?”
沈蔚不好意思道:“我是自己创业,当一个小老板,时间还算自由,其实也挺忙的。”
柏恩感叹:“那你真厉害,创业很难的。”
见她感兴趣,沈蔚接着道:“我能有现在,幸得老师教诲我。大学那会儿,我家里有钱,天天花天酒地,可劲造,期末连挂了四科,一点都不怕。”
他唇边带上一丝讥嘲的笑,“我那个时候感觉钱就是万能的,我有钱嘛,就想用钱买过。挂的三门都顺顺利利地买通了,就偏偏在柏老师这碰了壁。”
柏恩心想,这耿直的性格还真是她爸。
“他当时就问我,‘你就用这三瓜两枣买我的良心?能买得起那些认真备考学生的公正吗?’那个时候我也是年轻气盛,还敢继续往上加价。”
柏恩忍俊不禁,依照她爹的性格,接下来肯定是一段长长的说教。
“老师说,不管多少钱他都不要。又说我连计量统计学和金融经济学都学不通,以后有人拿假数据糊弄我我都不知道,多大的家业都得折我手里。”
这话说的重,柏恩疑心他爹估计经常被人拖巷子里打。
“后来他划了重点,亲自押着我一章章学过,最后补考拿了六十分。”他笑了一下,看着柏恩道,“你猜后来怎么了?”
柏恩哪里知道,诚实地摇了摇头。
沈蔚说:“那个学期,还没等到我去败家,我爸就先破产了,在外面欠了几百万。我后来才知道,是我大伯看不惯父母偏心我爸,才故意联合别人搞垮了我们家。”
虽然他说话时面色极为轻松,但是柏恩却知道这几句话里沉甸甸的分量。由奢入俭难,他一个挥霍惯了的二代忽然遇见这种变故,肯定是受不了的。
“我妈走得早,我爸又是窝窝囊囊,整日纵情酒色的,不顶事。那时我家里还有个准备高考的妹妹,周围的朋友也没个真心,家里落败了就疏远我。那个时候,我特别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都想买一份保险,受益人写我妹妹名字,然后随便意外一下死了算了。但时就老师知道了以后,就来开导我。”
说这话时,他神色微微局促。
崽崽听不懂他们大人的话,脸枕在柏恩胳膊上,撒娇道:“妈妈,还要吃。”
柏恩又给她夹了两筷子水晶肴肉,瞥了一眼她面前的小碗,问她:“还喝不喝芋头汤?”
崽崽用力点了点头,捧着碗道:“还要,还要一个玉米。”
柏恩也夹到她的小碟子里。
而后放下筷子,静静地问:“之后呢?”
“他和我说,好了,你这下是不是以为你什么都没有了?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嘛,我都以为他是来落井下石的。但是他说,我年轻,脑子好使,也有人脉,十年二十年总能还上。那个时候挣钱,想拿高薪,就得创业。”
“后来,他常指点我,有什么机会也都不忘我。”
柏恩不禁想,她爸爸可真是菩萨心肠,难怪年年上门拜访的学生那么多。又想,她爸爸也就是纸上谈兵,自己去做肯定不行,还是沈蔚这个人行。
“我运气不错,后来就干成了,自己也是一个小老板,不过钱也没怎么赚到。”他耸了耸肩。
柏恩说:“很励志。”
沈蔚矜持地点了点头:“也还好,大部分还是运气好。”
柏恩知道,一部分是运气,更多是才能。
“你呢,是不是才考完?”
柏恩笑了笑,“是考完了,不知道能不能过。”
沈蔚也笑,“你别谦虚,你们这些脑袋好使的,几年不学,我们也赶不上。”
柏恩摇了摇头,“你这是带了滤镜的,我只是普通人。”
崽崽从旁边插嘴道:“妈妈,尿尿。”
柏恩抽了几张纸巾帮她擦了擦手和嘴,对他道:“我带她出去一下,你等一等。”
沈蔚点点头,细心问:“你知道厕所在哪里吗?”
柏恩:“我刚才进来时留意了一下,能找到。”
大厅装修得古朴大气、金碧辉煌,空气中有淡淡的古木香气,令人心神放松。
崽崽自己去了厕所隔间,柏恩只在外面等着她。
等她拎着自己的裤子蹦蹦跳跳地出来,柏恩才上前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拉到低矮的洗手池旁,“好好洗洗手。”
崽崽磨磨蹭蹭地洗完手,又放在干手器下吹干净,步骤仔仔细细的,一步不错。
柏恩牵着她回去,拐角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
“ba——”
崽崽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就被捂住了嘴,挟持着躲到了别的地方。
“嘘——”柏恩用眼神示意她安静。
崽崽还没搞清楚状况,迷迷茫茫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柏恩的掌心,弄得柏恩手痒痒的,就松开了手。
柏恩绷着脸,用眼神告诫她。
崽崽看懂了,揽过柏恩的脖颈,很乖地问:“不是爸爸吗?”
“……是他,但是他在工作,我们不要去打扰他。”
“好吧。”崽崽闷闷不乐。
柏恩摸了摸她的脑袋,压低声音道:“嗯,我们等一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过去。”
就在两个人安静下来之后,一道疏淡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语气故作疑惑,“等谁走?”
第41章
猝不及防地对上他好整以暇的视线,柏恩和崽崽下意识地相互捂紧了对方忍不住要尖叫的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
徐献清瞧见她们恐怖的样子,微微叹息,似有不解:“躲着我干什么?”
崽崽先反应过来,立刻从柏恩怀里跳下来,扑倒徐献清怀里,仰起头眼里冒着崇拜的星星,“爸爸好厉害,一下就找到我了~”
徐献清唇角弯了弯,摸了摸她的头,“下回不许躲爸爸。”
后面又跟来了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眼睛笑眯眯的,看着挺亲切,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挺着将军肚,手里还盘着两个核桃。
虽然他比徐献清矮上一截,但是气场一点不输于他,甚至更加从容老练。
“我说徐董是看到什么人往这边走,原来是令千金也在这儿。”
徐献清淡淡道:“不好意思,陈叔。我原先不知道她们会来,没想到这么巧会在这里碰见。”
又把崽崽牵到身前,“来,款冬,要叫陈叔公。”
崽崽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容,颊边的酒窝就跑了出来,她声音甜软,极讨人喜欢,“陈叔公好。”
陈叔哎呦了一声,“好久没有看见了我们款冬了,一眨眼竟然这么大了,长得真是白嫩可爱,跟你小时候是一模一样。”
徐献清淡淡一笑。
陈叔又看向柏恩,问:“陪着令千金的这位是谁,人看着面生,以前没见过啊。”
他是个人精,一眼看出柏恩身上的衣服是定制的,面料价值不菲,肯定她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姑娘,绝对不可能是保姆或者私人助理。
她头发乌黑秀丽,肤色盈白透着健康的淡粉色,绝对是养在温室里的结果。
不仅如此,五官也极其优越,有一种介于精巧和大气的冷感,像淤泥里开出来独一朵白莲,美得只想让人将她捧在心尖上。
尤其是一双眼睛生机勃勃,灿若繁星,尤为难得。
陪着徐献清的闺女,难不成是亲戚?
仔细看看,还与款冬有些相像。
徐献清没说话,反而晏然自若地看向柏恩。
柏恩嘴唇动了动,知道他要她自己说,便低着头笑着答:“我是款冬的妈妈啊。”
徐献清手掌亲昵地压上她的后脑勺,其中掌控和占有的意味不言而喻,含笑道:“嗯,她在家里闲闷,便带孩子出来玩。”
靠近时,柏恩嗅见他身上冷冽的酒精气息。
陈叔有些意外,要知道虽然徐献清早就结婚了的事是人尽皆知,但对方到底是谁却一直是个谜。
只是他也曾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好像是他的这位妻子精神上有些毛病,所以一直深居简出,从不抛头露面。
可是如今一看,流言真不可信,人家分明是个窈窕佳人,应当只是低调而已。
被他误打误撞地碰上,倒是难得的缘分。
便与她客气了两句,“先前一直没有见过,幸会幸会。”
柏恩也不太懂应酬这类事情,与他并不熟悉,矜持地微笑了一下。
陈叔继续道:“我夫人平素在家,爱好办一些晚宴聚会之类的,到时候我让她给你送去请帖,你若是感兴趣便过去,全当是结交朋友,消愁解闷。”
柏恩不懂这些,只好先客气地应承下来。
几个人又站在那寒暄了几句,陈叔着急回公司,便要先告辞了。
徐献清道:“妻女都在这里,我就不陪您下去,我让小胡送送您。”
小胡是他工作上的助理,算半个总经理。
陈一摆手,“我也没这些讲究。”
徐献清颔首,“到时候我让人把合同给您送过去。”
等送走了他,徐献清才又摸了摸崽崽的脑袋问,“跟妈妈来吃饭?”
崽崽哼哼唧唧道:“还有妈妈朋友。”
“哦。”他淡淡地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语气温和地征询柏恩的意见,“中午也没怎么吃饭,方便我过去吗?”
柏恩语气透露着冷淡,“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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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蔚正看着手机里的消息,门忽然被敲响,他还觉得奇怪,都是熟人怎么这么客气?
等到徐献清走进来时,他不由得惊怔,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徐总,您怎么过来了?”
柏恩更呆,怎么上哪儿都能遇见认识他的,看来都用不着她想着该如何介绍了。
徐献清配合地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在附近吃饭,恰巧遇见了妻女,贸然过来不会打扰了吧。”
“怎么会打扰,吃饭要热闹才好。”
沈蔚神色还有些恍恍惚惚,“原来她们是你的妻子和女儿,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真是失礼。”
徐献清似笑非笑道:“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沈总你不知道才正常。”
柏恩从他们只言片语中大概能猜到他们应该是工作上认识的。
世界真小,他们真巧。
几个人打了招呼,落座吃饭。
沈蔚要让人把菜撤下去换新的,徐献清摇了摇头,接过一双新筷子道:“太浪费了,这样吃就好。”
柏恩闷着头,闻言嘴角抽了抽,他说的什么鬼话,竟然忽然变得勤俭,分明就是在拿乔。
果然见他只夹了几筷子就放下了,人看着没什么胃口。
柏恩懒得理他,倒是崽崽把自己堆着几个糯米藕的碟子推给他,他才又吃了几口。
沈蔚原本柔滑世故,三言两语道明了跟柏恩之间清白的朋友关系。
徐献清细致地听着,不时点头,末了笑了笑,“小柏心思单纯得很,多亏你多照顾她了。”
沈蔚听出来对方对他的敲打之意,神色有些不自然,知道自己算计人家不厚道,厚着脸皮道,“您不提,也都我应当做的。”
柏恩却感到郁闷。
他们两个聊得看样子要比她好。
徐献清又把她形容得柔柔弱弱的,好像必须要有人保护一样,她也不喜欢。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各自分别。
沈蔚先行离开,柏恩收拾东西要慢一些。
出了包间,徐献清抱着崽崽走在前面,她安静地落在后面,走在张玚旁边。
外面的雪还没有停,徐献清单手抱着崽崽,另一只手接过张玚撑开的伞,转头看向柏恩,“到伞下面来。”
柏恩只好凑过去。
走到车边,徐献清便示意她先上车。
柏恩不吭不响地钻进车门,在后座坐好。
心想,怎么,他下午要回家吗?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们上车。
一抬头,却看见徐献清把崽崽塞给了张玚,隔着车窗,声音又低又缓地传进来。
“你带崽崽去附近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