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恩“嗯”了一声,虽然不懂他想要干什么,但是她现在也没理由拒绝。
徐献清又伸手去碰她的手,他的手已经捂暖得差不多了,可以将体温传递给她。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贴了一下。
柏恩猝不及防,舌头打结道:“你怎么又……!”
徐献清眼眸低垂,摩挲她的手掌道:“不可以吗?”
“当然不行。”柏恩气呼呼地把手抽了回来,“你再这样,我真对你不客气!”
“小柏,你脾气好差。”
他将她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回去。
两个人说完了话,柏恩便开门下车,将羽绒服的帽子带好,头也不回地上了楼,一点留恋都没有。
徐献清一直看着她房间里灯开了几分钟,又灭掉。
一个人坐在车中静默良久,僵硬的躯体才终于感到了一丝倦意,下车绕到驾驶位上。
虽然现在太晚,回去还得惊动管家和佣人,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去找酒店,但是崽崽起床找不到他,肯定得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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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因着昨晚的失眠,柏恩起来时不可避免地顶起了两个黑眼圈。
文雅看到了,被她吓了一大跳,“恩恩,你没事吧?不再睡一会儿?”
柏恩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地走到了饭桌上,吃完饭又躺在了沙发上补眠。
文雅看她这样,问她:“出不出去赏雪?”
柏恩闭着眼摇头:“妈妈,我等人呢。”
文雅愣住,问她:“谁啊?我认识不?”
柏恩有气无力道:“就徐献清啊。”
文雅揉了揉眼,看了一眼手机,满眼茫然。
她闺女不是昨天才和他吵过架吗?
虽然电话还没打出去,但是她早就做好了去充当恶人的准备。
怎么短短一晚上,柏恩就开始在家里等着人家,一副百依百顺、唯命是从的样子了?
文雅搞不懂,索性就不管,女儿是病了但又不是傻的。
对她道:“我可是约了朋友的,你不去,就得一个人看家了。”
柏恩向她挥了挥手,“妈妈,你去吧,玩好。”
文雅走了,柏恩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竟然就睡着了。
不知道在沙发上躺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她感觉到有一只小手不安分地扒拉她的眼皮。
对方用气息对另外一个人道:“爸爸,妈妈都睁开眼睛了为什么还不醒?”
“……”柏恩一时不知道该继续睡,还是佯装醒来。
幸而有人靠近将在她脸上作威作福的手捉住,声音略显严苛,“乖,别乱动你妈妈,去别的地方玩。”
客厅里起初还有小家伙跑来跑去的声音,后来终于安静了下来。
没人了吗?
柏恩动了动眼皮,从沙发上坐起来。
抬头,第一眼果然没看见人。
下一秒,“醒了吗?”
声音从旁边传过来,她豁然回头,对上他温和的眼眸。
柏恩讷讷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他把电脑合上放到茶几上,然后伸手为她倒了一杯水,坦然答:“正好在门口遇见了岳母,她就把钥匙给了我。”
柏恩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哦……”
“岳母和我聊了几句,”他语气淡然地提起,“她说跟我讲你不喜欢我,叫我别为难你。”
柏恩一口水差点呛住,咳了几声。
崽崽听到声音,握着蜡笔从她房间里跑出来,见到她惊喜道:“妈妈,你醒啦!”
然后拱进她的怀里撒娇。
柏恩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支支吾吾地想糊弄过他的问题。
徐献清凝视她片刻,轻松地笑开,“我逗你而已,她只跟崽崽讲了好多话。”
崽崽迷茫地抬起头,又对柏恩道:“外婆,外婆问我吃没吃过。”
柏恩松了一口气,心头又觉得怪怪的。
那他怎么能精准地说出来她会做的事情,是误打误撞,还是对她太过了解?
想不通,索性便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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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回到了水云居。
徐献清随手要把崽崽丢给保姆带。
崽崽气鼓鼓地瞪着他,人跟个小炮仗一样,个头小声势足,“你,你们养小孩一点也不用心!”
徐献清神色顿时变得微妙,拍了拍崽崽的脑袋,盘问她:“你从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话,嗯?”
崽崽自己生着气,不理他。
徐献清利诱道:“你说的好,等会儿吃完饭多给你一块儿小蛋糕。”
崽崽立刻来了精神,绞尽脑汁,半晌之后咬着手指,不确定道:“小张叔叔……?”
徐献清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让柏恩不禁为张助理捏了一把汗,这年头,助理也不好当。
崽崽满足了,抱着猫咪去外头玩雪。
柏恩跟着徐献清去到了别墅的琴房。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这里,仍然被室内奢侈的装修震撼,很古典的设计风格,和窗外的景致很相称。
但是就像柏恩不相信徐献清读过他书房里所有的书一样,她笃定他肯定也不是全会那些锁在壁橱里的昂贵乐器,尽是装腔作势。
徐献清让她坐在钢琴旁的的椅子上,自己则在钢琴前坐下。
他随意地按下一个白键,发出了一个悦耳的音节,问她:“马上到崽崽的生日,我弹一首生日歌,你听听好不好?”
柏恩有些不解,就是这事?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
徐献清正襟危坐,音乐就自然而然地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流露而出,熟悉活泼的琴音在空中悦动,从这个二楼的窗户一直传到了楼下。
握着铲子试图铲雪埋住小猫的崽崽不禁抬起了头,问守在一边儿的保姆,“姨姨,什么声音?”
冯阿姨温柔道:“崽崽,是你爸爸在弹琴啊。”
崽崽“哦”了一声,对音乐不太感兴趣。
把要溜走的小猫给捉回来,她伸手秃噜了一把猫脑袋,好奇道,“橘子,你力气怎么又变大啦……”
猫咪不满地回头冲她叫了两声,没什么气势。
生日歌的旋律起初弹得十分温馨,他的手指动得很缓,但是随着乐曲推进,他弹奏得也越来越急,手指快得能看见残影,但是每一个音都压得很准。
柏恩知道了他是会弹的,水平能达到职业水平。
等她渐渐从刚开始的音乐带来的感染中回过神来时,他手下的曲目已经变成了另外一首曲子。
钢琴曲生机勃勃、充满潦草的生命力,仿佛叙述着一位冬雪里流浪的旅人,亲眼目睹到欢愉跳跃的阳光,终于在一个明亮的春天,靠岸。
柏恩听着听着,便觉得不对,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
她从小兴趣极为广泛,父母又从不吝啬于为她报兴趣班,便学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音乐也算一个。
学久学深,自己编曲演奏便不在话下,这首她有一些印象。
当时她上学路上,看到一群还没有她年岁零头大的小孩排着队出门放风筝,而她大好春光却只能去教室里上课时,心中忿忿做出的曲子。
刚写出来时,她沾沾自喜了好一阵,放久了却又觉得这谱子写得没意思,搁置在了一边。
徐献清最后几个音节重重地按下去,钢琴的尾音像一条厚重的裙摆扫过她的脚尖,让她呼吸都忍不住停顿。
柏恩抬头,看向坐在琴椅脊背挺拔的人身上。
他技术很好,一下就弹出来了她想要的感觉。
但是曲目虽然熟悉,但是也有很多细节也不全相同,大概只是英雄所见略同吧。毕竟这曲子肯定不是她作的,她可才来这个世界没过多久。
只是他专程弹给她听,是为了什么?
徐献清没有多留悬念,直白道:“这是你以前写的曲子。”
柏恩正洗耳恭听,等听到了他的话却又不太敢相信,“不可能!”
不可能,这太过离奇,她无法相信。
他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温和地点出来,“为什么不可能?你难道不觉得熟悉吗?”
柏恩答不出来,慢慢地走去了窗外,从这里能看见被雪覆盖的花园一角。
崽崽正在她秘密基地的旁边铲雪,她穿着的衣服臃肿,自己呆在里面太局促,从冬天起不愿意往里面跑。
小猫跳到了小木屋的顶部,懒懒地窝着。这个位置,崽崽够不着它,猫却又伸着尾巴撩她。
一大一小,都能明显看出来比夏天那会儿变了许多。
时间在小孩子身上最明显。
柏恩察觉到徐献清迈步来到了她的身后,听见他轻声说:“六月十一日,大雨,当时有一辆白色的面包车撞到了沛江附近的栏杆上……”
他合理猜测道:“许就是那个时候,你撞坏了脑袋。”
柏恩沉默片刻,“你别瞎猜了。”
她深吸一口气,“我要真是撞到了脑袋,那医生能检查不出来?”
她可是上上下下都检查过,根本没问题。
但是她内心却也隐隐认同他的想法,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她的父母。
如果有人告诉她,你下辈子得去到另外一个世界生活,她肯定不乐意,她运气差,碰见个吃人的世界,她上哪去说理?
但是万一那人又说,你不去,你爸爸妈妈的孩子得是其他人,这她受不了,必须得去,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的。
徐献清也心知肚明,但是这种事急不得,便看着他们的女儿道:“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搞清楚。”
他等三年都等得,再等一等又怎样?
第44章
崽崽的生日在农历十二月十六日。
柏恩早在心底默默琢磨起要送给她什么礼物,左思右想一番,决定给她配一辆车。
这个年纪,也该有一辆车了。
到她生日这一天,柏恩便起得格外早。
宜西市冬天的雪断断续续了大半个月,院子里积起厚厚的雪层,别墅内极其安静,这个点大家还都没有起来。
柏恩轻手轻脚地推开崽崽的房门,打算悄悄地把礼物摆放在她床前的地毯上,等她早晨醒来时第一眼就能够看见。
进门后,她发现地毯上早就摆上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礼物盒,大部分都是佣人送的,可见他们对这个家小主人的喜爱。
柏恩把自己从网上买来,然后在房间里自己组装好带辅助轮的自行车给拎到那一堆礼物盒中。
现在才早上六点多,远远没到崽崽该起床的时间,此刻她睡得正熟。
柏恩眸子转动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到她在床前,看她侧身缩成小小的一团,眼睛紧闭,睫毛长长得像一把小蒲扇,脸颊泛着苹果开始成熟时的红,静谧美好。
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放在被子外面无意识攥起的小拳头。
余光瞥见了摆放在她床头柜上的花盆,几朵瘦弱的黄花带着新鲜的冰雪融化的水汽,旁若无人地开得旺盛。
款冬,意为冬天款款而来。
款冬花,是生于冰下、雪中的极顽强的花朵。
花朵小小的并不起眼,花瓣也不艳丽娇嫩,柏恩却觉得它可爱极了。
她摆弄了一会儿这饱含心意和祝福的小花,良久之后,离开了房间,悄无声息地为她关上门。
下了楼,柏恩有些意外地发现厨房里的灯还开着,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麦香和奶油香甜气息。
她走进去,稀奇地发现在厨房里忙活的人是徐献清。
他正在将烤好的面包脱模,细致地切成等厚度的面包胚。见她来,又重新低下头,“醒的这么早?”
他平时极少下厨,柏恩都快忘记他会做饭,就更没有想到过他会做蛋糕。
“这是给崽崽的生日蛋糕吗?”
徐献清点头。
柏恩卷起了羊毛衫的袖子,上前道:“那我也来帮忙吧。”
徐献清抬头,用锯齿刀指了指放在厨房岛台成箱的水果,“空运来的水果,你清洗一下然后切开。”
又把蛋糕的样式找出来给她看。
柏恩也有一些烘焙经验,一看就明白了。不过,这蛋糕的样式看起来还挺难的。
她将草莓,蓝莓,树莓都挑出来,分别洗干净,放在玻璃碗,极为好看。
找出水果刀把草莓沿中间仔细地切开,闲聊问他:“自己做起来还挺麻烦的,怎么不去买?”尤其他又不缺钱,提前预订太容易了。
徐献清开始往面包胚上抹上奶油,闻言,便解释:“我觉得自己做会更有意义一点,况且她一年只用过一次生日,一年只麻烦这一天而已。”
柏恩又问:“那每年都这样吗?”
徐献清抬眼平淡地应道:“嗯,确实年年都这样。”以前是只为她做,后来只为他们的小不点做,不过——
“明年也做给你。”
“哦。”柏恩默默地把切好的草莓丁递给他。
徐献清用抹刀将草莓平铺在奶油上,然后娴熟地转动底盘,将奶油抹匀。整整盖了四层面包片,然后用奶白色的奶油将蛋糕胚覆盖完整。
厨房内散发着诱人的奶香味,现在这已经是个非常美味的蛋糕了,只需要稍加修饰就更加完美。
徐献清握着裱花袋,用淡粉色的奶油挤出繁复华丽的花纹,手腕平稳有力,不带一丝颤动,就像在艺术家在对待他的艺术品一样一丝不苟。
他动作行云流水,很快就挤好花纹,又用一些水果、饼干和糖霜装饰,最后用盒子装好,放进冰箱里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