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中心区内部的权力架构并不稳定，在将近百年的更迭之下，盘根错节。
思索间，为首的老人朝她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老人满头白发，梳理整齐地贴在头皮上，手上握着一根很有年代感的木制拐杖，行动之间却精神矍铄。
“魏长官。”身旁的官员敬礼道。
老人和善地一笑，稍稍抬了下手作为回应，随后看向了时昕晏。
“……”
时昕晏目光微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瞬间，似乎从老人眼里看见了一抹奇异的探究之色。
短短的一怔，老人已经停在了几米之外，步履矫健，完全看不出已经将近百岁。
“时……昕晏，”老人缓缓念出了她的名字，眼里的笑意未变，随手将拐杖交给了身后的警卫员，“听说在之前的演习上，连叶辰沨都被你淘汰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明明是夸赞的语气，听起来却莫名有点不舒服。
时昕晏抿了抿唇，不卑不亢地回视：“侥幸而已。”
老人闻言，只当她是谦虚，不在意地笑了笑，又一副替她惋惜的样子：“可惜比他晚了两届，又正好碰上这种时候，日后想要追上，得多费不少力气。”
时昕晏目光微沉，终于明白那种不舒服感是从何而来了——他话里话外，都把叶辰沨放在了她的对立面。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不等时昕晏细想，老人身后，一位中年男人走上近来，笑道：“魏老，您这话可就说笑了。以后的路，哪是这样一概而论的呢？”
“说的也是。资历只是一方面，能走到什么高度，机缘也不可或缺啊。”说罢，老人又勉励了几句，转身朝会场走去。
“……”
是在暗示她如果想要走到更高的位置，该如何选择吗？
时昕晏沉默地站在原地，眼里闪过一抹厌倦。
而不远处，周委员长目睹了这边短暂的交流，眼里流露着淡淡的笑意。
“魏老今天这番话，可算是适得其反了。”
周委员长感慨着，不由地想起那天在学院里，叶辰沨对她态度鲜明的维护。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就凭资料上两人在演习和活动里的“争锋相对”，以及各种“不留情面”的互怼言论，谁又能想到这一层呢？
而且……
周委员长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去。
时昕晏站在窗边，阳光倾斜而下。
她一半逆着光，一半掩在阴影中，目光淡漠，像是一片深海。
透过那双眼眸，仿佛能看见在苍茫大海上肆意翱翔的海燕——永远不会被暴风雨打败，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折断其羽翼。
“对了，让她参与这次任务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良久，周委员长回过神来，看向身
侧的何文歆。
何文歆闻言，不由地想起时昕晏那句“他还真是越来越喜欢拐弯抹角了”，委婉地做了一点省略和修饰：“她猜到了是您。”
周委员长了然笑道：“她骂我了。”
何文歆：“……”
第48章
随意闲聊了几句后,周委员长也进了会场。
外面重新安静下来，何文歆想了想，走到时昕晏身边。
“听了那些话,心情不好？”
“有一点吧，但也没什么,”时昕晏闭了下眼，“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因为他们等不及循序渐进了，”何文歆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道,“或许战局演变得会比想象中的更快。”
时昕晏闻言，抬眸看向她。
“军区的情报,”何文歆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选择开口，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这两天，敌方的空军部队有异动，正规的陆军部队也在往华岭边境聚拢。”
“小规模的试探阶段已经差不多要结束了。”何文歆正色道。
“……”
时昕晏注视着她,目光一动不动：“这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他想让你说的？”
“或许都有？他应该猜得到我会想告诉你,”何文歆笑了下,“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过往，但至少现在，他还是把胜利放在首要位置的。”
——这也是她在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站在军区这边的最重要原因。
“我明白了。”时昕晏点了点头,和那天对她说“会竭尽全力”时的神色如出一辙。
——
会议开始前半个小时，检测器再次进行了全场扫描。
无关人员清场,场所即将封闭。
与此同时，三人也进入了准备状态。
沈哲涵收到何文歆提前准备好的武器，眼里闪过一抹惊叹：“联盟最新型号的F-9？”
手中的武器外表和普通的狙击枪差不多，然而威力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高消耗，高爆发，使用的最低门槛是精神力A级。”何文歆的声音通讯频道里响起。
作为联盟当前单点输出的最强武器，F-9舍弃了范围攻击，而是将所有的威力都凝聚在一条线上，穿透性极强——有这样的武器在手，“无视地形”可不是说笑而已。
“一旦察觉到异常，时昕晏会在第一时间将准确定位告知于你，而你所需要做的，也就是在最短时间内，不留余力地定点攻击。”何文歆重述了一遍行动方案。
“会场的无关人员会尽可能清空，不用担心误伤无辜。”
“你从入学到现在的每一次考核，枪械相关都是全项目满分，”话音微微一顿，何文歆笑问，“如何？有信心吗？”
沈哲涵闻言也笑了笑：“都这种时候了，没有也得有吧。”
而且……
沈哲涵不由地望向对面。
日光倾斜，时昕晏的身影在光影中不紧不慢地穿梭，一举一动都流露着从容与沉静。
他可不想在她面前，成为那个“拖累”。
——
“其实我还挺好奇的。”
随着检测器绿光的亮起，会场彻底进入了封闭状态。无关的外部通讯信号也全面屏蔽，仿佛一片平静的湖水。
而时昕晏的声音像是一滴水，在湖面上漾起一圈涟漪。
按照计划中的方案，在最后一次检测结束、场所封闭之后，她便会扩散精神感知，以捕捉任何一丝潜在的异动。
然而，场所封闭，就意味着不会再有物品进出，那么……
“对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避开了之前所有的检测呢？”时昕晏抬头望向还亮着绿光的检测器，眼神思索。
所有进入场馆的人员，无论何种身份，都经过了安检。有何文歆在一旁观察，浑水摸鱼通过的概率太低。
至于场馆外部，也有沈哲涵一直在远处看着，不会有人可以不引起任何注意，通过其他渠道运送物品。
而且能够满足需求的武器，无论是体积还是形态，都不可能太不起眼，更不用说还有无死角的检测器存在。
所以……
正思索着，时昕晏目光微动，扩散而出的精神感知像是碰到了屏障，稍稍停滞了一瞬。
“注意西侧。”时昕晏凝神，在通讯频道里开口。
然而，那片“屏障”并不坚固，时昕晏刚把注意力转移过去，就悄然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
异样的感觉拂过心间，时昕晏微微皱眉。
再稍作回想，刚刚那一瞬间的停滞，比起阻拦的“屏障”，倒似乎更像是一块“吸水海绵”。
是了，如果是这样的一层伪装，只需要算准时间启动，将检测器发出的精神波动不着痕迹地吸收，那么感知不到“反馈”，自然而然会被默认为“没有异常”。
但这样的伪装，显然只能骗得过机器，对方在这个时间忽然开启……
只可能是在掩盖自己蓄力的动静！
时昕晏骤然抬眸，只一瞬间，精神力便将整片区域覆盖。
一时间，场馆中的任何细小变化都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而精神波动最为剧烈的地方——会场西侧，隔着两堵墙壁，一支细长的“枪管”对准了目标，蓄力的光芒凝聚，须臾之间便可完成启动。
来不及了。
如果按照计划发送定位，哪怕沈哲涵瞄准的速度再快，读取信息的时间也完全不够。
转瞬之间做出判断，时昕晏目光一凝，精神力忽然毫无保留地朝外扩散。
“你这是……”正朝西侧赶来的何文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神情错愕。
她下意识地想起时昕晏玩笑般的“备选方案”，但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遍布在空中、朝外不断扩散的精神力并不带有攻击性，时昕晏这是想要做什么？
不等她再疑惑，下一刻，何文歆“看见”了时昕晏通过精神领域中呈现出来的图景。
像是一副简笔画，寥寥几笔勾勒出建筑的全貌，又清晰明确地标注了西侧的一个位置。
和“精神污染”的原理类似，但时昕晏传递出的却不是杂乱无章的情绪，而是清清楚楚的信息。
甚至她传递的范围，顷刻之间就覆盖向了更广阔的区域。
何文歆怔愣在了原地，哪怕知晓时昕晏的精神力远超常人，也不曾想过会如此惊艳。
虽然这样传递信息的方式，等同于无差别的共享，范围内所有精神力感知不太弱的人都能“看见”，但在此情此景，却价值非凡。
远在另一栋楼的天台上，沈哲涵几乎没有迟疑，映入脑海中的图景直接与现实重叠，连思考和判断都成了多余——他飞快地微调准心，“咔哒”一声，扣下扳机。
一道极细的线从空中划过，在阳光在几乎看不清路径，然而，对面的墙壁上却出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黑点”。
脑海中的图景缓缓散去，透过瞄准镜，可以看见有血迹从视线死角处朝四周流淌。
“目标已击毙。”沈哲涵平静地收回目光，收枪起身，在通讯频道里镇定开口道。
——
时昕晏推开门，走近了对方选定的进攻点。
男人睁着眼斜倒在地上，贯穿的伤口留在离太阳穴不远的位置，一击毙命。
然而，本该在男人手中的“武器”，却启动了自毁装置，只在地上留下了一片灰烬，看不出一点原本的模样。
“还真是谨慎。”时昕晏移开目光，顺着男人生前的站位，看向会场的方向。
虽然隔着墙壁，但多少也能缩小范围，判断出大概的袭击目标。
何文歆慢了一步从她身后走来，见状稍作思索：“似乎是中心区那几位的座位。”
时昕晏点了点头：“你觉得，他手中的‘武器’会是什么？”
细长、管状、材质上还需要满足稳定性……
“安检过程中如果出现了符合这
些条件的物品，肯定会重点排查。”何文歆摇头道。
时昕晏也没指望能轻易猜到：“但不管怎么说，凭他一个人，是没法做到这种程度的。”
知道她是在指会场中大概率存在“同谋”，甚至地位不会太低，何文歆无奈道：“那调查起来可不容易。”
时昕晏闻言轻轻一笑：“只要有动作，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
任务圆满完成，后续也自会有联盟的调查组跟进。
会议结束的时候，时昕晏漫不经心地站在阴影中，看着散场的人。
魏老从警卫员手中接过拐杖，远远地朝她笑了一下，随后直接上车离开。
沈哲涵正好朝这里走来，看了眼远去的车，没多在意，将武器还给何文歆后，走向了时昕晏。
“发现什么了吗？”留意到时昕晏思索的神情，沈哲涵问。
时昕晏正想摇头，却忽然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
“那根拐杖……”时昕晏眸光微动。
当时魏老刚下车，就直接走向了她，而手中的拐杖，则是随意地交给了身后的警卫员。
后来有人检查过吗？
“……”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时昕晏抿了下唇。
有那段政治意味鲜明的对话在前，别说检查了，恐怕都没有人会留意到那根拐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