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先是谈了几句军营里的事,完了周长庚提到朝中局势:“纵然我们效忠圣上,绝无二心,但我们手中掌管三十万兵力,您又多次参议皇后干政,表达不满,想来皇后早已对您记恨在心。虽然孩儿认同您的观点,可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着道,“她毕竟是后宫之主,是圣上最亲密的人啊。”
言外之意,有必要缓和一下僵硬的关系,避免被暗伤。
周宜闻言,立即想到了周绮元。
他不喜拐弯抹角,饮了口茶,直接问周长庚:“是元元让你来劝我的吧。”
周长庚也没想隐瞒,坦然应“是”。
周宜放下茶瓯,严词拒绝:“我的意思已经说给她听了,我不想攀附任何一方权势,更不屑与其为伍。没别的事,你回去吧。”
周宜对宫里的明争暗斗多少有所耳闻,自是清楚魏皇后是何等心术不正的小人,尤其自周怀安出生被狸猫换太子这件事之后,更是对她的所作所为厌憎无比。
周长庚心平气和道:“爹,我了解您的脾性,也没想要多说什么。孩儿这次来,只是给您一个我自己的建议,”
周宜看着他,让他说完。
他继续道,“朝廷事态一直不稳,您不站队没有过错,但为了避免我们周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孩儿建议,您还是尽量不要得罪到后宫那位,至少不要再加深矛盾,让关系恶化下去。”
周宜轻声一叹,想了下,微微点头:“行了,你说的这些,我下来会考虑考虑。”
周长庚躬身告辞:“多谢父亲,那别的事,孩儿先回去了。”
次日早膳后,周长庚瞧着时机,同周绮元一道离席,然后将昨夜与周宜的对话讲给她听。结果就是,至于周宜会不会听进去,只能听天由命了。
周绮元知道周长庚尽力了,眼下也只能如此。
但她仍然不放心,于是想了一圈能劝动周宜的人,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周怀安。
她一拍脑门,心道:天天在一起,居然把他给忘了。
第51章 睡过
周绮元经常出入周怀安的书房, 知道他平日会看关于国策谋略的书籍。而且原文里面,他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夺得皇位,必然对朝堂局势有一定的了解, 胸有笔墨, 运筹帷幄。
再说周宜这一生, 给足了周怀安关爱与尊重。只要是他提的需求, 必然有应必求,格外重视。所以寻求周怀安的帮助, 才是当下明智之选。
想到这里,周绮元连忙动身前往西院。
午后的阳光正盛,正是适宜午睡之际。
就在周绮元满怀希望地来找周怀安时,不料欢喜称,人出去了, 并不在府中。
周绮元一愣:“他一个人走的?去哪里了?”
平日里欢喜几乎与他形影不离,无论去哪儿都会跟在他身边, 今日一个人出门, 不禁让周绮元感到奇怪。
欢喜面露迟疑之色, 转念想了想,小姐不是坏人, 对周怀安也很好,告诉她这件事应该也无妨。
于是下一刻, 他关好门窗,顷身小声道:“小的偷偷告诉您,您千万别说出去。”
周绮元:“?”
这么神秘。
欢喜:“主子半年前不是从王全那里得了一笔赔偿吗,这几个月来, 他一直忙着做生意,经常在外奔波。有时候会带小的一起去, 也有时不带小的,今日赶巧了,没带我。”
周绮元顿时震惊了。
他居然会做生意?
虽说原文里面没有提过他做过生意,但周绮元转念想了想,他少年时期的经历很多都是一带而过,所以做过生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解了心头疑问,之后匪夷所思地问:“为何有时不带你?”
欢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表情有些沾沾自喜道:“主子说,体恤小的辛苦,让我休息休息。反正今日他出门前,就是这么对小的说的。”
周绮元思忖起来,虽说哥哥心地善良体恤下人,可他一个人出门在外,她到底有些不放心,不由询问:“他做的什么生意?可有具体地址?”
欢喜如实回禀:“做的茶叶生意,在西街买了一个仓库,专门存放货物所用。不过小的不确定他今日去没去仓库那里,避免您白跑一趟,建议您还是安心等他回来再说吧。”
周绮元了然于心,又问:“走了多久了?”
“巳时走的,”欢喜说到这里,径自猜测道,“想必快回来了。”
周绮元听后,朝屋内环顾,见到桌上放着两盘瓜果点心,都是平日里她喜欢吃的。心想,反正自己都来了,等他回来也没什么,于是道:“我知道了,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欢喜应了一声,然后殷勤地为她斟茶倒水。
周绮元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吃点心,嗑瓜子。
正值夏日,暑热正盛,周绮元嗑了半天瓜子,吃得犯困了,打了个哈欠。
好困哦,他还没有回来。
等他回来后,非得找他诉诉苦水不可。
现在嘛……
算了,太困了,先眯会儿再说。
周绮元伸了个懒腰从桌前起身,走到床前,接着,一头歪倒在了床上。
她想着只是小憩一会儿,于是面朝外侧躺在床边,鞋袜未脱,搭在床外。
她睡姿随意,只要不在母亲眼皮子底下,从来不管仪态雅不雅,一向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哥哥的床好软,好香。
周绮元闭着眼睛这般想着,不多时,很快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
京城主街,周怀安头戴帷帽从酒楼里走出来。谁也看不到,藏在帷帽中野心勃勃、势在必得的轻笑。
他离开后不久,这间酒楼二楼一间包房内,两个男人分别坐在酒桌前,年轻点地低声问:“您觉得,此人可信吗?”
“不用担心,”
年长些的男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们同他来往多次,你没看出来吗,他就是个好功之人,急于在我们面前表现。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太子殿下虽人在东宫,可睿王那边也颇受圣上疼宠。周宜手握重兵,将来若有变故,此子定能派得上用场。”
年
轻男人缓缓点头道:“也是,周宜向来保持中立,他的儿子来投靠我们确实没什么奇怪的。这人庶子出身,袭爵无望,又没有背景,将来必然碌碌无为,只能另谋出路。有他作为我们的眼线,倒不用担心周家能翻出什么大浪。”
年长男人一派沉稳老练,掸了掸袖口:“聊得也差不多了,找个时间,让太子见上一面吧。”
“是,”年轻者略一拱手,语气恭敬,“这件事我来安排,届时给您音信。”
……
周怀安从外面回来,进屋看到周绮元侧卧在他的榻上,正睡得憨甜,不由脚步一顿,放轻了动作。
他轻声走上前,恰有一阵微风顺着门洞入内,扬起她双垂髫上系着的红色发带,青帐垂在床的两侧,朱红衣裙一半垂在床边,随风轻轻浮动。
他缓步走近了,看到小姑娘睡颜白里透红,娇憨可人。
周怀安眼里浮出轻浅笑意,想到什么,起身从衣柜取了一件自己的长衫,完了走回来,为她轻轻盖在身上。
欢喜走进屋,见人回来了,正要开口,被他抬手示意噤声。
周怀安看着小姑娘恬静地睡眼,等了片刻,确认她没有被惊醒,方才慢慢转过身,往外走去。
欢喜轻手轻脚地跟上前。
周绮元醒来时,已经是申时了。
阳光照进屋,洒在地板上。她坐起身,看着窗纸上轻轻摇曳的虚幻树影,当下有点蒙。
回想了一下,想起自己来找周怀安,完了等地犯困了在他床上小憩了一会儿。
看来,这是睡过头了。
她揉了揉额角,环视一圈,在屋内没见到周怀安,正打算出去看看人回来了没有。恰在这时,周怀安轻声走进屋来。
她立时笑起来,跳下床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完想到什么,有点尴尬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裙,完了起身朝他迎了过去。
周怀安将她的动作神态尽收眼底,目色温和地看着她停在自己面前,清隽的眉眼染着笑意:“回来有一会儿了,”
说到这里,旋即又道,“听欢喜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还专门跑过来一趟,等我到现在?”
想起自己惦念的事情,周绮元忽然抿住唇,手指在身前轻轻绞着,顿了顿,仰头看着他,启唇道:“你有没有办法,劝爹爹不要得罪魏皇后,假意趋附她?”
周怀安神色诧异:“你怎么关心起朝堂之事了?”
周绮元原封不动地将讲给周长庚的那个梦境与他说了一遍。
周怀安越听神色愈发凝重,最后听到家破人亡时,他下颌线绷紧。
周绮元看着他神色古怪,不由问:“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说得吓到了?”
他敛眸,半晌,牵起唇,看着她,眼底沉黑隐晦:“如果我说,我也做过和你一样的梦,你信不信?”
周绮元:“?真的假的?”
少年黑曜石般的眼底,下一刻浮现出细细碎碎的笑意,他没回答是真是假,只是扶上她柔嫩的脸颊:“别担心,我会劝他的。”
怕她胡思乱想,又补了一句,“我们周家,一定不会出事的。”
周怀安语气温和,一双目光平定地注视着她时,莫名让人感到信赖。
周绮元与他无声对视着。
她一直都相信他说的话,也知道他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
少顷,她唇角弯起,满脸真挚:“嗯。”
两人熟稔,许多事情已经不用言谢,只说互通对方心意。
这时,周绮元忽然想起他做生意的事,忙问:“对了哥哥,你在做生意吗?”
她在原来的世界中,父亲就是经商的,父亲学识渊博,情绪稳定,善于处理人际关系。以至于让她觉得,经商的人脑袋都很聪明。
“嗯。”
周怀安也没故意隐瞒,坦荡承认了。
“哥哥你好棒。”
她由衷地赞美道。
周怀安看着她清亮满是崇拜之意的眸,目色不经意又柔软了许多,抚上她的头:“哥哥赚了钱,可以给你买许多你喜欢的东西。”
周绮元听他这番话,心中自是欢喜,笑着脱口而出道:“就算你不赚钱,我也可以养你一辈子的。”
小姑娘由衷地说完,周怀安眉梢微挑。莫名觉得她这些话,有些耳熟……
他忽然想起来了,周承光曾经说他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只不过,面前这个说着要养自己一辈子的人,是阿元。
周怀安敛眸,见她一脸喜悦,扬唇玩笑般应道:“好,倘若哥哥经商失败了,你来养我,”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温笑着道,“我在院里做了一只秋千,想不想玩一会儿?”
周绮元一听秋千,两眼顿时放光。
她满眼欢喜,连连点头:“好啊。”
周绮元同他走出去,接着后知后觉,知道他这是又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了,不过想到他在哄自己开心,感觉倒也不错。
院里浮动着醇厚蓊郁的花香,两棵茂密的大树中间悬着一只秋千,是用桃木板做的。木头上的毛刺剔除得干干净净,上面还细心地铺了一层绒毯。
这会儿的阳光已经不那么灼热了,清风徐来,多了一些静谧的凉爽。
小姑娘身姿轻盈地坐上去,周怀安站在她身后,笑着问她:“准备好了没有。”
第52章 相换
她满脸期待地回应一声:“准备好了。”
周怀安沉吟一瞬, 手上收着力道,向她后背推去。
小姑娘随着秋千高高荡起,起落间, 发带飘荡, 衣袂飘然, 像是一只随风飞舞的蝴蝶。热烈, 又自由。
周怀安站在一旁,目光随着她迎光摇荡的背影而移动, 听着她灿烂的笑声,不由生出一种,“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也不错”的想法。
这时,小姑娘回过头来,一张灵动的笑脸, 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臆想。
她笑容纯真, 阳光下, 发带轻盈飘舞, 乌眸黑亮剔透,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弯成了月牙儿, 像是个精致的瓷娃娃。
一刹那间,他心中漫过一层柔软, 甜蜜。只觉小姑娘的笑容极其灿烂,比头顶上的阳光还要夺目耀眼。
而他明明没有饮酒,却看的眼睛醉了几些,不经意地舔了舔唇。
真是可爱得紧, 忽然想把她……私藏起来了。
……
日子就这么滑了过去,一晃便是三年。
昔日的少年长高了许多, 站在院中,一身月牙白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挺拔。半头乌发用一根玉簪挽起,其余披泄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