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他这么温柔的人,动情时候是什么样子。
但转念一想,又莫名不是滋味。
彼时周绮元连晚饭也没胃口吃,有些失魂落魄地从前院走回房里,疲惫至极地躺在贵妃榻上,一动也不动弹。
正胡乱臆想间,忽然,下人进屋通传道:“小姐,二少爷来了。”
周绮元心脏“咚”的一声,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你们退下吧。”
她惊得坐起身来,回头看去。
周怀安一身暗纹玄衣走进屋,径直来到她面前。
他双眸漆黑如点墨,仿若深不见底的漩涡,低头,深深注视着她。
少女面容白皙,杏目桃腮,唇不点而朱,轻轻启唇问:“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印象中,他主动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往日几乎都是她去西院找他。
周怀安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盯着她看了片刻,露出些许意味深长,以及控诉的神色:“说好了教你骑马,为何连着多日没有找我?”
周绮元眼睫低垂,气场低落,闷闷地道:“我以为,以
为你……”
“以为我什么?”
他别开脸笑了一声,明明隐约知道原因,还是故意问她。
周绮元不爱拐弯抹角,纠结了一下,很快坦白道:“我娘给你安排了通房,我以为你在忙。”
“忙?”
周怀安对这个字眼故作不解,生出疑惑之色,“你指的,可是忙着和人调情上床?”
她抿了抿唇,心乱如麻:“你怎么……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周绮元委实想不到,瞧着他正经矜持,却几次三番说些荤话。
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吗?
“因为你没良心,”
周怀安哪里知道周绮元在如何编排自己,微微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多日没去西院,我以为,你不要哥哥了呢。”
什么要不要的,好不恰当的形容词。
周绮元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乱了,难以启齿道:“我没有……不要你。”
周怀安听到满意的答复,愉悦地勾了勾唇角。恢复正常神色后,同她解释:“我让她回去了。”
“你……”
周绮元顿了顿,迟疑地问,“没有碰她?”
周怀安眉梢微挑,反问:“你希望我碰她吗?”
她摇摇头,一脸真挚地道:“我不希望你随便和人同房,我期盼你干干净净,找一位两情相悦的女子,两人举案齐眉,彼此忠诚专一。”
而你收了通房,只会让你身边的所有女子互相嫉妒生事,将家中闹得鸡犬不宁吧。
她心想。
金秋十月,凉风穿堂而过,吹起少女额前的两缕碎发。她满眼都是为他着想的神色。
“好,哥哥听你的,只碰与我两情相悦的女子。”
周怀安说到这里,屋内陷入一片安静。过了少顷,头顶倏然传来他温柔,带着宠溺的哄慰,“不要再突然不理我了,好不好?”
他手扶上她瘦削的肩膀,神色专注地凝着她。
周绮元微绽梨窝,轻轻低头答应:“嗯。”
周怀安眉梢漾出笑意:“我现在无事,可以带你学骑马,去不去?”
她点点头。
周绮元学东西很快,接下来周怀安只教她学了两三次,她就已经能够独自骑马跑起来了。
连着在府中慢跑,俨然不能满足周绮元的征服欲。
这日周绮元闲来无事,想试试到外面骑马,于是又来寻他。结果发现他人不在房中,询问下人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不止这一次了,已经有几次周绮元都落了空,见不到人。
而周怀安自从卞江回来以后,似乎很忙的样子。有时晚上回来,有时甚至彻夜不归,直到次日才回。
自周绮元得知他帮太子收集罪证扳倒了睿王,且几日前睿王突然暴毙而亡的消息传遍京城之后,越来越感到不安。于是这次没有离去,索性留在这里耐心等他。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去了哪里,为何近来神神秘秘的。
不多时,等到人回来,周绮元立时上前询问去向。
周怀安笑得风轻云淡:“和人在酒楼吃了饭。”
周怀安猜到她今日会来,特地提前赶了回来。
“你吃酒了?”
周绮元听他说去了酒楼,下意识踮起脚尖,凑近他闻了闻。
小姑娘的香甜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颈间,他迟滞了一瞬。
周绮元心里琢磨道:没有酒气,情绪正常,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周怀安轻声问她:“闻出来了吗?”
周绮元如实说:“没有闻到,好像是没有喝。”
院落里,石榴树的果子红彤彤,压低了树枝。花瓣随风而动,盘旋着飘落到少女的头发上。
周怀安低头哑然一笑,将那片花瓣摘下,微启薄唇:“本就没有。”
知道她要来,他岂能沾酒误事。
接着,还没等周绮元开口,他又主动提议,“今日带你去城郊骑马,好不好?”
话音一落,周绮元顿时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堆问题抛之脑后,开心地拉住他衣袖,点头如蒜:“好!”
第65章 真相
这一年, 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楚帝追求长生,常年四方征召方士,长期服用丹药, 身体已经被日积月累的毒素摧垮, 缠绵病榻。
而睿王一死, 楚应辰作为楚国唯一的储君, 地位稳固,随时准备继承大统。
就在楚应辰胜券在手安枕无忧之时, 忽然间,一个致命的消息在楚国不胫而走。
满城百姓都在争相议论,永定侯府的庶子周怀安乃是当年贞妃娘娘所生,二十年前被魏皇后以狸猫换掉后流落到了民间,而他本该是楚国皇长子, 名正言顺的一国储君。
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上下皆知, 待传到魏皇后和楚太子的耳中时, 再想要堵住悠悠之口已经来不及了。
病在榻上的楚帝听到这个流言时, 顿时龙颜大怒,连夜传召周宜入宫。
且说一个月前, 周宜为周怀安的归家接风洗尘,大摆宴席庆祝。事后父子二人于书房彻夜密谈, 周怀安道出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语气笃定决绝地告诉周宜,他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请求周宜扶持自己上位时, 周宜万分骇然。
要知道,夺嫡事关重大, 足以撼动国之根本,一旦答应助他,必然要将楚国搅得翻天覆地。而他周家满门忠烈,忠于皇上,怎么可能答应他的请求。
彼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周怀安,并苦口婆心地规劝他安分守己,打消夺嫡的念头。
岂料,昔日恭谨温顺,对他唯命是从的周怀安,为说服他,温声地说:“世上没有对与错,只有强者和弱者。这一次您参与进来,即是在效忠楚国,效忠皇上。助我夺嫡,只是在顺应天命,铲除逆党而已。”
这番话一时间令周宜陷入了茫然的沉默。
在他纠结之时,周怀安没有逼他立刻做出决定,只将选择权交到他手里,给他时间考虑,完了临走留下一句:“不论您作何决定,周家,依然是楚国的忠勇之士,而您,依然是我的父亲。”
听完之后,周宜心中酸涩,有些动摇了。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劝说,无论同意与否,也改变不了他要夺位的决心。
而周怀安这些年来积攒实力,笼络了无数重臣,俨然是胜券在握,只待给楚应辰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
而他周宜,知晓他的身世以及一切内情,将他抚养长大,无论同不同意,这条船,他是如何也下不去了。
一旦周怀安的身份暴露,传到魏皇后耳中,必然不会放过他们周家。一荣皆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经过深思熟虑,周宜最终还是向现实妥协,点头答应了。
他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兵符,与周长庚连夜秘密重整军队,为他夺位做好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此时被楚帝召进寝殿,周宜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先是道出魏皇后当年用狸猫换太子的悲剧,而后从衣襟里拿出周怀安先前交给自己的一本账册,里面记录着魏皇后以及与其勾结的各府要员数年来行贿受贿贪赃枉法的罪证,证据确凿,无可争辩。
楚帝靠在床上听完他的沉痛叙述,将那铁证如山的账册拍在床上,气得龙颜大怒,浑身发抖。
这个恶妇,竟然敢做出这种欺君罔上之事,简直是胆大包天!不要命了!
而他被蒙在鼓里多年,俨然被人当猴一样耍了。
他岂能容忍!
楚帝立时命人传召魏皇后和周怀安,以及当年经手此事的知情者黛青和刘安。
黛青早早被周怀安护送回京,安置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不多时,周怀安带着黛青进宫面圣。
魏皇后没见过周怀安,本来还想着对方空口无凭,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
,想必也翻不出什么水花。结果当他人出现在殿中那一刻,彻底慌了神。
这双眉眼,和那以美貌盛名京城的贞妃极度相似,她瞬间汗流浃背。
几轮对质下来,面对黛青的背叛,刘安的指认,魏皇后起初还极力否认,直到楚帝当着众人面前滴血认亲,终于,整个人恍若被抽空了力气,瞬间瘫坐在地。
一切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周怀安的确是楚帝之子。
楚帝痛惋不已,惋惜他错怪了最宠爱的贞妃,也惋惜让自己的亲生骨肉流落宫外多年。
震怒之下,楚帝下旨剥夺了魏皇后的凤印,将其押入冷宫,等待发落。
楚应辰也没能躲过制裁,党下贪官污吏的证据让他势力遭受重挫,诸多近臣亲信被连根拔起。虽然暂时没有废黜他的太子之位,可是,楚应辰已经感到了危机。
他连夜觐见,跪在殿外请求父皇开恩,饶恕母后。
正在气头上的楚帝将其拒之门外,不得入内。
楚应辰在殿外顶着寒风跪了一个时辰,见里面一直没有动静,只得愤然甩袖离去。
不日,周怀安被冠以“楚”姓,从周家族谱中除名,纳入皇室宗卷,昭告天下。
宫中风云大变,动静不小,一夜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所有人都在吃瓜看戏的时候,只有周绮元在为周怀安,此时确切地说是楚怀安,担忧不已。
周绮元没想到,本来已经避开了卷入储位之争的那段剧情,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而到了这一步,一切就由不得他选择了。以楚应辰多疑谨慎的性格,接下来必然会提防他,想方设法除掉他。
深谙这一点,周绮元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她心道,得尽快提醒他才行。
*
楚怀安虽恢复了皇子身份,却暂时没有封号,以及可以立刻搬迁入住的宫殿,暂时仍住在永定侯府。
连着被楚帝召入宫了几日,这日楚怀安总算有了空隙,留在周府筹划接下来的事宜。
周绮元听说他今日没有入宫,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忐忑不安地走到西院。
楚怀安长身玉立地站在树下,见到她过来,温柔一笑。
周绮元看着他,一身锦衣华服,玉冠束发,贵气逼人,却突然间迈不开步了,停了下来。
他一愣,笑了一声:“为何不过来,我身上有虫子?”
寒风萧瑟,周绮元白皙的脸颊被吹得红红的,怯生生地抬眼扫了他一眼,心中郁结道:你都快没命了,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她面色复杂地朝他挤出一个不太难看的微笑,走过去道:“我听说你今日没有进宫,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楚怀安知道她有话要说,笑着带她进了屋,挥退屋内的下人,关上了房门。
周绮元略显拘谨地坐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便自动略过“哥哥”俩字:“我都听爹说了,真没想到,你竟是皇长子。”说到这里有些违心地道了一句“恭喜”。
其实她主要是没想到,黛青会找到他,主动将他的身世告诉他,简直是谜一样的走向。
难道说,原文里的发展路线,无论如何都躲不掉吗?
楚怀安,必定要恢复身份,然后走向夺储,与男主楚应辰互相厮杀之路?
思及此,她挫败地垮下脸,微不可察的轻轻叹了口气。
第66章 逼宫
楚怀安坐在桌子另一侧, 优雅地为她倒了一杯清茶,清俊的脸上露出笑意,开口的声音好似初春的微风:“无论我是什么身份, 在我心里, 你都是我的家人。”
他的言外之意, 是不要和他生疏。
周绮元一愣。
家人?那就是还当她是妹妹了。
周绮元这般一想, 于是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胆量变大了起来, 凑近些,好奇地问:“哥哥,关于你身世的消息,是你让人故意散播出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