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虑家庭背景?”
“……嗯,是这样。”
“为什么?”
易婉茹皱紧眉,犹豫了片刻,问:“小沉和小京你还记得吗?”
王隽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易婉茹叹了声气,很是惋惜地说:“他们喜欢的人家里反对,闹得不是很好看,最后太不体面了,那两个孩子你父亲是相当看好的,现在却闹成这个样子,他怕以后你也会这样,加上你这些年对家里的抵触,他想开了,只要你喜欢我们只管赞成。”
王隽若有所思。
易婉如又说:“王隽,不要怪你父亲催你了,实在是你年纪也到了,你那些哥哥姐姐都结婚有小孩了,你一直没消息也不是个事。”
次日早上,王隽又收到了德国并购项目的邮件,最底下是一句询问,问他是否要接手这个项目。
就王隽收到的消息,算起来,今天是季烟在慕尼黑的第五天,再有一周,她将要辗转下一座城市。
王隽回复完邮件,平静地告知父母:“我近期要出国一趟。”
王崇年对此未作多言,只说:“注意安全。”
易婉茹问:“是工作吗?要去多久?”
王隽拿纸巾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说:“工作,半个月。”
闻言,易婉茹说:“半个月还好,回来还赶得上过年,”又问,“是去哪个国家?”
王隽目光定定,没半点情绪:“德国慕尼黑。”
“那边这会也是冰天雪地的,你什么时候走,我让阿姨给你收拾收拾,多带点保暖的衣服。”
易婉茹问什么,王隽答什么,声音始终平平,像是真的为了处理工作而要出国一趟。
倒是一旁从头到尾没发表过什么意见的王崇年,在王隽用完餐起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眼里分明是有笑意的。
王隽淡淡望回去,末了,点点头以示招呼,转身上楼。
片刻后,他穿好衣服下楼,和往常一样,和父母说了声,出门上班。
去公司的路上,窗外雪茫茫的一片,随处可见的白。
前方红绿灯,车子缓缓停下。
他一边悄然等待,一边再次不可抑制地想——
这时候远在异国的季烟应该很快乐吧?
她那么喜欢白雪皑皑的冬天。
想到她那个兴奋劲,王隽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
下一秒,视线漫不经意地一转,他蓦然看见了后视镜的自己。
镜子里,他唇角的一抹笑容实在显眼。
他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是从深城回来之后吧。
想到此时这个笑容是因谁而起,他怔了片刻,收起笑。
第28章
季烟从没想过,会在异国他乡偶遇王隽。
她和同事从医院采购部的办公室出来,转身,便遇见了几步远外的王隽。
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而幽深。
她有一瞬的怔愣,很快迷乱的思绪又被身旁同事的声音拉回来。
“王……王总……”
转眼间,王隽人已经到了面前。
季烟目不转睛,在他面上停住,片刻后,她风平浪静地和他打招呼:“王总。”
王隽目光在两人掠过一遍,最后留在季烟身上,问:“出差?”
“嗯,”又说,“我们还有其他事,先走一步。”
就此匆匆道别。
电梯门缓缓合上,惨白的医院走廊上,他的身影随着渐窄的缝隙,能见着的区域越变越小,直至看不见。
电梯门彻底合上,季烟紧绷的弦稍稍松懈。
一旁的同事呼了一口气,像是悬着的心落地,说:“王总怎么会在德国?吓死人。”
她觉得好笑:“他都离职了,为什么吓人?”
“就……他气场太强了,他刚刚走过来时,我以为他下一句要问我们要工作报告,咱们温老大都没怎么吓人。”
“唔,是挺吓人的。”
突然出现,猝不及防遇见,用吓人来形容不过分。
回到酒店,季烟他们三人就所有的核查记录进行最后的归纳整理。
合同原件、款项差异、访谈合照,忙了一下午,天黑时,总算全部整理完毕。
各自交叉检查两遍,季烟将纸质文件归档,电子文档则是抄送给施淮竹。
近年来随着高科技智能的进一步发展,如今PCB逐渐向智能化过度,由此生产的产品将会面向高性能的消费电子终端市场,比如智能手机、平板电脑以及可穿戴设备。其中可穿戴设备内容是重中之重,这也是明景电子此次融资的主要方向。(*1)
除了核查合同往来,季烟他们还要考察PCB未来在医疗行业的一个发展前景,届时要在招股说明书表现,这就需要依托于广泛的市场真实数据。
整理完所有资料,此次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正好打来电话,询问她们是否准备出门用餐。
作为全球排名靠前的PCB供应商,明景电子有在重要的几个国家地区设立办事处,方便业务往来,德国慕尼黑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此次季烟她们实地走访进行得格外顺利的一个原因。(*2)
接待的工作人员姓庄,是个很年轻的女性,开车带她们三人去玛利亚广城一家酒馆品尝当地的猪肘。
酒馆不大,能容纳20来桌左右,她们到的时候,店里人来人往,热闹不绝。
小庄提前定了位置,在前台和服务员对过名字和联系号码,由一位头发略白的老人家带她们去找座位。
小赵一路攀着季烟的手臂不离手,一路张望:“哇,竟然还有中餐。”
走在前面的小庄听到这话,回头说:“这边旅游量大,不少我们同胞,这家店便新招了一名我们国内的厨师,引进了中餐,味道还不错,你们待会尝尝。”
中餐是川菜,恰好小赵是四川人,吃得热泪盈眶,一直呜呜呜地叫着。
其余三人见她这副样子,笑得乐不可支。
吃了近两个小时,美食配美酒,几个人吃得实在尽兴。
回去路上,小庄问她们接下来的安排。
季烟说:“明后天有暴风雪,火车都停了,我们打算大后天再走。”
小庄:“那我带你们继续下酒馆。”
季烟还来得及应声,一旁的小赵忙说:“可以吗?我还想吃川菜。”
口语极为真诚。
一行人哈哈大笑。
回到酒店,季烟和小赵她们各自回房间。
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季烟一边擦头发,一边拿手机看消息。
看完所有和工作相关的消息,她退回主界面,放下手机。
擦了会头发,她拿着吹风机插孔通电,这时,手机震了震。
她以为是跟工作相关的消息,忙放下电吹风,拿起手机。
一串没有标记的号码瞬间映入眼底。
几乎是不需要思考和猜测的一串数字,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条信息来自王隽。
他没更换私人联系方式。
她以为他回北城之后,工作号码或许不会换,但私人号码或许是会更换的,没想到,竟然没有。
自那天说再见,她便清空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但毕竟是熟烂于心的一串号码,记了两年多,加上她对数字的敏感性,要一下子忘记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思忖间,手机突然响起,震个不停,屏幕上跳跃的号码来自王隽。
季烟的手悬停在半空。
要接吗?
接了之后呢,聊什么?
犹豫间,来电提醒自动结束。
莫名的,季烟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彻底落地,归于安静的手机再次震响起来。
低头一看,还是几秒前的那串号码。
季烟突然笑了。
以前让他同一时间回拨两次电话属实难上加难。
她意外好奇他到底有什么事找她,竟然能让他顷刻间内给她拨第二个电话。
她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你在哪个房间?”
手机听筒传来他的声音,毫无起伏,猜不出什么情绪。
“唔……”她默了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边似乎被问住了,静了好些秒,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在你们下榻的酒店。”
放在以前听了他这话,她一定毫不犹豫、不管不顾地跑到楼下接他。
他能百忙之中主动来找她一次实在难得。
现在回头想想,以前她怎么这么卑微,明知道是一段不可能的感情,还是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捏紧手机,季烟佯装冷淡:“你在酒店和我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
那边沉沉笑了声,低低缓缓的,通过电流,滑到她的耳边。
很没有骨气的,她被他蛊惑到了,脸色微微发热。
不能这样。
应该断得彻底一点。
思及此,她声音又冷了几分:“王总,大半夜的,不熟的男女打电话似乎不太合适,我先休息了,再见。”
话落,季烟果断地把手机摁掉了。
第一次挂王隽电话,季烟一边擦着湿哒哒的头发,一边觉得自己做得不错。
出差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盏价格不菲的阅读灯买下,以示奖励。
吹好头发,季烟做了会护肤,拿着手机坐在沙发里刷消息。
入睡前,她特意看了下通话界面。
王隽果然没再追过来电话。
意料之中,季烟说不上失望。
-
次日一早,季烟和同事吃完早餐,小庄提出趁着暴风雪还没来,带她们去周边走走。同事们跃跃欲试,来这边两周了,天天都是在酒店和几个明景客户来回打转,还没怎么好好欣赏过这边的风景。
三个人把目光放在季烟的身上。
季烟为难道:“你们去吧,我之前负责的一个新三板要更新公告。”
小赵有些低落。
另外一位不怎么爱说话,性格偏沉闷的小许也是。
季烟笑着说:“你们和小庄去吧,费用回来我报销,要不是公事缠身,我也想到周边好好看看,借出差旅游多好。”
一段话打消了小赵和小许的顾虑,两个人和小庄快快乐乐地离开了,走出酒店餐厅时,还回头和季烟挥了挥手。
季烟笑着,也和她们挥了挥手。
又在餐厅坐了一会,季烟归还餐具,搭乘电梯回到酒店房间。
一回到房间,她立即坐在电脑前忙活。
再次从屏幕前抬起头,是酒店的门铃响了。
回头看了眼房门,她拧眉,有些不明白这个时间点有谁会找她。
同事?不可能,手机群里,两个同事正在发雪景照片。
酒店工作人员?也不太可能,起床那会她们刚来打扫检查过一遍。
季烟以为是别人摁错房间了,转回头,继续对着电脑更对资料。
还没对完一页,门铃再次响起。
看来是真的有人找她。
可是会是谁呢?她在这边除了工作上认识的人,相熟的几乎没有。
她实在猜不出门外的人是谁。
默了数秒,她拿着手机输入110报警电话,然后怀着好奇走向门口。
开门前,她先是打开猫眼看了下门外。
静悄悄的,哪里还有人影。
难道是有人恶作剧?
季烟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110,深呼一口气,一边瞥着手机,一边打开门。
门外并没有人。
虚惊一场。
她往两边看了看,除了路过的工作人员推着车,再无其他人。
难道是按错了?
她狐疑着,正要关上门。
“等一下。”
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从左侧传过来,不多时,那道人影逐渐走近。
面孔逐渐清晰。
王隽站在她房门前,一身西装革履的打扮,手上拿着一个手机,界面停留在通话那一页。
如同昨晚那通意外来电。
此时此刻,季烟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他就这么站在自己面前。
他就像是一场梦,过去是,现在依旧是。
偏偏,他出声打破这场梦。
“季烟。”
他呼唤她的名字,低低缓缓的,似有许多无奈和不舍。
可他怎么会不舍呢。
当初平静说“恭喜你”的那个人可是他。
季烟笑了下,尽管笑得有些勉强,她坦然迎视他:“有事吗?”
听到这声疏离的问话,王隽有一瞬的怔愣,不过那也是几秒间的事。
他其实能理解季烟的心情。
已经是说再见的人,确实不该再往来。更何况他们在工作上毫无交集,他更没有理由找她了。
他却是想见见她的。
可以说他是一头热,可以说他犯贱,可以说他有病。
但不能否认的是,从三月到今天,九个月过去了,他确确实实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