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是能说的吗?
显然不能。
她不给他这个逗趣得瑟的机会。
她说:“今天是最后一天,大家都在蠢蠢欲动下班后的安排,我看她们也是,工作忙得差不多了,不如出来放松一下。”
这确实是个原因,但还不是主要原因。
不过因为偶然遇到他,这便是主要原因了。
王隽突然靠近她,她心里想着事,被吓得不轻,“你……”
他握住她的手,捏在手里,问:“我什么?”
他什么?
她的手被他抓着,他靠得更是近,两人肩膀挨着,路边行人那么多,这个点出来的以上了年纪的群体为主。
她一边推开他,一边注意着四周,不好意思地说:“有伤风化,你离我远一点。”
他却是不听,人依旧挨着她靠,手还是抓着她。
努力挣扎了一会,无果,季烟放弃了。
临城的冬天随处可见的绿色。
季烟和他默默往前走。
忽地,王隽问:“你蠢蠢欲动吗?”
她听得不是很明白,啊了声:“什么?”
他侧目,看了她一眼,目光继续往前看,说:“你的同事蠢蠢欲动下班后的安排,你呢,你也是吗?”
她蠢蠢欲动吗?
回到合众科技的尽调室,季烟忙了会工作,转去茶水间接水。
站在茶水间的窗台,往外看,远一点是一片绿林和大海,往近了看,是一群不高的办公楼和居民楼。
不论是在深城,还是在临城,她都格外喜欢茶水间的窗台。
站在这里,总能让她看见一些不一样的风景。
在深城,她眼里看到的风景是偶然路过的王隽,是悄然等候已久的人。
在临城,她看见的是生活,平静而舒心。
她望着远处不甚清晰的大海,心想。
她是蠢蠢欲动的。
她何止蠢蠢欲动,她恨不得能拨动时针,让时间一下子直达夜晚。
这样她就能见到他了。
一个月不联系不见面,她是真的忍不住。
他大概是知晓她的心思了,才会各种拐弯抹角地问她。
他明明知道她蠢蠢欲动,却还是明知故问,要去撩拨她。
季烟拿出手机,盯着他的名字看一会,半晌,她把杯子放在窗台边上,着手打字。
【季:我不仅蠢蠢欲动,我还想做点别的事,乖乖等我下班。】
她不该发这条信息的。
可是看着远处的那一片绿色风景,她心底又是雀跃的。
就想那抹冬日里的绿色,是给人希望一般。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她想肆意地倾泻一下她的感情。
她就是这么直来直往。
她不介意用表达感情作为一个开端。
-
收到季烟的信息时,王隽正回到酒店,刷卡开门的那一瞬间,手机响了。
他点开,看到她发的信息,扬扬眉,反复盯了好几遍,他合上门,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走到书房,一边想着要怎么回复这条信息。
四点多一点,离她下班还有两个小时。到底是不好再去撩拨她,耽误她忙正事。
指尖点了一会桌面,半晌,他只简单回复了一句:【我待会过去接你。】
王隽定了下闹钟,放下手机,搬出笔记本电脑工作。
闹钟在五点二十准时作响,王隽摁掉的时候将电脑关机,他起身去卧室换衣服。
西装、领带、袖扣,都是那天季烟亲自给他买的。
他一件一件穿上,系完领带,对着镜子整理着装时,脑海中突然闪过四个字——
悦己者容。
其实眼前的这身服装,对他而言,太寻常不过。自从脱离校园进入社会工作,他十年如一日就是这么一个打扮。
同样也是很多男性上班人士打扮的一个模板。
谈不上有何特别之处。
他今天之所以觉得不同,大概是因为穿这身不是要去上班,见什么重要客户,而是要去见他爱的人,见一个以后会和他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的人。
意义到底是有些不同的。
像极了读书时代,身边同学朋友的第一次约会,各种忐忑不安,只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同时心底怀揣着不为外人所知的一层雀跃,私心想为这个特别的日子留下不一样的回忆。
那个时候,重压的学业,严苛的教条教归,以及对早恋视如洪水猛兽的父母和老师,都不能湮灭他们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
他们在那种苛刻、暗无天日的生活下,企图尝一点甜,偷得一点天光。
并以此,前仆后继,无悔无怨。
后来再回想,那几乎是他们一生中对于感情这种无法捉摸的东西,最为纯粹的一段时光。
当年的王隽不懂这种情绪,他除了不为所动,甚至是有些嗤之以鼻的。每回看着他们像偷尝糖果后一样的满足,他总会冷眼旁观,不与他们为伍,转头继续投入浩瀚书海。
他与他们格格不入,他们谈起他总是用‘没有情趣’来形容。
王隽却不觉得无聊和寂寞,相反他觉得他们无聊。
那时候的他,绝对不会想到,几十年后的某一个冬日黄昏,他会像当年那些他觉得无趣无聊的朋友同学一样,为了见女朋友,盛装打扮。
他从盒子里拿出袖扣,系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王隽觉得熟悉的同时,又格外陌生。
人还是那个人,可眉眼间的春风得意,终究是道出了他与平时的不同。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知道他更欣赏现在的自己。
过去的那个自己也不错,可一条路,一旦一个人独自走久了,终是会失掉一些颜色。
比如对生活的热情。
电梯下到一楼,他先去前台拿了花束,然后再去停车场。
坐到车里,他一边系安全带,余光看见放在副驾驶座上的玫瑰花束。
他目光顿住,落在那花上面。
要订花时,他看着一屋子的五颜六色,繁花似锦,向来果断惯了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该选什么。
红色,虽是鲜艳热烈,到底太过大众,谈不上特别。
粉色,虽是清新亮眼,但随着社交网络对这一颜色的渲染和推崇,让他觉得没什么可取之处。
紫色,好是好,但太过庄严隆重,不适合今晚的气氛。
看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一柜架白绿色的玫瑰前。
标签上写着‘苏格兰绿玫瑰’。
下面附着一句小标语——
想念就去见面。(*1)
因为这句话,他目光再次落在了这些玫瑰上。
许是看得久了,在一旁悄然等候了许久的店员上前打扰询问。
她们说的什么,王隽没太在意,他心里看着这些苏格兰绿玫瑰,明知颜色是染上去的,他还是不由想到了北城随处覆盖的大雪和临城随处可见的绿丛。
一北一南,一白一绿,都是正常的自然地理环境特征。
往日看见了他是决不会在意的。
如今心里多了一份惦记,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一一被他拾起,都有了可赋予的含义。
几乎是店员说完,他就做了决定。
他让店员包扎一束,下午五点半送到酒店前台。
他伸出手,想去碰碰那些花朵,就快触到了,他又收回。
他想,不急,接到人了再说。
-
五点五十左右,尽调室的同事们集体合上电脑,从座位起身。
只有季烟还坐着,她在赶一份数据,就在刚才二十分钟前,施淮竹临时发来的。
同事们喊她:“季烟,真不跟我们去吗?就缺你了。”
季烟说:“你们去吧,下次我给你们补回来。”
有人说:“哎呀,人家要约会,你这大号灯泡就别讨嫌啦。”
“就是,下午男朋友都在咖啡厅等着了,有点眼力见。”
说到咖啡厅喝下午茶的事,尽管季烟再三解释,她事前真的不知道王隽就在那里,她也是刚刚发现的。
可没人信,她们一致认为,这就是他们两人间的小情侣把戏。
这会面对他们的打趣,季烟笑着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等人都走了,季烟输入完最后一行数据,用系统检测了一遍,确认没错误了,保存,回到邮箱编辑邮件。
数据容量大,点击发送后下方一直在提醒发送中的缓冲进度条。
她放一边,拿出手机给王隽发信息。
【季:临时有个工作,你过来了吗?可能要多等一会。】
那边许是正在看手机,没几秒,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王隽:不急,堵车,还有一会到。】
看着‘堵车’二字,季烟抬头望了眼窗外,外面一片昏黑。
她又看了一眼邮箱,还没发送成功,她回了一句注意安全。
王隽看着她回过来的消息,望了眼马路对面,合众科技的入口。
半晌,他推开车门下车,注意着两边的车况,穿过斑马线。
赶在六点整,邮件终于发送成功。
季烟给施淮竹微信留言,有任何问题她再找她。
她把电脑关机,将桌面上所有的资料连带着电脑锁进抽屉,拿包包要离开办公室时,施淮竹回复了。
【师父:不打扰你约会了,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约会……
怎么施淮竹都知道这个。
身在深城的施淮竹像是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似的,又发过来一句。
【师父:别害羞,我也是过来人,约会愉快。】
电梯门开,季烟一边走进去,一边笑着。
光明正大的恋爱确实是好的。
不用躲藏,不用怕被发现,就连被调侃,都觉得是害羞里藏着许多甜。
到了一楼,她走出公司大厦,看了看四周,昏昏暗暗的,映得路灯都比平时明亮了几分。
季烟下了楼梯,往前走,同时拿出手机,找到王隽的电话拨出去。
手机等待被接通的提示音响着,她一个不经意地抬头往前看,前方不远处的一道人影使她停住了脚步。
他穿着深色的西装,要不是旁边有盏路灯光亮落下,他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手机那端有人接了。
“忙完了?”
声音温煦,和着夜色,有种说不出的清润。
寒凉的晚风拂过,吹在脸颊,让人直发冷。
那道身影背对她站着。
季烟看着,心里间微微发热,发烫。
她握紧手机,嗯了声,说:“刚下来。”
话落的那一瞬,那道人影转过身。
隔着距离,她和他,不远不近地看着彼此。
下一秒,季烟轻声说:“要门卡,你进不来,等我出去。”
把手机丢进包包,她快步走着,没走两步,她捂着包包,跑起来。
有句很出名的电影台词怎么说来着——
要是见你,我会用跑的。(*2)
这一瞬,她几乎明白了,爱情为何会是千百年来永远为人所热道的。
它不死不灭。
它是永恒的代名词。
因为,这一刻,在跑去见他的这一段路。
她几乎热泪盈眶。
第65章
旁边是轮胎压过马路的声音,灯光被短暂折掉,滑过脸颊,下一刻又恢复原样。
每天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她不知听了多少这样的声响,又有多少斑斓的灯光残影霎那间落在她脸上。
她早已熟悉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声色。
可这会,她看着王隽,眼眶却微微潮湿。
人还是她熟悉的他,还是下午刚见过的样子。
可到底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比如他这会的装束。
西装、领带、袖扣,都是那天在北城她买给他的。
她那天临时心血来潮写的那张纸条,他不仅看到了,甚至领悟了其中的意思,然后照做。
简而言之,他愿意取悦她。
季烟看了看他,灯光残影不时晃过他的脸颊,他的轮廓时而隐藏在暗处,时而暴露在亮处,半明半暗的,不甚明晰。
她走上前,伸出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着:“不是说堵车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抱紧她。
在他怀里闷了一会,眼眶那股热潮被她压下去,季烟抬起头,看他:“现在去哪?”
他垂眸,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半晌,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唇角,只是轻轻一个碰触,他就离开,说:“先去吃点东西。”
唇上的温热还在,她摩挲了手指,一双明亮的眼睛尽是藏不住的雀跃:“还有其他安排吗?”
他扬扬眉:“不急,我们一步一步来。”
不急,慢慢来。
颇有来日方长的意思。
她心一点一点沉静下来,说:“好,听你的。”
一句‘听你的’,让王隽嘴角禁不住上扬,揽着她的肩膀走出一段路,他侧目,再次向她确认:“真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