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轩那屋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房门平日里都是敞开着的,不会上锁,谁都能够进去。
傅县丞微微一怔,他之前只顾着生气了,并未曾考虑太多。
“谁都可以进。”他如实回答了梁欢雪的问题。
这个答案让梁欢雪颇为满意,她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那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哥的枕头也是谁都能碰的?谁都能够往枕头下面塞东西。”
“话是这么说,但……”傅县丞想要反驳,但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是啊,房间是敞开的,谁都能进去,枕头也是谁都能碰,要想往枕头底下放个什么东西,太容易了。
“你这小妮子倒是会狡辩,不愧跟梁文轩是一家人!”小厮咬着牙说了一句。
梁欢雪听了他的话,却半点也不生气。
反倒想着,他要是恼羞成怒更好。
那样才能更快露出马脚。
“簪子是在我哥枕头底下发现的,可谁会将偷来的东西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又不是没有自己的柜子,放在柜子里,落了锁,不是更难发现?”
梁欢雪知道每个下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柜子,平日里会将贵重的物品放在柜子里锁好。
就算门敞开着,也不怕偷。
将偷来的东西放在枕头底下,这样蠢的事,一般人可干不出来。
“再说,屋子里的被子和枕头又没有写名字,谁能保证每天晚上都睡同一个枕头盖同一张被子?难道就没有拿错了枕头和被子的时候吗?”
睡大通铺,误拿了别人的枕头和被子是常有的事。
长得都差不多,很多时候也就会将错就错了。
将赃物藏在枕头底下,风险可是很大的。
“说不定他是一时着急,来不及将赃物放到柜子里,只能放在枕头下面呢?”小厮又一次开口。
“你怎么说得这么溜啊,就好像是你自个儿做的事一样。”梁欢雪这话看似说得无意,实际上却是切中了要害。
小厮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你……你胡说什么?”
傅县丞也是个聪明的,看到小厮紧张成这样,心中也有了猜测。
但他并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站着,似是在等梁欢雪继续说下去。
梁欢雪也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继续说道:“我听说,傅县丞府上值钱的东西,都是抹了一种特殊花汁的,那花汁无色无味,但碰过之后,就会沾到手上,洗手都洗不掉。”
傅县丞看着她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差点没忍住脸上的笑意。
小厮从未听说有这样的传闻,但见梁欢雪那样子不像是在玩笑,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
下人们更是议论纷纷,有几个更是面露慌张。
看来这家贼并不只有一个啊。
“但只要泡在一种特殊的水里,就能显出颜色来。对吧?”梁欢雪看向傅县丞,对着他眨了眨眼,好似担心他理解不了她的用意。
傅县丞点了点头,神情严肃,“的确是这样,我之所以不急着将人送到官府,就是在等人将那药水送过来,好知道梁文轩到底是不是我要找的贼人。”
梁欢雪听到他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
她好怕傅县丞不肯接招。
“管家,除开夫人和小姐院子里的人,让其他人都到这院子里来,一会儿药水送来了,挨个将手放进去,我就不信揪不出真贼人来!”傅县丞一声吩咐,院子里立刻就骚动起来。
尤其是先前还咄咄逼人的小厮,此时一张脸已经惨白。
很快药水便送来了。
“谁先来?”
此时的梁文轩率先说到:“我来。”
验过之后,梁文轩的手并没有变化。
“看来,你真的不是贼人。想来那簪子是贼人惊慌之下藏在枕头下面的,结果将祸水引到了你身上。”傅县丞看到他如此坦荡,眼底多了几分欣赏。
心里没鬼的人,一个个上前试了。
而心里有鬼的人,则躲在后面,你推我我推你,不敢上前。
但终究还是有轮到他们的时候。
毕竟傅县丞在这里,他们也不能不去,只能硬着头皮上。
想着这次不是自己偷的东西,说不定不会有事。
到最后,就只剩下小厮一个人还没有试了。
“狗蛋,你怎的还不过来?”管家喊了一声,他才不情不愿地上前。
他的双手肉眼可见地颤抖,额头上也满是汗水,心虚两个字就差写在他的脑门上了。
“你在怕什么?如果你没有偷东西,用不着怕成这样,难不成,你才是那贼人?”管家冷眼看着他,将原本就紧张的他看得更害怕了。
狗蛋心一横,伸手将那盆水给打翻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他想着,准备这么一盆药水要很长时间,他可以趁着这期间想个法子溜走。
第16章 酒香不怕巷子深
可傅县丞哪里会给他机会?
立刻就又让人端了一盆水进来。
然后让人摁着狗蛋的手,放到了水盆里。
他的手才放进去,水盆里的水就变了颜色。
狗蛋大惊失色,辩驳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一定是这水有问题!”
梁欢雪见那水变了颜色,也很惊讶。
她原本是想让狗蛋自己在惊慌之下露出马脚来的。
可没有想过真的会有能变颜色的水。
傅县丞的心思着实够细腻的。
“到底是水有问题,还是你自个儿有问题,你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事已至此,狗蛋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否认了,颓然地跪在地上,给傅县丞磕了好几个头,想要求得原谅。
“老爷,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我可以把偷走的东西都还回来。”
傅县丞闻言,点了点头,让管家派人跟着他去拿偷走的物品。
“老爷打算就这么算了?”管家压低声音问道。
“先把东西拿回来再说。”傅县丞当然不想就这么算了。
可好歹得先想法儿把损失给补上。
管家会意,立刻张罗了几个人带着狗蛋离开。
真相大白,梁文轩得以沉冤得雪,也得到了傅县丞的道歉。
“老爷,不怪你,要怪就怪狗蛋,要不是他蓄意陷害,你也不会误会了我。”梁文轩并不怪傅县丞。
甚至庆幸他面对的人是傅县丞。
要是换了别人,谁还会听雪儿说那么多,甚至领会到雪儿的用意,并且愿意按照她说的那么做?
“怎么不怪我?但凡我多想想,也不会真的认为是你偷了东西。你这般正直,哪里会做出这等腌臜事?”傅县丞依旧觉得愧疚。
要不是那小女娃突然出现,梁文轩这一生只怕是要被毁掉了。
“你有个好妹妹。”傅县丞看着梁欢雪,面露慈祥的微笑。
梁文轩深以为然,“是啊,我有个好妹妹,她一直都是我们梁家的福星。”
梁欢雪此时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开,她走到那盆水面前,转头问道:“傅县丞,为何这水会变颜色?”
傅县丞闻言,不由笑了,说道:“不过是一点小手段罢了,对付他那样的人,唯有如此,才能取胜。”
那盆水之所以会变颜色,是管家提前动了手脚。
不管是谁,只要将手放进去,都会变颜色。
谁让狗蛋嘴硬得很?
“文轩,为了表示对你的歉意,东街的米酒铺子,从今天起就归你管了。要是你在半年之内能赚到五十两银子,那铺子我就送给你。你可有信心?”
傅县丞的语气中并没有半点戏弄的意味,似是真的相信梁文轩能在半年之中利用米酒赚上五十两银子。
“堂嫂,你听见没,从今儿起,咱文轩就是掌柜的了!”王喜芬也没有料到短短时间内,竟会有如此大的反转。
年华月在这大悲大喜间,已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沈月芙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目光却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这女儿,是个人精没错。
可她是如何想到这法子的?
“信心嘛,当然是有的。”梁文轩也知道五十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
不过,既然都当上掌柜了,有点野心又何妨?
几人进入沈府的时候,走的是偏门,但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走的却是正门。
门口那小厮看到他们出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方才多有得罪,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他知道梁文轩得傅县丞赏识,可不能得罪了他。
几妯娌都不是记仇的人,并不会与他多计较。
跟着梁文轩出了门,就往米酒铺子去了。
路上,梁文轩突然问道:“娘,你们今儿个应该不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从家里到县城,得走两个时辰,天还没亮就要出发,那时候消息还没传出去呢。
“你四伯娘做了些胭脂,我们陪着她来县城卖胭脂。结果才到城门,就听说沈府出了贼人,你怎的,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辩解?倒是雪儿,把那傅县丞说得一愣愣的!”
年华月只能庆幸她跟着来了。
要不是她担心儿子,非得要来瞧瞧,这罪名只怕是已经坐实了!
“我那不是被吓着了,脑子里乱得跟一锅粥一样,啥也说不出来。多亏了雪儿,才能揪出狗蛋那个坏东西!”
“雪儿,你怎么知道这个办法的?”
可事已至此,她只能想办法糊弄过去。
“我听村东头的祥爷爷说过一个故事,那故事里的人就是用这种法子揪出了坏人。”
村东头的福爷爷是个爱讲故事的人,尤其是夏天傍晚的时候,村里的孩子几乎都会到他的院子里去,听他说各种有趣的故事。
“要是我家那俩傻小子,故事听完就忘了,根本就不会想着那里头的道理,又或是用那里头的方法帮助人。还得是雪儿,打小就这么聪明,长大了可不得了!”
王喜芬听到梁欢雪这么说,忍不住夸赞起来。
沈月芙也相信了她的说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年华月则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祥叔送点什么,毕竟文轩能逃过这一劫也有他的功劳。
米酒铺子离沈府不算太远,但位置却很偏,在巷子最里头。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可不知是不是这米酒酿得不好,走到门口也没有闻到什么香味儿,反而闻到了一股子酸味。
推门进去,一片脏乱差,看得梁欢雪眉心一皱。
就这环境,能有几个客人愿意来?
都快成苍蝇窝了。
“今个儿没有米酒卖了,明儿赶早!”
一个三十来岁的人靠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时不时扇一下,赶走飞来飞去的苍蝇。
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就谢绝了到访的客人。
“卖光了?卖了多少?”梁文轩倒是没想到,这地方破成这样还能卖得出米酒。
不由让他有了些信心。
那人睁开眼睛,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里就你一个伙计?”梁文轩看了看四周,再没有看到别的人。
“你管那么多干嘛?”
第17章 可乘之机
“我叫梁文轩,从今天起,这米酒铺归我管了。”梁文轩自报家门。
那人先是一愣,而后笑了笑,重新躺了下去,“我还以为会找个什么人来呢,竟是个毛都没长齐的。”
“你这人态度怎的如此恶劣?”年华月可看不了自己的儿子受欺负。
还是被自己的伙计欺负。
这不是反了吗?
“娘,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指不定是谁的亲戚,还是先别得罪的好。”梁文轩却清楚,他会有这样的态度,是因为他背后有人撑腰。
在不清楚是谁在给他撑腰之前,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他还想让傅县丞看看他的本事呢。
“我看这里的米酒根本就不是卖光了,只怕是根本就没得卖。你看看这……”王喜芬随手打开了一个坛子,差点没被诶熏晕过去。
梁文轩将所有的坛子都打开查看了一番,没一坛是好的。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苍蝇。
“堂嫂,既然都来了,不如帮着文轩收拾收拾?”沈月芙着实是看不下去了。
既然这铺子归了文轩管,她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四伯娘,不麻烦了,我自个儿收拾就是。”梁文轩不想麻烦她们。
“这么多,你得收拾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还指望他帮你?傅县丞如此器重你,你可不能让他失望。”
王喜芬撸起袖子,忍着不适,搬起了一个小一点的坛子,将里面已经发臭的米酒倒掉,又去打了井水来,将那坛子一点点洗干净。
沈月芙则到屋子里看了看,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装糯米的大缸。
里面的糯米看着有些陈,但好歹没坏,沈月芙拿出来淘洗过后,找了个大木盆,将糯米倒进去,加水泡上了。
糯米得泡上三四个时辰才能泡发。
趁着这时间,沈月芙收拾起了厨房。
梁欢雪也没有闲着,她故意将一坛酸米酒打翻在伙计身边,引得一群绿头苍蝇围了过去,那伙计吓得一张嘴,不小心吞了好几个进去,恶心得到外面吐去了。
“这伙计,有还不如没有。”沈月芙叹了口气。
“可不是吗?看样子,怕是个只会帮倒忙的。文轩说他指不定是谁的亲戚,想将人赶走也不容易,看来只能先忍忍了。”王喜芬也看不惯这伙计。
但这初来乍到的,就将伙计给赶走,给人的印象必然不好。
中午时分,伙计嚷嚷着饿了,想要吃东西。
王喜芬从背篓里拿出了一个馒头递给他,“吃吧,从家里带来的,莫嫌弃。”
话音才落,馒头就掉在了地上。
“就这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给我吃?狗都不吃!”伙计嫌弃道。
梁文轩快步走过去,将馒头捡起来,掸去上头的灰尘,咬了一口。
伙计脸上的嫌弃更重了,“这你也能吃得下去?”
梁文轩几口将馒头吃完,就去做事了,并没有理会他。
不一会儿,一股香气忽然在院子里蔓延开来。
伙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向蹲在灶台前的梁欢雪,“小丫头,你那是什么好吃的?”
梁欢雪转过身,晃了晃手里的烤馒头片,“是馒头呀!”
伙计只觉得那晃悠的两下,他鼻尖闻到的香气更浓了,他又一次咽了口水,“能不能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