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璋台宫待着,甚是无聊,听说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正艳,这才与郑旦一同出来赏梅,散一散心。”我对着夫差回道:“看了这景,方知这一趟没有白来。”
“你啊,还是这般任性。”夫差摇了摇头,却也不忍再过多责备于我,目光瞥向我身上的紫貂袍子,嘴角又噙了笑意,“这紫貂袍子穿着可还暖和?”
我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
“大王,可是也与姬夫人出来赏梅的?”我又向夫差询道。
“是啊,若是不出来赏梅,又如何能看见这曼妙的舞姿了?”夫差笑了笑,又将目光看向郑旦,眼中有一丝探究与没有掩饰的欣赏。
郑旦听了夫差的夸奖,头更低了。
夫差见郑旦如此,却是一声轻笑,摇了摇头,拉过我的手道:“走,此处离璋台宫不远,寡人去璋台宫坐坐。”
“大王……”我看着一旁姬夫人愈加难看的脸色,欲言又止,这可不是让姬夫人更加误会了么,可又要怎么措辞才能恰当。
夫差却是没有发现异样一般,对着姬夫人又似是解释道:“寡人去璋台宫坐坐,再去瑶华宫。”
姬夫人听了,柔声回了夫差一声,“是,月瑶在宫中等着大王。”
夫差亦是柔和的对她点了点头。
姬夫人看了我与郑旦一眼,又对夫差福身行了一礼,缓缓离开。
“大王,郑旦告退。”郑旦看着姬夫人离开,亦是低头对夫差道。
“恩。”夫差点了点头,又似是逗弄了郑旦一声,“你一直低着头,寡人莫不是老虎?”
“啊!”郑旦慌张得抬起头,看着夫差戏谑的模样,微微红了脸,又很没底气的将头低了下去,“郑旦告退。”
说罢,似逃难般远离了此地。
夫差见此,又似是开怀笑了一声。
“走,寡人陪你去璋台宫。”夫差重新牵起了我的手,漫步向前走去。
在回璋台宫的路上,雪下得似乎愈发大了,灰暗的天空上,漂浮着团团铅灰色的云朵,参差低垂,显得厚重压抑,一股股寒流随之席卷而来,凌空洒下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将天地晕染得一片洁白。
“寡人还从未看过你跳舞。”路上,夫差突然道。
想必定是郑旦那句让他心生好奇了。
我唯一会的也就是那范蠡所教的响屐舞,只是我却并不想在夫差面前跳这一支舞。
我正思绪如何回应夫差,却不想脚下似是踩到了一颗石子,身子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夫差连忙扶住我。
“这雪越下越大,寡人抱你回去。”夫差还未等我回应,便一个大步近身,将我拦腰横抱在了怀中,他宽大的貂毛斗篷将我遮得严严实实,瞬间屏蔽了外面的一切风霜雨雪。
我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以及他身上独有的檀香味,若有若无的传入我的鼻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安心的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这是我孩子的父亲,也是我爱的人。
不一会儿,便到了璋台宫,夫差将我缓缓放在榻上,自己这才拍了拍身上落下了雪花与寒气。
“青筝,赶紧去给大王煮一碗姜汤来。”我从榻上起身,对着青筝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青筝就端来了热腾腾的姜汤,夫差接过,一饮而尽。
青筝见此,接过汤碗,又无声的退出了房中。
“这些日子,孩儿可有闹腾你?”夫差凑了过来,摸向我的小腹,一脸笑意。
“这些日子总是食不下咽。”我叹道,“太医开了药,倒是好些了。”
夫差轻笑一声,又摸了摸我的小腹,“寡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咱们儿子出生了。”
我有些没好气的笑了笑,“大王怎知一定是儿子?”想起历史上西施并没有孩子,我每天小心翼翼,依旧还是有些惆怅。
夫差却是大笑,“生女儿也好,和寡人的西施一样美。”
“大王。”我低了头,有些羞涩。
夫差却是抚了我的肩头,又道:“吩咐下去,寡人今夜在此留宿。”
“大王不是答应姬夫人……”我听他如此说,身子僵立了起来,急忙说道。
“外面风雪太大,寡人懒得走了。”夫差却是双手一撑,靠在榻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可姬夫人会不高兴的。”我继续道。
“月瑶不会这么小气的。”夫差却是不以为意,闭上了双眼似是累极,“你派人去说一声。”
我无奈,看着他又摇了摇头。
第79章 雪霁天晴
一夜大雪过后,终于是停了。
雪后初晴,冬日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影,映照着厚厚的冰雪,显得熠熠生辉,光影斑驳。
夫差上朝走后,我又无聊得紧,与青筝又开始学习了刺绣打发着时光。
“夫人,这绣的是什么?”青筝瞧着我手中的绣框,好奇问道。
我看着手上这凌乱的针线活,不禁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本来想学着给夫差还有腹中的孩儿绣一件衣裳,想来是有些困难了,我并没有这等天分。
我放下针线,望向窗外,只见王后送来的两个侍女正仔细的打扫着外面的积雪,不禁随口问道:“夏荷人呢?怎么一早便没见着她?”
“我也不知道,昨夜去给姬夫人传信,回来眼睛便一直红红的。”青筝摇了摇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
“怎么回事?”我蹙眉看向青筝。
“想必是姬夫人为难了吧。”青筝又道。
我闻言脸色骤变,又有些自责,夏荷多少是因为我与夫差受累,姬夫人到底是多想昨夜之事,这才发难于她。
很快便到了晌午时分,夏荷总算是进了殿中,如往常一样为我忙着准备午膳的事来,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瞧见她眼底乌青,眼袋甚是有些肿,想来定是难受了一夜都未睡好,这般想着心中愈发愧疚不该让她去给姬夫人传信了。
“昨夜,姬夫人为难你了?”我见夏荷进了屋便一直不说话,似乎神游天外一般低着头做着往日熟悉的事,走上前关切问道。
夏荷一听,身子竟猛得一颤。
“夫人。”夏荷抬头,声音嘶哑着唤了我一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夏荷一向比青筝沉着稳重,倒不知姬夫人做了什么事让她难过至此。
“没……没事。”夏荷猛得又摇了摇头。
“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一向清楚夏荷,她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定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我有些急,又有些恼。
“求夫人,别问了。”夏荷竟一下子竟跪在了我的身前,眸子中带着祈求与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你这是做什么?”我从未见夏荷这般,却是不忍再逼问于她,侧过身子避过这一跪,轻叹了一声:“罢了,你起来吧,我不问就是了。”
“谢夫人。”夏荷又向我磕了一头,方才站起了身子。
“我早已将你与青筝看作亲人,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定要让我知晓,明白吗?”我对着夏荷一字一句真切道。
“夫人。”夏荷听了我这番话,眸子一瞬间又噙了泪,嘴唇微微动了动,仿佛要诉说着心中激荡的万千言语,然而最终又无声无息地合上,留下了一片静默的迷茫。
“夫人,该用膳了。”夏荷终究还是开了口,却并不是我想听得话,我看着她背对着我忙碌的身影,只觉有些难受。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端正放在了我身前,“夫人,趁热先喝些莲子羹吧,太医说了对身子好。”
我点了点头,搅动着喝了下去。
第80章 郑旦受宠
又是一日过去,天气变得更加冷了,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直扑廊檐之下,将门帘掀起,寒意愈发逼人。
一大早,青筝就端了火盆子进了殿中,瞬间整个屋子暖和了许多。
“夫人。”青筝将火盆放好,望着我欲言又止,“奴婢听前面传来消息说……”
“怎么了?”我抬头望向她。
“昨夜,大王宠幸了郑旦美人。”青筝说完,又赶紧盯着我的脸色瞧。
“知道了。”我稍愣了一下,缓而点了点头,郑旦本就生得美,只是一直躲在我身后低调了些,夫差自我有了身孕却还是经常宿在璋台宫,可我又不能侍奉于他,这般时间久了,夫差宠幸郑旦也是人之常情,他毕竟是这吴国的王,不是我一人的夫君。
不是郑旦,也会有王后,羲禾夫人,姬夫人,吕夫人,陈美人,虞良人……多的数都数不过来。
“这天气愈发冷了,夫人受不得寒,日后得多生一个火盆放在屋中了。”青筝见我面色如常,又接着道。
“恩。”我点了点头,“天气冷了,你和夏荷也多注意着点保暖,前些日内务府送来的貂毛,留着自己多做几件袍子,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
青筝笑着点了点头。
用过午膳,夏荷进了屋中,又如往常般服侍我喝了安胎药,喝完正准备躺在榻上小憩,不想郑旦来了璋台宫。
“西施!”只见郑旦依旧穿着一身藕粉长裙,披着白绒绒的斗篷进了殿内,看着我眸色有些欣喜。
“外面风这般大,你怎么还过来了?”我连忙起身上前一步,迎至她身前。
“昨夜大王宿在了长乐殿,我总是有些觉得不真实。”郑旦面容含羞,天真烂漫,眼底却是止不住的喜色,“虽然往常他也温柔,可我总是有些怕他的……”
我见郑旦这副小女儿神态,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我是幸运的,在这宫中能得他一份真心,已是难得。
我握紧郑旦的手,安慰笑道:“大王有什么可怕的,你只当他是夫君,好好伺候就是了。”
郑旦点了点头,又道:“大王昨夜还问了我许多越国的事。”
“喔?”我望向郑旦。
“还问了我许多关于你的事。”郑旦又道。
“大王问我什么?”我不禁有些紧张,但愿郑旦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和大王说了些你在苎萝村的趣事,那时候你从娘胎里便有了心疾,难受时总是皱眉捧着心口,村东的丑女见了也效仿,却不料村中富人见了,闭户不出,贫人见了,携妻子看也不看便离去。大王听了这事,也觉得有趣得紧。”郑旦又笑道。
“不过好在的是,范大夫遍寻良医在府中治好了你这心疾之症,这些年也没瞧你再复发了。”郑旦又望了望我,叹道。
“是么。”我摸了摸心口,不想之前还有这事,对范蠡又多了一丝感激之色,这大概也是历史上东施效颦的典故吧。
第81章 郑旦受宠(二)
夫差一连又宠幸了郑旦几日,听说王后送了不少礼送去给郑旦,这王后还真是喜夫差所喜,我不禁笑了笑。
“夫人,虞良人来了。”一早,青筝便传话道。
我连忙起了身,只见虞良人手持着食盒进了殿中。
“虞姐姐?”我上前一步,唤道。
“西施!”虞良人望着我一脸笑容,又环顾四周看了看主殿的布置,叹道:“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璋台宫了,可比含章殿看着宽敞华贵多了。”
我笑了笑,“这璋台宫,姐姐来了,可不是更蓬荜生辉。”
虞良人听了,被我逗趣一笑,“今日无事,特地做了些栗子糕给你带来,快来尝尝!”
说着虞良人便将食盒打开,只见梅花形状的栗子糕精致好看,色泽酱黄,上面还点缀一片金黄的腊梅花,勾人食欲又赏心悦目。
“只是这天气冷了,刚蒸出的口感更好些。”虞良人又仿若叹了一声。
“只要是虞姐姐做得,便是好吃。”我拿了一个栗子糕放入口中,还是入口即化,与往常一般的味道,只是多了一丝腊梅的清香,“可想念虞姐姐的栗子糕了。”
虞良人见我这般,又是笑了笑。
“夫人!不好了!”正在此时,青筝推开门,对着急道:“郑旦美人身边的侍女宴儿来报,羲禾夫人在关雎宫责令郑旦美人罚跪二个时辰,这冰天雪地的,郑旦美人怎么承受得住!”
“什么!”我急忙拿了貂毛斗篷披上,便出了殿,身子走得急了些,小腹传来一丝隐痛,这几日动作幅度大了总是会有些这样,看来明日是要找太医去瞧瞧。
虞良人听了消息,亦是惊讶的跟在了我的身后。
“夏荷,你去请大王到关雎宫!”我又对夏荷吩咐道。
“是。”夏荷急忙点头,转身便离开。
我一边跟着宴儿走一边对她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羲禾夫人为何罚跪郑旦美人!”
“羲禾夫人请了美人去关雎宫,非让美人脱了衣裳在殿外雪天跳舞,美人不肯,羲禾夫人一怒便罚跪了美人。”宴儿一边委屈说着一边又愤恨道。
我听了又气又急,羲禾夫人定是见郑旦正受夫差恩宠故意找茬羞辱于她,这天寒地冻的,不知道郑旦怎么样了。
我心中又是一急,走得也更急了些,小腹传来的痛处愈加严重,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好了些,步子又只能放缓了些,慢慢向前走去。
“夫人,你怎么了?”青筝率先发现我的异样,扶住我担忧道。
“没事,得赶紧去救郑旦!”我对着青筝急道。
“是。”青筝点点头。
待到了璋台宫外,我才坐上了辇车,吩咐着急忙向关雎宫赶去。
郑旦,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只觉时间过得极为漫长,这雪天似乎也是开始作起对来,又下起了雪来,鹅毛大的雪花飘在空中,很快就将青石路面染成一片纯白,抬着辇车的寺人踩在上面咯吱作响。
“还有多久到!”我不时急着向身旁的寺人问道。
“夫人,马上就到关雎宫了。”寺人见我这般急,脚步步伐更快了,摇摇晃晃着一路赶至关雎宫。
关雎宫外,下了辇车,远远就瞧着郑旦一身单薄的衣裳跪在雪地之上,整个人已是没了生机一般,摇摇晃晃的支撑着身子,仿若随时便要昏倒在这雪地之上。
“郑旦!”我急忙奔向郑旦,走得近了,看着她的脸早已惨白,唇上也是黯淡没有一丝血色。
“郑旦!”我急急唤了她一声,抱住了她,她身子早已冷得僵硬了起来,我仿若抱着一个冰娃娃一般。
“西施……”郑旦似是听见了我的呼唤声,迷迷蒙蒙中睁开了眼,看见了我似是眼中有了一丝光亮,缓而又闭上了眼,口中呓语着,“好冷……”
我连忙将斗篷撑开,紧紧抱着郑旦,试图温暖着她,一边安慰她道:“郑旦,没事了,我来了。”
“西施……”郑旦又低唤了一声。
我看着毫无生气的郑旦,又抬头将目光狠狠得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见她此刻嘴角竟噙了一丝冷笑,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一切,仿若事不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