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桌上的膳食,比往日菜色多了一些,定是夏荷这丫头知道夫差今夜过来,特意提前准备了。
我轻轻动着筷,想着夫差一会儿过来该如何四面相对,又担心自己如昨夜一般梦魇无意识说些不该说的话。
“夫人,喝杯热茶吧。”晚膳过后,夏荷又替我倒了杯清茶。
我点了点头喝下,身子也变得暖和了一些。
“夫人!”这时,只见吟霜从殿外走了进来,对着我说道:“方才寺人渠托人传来消息,大王今夜政务繁忙,会晚些过来,还说大王说了,夫人若是累了,可以先行歇息。”
“恩。”我轻轻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们也下去歇息会儿吧。”
夜色渐浓,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偶然一声虫鸣,冲破暗夜的寂静,接着又陷入无边的静谧。
我随意翻看着夫差遗落在这里的孙武兵书,也只有这百家争鸣,动荡不安的乱世,才能写出这般旷世绝作,只是可惜,吴国最终是败了,这一日又究竟是何时?
“夫人,这般晚了,大王怎么还不来?”夏荷又进了屋来,看着空荡荡的庭院,瞧了我一眼,失落道。
我敛下眸子,心中却是一阵松快,“怕是不会过来了,扶我去洗漱吧。”
洗漱完后,我坐在镜前,梳理着一头浓墨色瀑布般的长发,长发沾湿,微风一吹散出淡淡花香,白色轻纱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上曲线。
“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去歇着吧。”一切打理好后,我轻轻吹灭床榻前点燃的烛火,对着夏荷轻声道。
“是,夫人好生歇息。”夏荷将床帘替我遮掩好,方才离开。
困意来袭,我轻轻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入了梦乡。
隐隐约约中,仿佛有千斤重物将我紧紧环住,我只觉自己呼吸都有些难受,然而只是一瞬,我又看见了姬月瑶一脸得意的笑容,浑身是血的郑旦却笑着对我说要好好活着。
“不,不要!”我猛得睁开眼,又是这周而复始的噩梦,只是梦魔的场景犹在眼前,身心仍沉浸在无尽的恐惧与悲痛之中。
“西施――”一声轻唤从身旁传来,我心中一惊,转过头,这才意识到夫差不知何时睡在了身边。
“怎么,又做噩梦了?”夫差握住我发抖的双手,将我紧紧地拥进了怀,轻轻地抚着我的背,我紧拽着衣角,双眸紧闭,眉头皱成了一团,额头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
“别怕,有寡人陪着你。”夫差用唇轻碰着我的额头,柔声哄道。
“大王何时过来的?”许久我才镇定下来,离他的胸膛远了些,抬头望着他,轻声询道:“可都忙完了?”
“恩。”夫差望着我点了点头,“太子来报,南方发生水患,寡人宣众臣商议决策,所以来晚了些。”
“国事虽然重要,大王也要注重身体,这般晚了,大王本不必再过来的。”我敛下眸子,睫毛簌簌颤动,轻声道。
“那怎么成,寡人答应过今夜陪你。”夫差牵起我的手于唇边亲昵,双眸在黑暗中注视着我,深沉又坚定,“寡人日后,定不会再叫你失望。”
我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中却亮如星辰的眸子,迟迟不知再该说些什么。
他见我不吱声,又离我近了一分,只是一瞬便将我压在身下,漆黑的眼眸中蕴着炽热的神采,温热撩拨的气息萦绕在我的耳边,“西施,我们回到原来,好不好?”
我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滚滚热浪,鼻尖萦绕着股清爽凛冽的松木香,我知此刻他想要什么,轻轻闭上眼,良久,回了他一个字。
“好。”
他闻言,身子陡然一颤,一只手缓缓探进了我的长发,又顺下似是虔诚般握住我的面庞,蓦然一颗泪落在了我的脸上,“你说真的?”
我扑簌着睫毛,感受着面上这颗滚烫的热泪,只觉心似是被重锤敲击了一下,痛得我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仿若过了许久许久,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却被他疾如狂风的吻堵住了所有未说的话,他气息凌乱,手在我身上胡乱抚摸着,滚烫的唇顺着气息似是要将我淹没,“西施,寡人好想你。”
我紧紧闭着眼,任由他在我身上点起一片火焰。
情至浓时,他有些生疏的解开了我的里衣,贪婪地攫取着我身上的一切,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当身体贴合在一起时,他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情难自禁地低头含住我的唇瓣,继而温柔地绕住舌尖,炽热缠绵。
我轻颤着承受他的爱意,睫毛已不自觉地潮湿…….
天地的风如同静止,身体也是似失去了五感,如同一片轻舟,在云里雾里轻轻晃动,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该庆幸在这片黑暗中,他看不清我眸中所有的情绪。
第179章 江潮涌(一)
第二日悠悠转醒,脑海闪过昨夜的痴缠,转过头去,只见夫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影,仿佛在梦中也有着无尽的忧虑。
我轻轻披上外衫,将一头青丝顺于腰际之后,缓缓越过夫差,行至窗前,天还未大亮,只有一丝晨光熹微,冲破天际,夜色还笼罩着冥蒙天空,星子未散,晨露苍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凉风变得稍许微冷,我将窗轻轻合上,缓步坐于梳妆台前,透过镜中,只见双颊还留有欢爱过后未去的潮红,我又凑近了些,抚摸着脖颈上昨夜留下的欢好痕迹。
昨夜夫差那如潮水般汹涌的热情又带着一丝讨好,他一次次试图让我一同与他欢愉,只是留给我的,只有许久未经人事的痛与疲累。
“在想什么?”突然,镜中突然出现夫差的面庞,我身子一颤,有些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只是还没回过魂来,就已被他从身后紧紧圈住,他下颌顺势蹭了蹭我的颈窝,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与低哑,“怎么醒的这么早?”
“大王醒了?”我不自在偏过头,对上他还略有些惺忪的眸子,轻声道。
他眼眸一弯,唇角牵起,轻叹道:“寡人许久没睡过这般安稳觉了。”
我低下眸子,只字再未言,只是唇角微微漾着一丝清浅含羞的笑,往日他最喜的便是我欲语还羞的模样了。
果然他见我这般模样,似又是情动,指尖微动摩挲过我嫣红的唇k,转瞬一把将我横抱而起,我被突如其来的悬空失重感,吓得低叫了一声,随即下意识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大王――”我又惊呼一声,他灼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里衣此刻正源源不断地透了过来。
他低头望向我,眸光潋滟如晴水,薄唇轻勾,眼神又带着一丝捉弄,“天色还早,咱们要不再睡儿?”
我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应,他便又将我压在身下,不由分说的要与我厮磨起来,我并未让他再得逞,避开了他的亲热,撑起他宽阔的胸膛与他分离了些许距离,又低下头,带着一丝羞赧小声求饶道:“大王,西施昨夜已是疲乏,可否饶了这一回?”
只听夫差在上方隐隐传来闷笑声,好久才将我低下的头轻轻抬起,对着我眉眼一弯,尽收万千温柔,“好了,寡人知你累了,不过逗弄于你罢了。”
“大王怪会捉弄人。”我佯作薄怒,轻轻捶打着他的胸膛,学着小女人姿态与他调情逗趣。
夫差倒很是受用,一把揽过我,一个翻身让我靠在他的胸膛之上,他温柔地抚摸着我柔顺的乌发,轻轻闭上眼,似是舒坦地轻声呢喃道:“西施,告诉寡人,寡人不是在做梦?”
我闻言笑靥有些凝固,好在他闭着眼未曾看见,半晌才恢复神色对他调笑道:“大王可不就是在做梦!梦里啊,还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夫差瞬得睁开眼,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眼波流转,柔情似水,看着我的目光中尽是宠溺,“西施,寡人发誓,日后定不会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我迷蒙地望着他,似真是感动的润湿了眸子。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对我许下诺言终生不负,若是相负定叫他身首异处,不得好死,只是终究他还是疑我辱我,是我一头栽进了他给我编织的一场美梦里,如今,梦醒了,才知是一场怎样彻头彻尾的错。
“大王,不早了,该起了。”我收起眸中所有的情绪,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又对着他轻声道。
“恩。”夫差见天已大亮,也并未有贪睡的念头,若是往日越军攻城之前,他定会寻着借口与我多厮磨一会儿再去上朝,即使是迟了也让朝臣干等着。
他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我轻手轻脚地将他的衣衫从衣架上拾起,走至他身前替他穿起了衣裳,系上最后一条腰带之后,又为他高束起了发髻,戴上了王冠。
“好了。”我看着镜中此刻意气风发,一脸威仪之色的夫差,点了点头。
“西施。”夫差离开前捉住我的手,望着我轻叹了一声,“寡人真是一时半刻都不想离开你,等寡人灭了越国,便带着你游历四方,再也不管这天下事了,可好?”
“好。”我望了夫差许久,终是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只是可惜的是,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第180章 江潮涌(二)
夫差走后,夏荷轻声轻脚进了屋来,望着我,一阵欣喜道:“夫人,您和大王终于和好了。”
我看着一脸喜色的夏荷,动了动唇,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一丝疲累道:“替我梳妆吧。”
“是。”夏荷蹲身应下,便开始替我梳起了发髻,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凌云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
“今日夫人疲累,一会儿可还要去给王后请安么?”夏荷偏过头,轻声询问于我。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摆弄了下耳垂上的流苏,“自是要去,我若是不去,她岂非又有了话头置喙我侍宠,没将她这个王后放在眼里?”
“大王说过,夫人不必日日请安。”夏荷又道,“夫人从前,何曾在乎这些虚名?”
“那你可知,西施夫人是如何死的?”我轻轻一笑,望向夏荷,询问道。
“这……”夏荷闻言望着我面色一变,“您……您这话是何意?”
“她就是担了祸水的名,被他们逼死的呢。”我凄然一笑,眸光泛起了冷意。
“夫人――”夏荷愣愣地看着我,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了,时间不早了,去将我的披风拿来,咱们走吧。”我看着夏荷依旧一副未缓过神的模样,摇了摇头,转了话题吩咐道。
“是。”夏荷这才回神,又向我轻声询道:“夫人昨夜辛苦,可要吃了早膳再去?”
“不必了,回来再吃。”我缓步向殿外走去,带着夏荷前往坤泽宫。
一路夏风拂过,阳光一寸寸的低语呢喃,我靠在辇车之上闭目凝神,时不时听到沙沙的竹语,倒也惬意。
“夫人,到了。”夏荷对着我,小声提醒道。
“恩。”我轻轻应了一声,睁开眼,只见坤泽宫牌匾的三个大字一下便入了我的眼帘,夏荷扶着我下了车,安稳站定。
“容夫人!”只听一声高呼,我转过头看向来人,正是陈美人。
“妹妹。”我对着她点了点头。
“听说,昨夜大王又宿在了容华宫?”陈美人望着我,抿着嘴,笑盈盈道。
我目光轻闪,算是回应,每日大王宠幸哪位妃嫔之事在这后宫传的最是灵通。
“果然,只要你一回来,这后宫对大王来说就形同虚设了。”陈美人望着我,眸子似是有些艳羡,又带着一丝怅然,更多的是喜悦之色。
也只有我得了宠,才能帮她报复姬月瑶。
我笑而不语,对她给了一个眼神,“时候不早了,一起进去给王后请安吧。”
“姐姐先行。”陈美人紧跟在我身后,就这样一同进了王后的主殿内。
一进殿中,只见屋内已坐满了人,季夫人,吕夫人,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甚少前来请安的卫夫人也来了。
只是今日吕夫人身旁似是多了一位眼生的姑娘,只见她身材纤瘦,体态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大家闺秀的气质,倒也真是个难得的美人。
众人看见了我,表情不一。
我对着卫夫人和吕夫人点了点头,算是问好,又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下。
“你们听说了么,昨日大王不知为何与王后发生了争执,动静闹得不小呢!”有妃嫔议论道。
“是啊,宫中都传遍了呢,你们说,会是因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定是……”妃嫔议论纷纷,似是瞧了我一眼,我目光朝了过去一眼,她们顿时噤声,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轻轻一笑,执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王后到!”就在这时,只听传话声,姬月瑶一席盛装在侍女采薇的搀扶下缓缓进了殿中。
“给王后请安。”我跟着众人站起身来,微微向她行了一礼。
“大家都起来吧!”姬月瑶轻轻抬起手,随即走向最上方的主座。
“今日,倒是热闹。”姬月瑶逡巡了众人一眼,轻笑一声,只是目光扫及我时,似是比往日的忌恨与怨毒更深了几分,却又仅仅是一闪而过,让人瞧不真切。
“是啊,难得大家都来齐了呢。”吕夫人率先对着姬月瑶笑道。
姬月瑶点了点头,待看了吕夫人身旁的女子,讶然道:“这是哪家的闺秀,竟出落得这般楚楚动人。”
“回王后,这就是之前臣妾提到的母家的侄女,惠儿,还不见过王后娘娘?”吕夫人对着惠儿使着眼色道。
“惠宁,见过王后娘娘,恭祝娘娘万福。”那姑娘举止端正,向王后行了一礼。
“原来你就是惠儿,你这妮子,嘴啊,当真是甜。”王后笑着应了一声,又对吕夫人笑道:“姐姐啊,可真是有福气,惠宁许配给公子鸿,这下可算是亲上加亲了。”
我抬头又看了一眼那姑娘,原来是公子鸿未来的夫人,她与公子鸿也算得上是才子配佳人了。
“他们俩自小就感情要好,倒也让我少操许多心,这不就等着惠宁及笄,就去求大王将二人的婚事定了。”吕夫人轻笑道。
“还是姐姐有福气,本宫的姑蔑对男女之事还是个愣头青,也不知道本宫何时能抱上孙儿。”姬月瑶捂唇轻笑叹息道。
“太子比鸿儿年少,不过是心性未定,等太子娶了太子妃就好了,王后娘娘的福气,在后面了。”吕夫人又回着姬月瑶的话,轻声道。
“好了,不说他们了。”姬月瑶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将目光看向季夫人,关切道:“季妹妹,身子可好些了?”
只见季夫人见王后突然提及,连忙站起了身子,对着王后恭敬道:“谢王后娘娘关怀,妾身已无大碍。”
“那就好,如今你这肚子可是宫中最大的事,大王多年未添子嗣了,你可要好好照顾身子,争取为大王再诞下一位公子。”王后对着季夫人,又是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