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坐在床头，扶着额头。
一种从心里涌上来的酸楚，让她颤抖，害怕。
她跟江伝柘回不到从前了。
江伝柘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猛抽了一根烟，要点第二根的时候，江虞光着脚从里面走出来。
“哥——”
“进去！”
江虞攥紧了手心，带着哭腔，“江伝柘！”
“闭嘴！”
江伝柘突然砸了手里的烟盒，砰的一声砸在玻璃材质的手边桌上。
江虞咽了咽口水，“你就这么恨我吗？”
江伝柘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但在他心里，江虞跟江伝琛没什么两样。
曾经有过的一次，是在江虞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发生后。
但现在这又怎么解释？
深深吸了口气，江伝柘靠着沙发，捏着眉心。
“把鞋穿上，过来，我们聊聊。”
江虞乖乖照作，穿好鞋，坐在他对面，“江伝柘，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对吗？”
此时天光即将大亮，窗外像是云层里的幻影，重峦叠嶂，似有若无。
江伝柘放下交叠的长腿，“小虞，我只把你当——。”
“可我们有一个孩子！”
江伝柘一时沉默，虽然亲子鉴定的结果还没出来，但很大有机率是他和江虞的，况且江虞也没胆子在这种事上骗他。
“我会负责。”江伝柘冷冷地看着她，“其他的你想都别想。”
男人起身。
江虞僵在沙发上，“我本来就什么都不要。江伝柘，你就算不承认，但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江伝柘不知道她从哪得出的结论，“你想多了。”
“那些玫瑰怎么解释？”江虞抬眸，眼里的泪，诉说了她所有的委屈。
她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变成一句问话。
江伝柘慢半拍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院子里的红玫瑰。
其实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只是他看习惯了，也就继续种玫瑰了。
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总不至于禽兽到对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女孩起心思。
“看习惯了。如果让你误会了，我现在就让人换别的。”
江虞万念俱灰，背脊塌下，一下子笑得十分悲凉。
“我不信。”
江伝柘人都已经出去了，江虞仍然坐在沙发上，重复着那句我不信。
她不信这些年，江伝柘对她的照顾只是出于兄妹之情。
江伝柘出了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家里的管家，“把院子里的玫瑰全部拔了。”
第265章 心病难医
江虞回了家就看见光秃秃的院子。
被拔掉的玫瑰全部堆在角落的石阶上。
她疯了似的冲过去，“不要！”
江伝柘明明知道这是她最喜欢的玫瑰。
他一向最疼她了。
玫瑰花瓣散落满地，江虞抱着那些被拔掉的玫瑰哭得撕心裂肺。
上面的倒刺将她的衣服划破，扎进皮肤，洇出的血染红了玫瑰。
就在今天，她彻底失去了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尹凝带着江伝琛和笑笑，一家三口站在大门口，看着这一幕，全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不多时，江虞自己哭累了，体力不支地倒下。
江伝琛喊人把她抱进去，尹凝给她检查了一下身体，最终摘下听诊器。
“应该是疲劳过度，身上还发着烧，你去让人给她煮点姜汤。”
江伝琛哦了一声，抱着笑笑走了出去。
尹凝又帮江虞盖好了被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江虞在望着天花板，怅然的样子让尹凝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江虞姐，你好好休息。”
“我不叫江虞。”江虞兀自说，“那是我被带回江家之后的名字。”
尹凝安静地听着。
“我喜欢江伝柘。”
“在我进那家孤儿院后，绝望的日子几乎笼罩着每一天。”
“江天禄亲手盖了一座地理位置上不存在的岛，在这座岛上每一个年轻的女孩都逃不过被折磨的命运。”
“见到江伝柘的那一年，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完了，可只有他，会耐心又认真地叫我小虞。他也是第一个真心对待我的人。”
“可是我伤害了他。”
尹凝静静地看着眼泪从她眼角流落。
“我知道，我这么一个肮脏的女人，他不会再要我了......没有人会要我了。”
尹凝轻吸了口气，“你不要这样想。你不是还有孩子吗？你既然选择了自由，那就说明现在的生活再苦，也好过当年的日子。”
江虞微微偏头，“尹凝，你觉得我的选择正确吗？”
尹凝沉默了一下，听到外面传来女儿的哭声，她起身，在走之前回答了江虞的问题。
“很正确。但你辜负了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但就算你不辜负他，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伝柘哥是个很保守的人，他说拿你当妹妹，就只拿你当妹妹。江虞姐，这些年，其实是你自己把伝柘哥当成了希望。”
“可是希望一直都只在自己手里。”
尹凝刚打开门，笑笑就冲上来抱住她的大腿，“我再也不跟爸爸玩了！”
门外的江伝琛乐得跟不是亲爹似的。
尹凝斜了他一眼，抱起笑笑的时候翻了个白眼，“江伝琛，你能别老把她惹哭吗？”
后面幸福的一家三口说了什么，门被尹凝关上，江虞也就没有听见。
-
当天下午的时候，江伝琛给江伝柘打了个电话。
“二姐状态挺不好的，你别光工作，也回家看看吧。”
江伝柘翻看倪蕾修改后的计划书，不甚在意地说：“尹凝不是已经去过家里了？”
江伝琛啧了一声，“心病难医。”
江伝柘叹了口气，几秒后才抬头，“知道了。”
晚上他没有加班，回了家，果然江虞的脸色不是很好。
但他来也无济于事，除了让她多喝热水，也想不到什么别的解决办法。
想到江伝琛说的心病难医，江伝柘搬来一把椅子，决定给江虞好好治治。
“国外有一家专门治疗儿童心脏病的医疗机构，你要是愿意带着孩子过去，我还认你这个妹妹。”
江虞呛咳好几声，撑在床榻，“都听你的......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你知道就好。小虞，我还是那句话，虽然我们没有血缘，但在我心里你跟伝琛一样。”
江虞望着他，“之前我向警察举报你的那件事，你还恨我吗？”
“不恨。我理解你，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他掏出一张银行卡，里面的钱足以让江虞和孩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从今以后，她有自由，也不会再受生活的苦。
“我二叔欠你的，他就算死了也还不清。这些钱你先收下，如果你还愿意，我跟伝琛，还是你的亲人。”
江虞惨白的脸上没有过多情绪，看了那张银行卡，缓缓伸手接过。
“哥。”
江伝柘走之前，江虞再次开口，“哥，我明天就带着孩子出国，走之前，我能再去看你一眼吗？你的办公室......我以前常常去。今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吧。”
看着她凄婉的笑容，江伝柘也想到曾经。
江虞脾气古怪，跟所有人接触过后，都会把自己封闭起来。
江伝柘工作忙，有时候江虞就会窝在他的办公室，一呆就是一下午。
她不爱出去见人，却只喜欢跟着江伝柘身后跑。
可是自打她向警方举报江伝柘后，江伝柘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出于妹妹对哥哥的依赖，还是别有所图。
事到如今，江伝柘已经问心无愧。
而江虞就算有一百个不该，江天禄对她做的那些事，江伝柘也不会责怪她什么。
“好，到时候我送你去机场。”
-
第二天，江虞只身来到江氏的楼下。
同样，在过闸门的时候，她没有权限。
但这次是景达亲自下来接她，“孩子呢？”
江虞笑笑，“妥朋友帮我看管了，抱着孩子，应该会在江氏惹起轩然大波吧？”
景达也没多想，走在前面给江虞带路，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他挠挠头，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虞也没太在意，穿着一身红裙，化着姣好的妆容。长发全部瞥到一侧，露出戴着七个耳钉的耳朵。
从电梯出来，往前一直走就是江伝柘的办公室，景达没再跟着她。
“江二小姐，上次的事情，抱歉了。江总已经狠狠说过我一顿了。是我不懂事，还请您原谅。”
“没什么。”江虞不在乎地笑了笑。
景达松了口气，“那我先下去了。”
“好。”
景达知道待会儿江伝柘要去机场，于是先去安排车子。
等他到了地下停车场，所有的灯光骤然失灵，地下停车场陷入一片漆黑。
而上面传来浪潮般的叫声，说明楼上也出事了。
第266章 我们不会忘记
电梯无法启动。
江氏大厦的地下车库和一楼没有直接相连的楼梯。
景达跑到外面，连江氏的广告牌都已经灰暗。
层层叠嶂的高楼遮挡住阳光，没有电，江氏内部陷入迷幻的昏暗。
景达跑得太急，呼吸急促，推开大门，大厅站了许多员工，前台的小姐姐正焦急地拨打着座机电话，看见景达，犹如看见了救星。
“景助理，你可算来了！这是怎么回事，整个大楼突然停电了，连电话也打不出去了！”
景达咽了下口水，或许这只是一个意外，但他心里隐约不安。
大厅的墙上挂着一个十米长的电子屏，刺啦一声，黑漆漆的屏幕在闪过银色的电流，咔一声，一张带着白色恐怖笑脸面具的脸出现在大屏幕。
“Hello。”
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配合那张面具，散发着渗人心底的阴森。
一时间，大厅的所有人驻足，同时低头看手机。
江氏的每一个员工，都收到了这个直播链接。
点进去就是和大屏幕一样的面具脸。
景达缓缓抬头，在心里担心起江伝柘。
江伝柘坐在办公室，层层日光从白色的百叶窗斜着照过来，灰色的地面，一半光明，一半被黑暗笼罩。
他双手合十，抵着下巴，静静看着被控制的电脑屏幕。
“我们是匿名者。”
江伝柘沉默，匿名者是全球最大的黑客组织。
江氏也有自己的技术人员，如果不是内部人员，是不可能在几分钟的时间控制江氏所有的计算机网络。
不久前景达还向他汇报已经接到江虞，可他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江虞的身影。
“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件隐藏了将近二十年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不存在的岛屿。有人控制了那些年轻的女孩子。把她们变成一件商品，供上流社会有怪癖的人挑选。”
“可这些女孩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在你以为的光明背后，她们正活在地狱。”
“接下来，我们就要公布名单，这些曾经参与过这些肮脏交易的人们，世界会替你们记得。”
“我们是匿名者。”
“我们是军团。”
“我们不会原谅，”
“我们不会忘记，”
“期待我们。”
画面诡异的扭曲，紧接着开始滚动字幕，每一个名字后面都详细的介绍，何时何地，详细记录。
电脑前的江伝柘唇线绷成一道直线。
十一岁那年，他的父亲和母亲在一场车祸中去世。
他赶过去的时候，父亲用带血的手掌，死死握着他的脑袋。
“伝柘，你二叔做的事情，会让整个江家覆灭。爸爸妈妈没有成功阻止他......”
江伝柘抹掉眼泪，握紧了拳头，“我来阻止二叔！”
“不要！”江父急得咳出一口血，“伝柘，你记住，永远不要试图和你二叔背后的势力抗衡。”
“照顾好你弟弟，剩下的，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我不要！”
江伝柘哭着跪在他面前，“是二叔害了你们，我一定要报仇！”
“啪！”江父使劲全力打醒他。
“你给我听好了，照顾好你弟弟，照顾好整个江家。你二叔早晚会遭报应，到时候你要撑起整个江家，切不可被仇恨蒙蔽了前方的道路，伝柘，你身上肩负着整个江家，明白吗？”
“爸......”
“回答我！”
江伝柘吸吸鼻子，对着父亲磕了一个头，“我明白了。”
大屏幕的字幕足足滚动了二十分钟。
名单里的人，有些是体面的学术教授，有些是政界的常客......
“这，这是真的吗？”
旁边响起几个女职员的议论声，景达看过去。
“应该......是吧。”
“这也太可怕了吧！”
“对啊，他刚才说有人操控这一切，这人是谁啊？”
“我听说是......”
景达没再听下去。
在名单放完以后，电力就一层一层恢复。
他上楼，冲进江伝柘的办公室，果然没有找到江虞的身影。
“江总，是江二小姐干的吗？”
只有江伝柘的电脑屏幕，画面是一枝红玫瑰。
他嗯了一声。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这件事的影响已经无法控制，他们堵不住那么多人的嘴。
江伝柘起身，有条不紊地往外走。
“现在去公安局，把名单交给警方。”
江天禄上次被处置了一次，但背后的势力很快就把他保了出来。而且他被关押的时候，也给了很大的特权，可以继续办公，丝毫不受影响。
听到江伝柘这么说，景达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可是这样，江氏的口碑会跟着遭殃的！江总，您努力了这么久！”
江伝柘的背影顿住，“就当是给我爸妈报仇......报仇，就必须要有代价。”
景达也在这一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江二小姐其实也是受害者吗？您早就知道了吗？”
江伝柘迟迟没有回答。
......
公安局，江伝柘整整三天没有合过眼，一直在配合警方的调查，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江虞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