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佯装不高兴，“姜院长，不给我面子？”
姜德清装着七分醉，笑骂，“合着你就欺负我老头子呗？”
“那当然了！”程总大喊，“我要是把这批器材给你了，你知道我得损失多少吗？”
他端着酒杯，来回比二，“两个点，姜院长，两个点！都够我在京城买套学区房了！我是苦出身，但我手底下那么多工人，我得养活他们吧？”
姜德清搭着冯小军的肩膀，暗自啐了口程总。
他说这话，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他有跟济宁合作的打算，毕竟对方出价高。
程总看似在劝酒，实则给姜德清最后一个机会，他接得住那就接，接不住那就只能抱歉。
冯小军眉梢一亮，“程总，我替老师跟你喝？早闻您海量。”
“好啊！”程总欣然答应。
姜德清摆摆手，“别欺负我学生。”
冯小军说：“没事的。老师，既然程总有意先紧着我们，这顿酒自然得陪他喝尽兴了！”
话落，对面传来一声冷嗤。
是江伝琛发出来的。
尹凝知道他在笑什么，冯小军没听出程总的意思，还以为程总准备把器材给姜德清了。
“喝喝喝！”
冯小军猛喝三杯，这种喝法就算酒量再好的人也扛不住胃里的难受。他到底年轻气盛，想表现，却看不透饭桌上的明枪暗箭。
尹凝轻轻深呼吸，对姜德清低声说：“老师，我去买点解酒药。”
姜德清：“嗯。”
出了包间，尹凝攥着手心。
果然，没走两步，裴佑航也出来了。
第61章 搅黄
他叫住她。
尹凝知道他会出来。
可他不明白，他费尽心思来见她是为了什么。
江伝琛未必想要那批器材，裴佑航也未必想当这个说客。
可她很清楚，姜德清是真正需要这批器材的人，尹凝不能眼睁睁看着恩师被为难，还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去哪儿？”裴佑航走过来。
尹凝面色淡淡，“药店，给老师买解酒药。”
“我陪你。”
尹凝没拒绝，跟着他并肩走。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冷风灌进来，她有一瞬的失神。
突然，裴佑航开口，“我知道那批器材对你老师很重要，需要我跟伝琛说一下吗？”
他说这话时，恰好走到车旁，尹凝停住脚步，垂目看着黑色的车顶。
“佑航，你明明知道我老师也想要那批器材，为什么还要帮江伝琛当说客？”
裴佑航目光射向她，“因为你。”
“我？”
“我想见你，只有这个理由。”
尹凝质问，“为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不同意。”
他用温润的嗓音说出如此不讲理的话，尹凝一时无言以对。
“闹够了吗？凝凝。”
尹凝冷得打颤，余光看见周围花坛上混杂着泥土薄薄的一层雪。
不用触碰，她也可以想象到握着一捧雪，冻得手心冰凉刺骨的情形。
她没抬头，却能感受到裴佑航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
她抬眸，难得的坚硬。
“裴佑航，我没跟你闹，我真的累了。”
裴佑航没说话，上前一步，帮她系上了外套的拉链，拉链拉到顶，生硬地划着她的肌肤。
做完这一切，他又把手伸到她后脖颈，不是触摸，而是帮她把头发从衣服里抽出来。
不可避免的亲密接触，他唇瓣掠过她的耳朵，呼吸炙热。
他耐心而冷静，“凝凝，你老师能不能拿到那批器材，是我一句话的事，也是你一句话的事。”
尹凝下意识朝饭店门口望去，里面不断冒着热气，背景的嘈杂一瞬间变成了一种煎熬的呐喊。
裴佑航继续不温不火，“我去看过你父亲。”
他说的自然是她躺在病床上的继父。
“你不在，你请的护工做事怠慢，你父亲在这种天气，身上一堆湿疹。”
尹凝一动不动，光是听着这寥寥几句，就近乎窒息。
继父身上的湿疹不是被裴佑航发现才有的。
事实上，她一直都知道护工不尽责，她前前后后请了三个。
责怪没有用，他们反而变本加厉欺负一个昏迷的病人，再后来她给人塞红包，却还是改变不了她继父的处境。
裴佑航用指腹拭去她将落未落的泪珠，“别担心，我已经全部换走了。”
还没等她开口，裴佑航把她抱进怀里。
“王锦已经死了，你不会有阴影了。”
尹凝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你干的？”
裴佑航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尹凝还沉浸在王锦死了的惊愕中。
饭店门口，不知道江伝琛何时站在那里，尹凝看到他的时候，他神色不明地扔掉烟头，踩灭，黑白的身影转身就走。
尹凝心里警钟大作，却也瞬间恢复理智。
“佑航，你能别为难老师吗？”
裴佑航嗯了一声。
尹凝跟裴佑航买了解救的药回来，冯小军早就喝得不省人事，姜德清还帮他盖上了外套。
尹凝小心打量了一下江伝琛，他沉默坐一旁抽烟，仍是松松散散的姿势，对什么都不屑一顾。
“老师，药。”
姜德清强撑着精神吃了一颗，随即也趴在了桌子。
剩下的酒都让冯小军喝了，这小子吐了两回，服务员打扫两回，程总也终于不劝酒了，自己去外面吐了。
裴佑航进来，走向江伝琛。
“你要是真想要，我让我爷爷再帮你联系，这次先让给凝凝。”
江伝琛直接把烟头捻在桌子上。
“重色轻友？”
裴佑航把烟灰缸推给他，“你跟程叔缘分没到。”
江伝琛怒极反笑，扫了眼尹凝，“你突然给我介绍这桩生意，就是为了她吧？”
裴佑航不否认。
“行。”江伝琛欣然起身，“就当我送祝福来了。”
“姐姐，恭喜。”他站在对面，拿起酒杯，遥敬她。
说完，迈着长腿离开了包间。
恭喜和姐姐两个词之间有明显的停顿。
尹凝惴惴不安，但没让裴佑航看出来。
倒是裴佑航怕尹凝被吓到，“别理他。”
尹凝点点头，扶着醉意上头的姜德清。
“我先送老师回去了。你跟程总说一声吧。”
至于冯小军，她通知了乐乐来接。
裴佑航微笑，“嗯。”
回了酒店。
安顿好姜德清，她径自上了顶层。
门打开，是极致的黑。
玻璃窗户倒映着影影绰绰的波澜，一颗东方明珠熠熠生辉。
沙发露出一个人头轮廓，江伝琛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瓶红酒和玻璃杯盏。
尹凝走近，看见自己的行李箱也被打包好，立在了一旁。
“江少。”
江伝琛没回头，冷至极点，“拿着你的东西滚。”
尹凝暗自沉了一口气。
然刚握住拉杆，江伝琛就砸了手里的杯盏，突然扑了上来。
尹凝被他从后禁锢，她的下巴被他奋力抬起，像是要吻，却是要掰断她的脖子。
“你知道济宁三百多个病人，甚至你转进来的那个活死人，全都需要这批器材吗？”
他发了狠，咬牙切齿。
“你真的是好样的，我明明告诉你不要出去，为什么要出去？嗯？姐姐？就这么想见裴佑航？”
他咬下她的唇，另一只手缓缓向下。
尹凝极痛苦地扭着身子，他拽着她的脑袋，发了狠地啃噬。
过了很久，江伝琛才怜悯一般地松开她，另一只手却没有放过她。
尹凝呼吸凌乱，试图和他讲道理。
“江少，我老师也很需要那批器材，他一大把年纪经不起折腾。何况本来就是他先跟程总说好的。”
江伝琛靠着沙发的扶手，长腿把她夹在中间。
“那你说说裴佑航为什么还叫我来海城跟你老师抢东西？”
要不是济宁急着用，他也不会明知这是个圈套还要往里跳。
裴佑航打的是尹凝的主意。
可他不知道，江伝琛是真真正正想抢这批器材的。
然而，全被尹凝的出现搅黄了。
他怎能不气？
第62章 剑拔弩张
尹凝再蠢此时也全想明白了。
可她能怎么办？
她不答江伝琛，反而异常冷静，“王锦怎么死的？”
江伝琛的手停住，眼底层层染上的怒火暂时偃旗息鼓。
尹凝不知道，但他知道，王锦死的很难看。
他跟别人签了对赌协议，签了一屁股债，他本就是江家的弃子，于是向一些不合法机构借了钱，被上门要债的活活打死的。
但对赌协议是别人怂恿他签的，而这个人也是裴家的耳目。
裴佑航做事干净利落，不留话柄。
警方就算查遍王锦十八代，也查不到裴家头上。
裴佑航不是什么心思单纯的男人，他的出身，眼界，甚至敢毁了自己的婚约，就注定他不会是温室花园里经不起摧残的那一朵。
尹凝面对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能对付权势滔天。
他稍稍动动手指，继父，姜德清，王锦的死，就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得尹凝无法喘息。
说来说去，尹凝也是被算计的那个。
也是奇怪，尹凝一句话，竟让江伝琛瞬间明白了她的处境。
她面无表情整理着自己的衣服，“江少，王锦的死就是裴佑航的警告。你比我了解他，他那么清高的一个人，就算分手，也得是女人跪着求他不要分。”
江伝琛捏着她的下巴，窄窄尖尖的部分，“这不是你自己选的？”
尹凝已经放弃挣扎，他抬起她的头，她的视线却始终平视着前方。
他的手像蛇一样无孔不入，像毒一样从四肢百骸侵入。
尹凝没有反抗，甚至有意迎合，她知道得让江伝琛泄了火，她的日子才好过。
许久，她掀开被子下床，江伝琛赤臂站在落地窗前，没有开灯，夜幕把他健壮紧实的轮廓照映出来。
他宽厚的背脊微驼，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月落星沉尚且有途可归，可她却被困在这里，无路可退。
“江少，我先走了。”
她穿上衣服，拎着行李箱，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等来江伝琛的声音。
仿佛，他放过她了。
“女士，办理好了。”
她开了一间大床房，刚放下行李，裴佑航的电话就打来了。
“你老师没事吧？”
“嗯。”
她嗓音有些暗哑，裴佑航轻声问：“累了？”
尹凝揉揉眼睛，“嗯，有点儿。”
去找她的念头被打消，“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
第二天，她参加完上午的交流会，裴佑航给她发了个地址。
她打车过去，司机把她放在了一条四周都是梧桐的接道。
慕名而来的人熙熙攘攘，原本能容纳两辆车子并排的街道，变成了寸步难行的单行道。
“喂？佑航？我找不到昌德路38号。”
她逛了一圈，别说38号了，好多地方的门牌号已经摘掉了。
裴佑航回她：“那你先找个店坐会儿，我待会去接你，大概二十分钟。”
尹凝回头望了眼走过的路，“你还在忙吗？”
裴佑航上午约了人，饭局到现在还没散。
“嗯，你待会儿把店的名字发给我。”
挂断电话，尹凝随手进了一家灰白色调的咖啡店。
店家为了增加阳光的直射，把墙面掏空，换成了一面玻璃，但光照又太强，就在门口加了遮阳的棚子。
这条街寸土寸金，店面不算很大，却很温馨。
街对面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的是一辆黄牌的红旗车。周围人不像刚才那样霸占着路面，反而避让，有的人举起手机，有的人则想要探头往里瞧。
但就算看见了其实也没什么。
权力和神秘最直接的唤起人们骨子里的崇敬，却鲜少屈膝卑微渗透到普通人的生活当中。
她没坐多久，窗户边路过两个女人。
尹凝是在楚孟冉进来以后才注意到她的。
楚孟冉挽着方昭曦，当真像一对相见恨晚的小姐妹。
尹凝合上书页的一刻，楚孟冉也注意到了她。
“尹凝？”
尹凝面不改色，楚孟冉不顾方昭曦的阻拦，走上前去。
“谁让你来的？”
“你还要不要脸？”
“你跟佑航哥哥已经分手了。”
“你还追他追到这来了？”
她声音不大，可这间店也不大，总共那么三五个人，全都听见了。
尹凝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坦然回视。
“我来找我男朋友，怎么就不要脸了？”
楚孟冉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压抑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
“男朋友？你忘了你自己被王锦摸了个遍，佑航哥哥都不要你了？”
她指着门口，“你赶紧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方昭曦拉了她一下，“冉冉，这些话过分了。错的是王锦，又不是尹凝。”
楚孟冉冷哼，“那又怎么样？她这种不择手段傍豪门的货色，又比王锦干净到哪里去？”
她说完，尹凝毫不犹疑，把面前的一杯咖啡尽数泼到她身上。
“啊！”楚孟冉看着自己衣服上的咖啡渍尖叫，“我这是最新款！”
方昭曦忙拿起纸巾给她擦拭。
尹凝没说话，准备直接离开。
“你给我站住！”
楚孟冉抓住她的胳膊，“你给我擦干净！”
尹凝淡漠道：“你先把你嘴擦干净吧。”
“你！”
楚孟冉抓着她的手收紧，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方昭曦猛地抬头看向楚孟冉，“冉冉！”
楚孟冉没刚才那么有底气，手心火辣辣的。但她就是看不惯尹凝，所以打这一巴掌也算是给自己出了口气，她不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