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严世华这行人被震惊到了,就连叶芸本人也是吃惊地抬起头来。
白闻赋的手搭在叶芸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对上严世华不可思议的眼神,语气颇冷:“你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讨个说法,我也不妨跟你说清楚。于私,你对我太太出言不逊,故意刁难她与别人合作,什么龌龊心思你自己清楚,我让你有手有脚从这里走出去,已经是对你最大的仁慈。于公,你们厂分别在去年和前年有过两次不合理交易,还有一起恶意竞争事件,具体什么事,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严世华脸色大变,白闻赋再说下去,就是触犯红线的部分了,严世华恐怕得去局子里讨要说法。
那份说明书严世华的确是看了,但驳回措辞严谨,他愣是没有看出来,以为主办方是随便找个由头把他打发了。殊不知白闻赋对合作企业资质审查严格,早就把严世华的老底扒了干净。
这下严世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惊失色,顾不得什么脸面,低下头来:“不好意思白老板,可能是下面人弄错了,没看清楚,我回去就说他们,给你添麻烦了。”
白闻赋睥睨着他,语带警告:“我要在外面听见一句诋毁我太太的言论,我拿你开刀。”
他这话说得声色俱厉,不仅是说给严世华听的,更是借他敲打在场的人别乱嚼舌根。
宗老板挥了挥手:“送客。”
服务员将严世华一行人请了出去,摆明不接待他们这桌,一群人饭没吃成,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被严世华这么一闹腾,叶芸失了胃口。出了饭店后,她眸色轻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你太太,你是一点退路都不给我留了?”
他低下头咬了下她的唇,快速、果断、带着惩罚的意味。
“你要什么退路?”
等叶芸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直起身,她唇上留下麻麻的触感,不断冲击着心底柔软的地方,直到叶芸坐上车,心绪还在被他波动着,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路线似乎不对。
她侧头问他:“你不送我回去吗?”
“是回去。”他答得理所当然。
车子驶入建山路,恍若从闹市区突然拐进公园。紫藤缠绕的凉亭,参天巨樟遮天蔽日,西式的建筑风格融合中式审美,私人庭院正中是流淌的大理石喷水池,自然景观和建筑风格的和谐,让人一眼便爱上。
叶芸走下车,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气派的洋楼:“不是说不给我进吗?”
“我还说过把你扔进水里,我扔了吗?”
”......”
上一回来叶芸都没好好瞧瞧这里,就被白闻赋直接抱上了楼。这次顺着台阶步入门厅,整洁考究的陈设映入眼帘。视野开阔的客厅,北面是会客室和书房。另一面是餐厅和厨房,从厨房边门出去是侧花园,景致怡人,种有芭蕉、罗汉松、茶花、白玉兰等花卉。暖色的灯光晕染着,温馨和闲适感油然而生。
白闻赋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喊了她一声:“小芸,上来。”
叶芸寻着声音沿楼梯一路走到二楼,白闻赋将白天穿的衬衫换了下来,递给叶芸,往她手里塞了枚纽扣。
“搬货的时候磨掉了。”
叶芸低头看了眼,问他:“有针线吗?”
“跟我来。”
白闻赋将她领进卧室,指着那花梨木的梳妆镜:“抽屉里有,我去洗个澡,你缝好拿进来给我洗了。”
叶芸应了声,坐在梳妆镜前,拉开浮雕抽屉,里面摆了一套崭新的针线盒。
她手指轻触,眼里流出欢喜之色。从前她替他收衣服时,看见他纽扣松了,只能窝在昏暗的小房子里,找些碎线头来为他缝上。
记忆像一辆不停穿梭的列车,再次为白闻赋缝衣服,心里不再是生计与彷徨,有了生活和未来。
叶芸灵巧地打了个结,截断线头,敲响浴室的门。
不一会儿,白闻赋拉开门,他的头发湿着,水滴顺着脸颊落在精壮的胸膛上。
叶芸眸光晃动,一时间不知道目光该落向哪处。
“要看吗?”白闻赋察觉到她的眼神,问她。
“什么?”
热气扑面而至,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拽住她的思维,她以为白闻赋是要将那处给她看。
从前在洋坊街开裁缝店的时候,那些已婚妇人来叶芸店里唠嗑,什么黄家媳妇偷了汉子,沈家老爷外面养了个妖精,这些妇女有时候聊起荤事,连男人的尺寸都会议论。
叶芸做裁缝对尺寸敏感,她以为男人都是差不多的。直到听闻这些妇女间的玩笑,才知道她过去到底承受了什么。
他冷不防地问她这话,她倒真生出了想一探究竟的好奇心,目光不自觉的在他腰腹间徘徊。
白闻赋嘴角微提:“你早上不是说想看我腿上的疤吗,你到底想看的是什么?”
叶芸被他洞悉了羞耻的心思,脸颊肉眼可见地攀上红晕。白闻赋轻笑一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拉进门内,接过衣服扔在一边,扣住她脑袋,那双薄长的眼睛散发出灼热的眸光:“看吧。”
周围热气缭绕,叶芸仿若被丢进一个巨大的蒸汽笼,他就在眼前,精壮的腹肌上横着狰狞的刀疤,大小伤痕或深或浅,像深渊里的地狱使者,在黑暗处吟唱圣歌,诱惑着人慢慢落入他的陷阱,甘之如饴。
这是头一次他和她坦诚相待,将他的全部拿到她的面前,连同他伤痕累累的心脏也一并挖了出来。
叶芸看见了那条丑陋的疤痕,像骇人的巨型蜈蚣盘在他的右腿上,充满杀戮的气息。明明他身上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每一寸肌肉却蓄满可怕的力量感,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不断侵
占着她的情感,她被他蛊惑,身体越来越热,眼底渐渐浮上一抹动人的春色。
他俯下身,舌尖缠绕着她的唇瓣,声音埋在喉咙里,带着醉人的温柔:“嫌弃吗?”
她抬起双手绕过他的脖颈,已经不需要再多的言语,她的身体给了他答案。
他感受到她的回应,炙热的手臂横亘在她腰上,将她揉进骨子里,叶芸攀在他身上,小腹阵阵发紧。
他在浴室里要了她一次,密闭的空间蒸气缭绕,她头发湿漉漉地散着,莹白如玉的身子朦胧娇媚,让他上瘾。
持续的刺激太过强烈,她大口喘息差点缺氧,被折腾得身子又润又滑,他将她放在地上时,她双腿软得打颤。
他拧开水抱着她重新洗了遍澡,水流冲了下来,他托起她的下巴与她接吻,鼻腔里充斥着令人眩晕的荷尔蒙气息,叶芸再次尝到了那种被他拽着沉沦的滋味。
销魂,荡漾,心醉神迷。
叶芸本来准备待一会儿就回去的,衣服被弄湿了压根没法穿出门,身子软绵绵的,被他抱上床。
白闻赋得到愉悦的情绪有些亢奋,他将叶芸揽进怀里,一会亲下她的额,一会儿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指间的纹路,不给她睡。
叶芸干脆在他怀里翻了个身:“跟我说说我走后的情况。”
白闻赋原本松弛的神情一点点冷了下去,半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阴霾传进她耳中。
“我找不到你,能找的地方,能问的人都问遍了,他更是找不到你。”
叶芸的心被拉扯着,隐隐作痛。
“我大概有半年没去管他,门口人都说他有病躲着他,他过得也不大好。”
“有次我从江城回去,他出事失踪了,找了两日,最后在一口枯井里面找到他,人被发现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送到医院抢救,进去就没再让他出来,一边养伤一边治疗他那病。刚开始不算太顺利,后来又辗转了两个地方才稳定下来。妈陪着他在穗城接受了一年的治疗,回来待了一段时间,他还是决定回到穗城生活。
目前在那边做点小买卖,日子过得还算踏实。”
他的声音像是古老的泉水,从高耸的山巅历经蜿蜒崎岖的山石一点点汇聚到她的心田,填补了那空白的梦境。
但叶芸还是捕捉到他话中省略的部分。
“怎么会掉到井里面,人为的?”
白闻赋的目光落了下来,缠绕在叶芸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她抬起头找寻他的视线。
他没有说话,眉宇深锁。
叶芸看进他的眼里:“不要瞒着我。”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小丫头,三言两语就能粉饰太平。
白闻赋没再隐瞒:“有人告诉他在那一带见到你,把他骗了过去推进井里关了起来,问我要了笔钱。”
闻斌身边的那帮狐朋狗友都知道他有个做生意的大哥,把心思打到了他身上。那时候白闻赋已经不再管闻斌的事了,他甚至都很少回二尾巷,即便回来看佟明芳时碰见闻斌在家,他也从不给闻斌什么好脸子。叶芸走后,他们两也算是决裂了,兄弟两半年没说过话。
闻斌警告过那些人,他大哥不可能管他死活,被关进井里时,就没想着还能活着出去。直到井盖被打开,白闻赋的身子逆着光探下来对他伸出手......
这世间的事,或许早在暗地里标好了定数,没有人能跨过时间的暗流。
烟火人生,每一步都是必经之路,余味苦涩,终有回甘。
叶芸环过白闻赋的腰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便是这个世上最治愈的声音。
头顶的铜质吊灯散发着均匀的光泽,他凝视着她,眼神专注而迷离。
“我找过方丽珍。”他突然说起。
“两次。”
白闻赋抬起手捉住她小巧的下巴,拇指从她润泽的下唇摩挲而过。
“她骗了我两次。”
叶芸眼神闪躲,当初是她嘱咐方丽珍不要将自己的下落告诉白闻赋,是抱着跟他彻底断掉的打算,没有给彼此留任何希望。
白闻赋盯着她的表情,瞧出了她当时的决绝,眼里逐渐阴云密布。离找到她也就一门之隔,她亲手把门锁上了。
他低下头,蛮横的吻碾压上来,强烈而彻底。叶芸被他的身躯笼罩着,他擒住她的手压在身侧,隐忍的情绪喷薄而出。
难以描述的战栗让她再次敏感起来,她被他的气势震慑住,往后缩了下,被他一把扯到身下,心底防线猛地被突破,他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强势地占领着她所有的感官,让这个夜变得惊心动魄。
第66章 (全文完)
叶芸是被一只小鸟叫醒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人陷进柔软的大床里,酸酸麻麻的感觉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旅程, 从高山之巅坠入深海之渊, 身体被幸福感塞满。
卧房的外面连着一个很大的露台,白色的宝瓶围栏上停着只奶黄色的黄腹山雀,圆头圆脑的样子甚是可爱。
叶芸伸了个懒腰走下床,在浴室没有找见昨晚湿掉的衣服, 洗了澡出来只能翻出一件白闻赋的衬衫罩在身上,打开房门去找他。
叶芸走进西边的拱形内室,赤着脚踩在柚木地板上, 穿过活动门, 来到二楼的大客厅。再往左又是一间房,没走两步竟然又回来了卧室, 走得她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摸到楼梯。
踩着台阶往下走, 她的脚步轻柔无声,走到一半却听见楼下传来男人的交谈声。脚步戛然而止,她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衬衫只能盖到膝盖上方, 她这个样子显然不能见人,只能折返回了二楼。
白闻赋坐在深黑色的沙发上, 朝楼梯的方向抬了下眼, 回过视线交代了几句, 把鲁子叫过来安排了一番, 便起身上了楼。
叶芸回到卧室,走上露台望着门前的庭院。喷水池东面的那块地果然被刨了干净, 如今种上了一片花生,植株繁茂,遍地翠绿。
从前白闻赋就说过要在小屋前种上花生,可惜直到她离开,也没等来花生成熟的季节。那时候,她只当白闻赋是一时兴起。
上一趟回家,看着老家门前的那片花生地,才终于沿着时间的轨迹,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在给她营造一个小家,让她想家人的时候,推开门能看见一样的景色。
过去那些被她忽略的事情,已隔经年,树黄了又绿,才带着强劲的余晖照进她的生命中。
庭院里响起了道别声,白闻赋的客人离开了,鲁子将他们送了出去。
身后房门被推开,阳光斜斜地洒进露台,叶芸倚在栏杆边上,光影虚化了她的轮廓,头发垂落在一侧,柔和的暖风迎面而来,薄薄的衬衫布料贴合着她曼妙的身段,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他向她走去,放下东西,她的头发还未完全干透,散发出清香的气息,他从她身后将她揽入怀:“醒了?”
“嗯。”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柔光若腻的面庞看向他时,白闻赋脑中浮起了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轻笑着将她抱起来放在露台的椅子上,把早点端到她面前。
叶芸靠在椅背上享用着皮薄透亮的小笼包,喝着热乎的豆浆。白闻赋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翻看材料。微风轻拂着树梢,湛蓝的天际挂在头顶,流云浮动,花香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