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风声簌簌,竹叶沙沙响动,燥热之下知了蝉虫鸣响不止。
一直到深夜,魏如婳预想中的二次追杀也没有来。
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心中的警惕渐渐放松了下来。
困意席卷而来,魏如婳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闭眼休息时,就听到屋外传来几声细细簌簌的响动,吓得她瞬间睁眼,猛地坐起。
阿彩也听见了那声响,悄然起身,手摸在了剑柄之上。
魏如婳也悄悄摸出随身的匕首,目光死死落在门上。
夜色朦胧,窗外虫鸣声逐渐消退,似乎连风都停止了吹拂。
心跳声在静谧的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魏如婳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等待着可能发生的危险。
一声哀嚎自门外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刀剑相向的响声。
魏如婳听着屋外金属碰撞的声响,心愈发紧绷。
“姑娘,你在躲在屋内小心着些,我去帮剑影。”阿彩抽出剑,朝魏如婳说完就要冲出门去。
瞬间,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一道黑影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
魏如婳和阿彩立刻警惕地举起手中的武器,在看清摔入屋内的人时却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剑影?”魏如婳不敢置信地喊出声。
阿彩迅速关上门,推来桌子顶住房门。
剑影的身上布满了伤痕,勉强站稳身形,冲魏如婳和阿彩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外面……有多少人?”阿彩紧张地问。
剑影皱了皱眉,沉声道:“至少十几个,无论功夫还是武器都能与我相当。”
魏如婳和阿彩对视一眼,面上现了寒意——这次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你们先走,我断后。”剑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魏如婳呵斥一声:“胡闹!你现在伤得这么眼中,叫我们怎么能安心丢下你!”
“走!”他低喝一声,转身冲向门口。
门被人从外破开,但魏如婳预料中的大批杀手涌入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屋外血迹斑斑,到处是尸体。
而血红一片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和仅剩的两个杀手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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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东境
“刀光?!”魏如婳不敢置信地喊了声。
这不是刀光还能是谁?
他不应该在谢烨亭身边吗?
怎么会在这?
正与杀手厮杀的刀光听到魏如婳的这一声, 扭过头去朝魏如婳点了点头。
那两个杀手见刀光分心,相对视一眼,齐齐提剑朝刀光的左右刺去。
魏如婳见状, 心下大惊,惊慌地大声喊道:“小心!”
刀光提剑抵住了左边来的寒刃, 却将后背暴露在了另外一人的面前。
“铮——”金属相碰撞的声响。
“这种时候还走神。”剑影提剑替刀光挡下了那背后来的一剑。
刀光没应话, 冷着脸将手中剑朝杀手的心口刺去。
那杀手来不及闪躲, 被刀光一剑穿心。
另外一人见同伴失手丢命,当即抽刀扭头就跑。
剑影冷眼扫过, 提剑朝前一掷——
“呃——”那逃跑的黑衣人被一剑穿刺过后心,倒地不起, 血涌不止。
魏如婳悬到嗓子口的心总算咽了回去, 朝外试探地走了两步,问向刀光:“刀光, 你怎么在这,谢烨亭呢?”
“回三姑娘的话, 我是奉殿下的命令送消息去平阳的。”刀光将剑收入剑鞘之中,垂下头回道,“殿下他……”
魏如婳听着着急, 但见刀光和剑影身上都有伤,也不敢懈怠, 只回头朝阿彩道:“阿彩,这次出来可带了伤药?”
阿彩从一个小包袱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递给魏如婳,又继续翻找着绷带。
“进来,把衣服脱了。”魏如婳瞥了一眼刀光和剑影, 自顾地走进房间。
刀光和身边的剑影对视一眼, 没敢动,
剑影更是出言道了声:“主子,这不合……”
“你们伤成这样不上药,我心里过不去。”魏如婳从阿彩手中接过绷带,又回过头去看刀光和剑影。
剑影抿唇,还是没动。
刀光干脆直接背过身去不去搭理魏如婳。
魏如婳看了看刀光,又看了看剑影,心里大致清楚了他们在顾虑什么,失笑:
“我知你们是担心影响了我的清誉,只是这儿又没别的活人了,没什么好忧心的。”
“姑娘,不若我来吧。”阿彩见局势僵持不下,出言解围,“奴婢和刀光剑影是一个地方训练出来的,算是个粗人,这些活计还是奴婢来吧。”
魏如婳颔首,将手中的瓶瓶罐罐和绷带放在桌上,自顾地就背过身去坐在床上。
刀光和剑影也知道魏如婳是担心他们的伤势,见魏如婳做了退步,也老老实实走进来上药。
魏如婳瞧瞧瞥了一眼——刀光和剑影身上那触目惊人的伤口是一道又一道,若非他们二人穿着的是黑色的夜行衣,只怕是早就被鲜血染红了。
夜色渐渐褪去,金乌自东方缓缓升起,金光照亮云霞,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
刀光和剑影的伤包扎好后又在魏如婳的强制要求下休息小憩了许久,此时都恢复了些精气神。
期间阿彩下楼查探过,这座客栈早就没了活人,那个中年妇人的尸体也在后院被找到,同样被找到的还有一具男尸和一个死婴。
瞧着像是一家三口被一伙人要挟后杀人灭口。
那些杀手的尸体和这三具尸体一起,已经被刀光带来的人清理干净,只有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魏如婳坐在屋内,闻着那久弥不散的血味,闭眼揉了揉脑袋,开口问道:“刀光,说吧,谢烨亭让你送什么消息去平阳?”
刀光支支吾吾了许久,最后还是老实将实情说出:“东边打仗了,粮草眼看着要告急,殿下让我去平阳寻姚大人调集粮食……”
魏如婳听着刀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这么快就打仗了?
不过……
粮草?
魏如婳蹙着的眉放松了些,嘴角勾起了些弧度。
这她可不少。
“刀光,你既然要回平阳,那就拿着这个去南乡里找一个叫陈书书的姑娘调粮,她会明白的。”魏如婳取下右手上带着的镶金玉镯,递给刀光。
刀光接过那玉镯,心有疑惑,但还是点头应下。
毕竟送消息的时间紧急,保不准前面还有什么意外发生。
楼下传来几声呼喊,在催促着刀光下楼出发。
“我该走了。”刀光再向魏如婳点头,看了眼剑影和阿彩,转身下楼。
魏如婳看着刀光离去的方向许久,无奈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没来得及问谢烨亭人在哪啊。
沉思半晌,她转头向阿彩和刀光吩咐道:“走吧,我们也该继续赶路了。”
刀光走时留了两匹马给他们,三人就着这两匹马一路朝东赶着,路上遇着村庄城镇就停下来歇歇脚。
路边小摊上坐着不少赶路的人,但个个是衣裳破旧朝着西跑,鲜少有像魏如婳这样衣裳楚楚还一股脑往东的行人。
魏如婳察觉到有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在他们坐下后就不停打量着他们,不免心生警惕。
那少年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颤着声音小声问了句:“姐姐,你们这是……要朝东去么?”
魏如婳看着他,没有给予回应,反问道:“怎么了?”
“我是从东边的屿厝村来的,当时有个看着很厉害的哥哥说,东边要打仗了,叫我们往西跑,所以……”少年见魏如婳误会,忙摆着手,局促地解释着。
魏如婳的心震了震。
很厉害的哥哥?
东边?
她猛地站起,打断了少年的话,焦急地问道:“你说的很厉害的哥哥,长什么样?”
“我……我没看清……”少年被魏如婳的转变吓到,摆着手摇了摇头。
阿彩听着也着急,走上前握住那小少年的手就催促了一句:“小弟弟,你再好好想想,那个哥哥长什么模样?”
“看着很高,穿着很漂亮的衣服……”少年咬着手指,努力思考着。
魏如婳听着少年的描述,眯着眼坐回凳子上,手指不时在桌面上敲击着。
虽然她不能确定这个少年所言真假,也不能从少年的话中判断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谢烨亭,但……
她可以自己去看看。
阿彩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只是再如何问,那少年都是哭丧着个脸再说不出来什么了。
魏如婳起身,轻拍了拍阿彩的后背,安抚了几句后,又朝少年问道:“你说你是屿厝村出来的,可以告诉我们屿厝村怎么走吗?”
“可以,只是我有一个条件。”少年点点头,两只手不安地在身后攥着拳,目光坚定地看向魏如婳,“你们要带我一起去!”
魏如婳眯眼,倒起了几分兴致,问道:“既然是在打仗的地方,你又为什么要回去?不怕死吗?”
少年摇头,垂下脑袋闷闷地解释道:“我阿姐还在那,我不想她一个人。”
“你阿姐?”阿彩不解。
那少年点头,但无论他们再怎么问都不肯多说些什么。
魏如婳无法,只得同意他同行。
日升月落,少年的加入也为赶路的这一行人带来了不少欢声笑语。
“铁蛋,还有多久到你家?”阿彩看着包袱里日渐少下来的干粮,皱了皱眉,问向少年。
倒不是她心疼王铁蛋吃的那一份干粮,而是担心把魏如婳饿着。
一路走来,魏如婳吃得是越来越少,本丰腴的小脸如今已经不知道瘦了几圈。
魏如婳倒没觉得如何,只看着前头与剑影同骑的王铁蛋,陷入沉思。
依着王铁蛋所言,再走一段路就到屿厝村了,只是如今他们的吃食也要耗尽,而目的地还不知在何处。
魏如婳不得不开始怀疑这个少年是不是无名信主人的下属。
“快啦快啦!”王铁蛋回过头去应身后的阿彩,再转过头去看前方,忽然就呆滞在了原地——
一片废墟。
哪有什么村落,哪有什么阿姐。
空气中弥漫着粉尘混杂着血的气息。
呛鼻,让人恶心。
“吁——”剑影勒了缰绳,皱着眉看着前方。
阿彩也慢慢操纵着马儿停下脚步,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这……”
王铁蛋猛地跳下马,朝一处废墟飞奔而去,眼泪止不住地流。
魏如婳皱着眉,翻身下马也朝废墟走去。
阿彩见状也急着下了马,想去拉魏如婳的手。
这地方看着着实诡异。
剑影也下了马,走至魏如婳身侧,时时警惕着周围。
王铁蛋也不管那些锋锐的棱角划破他的手掌,只一味哭着扒拉那些大块的石块,口中喃喃着,“阿姐……阿姐……”
魏如婳的脚踏在废墟上,环视着周遭的一切——有些还未倒塌的房屋还在燃着火。
这村子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被火炮轰过的样子。
她弯下腰,扒拉开一块石块,底下还埋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小男孩。
“阿姐!”王铁蛋吃力地挪开一块石头,在看见那熟悉的脸庞如今的模样,终是没忍住崩溃大哭。
魏如婳看向王铁蛋——王铁蛋的怀中抱着一个面容与他很相似的女孩,女孩闭着眼,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她朝着王铁蛋走去,缓缓蹲下轻轻拍了拍王铁蛋的后背,安慰道:“逝者已逝……”
王铁蛋就跟没听见一般,没有反应。
魏如婳还想再安慰他些什么,但身后传来的动静叫她猛地回头,抽出袖中的匕首朝后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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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奸细
“铮——”匕首被利剑抵住, 发出尖锐的声音。
魏如婳感觉手腕传来一阵疼痛,右手瞬间被震伤,失了力气, 再握不住匕首。
匕首掉落地面,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霎时, 魏如婳就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一凉——一把寒刃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陌生的男声自魏如婳的耳边响起。
魏如婳只觉得背脊发寒, 脖颈间传来丝丝疼意, 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魏如婳想努力保持冷静, 但她此刻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她既不想让自己表现出任何恐惧的情绪, 又难以掩盖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她在怕。
怕死。
“别动, 老实交代,否则, 我杀了你。”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冷酷,仿佛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魏如婳能够感受到他手中的剑刃更加贴近了她的皮肤, 那种冰冷而尖锐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我是来寻人的——”魏如婳颤着声音解释道。
男人眯了眯眼,喝道:“寻什么人?”
魏如婳将目光挪向王铁蛋所在的方向,道:“官爷, 这个弟弟是屿厝村人,我们……”
脖颈间的痛感让魏如婳陡然闭上了嘴。
男人一身银白铠甲, 仿若魏如婳再不老实交代便要一剑斩下她的头颅般,冷着眸子瞪着她。
“钦——”又一道抽剑的声音。
剑影的剑已然架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冷着眸子看着那个男人,低声道:“放开她。”
男人眯着眼, 并没有依言放开魏如婳, 而是反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在这里。”
剑影看了看魏如婳,见魏如婳没有出声,便也不回应男人。
魏如婳则是盯着男人的铠甲,猜测着男人的身份。
是敌军?
还是……
魏如婳盯着那铠甲,瞧得仔细。
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甲片之间巧妙地镶嵌着精致的纹路,这些纹路错综复杂,犹如古老的魔法符文,既美观又神秘。
就在男人等得不耐烦时,魏如婳瞥见了男人腰间所别的木牌。
那木牌正和前世东境战乱后送回京城的那一车又一车的染血的木牌一模一样!
这人定是大顺守着东边边疆的士兵!
魏如婳猛地问了句:“谢烨亭在哪?你是大顺的士兵,你一定知道谢烨亭在哪的,对不对?”
男人闻言,蹙着眉。
若非如今自己脖子上也架着一把剑,他真的会将这不知道哪冒出来又直呼将军姓名的女人斩杀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