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蓁低头默默通过他的好友请求,“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是吗。”孟梵川睨她,“知道是我又怎么样。”
岑蓁抿抿唇预想这个问题,或许——“我当然会主动加孟少爷。”
他应该喜欢听这个答案。
果然,孟梵川听得懒声一笑,“卖口乖。”
“边个卖口乖?”一旁的温蕙听到孟梵川忽然说了句粤语,视线暂时从电脑前移开,明知孟梵川在说岑蓁仍故意道,“你想说蓁蓁嘴甜就大大方方说,说什么方言,欺负蓁蓁听不懂吗。”
岑蓁:“……”
其实她听得懂。
但她此刻只能做出听不懂的懵然模样,脸颊悄悄浮起心虚的粉。
这抹粉映入孟梵川眼里,却理解成了岑蓁对自己的赧然。他低头笑两声,也不再逗她,拿着手机退掉了剧组群。
“群太吵,以后有花絮直接发给我。”
鬼知道孟梵川每天是怎么耐着性子从一堆99+的讨论里筛选岑蓁的花絮,且这种行为还坚持了一周之久。
实在匪夷所思。
-
上午十点,飞机终于平稳降落在香港国际机场。
和来时一样,孟梵川根本不需要应付各种繁琐的手续和通道,下舷梯那一段距离已经是他们走的最长的路。
岑蓁跟在他身边,离开机舱时听到他用英语问了机长一句:“我哥他们是明天到?”
机长点头应是,“他们会和孟董一起过来。”
作为18岁的成人礼物,孟家三兄妹各有一架私人飞机,平日里托管在不同的航司。孟松年聘请了专业的欧洲空中服务团队,一直都希望他们在想去看世界的时候,可以想走就走,不被限制束缚。
一行人坐到车上,温蕙转头问孟梵川:“确定明天就回去吗?”
孟梵川无所谓的声音,“见面就吵,留下来做什么。”
岑蓁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实上她对孟梵川此行的目的也一无所知,她这会儿看着窗外——
车已经离开机场,现在正行驶在高架桥上,不断有本地特色的红色的士交错驶过,远处蓝绿色的海面晃动,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快速滑到身后。
岑蓁终于对来到香港这件事有了实感,顿了顿,转过来问孟梵川:“我们要去哪里?”
孟梵川平静答她:“去看我外公。”
岑蓁:“?”
岑蓁张了张嘴,第一时间便拒绝了,“孟少爷,是不是不太合适?”
为了更多地了解孟梵川,岑蓁早前查过资料,知道他的外公姓庄,是港岛有头有脸的慈善家。97回归时捐了大笔自藏的文物给政府,并与当时内地商业龙头亚湾集团的孟家联姻,积极推动了当时两岸的经济合作发展。
庄家在港岛,是特首见了都会先伸手问好的地位。
这样的名门,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去?
孟梵川的小金丝雀吗?
就算有野心,岑蓁从来要的也只是与事业有关的机会。她不会,也不愿意让自己他日陷入被人质疑攀附豪门的漩涡里。
孟梵川却皱眉,“哪里不合适?”
车上还有其他人,岑蓁不想说得太直白,只能垂下眸,“你就当我怯生,我来只是想陪你。”
孟梵川还想说什么,温蕙忽然出声打断他,“我给蓁蓁订个房间,正好也换件衣服。”
香港今天28度,热得离谱,岑蓁去明州都带着厚衣服,现在还是暂时穿着温蕙的一件不合身的薄衫。
孟梵川看到了温蕙暗示的眼神,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那你在酒店等我,我吃了午饭就过来。”
岑蓁松了口气,“好。”
-
两路人马在中环暂时分开,温蕙着了熟悉的造型师去陪岑蓁挑衣服,重新坐回车里时才对孟梵川说:“你刚刚那样会吓到她。”
孟梵川不理解,“只是见外公而已。”
“那你准备跟庄爷怎么介绍蓁蓁?”
“同事?员工?还是女朋友?”
“什么都不是,人家女孩子也会有压力。”
时至今天,温蕙已经看出孟梵川对岑蓁的在意,只是这份在意从何时开始,是真是假,又能撑到何时,她不能判断。
毕竟,谁也不知道孟梵川是不是换个地方故技重施。
汽车朝山顶开,孟梵川视线停在窗外,似乎也在想着什么,许久都没有回应温蕙。
相比起山顶众多富丽堂皇的别墅,庄家的那一栋隐在半山中,十分低调。孟梵川到的时候是中午11点,家中菲佣收到消息二少爷要过来,早早准备了午餐。
”阿公。”孟梵川到家后蹲下抱了抱外公庄泰,“生日快乐。”
温蕙也给老爷子送上之前拍来的那套黑釉兔毫盏,“庄爷,阿川亲自挑畀你嘅生日礼物。”
早些年夫人过世后庄泰也病了一场,之后便一直坐着轮椅,他戴起眼镜打量礼物,而后笑着拍孟梵川,“乖,抵锡。”(乖,值得疼爱)
三兄妹里,孟梵川和外公外婆的感情要更深厚一些。那时大哥孟清淮进入国际学校读小学,孟松年夫妻俩全身心地投入到大儿子的栽培中,就把孟梵川丢到了香港读幼稚园,由庄家的工人照顾。
在7岁回到北城之前,孟梵川都是跟在外公外婆身边无忧无虑地长大,以至于孟松年想再用培养大儿子那一套来严厉管教这个二儿子时,已经行不通了。
天生叛逆,父子缘也浅薄。
菲佣来通知用餐,孟梵川推着庄泰朝餐厅走,闲话家常,“近排身体点?”(最近身体怎么样?)
“几好。”老爷子伸长脖子看孟梵川身后,““听讲你带咗女仔返嚟?点解唔见佢?”(听说你带了女孩子回来,怎么没见到她?)
孟梵川倒是没想到老爷子情报这么快,和温蕙对视了一眼,“佢要做嘢。”(她要做事。)
庄泰点了点头,“咁你哋系咩拍紧拖?”(那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孟梵川脚下的步子跟着慢了,似是也在考虑和岑蓁的这段关系。
诚然,他对她有感觉,如果说北城初见时是人群中的惊鸿一瞥,那么在沪城再次重逢,她闯入自己的试衣间,便让孟梵川觉得,或许与她有冥冥注定的牵绊。
只是她上段感情才刚刚结束,他不确定她有没有准备好和自己开始。
见孙子不说话,庄泰叹声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好心你喇,中意就俾心机去追,都唔知几时饮到你嗰杯茶。”(拜托你,喜欢就用心去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喝到你那杯茶。)
他时常唠叨,让孟梵川收收心,别玩了,找个好女孩成家立业,别总是和爸爸吵架。
孟梵川习惯了,每次也都是好耐心地听,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孙子带了女孩子回来,今天老爷子兴致格外高,整个席间一直在说当年自己如何追到夫人。
“呐,学到没?”传授了几招追女秘笈给孙子的庄泰自信满满。
孟梵川无奈笑,“是,学到。”
话刚说完,温蕙的手机响,她暂时离席去接,之后才走过来告诉孟梵川,“sally说蓁蓁那边有点小麻烦。”
“蓁蓁?”庄泰听到名字,念念有词,“嗰名几好听喎。”(这个名字很好听)
听说人家女孩遇到了麻烦,庄泰便催促孟梵川赶紧去帮忙。
其实庄泰的生日是明天,家里其他的亲戚也都是在明天到达,但孟梵川和父亲隔阂太深,为了避免见面伤和气,孟梵川才提前一天过来陪老爷子。
只是当时他没有算到,会临时决定带岑蓁来。
“去喇,唔好叫人哋等。”(去吧,别叫人家等。)
饭吃完了,蛋糕也提前切了,现在老爷子发话赶人,孟梵川只好先放下他这边,暂时让温蕙陪着。
“咁我走先,迟点返嚟陪你。”(那我先走,晚点回来陪你。)
“好。”
司机已经在外面候着,孟梵川走到门前忽然停了下来,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牵引,他顿了顿,转过身又回到庄泰面前。
他在庄泰身边蹲下来,找到手机里岑蓁在小露台拍的那张照片,温柔告诉他:
“阿公。”
“佢就系蓁蓁。”
-
中环酒店房间里,业内著名的时尚造型师sally女士终于等来了孟梵川。
“怎么了。”一进房孟梵川就问。
“孟生,我们给岑小姐选的都是当季最流行的款式,这件是高定,这件是限量版——”sally一一指着对孟梵川说,“还有这些都是还没有对外发布的新品,但岑小姐都不喜欢。”
给庄家的人挑衣服,sally和团队拿出的阵仗堪比上港版VOGUE,短短两小时将各大专柜最新最贵最稀少的款式都拿到了岑蓁面前。
然而,
她一件都没看上。
岑蓁此刻坐在一堆衣服中间,见孟梵川来了,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孟梵川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朝sally扬扬下巴,“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等人清场了才坐到岑蓁身边问,“都不喜欢?”
sally挑来的衣服自然是漂亮的。
漂亮,也昂贵。
至少对目前的岑蓁来说,她消费不起动辄六七位数的服饰。
岑蓁不想像宋望那样,拼命把自己拔到一个还不属于她的高度,更不想彻头彻尾地堕落为一只被金钱包裹的金丝雀。
“我想穿得简单一点。”岑蓁与他商量,“T恤就可以了。”
孟梵川睨着眼前的姑娘,忽然想起在北城初见她时,她就是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安安静静地坐在包厢角落里,单纯得根本不像会出现在那种场合里的人。
——人家女孩子也会有压力。
想起温蕙的话,孟梵川点点头,直接转身打了电话吩咐,“拿件普通的白T恤来。”
岑蓁惊讶孟梵川竟然就这么听了自己的话,怔怔地看着他,“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孟梵川不太明白她的小心翼翼,“你想穿什么当然是你的自由。”
岑蓁一颗心微动,继而完全舒展下来,“……谢谢。”
sally做事也快,没几分钟就送上来三件不同风格的白T,尽管两三千的价格还是贵得离谱,但至少岑蓁有了那份穿得上的底气。
她去房里换好出来,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问孟梵川:“下午要去哪里?”
孟梵川却说:“你做主,想去哪玩。”
其实岑蓁来过一次香港。
那次她和宋望约好了来看乔汀汀女团的演唱会,看完顺便玩两天,打卡一些想去的地点。谁知后来宋望临时有活动没来,她也只能扫兴而归。
现在孟梵川问,岑蓁当然还是要先礼貌问他,“你呢,一般喜欢去哪?”
孟梵川漫不经心地想了想,“赛马会?”
果不其然的爱好,岑蓁点点头,很识时务地站起来,“那我陪你去看赛马。”
孟梵川目光在她脸上淡淡一扫,似是有些无奈,把人又按了回去,“我在问你,不是要你陪我。”
岑蓁看他不似玩笑,微顿,试探地问,“哪里都可以吗。”
这问的什么话。
香港还有哪里是他孟梵川去不了的。
孟梵川听笑了,只是笑着笑着,他忽然故意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胡说,“特首办公室去不了。”
气氛安静了几秒——
岑蓁张张嘴,没忍住笑了出来,“你在乱说什么,我干嘛要去见特首。”
这是孟梵川在小露台之后,第二次看到岑蓁不加掩饰的笑容,她唇角情不自禁地勾起,笑得真实生动。
让他知道,原来这世上有人光是笑一笑,就那样难以忘怀。
“走吧,岑小姐想去哪里都可以。”孟梵川拉着岑蓁起身,还不忘补一句,“见特首也行。”
他一句玩笑话无形中拉近了与岑蓁的距离,就连岑蓁自己都没发现,他拉着她的手时,她脸上却挂着不自知的笑容。
-
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岑蓁还能想去哪,无非是一些致敬港片的幼稚梦想,想在破旧又繁华的街头巷尾,寻找曾经热爱的那些电影回忆罢了。
孟梵川虽然没有任何兴趣,但岑蓁看景,他看岑蓁,已经是此行最大的兴趣。
黑色轿车陪同停停走走,在旺角金鱼街看重庆森林,在石板街看无间道,在石澳村看喜剧之王。
岑蓁穿梭在幼时的梦想里,偶尔欣喜回头时,总会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可能在抽烟,也可能漫不经心地靠在一旁喝冻柠茶,更或者讨厌地拿着手机偷拍她。
但十字路口的人来来往往,只有他始终在身后,不动声响,像极了电影里等着一场浪漫邂逅的男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