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也是这天离开的北城。
岑蓁悄悄往她行李箱里塞了红包,分别的时候池玉不舍地抱她,“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惹得岑蓁笑,“助理大人,我们只放几天假而已。”
“但我们没分开过嘛。”池玉已经习惯了每天和岑蓁在一起,吸了吸鼻子,还是没忍住问:“其实你干嘛不告诉少爷咱们要放假。”
谢庆宗原本的确是要正常拍摄的,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改变了计划,大概是剧组里有家庭的太多,考虑到阖家团圆,他最终还是给了大家几天的假,初四继续开工。
岑蓁低头沉默了会,“我说了他可能过完除夕就会来找我。”
池玉不明白:“找你怎么了?”
“那他这个新年就不会好好陪父母,陪外公,到时候万一又跟家里吵架……”岑蓁摇摇头:“我不想他为了我这样。”
秦诗瑶那天跟岑蓁说了那么多话,唯独最后一句最锥心。
——一场众叛亲离的爱情。
岑蓁怎么舍得让孟梵川为了自己放弃家人。
她不能,也做不到。
岑蓁故作轻松地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大家都可以回家过个好年。”
送走池玉,岑蓁和肖云绮也踏上了回杭州的航班。
岑蓁是杭州人,父亲过世后每到过年母女俩都会在几个小姨或舅舅家过。
得知岑蓁回来,小姨家附近的朋友都挤过来看,要签名的签名,要合影的合影,除夕下午,岑蓁很有耐心地迎来送往,几乎都在接待这些邻居好友上。
她很忙,却忙到连给别人签名时的第一个字都差点写错成孟。
小姨家今年的年夜饭吃得早,吃完也才6点半,像是有什么特别节目,吃完后洗洗收收的时候岑蓁问肖云绮,“我刚刚听表妹说要出去,待会我们是要去哪里吗?”
肖云绮笑说:“她们要去看外面放烟花。”
岑蓁好奇:“谁放?”
肖云绮切好水果端到桌上给几个老人ῳ*Ɩ ,而后擦擦手说,“走吧,我们一起去看。”
今天除夕,杭州也只允许在规定的时间段,和规定的地点区域放烟花爆竹。
肖云绮和小姨领着孩子一起出门,岑蓁没多想,反正这漫长的除夕夜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消食出去走走,也好过一直在想他。
最近的可燃放区域在钱塘江边,一家人朝江边走,虽然不远,但也要走七八分钟,路上岑蓁收到孟梵川的微信:
「吃完饭了?」
岑蓁回他是,又问他同样的问题,谁知孟梵川回他:「人都没到齐。」
庄家四房子女,加上孙子辈和重孙辈至少三十余人,人多就难有准点的事,有个小表妹甚至刚忙完工作还在回来的飞机上,所以庄泰一早便定了8点开席。
庄家大儿媳提前一个月就在香港各大酒楼试菜,最终定了老字号嘉瓏酒楼,嘉瓏不敢怠慢,派了少东家来亲自制定菜单,各种鲍参翅肚花胶瑶柱都被冠上运转乾坤,事事合意的好彩头。
眼下孟梵川一家正在山顶等着接庄泰去吃饭,家里也来了那么几个同龄晚辈,偶尔搭几句腔,孟梵川兴致缺缺,去了阳台抽烟,顺便给岑蓁发微信。
岑蓁可怜他到现在还没吃上饭:「饿吗?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孟梵川给她发来一张糕点的照片:「吃了。」
接着意有所指:「可惜老婆饼里没老婆。」
岑蓁轻轻抿唇,假装看不懂他的话,表妹这时递给她一个仙女棒,“姐,我们待会可以放这个!”
岑蓁笑着接过来,“好。”
她下意识就对着江边拍了张仙女棒的照片,想发给孟梵川说一句新年快乐,可拍好了才想起他眼里的自己现在应该在剧组,这钱塘江太明显,他那么聪明的人,分分钟会被拆穿。
还是算了。
到达江边刚好7点,是政府规定的可以燃放的时间,不少小朋友拿着手持的小烟火在追逐嬉笑,气氛很温馨。
“大姨,你不是说带我们来看大烟花嘛?在哪里呀!”小表妹拽着肖云绮的袖子问。
岑蓁视线也落到母亲身上,“什么大烟花?”
话音刚落,耳边“嘭”一声,岑蓁下意识回头,便看到江对岸不知哪个地方突然窜出一道绚丽弧线,直上天际,在空中炸开漂亮的花簇。
“哇!!”表妹拍手,“好漂亮!”
夜空被点燃,一道又一道的烟花像星河洒落让人目不暇接,路人全部驻足看过来,纷纷交流,
“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吗?”
“是不是你们这个区的政府搞的?”
“太隆重了呀。”
“喜欢吗蓁蓁?”肖云绮走到女儿身边问。
“嗯。”岑蓁沉浸在漫天璀璨里,忽然想起什么问,“妈你怎么知道这里有烟花要放?”
肖云绮笑了笑,微顿,“其实我那天见过小孟了。”
岑蓁笑容顿住,“什么?”
“他去酒楼之前先来了酒店找你,是我开的门。”肖云绮省去那晚两人对话的细节,只说:“他看起来还不错,有礼貌,谈吐礼节我也很满意,最难得的是,把你放在心上。”
太突然了,岑蓁没想到孟梵川和母亲竟然已经见过面,而他们却谁都没有告诉自己。
为什么?
须臾,岑蓁好像明白了原因,问肖云绮,“所以这烟花?”
“他给你放的。”肖云绮悠悠笑着,“那晚小孟走前忽然问我你喜欢什么,他想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
“我就说你小时候过年最爱看你爸给你放烟花,后来你爸过世,我们母女就少有再放这些。他说到时候会给你准备,让你开心。”
岑蓁忽然定住了。
所以,他知道自己放假。
他什么都知道……
“怎么样,开不开心?”肖云绮问。
岑蓁看着天空,应该开心的,可不知为什么鼻尖有点酸,压抑的思念都像这些流泻而下的烟花,怎么都藏不住了。
“对了,小孟给你留了份礼物,小小盒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我放到你床头的柜子里了,待会回家了——”肖云绮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女儿把手里的仙女棒塞给了她。
她愣住,“你不放了?”
岑蓁扎起披着的头发,把自己散开的围巾重新围好,“妈,我要去找他。”
“找谁?”肖云绮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岑蓁已经跑出去很远。
肖云绮拿着仙女棒呆怔片刻,虽然觉得女儿的行为有点疯狂,可她回头看看天空——
不是,你倒是等烟花放完再走啊。
-
晚上七点,山顶庄家的大门缓缓打开,冷肃远光灯接连亮起,数辆豪车有序从里面驶出来。
因为宠爱外孙,庄泰选择坐了孟家开来的商务车,还特地要求孟梵川陪同。
孟清淮便带着妹妹和太太开了另一辆跟在后面。
老爷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刚刚在家里他明显看出女婿和外孙之间关系微妙,父子俩碰面话都少有说,所以特地挑了这个机会问问是怎么回事。
没想到不问还好,一问孟松年就冷哼,“他现在不得了,谈恋爱了,婚约也自己去退了,我可管不着他。”
孟梵川坐在前排看夜景,懒得理。
谁知庄泰淡定回:“我知佢拍拖,嗰女仔几靓啊。”(我知道他恋爱,那个女孩很漂亮。)
庄佳仪愣住,没想到远在香港的父亲竟然也知道,“你几时知呢件事?”
“旧年入院之前。”
“……”
庄佳仪和孟松年面面相觑,本以为女孩是孟梵川最近才谈上的,没想到竟然那么早。
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孟松年咳了声,还是坚持,“他就是不想结婚,所以演给我看。”
女婿说普通话,庄泰便也耐心讲起港普,“他钟意不就行了,他找女朋友又不是你找。”
一句话把孟松年噎住,又不好反驳老丈人,“爸……”
“我睇人好准的,那个女仔面相很好。”庄泰指了指孟松年,“当初我看你也是一眼看中,我看错没有?”
孟松年:“……”
老爷子夸人于无形,这样一顶高帽子戴下来,孟松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说是,到酒楼下车的时候才忿忿问孟梵川:“你还演到你外公面前来了?”
“是啊。”孟梵川冲他懒懒地笑,“您再等等,我能给你演个结婚证回来。”
“……”
碍于今晚家族大团圆,太多亲戚在场,孟松年最终还是把逆子两个字咽了下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姐夫,再抬头时,他已然从一个被儿子气得不轻的父亲变成了面带微笑,沉稳儒雅的内地顶级企业家。
孟松年知道今晚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在妻子娘家的主场,他挽着庄佳仪,端的是四平八稳,一心只想演好丈夫的角色。
嘉瓏少东家亲自带主厨在电梯处迎接,路过之处,庄家大儿媳一一派发利是,图个热闹吉祥。
整间嘉瓏今天对外打烊,只道是内部聚餐,并没有公布原因,唯恐媒体小报到时全部涌过来,凭空编一条四房不和的消息来,扰了一家人的兴致。
但其实媒体有时也不尽然都是空穴来风,去年庄泰差点出事时,几个舅舅推波助澜,明枪暗箭地已经唱了好几场戏,后来老爷子没事,那些苗头按了下去,但也只是暂时的偃旗息鼓。
8点开始的年夜饭,饭没怎么吃,戏倒是看了不少。
几个表弟表妹围着庄泰又是送金寿桃又是送千年人参的,争宠手段堪比TVB八点档,看得孟梵川想笑。
实在无聊,便出去给岑蓁打了通电话,想问问她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看了自己给她放的烟花。
8点半打的时候是关机。
9点打的时候还是关机。
孟梵川知道她和母亲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事,大概是在外面玩,手机没电了的原因。
他没多想,重新回宴席,偶尔也有长辈来与他喝酒,他浅浅碰两杯,说些场面话也就应付过去。
一夜人声嘈杂,这餐饭吃到接近十一点才结束。
几个舅舅那边的戏还没唱完,又在商量谁送老爷子回去合适,庄佳仪不参与,上前和父亲道别后,一家人先离开了酒楼。
孟家在香港有房子,一家人分两辆车回去,刚从停车场开到地面,庄佳仪忽然发现披肩落在了楼上,停车让司机上去拿,孟梵川却主动说:“我去吧。”
闹了几个小时,他想透透气。
孟家的规矩是没成婚前子女不得暴露在媒体前,所以内地媒体只见过孟家大公子,孟梵川和孟闻喏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更别提港媒。
所以孟梵川提出去帮忙拿时,庄佳仪也没多想,只说了句“快去快回”
孟梵川下车过马路,边走边又给岑蓁打过去,可已经11点了,她的电话还是关机。
烟花早就放完了,难道是还在外面玩?
却也不太像她的性格。
嘉瓏门口的人虽然不知道孟梵川具体是哪位少爷,但刚刚都看到他和庄泰在一起,眼下他过来,忙恭敬地提前帮他打开门候着。
孟梵川低着头径直进去,边走边给岑蓁发消息,「去哪了?」
宴席在二楼,他进去后直接往楼上走,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突兀的普通话。
孟梵川觉得一定是自己今晚喝多了些,竟然听出幻觉,这个人的声音那么像岑蓁。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长羽绒服的身影站在一楼左侧的接待区,正和门口的礼宾说着什么。她长发随意扎了个丸子,但整体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耳侧,好像才从一场奔波中过来。
-
岑蓁长这么大做过最大胆的事便是丢弃学了十多年的舞蹈,改学表演。
但今天之后,她或许可以重新修正一下,她竟然也有这样奋不顾身,一腔英勇的时候,在除夕夜拿上一张通行证就冲去机场,只为奔向心里想见的那个人。
连老天都帮忙,她赶上了8点20最后一班去香港的航班,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半,从孟闻喏的朋友圈看到他们在一家叫嘉瓏的酒楼吃饭,下了飞机就打车朝酒楼赶。
岑蓁自己都不敢相信,除夕夜本该在家看春晚的自己,四个小时后站在了另一片陌生的土地上。
她其实没想好过来了要做什么,或许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又或者找没人在的时候跟他见一面,当面说一句新年快乐,谢谢你的烟花。
可现在想那些都没用。
岑蓁很沮丧,到这里询问才知道用餐的客人已经散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