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鸦虽不喜洛尤,但扪心自问,这仙域茫茫,能与青燃神君实力相当的也仅有月山那位与花神殿那位。
花神自然不必说,风流债太多,不是什么正经人,而洛尤庄重大方,又极其貌美,虽然在仙域十分低调,但是心性和能力确实是无可挑剔的。
现在她根骨又得以恢复,假以时日必然飞升入神,倒是能配上风齐。
而这小妮子,素日里待她这般好,没想到她把算盘打到青燃峰上。以她的资质,根本配不上风齐,且风齐心中也不可能有她。
不过,还是提点她两句得好。
“宋恩。”
“怎么了,鸦姑?”
燕鸦引着女子入念恩斋,门前池塘开满了一池的睡莲,月光下莲花怒放,香气氤氲了整个夜晚。燕鸦站在池塘前道,““风齐神君待你极好,因为你是他旧识的女儿,他一直将你当作后辈看待,希望你能明白。”
宋恩心中“咯噔”一下,“鸦姑,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燕鸦转过身来,脱去以往的和蔼可亲,“风齐神君一心向道,大爱天下,对你也仅是兄妹之情,我希望你不要给他带来无端的困扰。”
“你与他,并不合适。”
宋恩的嘴抿成一条线,“我和他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呢?”
第18章
鸦姑顿了一下,她被这个天真的姑娘气笑了,“宋恩,你莫要以为我们待你友好,你便能得寸进尺。我的意思难道不够明显么,风齐他并不喜欢你,他也有未婚妻,你别做得过分了。”
宋恩头一次犟起来,“洛尤即将与他和离,你不是他,你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一切都只是你的揣测。”
“你现在如此沉迷不过是因为少女心性,你的路还长,不应该就此只见到儿女私情,你……”
“我长大了,鸦姑。”宋恩立刻反驳道。
她对燕鸦一直很敬重,只有涉及到风齐,她的反骨才会立起,“鸦姑,我明白我自己在做什么,我很好,我永远都支持风齐哥哥,我不会迁怒于他,也不会逆他的意,更不会背着他去接受别的男人的好意。”
她的目光无比坚定,“我肯定能够站在他身边,我也一直在努力。”
鸦姑沉默许久,她从未想到有一天青燃峰会后院起火,她一定要将这个苗头掐灭在摇篮中,“宋恩,你若是如此执迷不悟,我便要将你送出青燃峰。”
“为什么?!”
宋恩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她清楚,一旦离开青燃峰,那么她也会离风齐哥哥越来越远。几日不见已经如此叫人牵肠挂肚,她怎么能离风齐而去呢?
宋恩十分难过,“鸦姑,我一直把青燃峰当作自己的家,我不想离开这里。”
“不去也可。”燕鸦取出一瓶水蓝色的药汁,“此物为情人泪,服下便可祛除一切不应有的杂念,你现在情丝初起,拔情绝爱尚且简单,不需撕心裂肺之苦。”
她将药瓶递给宋恩,“你喝下去,一切便好说,无论是留在青燃峰还是去其他地方,都随你心意。。”
“不……”宋恩嘴唇颤抖,“鸦姑,不要,你不要这样……”
燕鸦向来说一不二,宋恩不喝,她便拔开瓶塞,托着宋恩的下巴要强灌下去,无论她怎么挣扎如何求饶,燕鸦也没有半分松手。
“谁?!”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燕鸦被惊动,趁此间隙,宋恩打翻了药瓶,往后退了几步后跌倒在地。
“究竟是谁在我青燃峰造次?”没等燕鸦祭出长剑,便被一道白光击倒在地。
白光凝化为一个人形,玄衣鹤发,双瞳鲜红,衣服破烂不堪,整个人疯疯癫癫。
没等宋恩尖叫出声,那人便“扑通”一声跪在宋恩身前,“圣女……”
今夜已经收到许多惊吓,宋恩不知所措,“我不是什么圣女,你认错人了。”
支无脉从虚无境中逃出后,误打误撞碰到了一个青燃峰的仙侍,他取而代之入了青燃仙境。一入结界,他便感受到一股极弱却又十分熟悉的召唤之力——
来自于燕阴。
他与圣女之间结有血契,即使燕阴之力被封印,他也能够依靠契约之间细微的感应来辨认对方的存在——难道,她还活着?
支无脉没有离开,而是根据这种感应找了过来,并且最后停留在念恩斋附近。等他看清宋恩的那一刻,便立刻确定,她是燕阴的孩子。
那孩子与圣女是六分相似的眉眼,却比圣女要乖顺太多,这种违和的不适,便是来自她身上其他的血脉——宋恩,她是宋炼与圣女的孩子吧?
望及周围,支无脉不禁冷笑,仙域这群虚伪的东西们,竟又使出这等卑鄙的手段。当年宋炼便是这样将圣女迷惑,诱她沉湎男女之事无法自拔,甚至为此付出了性命。
如今,她的骨肉尚在人间,他们又是这百般哄骗诱导!
燕鸦认出这是被关在秋水狱的重犯,但是她的气血已耗尽,也绝不是那个人的对手。在他追上宋恩之前,她忍住剧痛,拼死向空中扔下一枚烟花。
烟火为讯,仙域方圆所有的仙宫都将会被惊动。
燕鸦气若游丝,她伸手,终于够到了那瓶情人泪。
这样也好,被那个魔头追上,宋恩难逃一死,也不需要强灌她忘情药了。
*
魔域内的乌云一层接着一层,黑云压城,却始终不落雨,月亮又近又阴森,月光铺满了整个界域,苍白得像铺满了白霜。
月银坐在窗台前发呆。被关在这里十天了,这十天真是太难熬了,她真的太讨厌这里了!
她讨厌这里污浊的空气,讨厌这不见天日的深宫,讨厌时时刻刻受威胁,讨厌被强拉着去寻找煞气祟气,最讨厌的是那个奇奇怪怪的经常来找她的不知轻重的人!
想到扶百里,月银的脸微微泛红。
这泛红不是害羞,而是难堪。
昨日她被逼着找到一块长满阴祟的古战场,但是她故意说错了古战场的规模,导致跟着她进去的几个魔族卫兵全部命丧黄泉。
月银本想借此机会与他们同归于尽,她再也不想助纣为虐了!
但是她却被气势汹汹的扶百里抓了回来。
扶百里将她扛回魔宫,掐着她的腰要替她检查身上的伤,她不肯他却不听,继续单刀直入,一直到她崩溃大哭他才罢手。
魔域人皮糙肉厚又向来强者为尊自生自灭,这里连治疗伤口的药粉都没有,不知道扶百里在人间哪里请来了仙医,一直将月银体内吸入的毒气全部排出去才放心。
月银真是恶心死了。她真的好想念月山啊,她好想师父,好想师姐,她被困在这里,师父她们一定急死了。
小姑娘托着腮,望着月亮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重新回到仙域。
*
宋恩被支无脉裹挟着四处躲藏,男子望着她的双眼时而血腥得仿佛要吞了她,时而又温和得像一只被驯化的小狗,宋恩很不解,也很害怕。
“你放开我。”宋恩的声音止不住地发抖,“若是风齐神尊回来,看到你这么对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听到风齐两个字,男人很明显地动作一滞。
宋恩治只当他是怕了,“青燃峰上下都待我如己出,你若是想活命就赶紧放了我,你……你……”
在听到宋恩这一席话后,支无脉的肩膀止不住地耸动,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笑得越发猖狂,他暴怒道,“青燃峰待你如己出?你说青燃峰待你如己出?!”
“仙域无耻龌龊,你居然能认罪做父,你怎么能能做得出来!”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宋恩被他吓到了,但是她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表现出来,“我一个人在人间流浪,是风齐神君救下我,带我入仙门,教我学仙术,青燃峰哪里无耻龌龊,你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
宋恩猛地立住,双眼血红,血脉天然的压制将支无脉猛地掼倒在地。
她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人,那被风齐封印住的燕阴如出一辙的功法找到了突破口,猛烈的煞气席卷念恩斋上空。
支无脉被隔空掐住了脖子,原本暴怒的他感受到了欣慰,“你,你……”
到底是继承了圣女血脉的人……即使被封印,却还是能够驾驭契约之术。
半刻后,宋恩猛地松开手,她大口喘着气,黑葡萄般的双眼充满了迷茫。
望着面前的人,她心中充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的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很可能与她这种不受控制的能力有关。
不行,她不能让这个人被带走!
从前她一直在想,为什么风齐在茫茫人海中独独挑中了她,现在,她能够明白了。
她拉住支无脉,“跟我走!”
*
仙官们并不能强闯青燃峰结界,只能在外面等待。青燃峰里面的仙侍早就乱成一锅粥,燕鸦被人袭击奄奄一息,念恩斋外起了很大的风雨,有仙官传消息说魔域圣女的随身护法失踪了,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几名仙侍赶来念恩斋,救下只余一口气的燕鸦,余下几人连忙去找宋恩,燕鸦在念恩斋外收到袭击,恐怕便是那位魔域护法所为。
丰姚接到风齐传来的讯息后更加担忧,秋水狱支无脉逃走,居然在青燃峰伤了燕鸦,不知道宋恩可有什么危险。
念恩斋外乱作一团,内部却是十分平静。丰姚带着一众仙卫找到念恩斋内,内部花草虫鱼尽情徜徉,芳草绵延落英缤纷,花香侵染衣袖,平静得像是没有任何事发生。
丰姚在青燃峰多年,对念恩斋极其熟悉,很快便找到宋恩的寝房。
里面亮着灯,灯光摇曳,人影晃晃。
“小恩,你在里面吗?”
宋恩大气也不敢出,她望了一眼高大的男人,额头上沁满了细汗,“怎么了,丰姚哥?”
丰姚守卫青燃峰很多年,青燃峰向来安静严肃,宋恩的到来为这处仙域带来别样的色彩,他着实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有魔域的人逃出了虚无境,燕鸦姑姑受到了袭击,我担心你。”
“鸦姑受到了袭击?”宋恩声音提高了,她立刻打开门,一脸担忧地望着丰姚,“那鸦姑现在怎么样了?”
“人救回来了,应该没有性命之危。”丰姚担忧地望着她,“倒是你,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人?”
“没有。”宋恩摇了摇头。丰姚这才放下心来,“你没事就好,我去别处再寻一番,你注意安全,有问题随时找我。”
“好的,丰姚哥。”
打发走丰姚后,宋恩才松了一口气。她一个人呆坐在窗前,望着念恩斋外一池的睡莲,许久后*七*七*整*理才回过神来。
她望着地上躺着的人,“你叫我圣女,我想知道,我真实的身份。”
少女眼中的厉色慢慢生起,伴有异样的瑰丽,衬得她娇艳异常。这种感觉让她着迷,仿佛来自心底的召唤。
“告诉我,为什么叫我圣女。”
第19章
屋外星子密布,云层生出大片大片阴影,摘星座与乘火宫的人最先赶到,却被丰姚拦在外面不得靠近。
“里面我们已经检查过一番,未有疑点。”丰姚道,“念恩斋的仙子正在休息,还请诸位不要打扰。”
乘火宫大弟子薄言传与二弟子薄身教相互看一眼,薄身教的传讯简微微泛光,乘火在对面暴躁地冷笑一声,“进去找,破了东西算我的。”
薄言传带人冲了进去,丰姚将人挡在外面,“找死!”
乘火为天族战神,守六界安宁,他的徒弟也主修进攻之术,修为上胜于丰姚许多,很快便被两位弟子破了结界。
薄身教立刻飞进去,却在念恩斋外转过头来。
薄言传莫名其妙,“你做什么,出来干什么,还不进去?”
薄身教满脸通红,“你自己看!”
里面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有人在外面吗?”
窗纱微微飞动,窗纱上映出袅袅的青烟,有水声响起,宋恩没有听到回音,声音也紧张起来,“谁在外面,是念念吗?”
薄身教将手张开放在嘴边小声道,“哥,她在洗澡!”
乘火宫的仙官,和他们的师父一样,都没近过女色,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霎时间一个个面红耳赤。
薄身教拉着薄言传转过身来,面露难色,“这里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事,要不我们算了?”
薄言传看了他一眼,“安全起见,还是要检查一番的。”
薄身教红了脸,“但是她在洗澡!”
薄言传迟疑了一下,“那我去检查?”
“但是她在洗澡啊!”
蓝衣红领的少年锤了一下手,“你还去?哎呦,作孽啊!”
虽是双生子,薄言传却比弟弟沉稳得多,他镇定一下情绪,走上前敲门,“宋恩姑娘,秋水狱逃走了一个大魔头,念恩斋这边有动静,你可察觉到异样?”
“魔头?”宋恩的声音温温柔柔,“没有呀,我很早就回来了,没见过青燃峰以外的人。”
屋外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宋恩松口气的那一刻,屋外的少年推开了门。
宋恩尖叫一声,连忙扯住一块衣服盖在身上,浴桶的水染出一大片水雾。“你干什么!”
少年执拗得很,“求救烟花在念恩斋这一片绽放,贼人狡猾千变万化,安全起见我还是要搜查一番的。”
“你出去!”
薄言传道,“仙子我现在蒙着眼睛,你不用尴尬,你先穿上衣服,我保证检查完就走。”
宋恩极其恼怒,“你是觉得我窝藏魔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魔头狡诈,谁也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
“你私闯我的居所,在这里撒野,侮辱我不止,还要陷害我不成?”
薄言传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出去,我现在在沐浴,你若是再这样不知尊重我,等风齐神君回来,我便要告诉他了!”
薄身教赶紧出面,他拉回牛一样执拗的哥哥,“别别别,宋恩小仙子,我兄长不是这个意思,他嘴钝,不会说话,你千万别跟他计较。”
他恶狠狠瞪了薄言传一眼,压低声音,“还不快走!”
“可是……”
薄言传话没说完,便被拉走了。
薄身教数落他,“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你还这么拽一样不肯悔改做什么?”
“我总觉得有些问题,烟花那么大动静,她不可能没察觉。”
“那说不定人家入定了就是没听到呢!“薄身教抓了抓后脑勺,“而且宋恩在沐浴,你真的要看她洗澡?”
薄言传,“我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