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深心中知道, 喝茶是假, 想折磨他是真, 一旦进了轩辕府,几乎就不可能完好出来了。
曲深拒绝了,但那人有备而来, 知道软的不行便来硬的,直接动手想将他打包带走。
被装入麻袋的曲深心想, 完了,这次小命怕是要交代了。
路上曲深要被颠簸的吐出胆汁来,他也尝试着逃跑,但是无济于事,他的修为对上这几个人,只有必死无疑。忽然有人拦在他前面,声音平静无波,她说,“把他放下。”
轩辕府的影卫冷声一笑,并不忌惮对方,“山主,这是轩辕府要找的人,您最好别拦住。”
“如果我偏要拦呢?”
“您大可以试试。”
说实话,曲深在仙域这么多年,见识不浅,那女子一出手,他便清楚她的修为不高,最多和轩辕府的人打成平手。
但是幸运的是那女子虽然修为不够,但身上的法宝简直要晃瞎了他的眼,最次都是仙品灵器,轩辕府的人虽然打得过那女子,但却被灵器压制的动弹不得。
最后那几个影卫对她放下狠话,“咱们以后走着瞧!”
等那几个人走后,女子向他伸出手,“起来吧。”
许多年后,曲深都始终记得这一幕。落日的余晖铺在洛尤身后,女子逆着光,他看不清她的相貌,但是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特殊。曲深一时间竟然忘了呼吸。
洛尤将他带到仙云栈,这是人间与仙域交界之处的客栈,曲深心中一阵漠然,对洛尤生出了厌恶。
洛尤将他丢进了一间客房,随后关上了门。曲深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果然这些人都是这么个德性。无所谓,反正他也是烂命一条,也不在乎被蹂.躏一次。
洛尤看了他一眼,“脱衣服。”
曲深这次是真的翻了一个白眼,按洛尤的话照做以后,他整个人躺在床上,但奇怪的是,那女人并没有冲过来,而是换上了他的衣物。
他顿了一下惶惶开口,“您……想玩什么?”
洛尤正在挽头发,“你的衣服上被轩辕府的人熏上了追踪香,无论你去哪里都会被他们发现。”
“正好我需要进轩辕府,你这衣服借我一用。”
她转过头来对他道,“你也不必担心,既然我遇上*七*七*整*理了你,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
曲深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换上洛尤为他准备的新衣物,一声不吭。
洛尤等他换好了衣物,掀开幔帐,“琴师,你从轩辕府过来,对轩辕府熟吗?”
曲深点了点头,洛尤道,“那好,你同我说轩辕老祖的老坟在什么地方?”
隔几日,曲深听说了洛尤捣了轩辕府老祖老坟的英勇事迹。原因是轩辕府的小公子轩辕盛又抓了洛尤的大徒弟,并且对越许歌严刑拷打,强迫她道歉。
洛尤先前还在闭关,得知此事后直接强行结束修行,并一怒之下掀了轩辕老祖的老坟,隔几日后趁着轩辕府不备又在轩辕家主那里大闹了一通。
折腾了几次后,轩辕府的世家子弟们乖张了许多,再也不敢对月山造次。
曲深这才知道,原来那位救他的人,就是仙域中,极为低调但风头很盛的月山山主。
月山向来低调,洛尤又向来不喜在仙域露面,自这一次之后,曲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心上人了,直到洛尤出现在宋恩的宴席上。
当时洛尤被羞辱,一气之下掀了桌子,曲深正想出面,却看到有人挡在他前面。
他在时朔的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紧张的情绪。
曲深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修为很差,只是在习乐上稍微有一点天赋,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相貌好,但他知道在这仙人林立的仙玉,他这外貌也算不得什么。
毕竟洛尤长得极美,也不看重相貌。
之后曲深又见到洛尤几次。
后来是在洛尤成神宴上,那时候曲深的琴技越来越高了,在宴席上还为洛尤演奏了一首曲子。
他远远望着洛尤。洛尤端坐在天君左侧,衣着光鲜,神态平静。她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心安,仿佛天塌下来也有她顶着。
余墨打趣道,“别看了,再看眼珠子要落到地上了。”
曲深转过头来,“要你管?”
曲深能真切感受到洛尤眉间的忧愁散去,困扰她已久的根骨受损问题也得到了修复,她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站在了她应该站的位置上。他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不知道什么时候,曲深发现了坐在他身后的风齐。
此时的风齐坐在众人之间,也是安静的望着洛尤。两个人曾经明明是最般配的一对,现在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遥不可及。
曲深心中不免嘲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朋友还打趣曲深配不上洛尤,不如趁早断了现在的心思。曲深翻了一个白眼,“你怎么知道我配不上,万一洛尤就喜欢我这一挂的呢?万一她就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我不就有机会了么?”
余墨:“我知道你为月山山主痴狂,但我不知道你癫成了这个地步。”
“我如何癫了?洛尤仙子最喜欢打抱不平了,你们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有多少人觊觎我这张仿若桃花的脸。我现在身处险境,若是被洛尤仙子看到了,她必然会生出怜惜之心,以她的能力和身份,留我在月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青离想了那么一下,倒觉得真是这么回事,但是他又为曲深感到紧张,抬起下巴示意远处的时朔,“可是神子喜欢月山山主是整个仙域都有目共睹的事,他那么明目张胆的偏爱,你如何能置身其中?”
曲深还没来得及生气,就听到后面有人将杯子捏碎了。
曲深:“哦吼~”
事实上这些话本来就是故意给风齐听的,风齐的脸气得雪白。
曲深觉得好笑,迟来的爱意,比草都轻贱。
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没关系,只要若是洛尤喜欢我,让我当二房,我也愿意的。”
余墨:“啊?”
青离:“啊啊啊?”
曲深一本正经道,“洛尤神女最护短了,你看她对她大徒弟就是,万不得让别人伤了她。我若是成了月山山主的人,别说是时朔,就是整个仙域想害我,山主也能与整个仙域为敌。”
青离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风齐:“……”我忍不住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风齐和宋恩的故事传得沸沸扬扬,也有不少人将宋恩拿出来和洛尤比较,觉得风齐犯了失心疯,才愿意和洛尤决裂,来迎娶一个人人喊打的女魔头。
也有人认为风齐相当有担当。能够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顾一切,即使是女魔头,也能够奋不顾身挡在她身前。
只有曲深知道,这一切都是狗屁。风齐才不喜欢宋恩呢,实际上他爱洛尤爱的死去活来,别提他有多后悔了,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对此,同样情根深重爱而不得的曲深表示:活该。
仙域几位上神的爱恨情仇确实沸腾了一段时间,期间给仙域人界贡献了无数谈资。
同样在此期间,曲深做了不少膈应风齐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当着风齐的面,向洛尤深情表白。又或是装白莲花,各种栽赃嫁祸,让风齐陷于当初洛尤有口难说的境界。除此之外,曲深还各种作妖,让风齐无数次想将他打入凡间。
不过风齐没有动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宋恩已经挑战到他的底线,她的行为处事方式也越来越靠近她的母亲,即将成为下一任魔女。
再三抉择之下,风齐决定与宋恩同归于尽。宋炼早就给他留下了解决办法,就看他如何取舍。
由于花神白澜的错误,游离在六界之外不受六界规则限制的慕容白出现,让仙域受到严重的冲击。时朔舍身取义,与夺了魔神身体的慕容白共同湮没在虚空之中。
洛尤的状态完全不对。
虽然她对外界表现的别无异样,但是曲深知道,她总是这样,越是悲恸,越是冷静。
洛尤在情绪波动极大的时候,整个人表现得就越稳定。曲深怕她想不开,夜夜在月山下弹忘忧曲给她听。
曲深经常制造机会,让自己和洛尤偶遇。有时候是在月山脚下,有时候是在洛尤回月山的途中,有时候是洛尤从月山出发去寻找自己炼器材料的时候。
时间久了,连迟钝的洛尤也发现曲深心怀不轨。
但是没关系,曲深最大的优点就是皮厚。他仍旧日复一日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至少在洛尤一个人的时候,他想陪着她,以至于让她看上去不那么孤单。
事实上,曲深并没有想与洛尤发生些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感谢洛尤救过他,即使这一位低调的月山山主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后来,曲深的琴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他成了仙域首屈一指的琴师,再也没有人敢对他动手动脚,也没有人敢对他图谋不轨。连洛尤都记住了他的名字,尊称他一声琴师。
洛尤五音不全,对音律的了解简直十分糟糕,曲深为他弹过很多首曲子,但是洛尤并不知晓其中的含义是什么
当然曲深也不在乎这些,他只是习惯性地在月山下弹琴,一弹便是一整夜。月山的灵力也开始浓郁起来,漫山遍野都是鲜花。
曲深在这里,就当是在修行。
修行也修心。
曲深在月山下一共待了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三天。
期间他只进过月山一次,还是因为洛尤生辰,她的几位徒弟,请他过来为她弹琴奏乐。
洛尤大部分时间都在炼器,偶尔会去花神殿,也去会是摘星座。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月山不出面,这很符合曲深对她的认知。
那天是个极为平常的日子,花香弥漫,山林摇曳,月光均匀地铺洒在路上,能看得清稀疏的星子。
曲深继续到月山下,一边弹琴一边修行,忽然间他感觉琴被一股力量按住,如何拨也拨不响。
他已经是上仙了,即使武力值不够,但是能在仙域直接按住他的琴音,也没有几个人。
这种控制时有时无,一开始很弱,到后来,直接变成了整晚弹不出琴音。
某天曲深终于明白了什么,他心里想完了,这一下再也这一下,恐怕真的打扰到正主了。
但是他仍旧肆无忌惮,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没关系,反正他脸皮厚。
就这样又持续了两年。有一天他忽然“听”到了某种声音。并不是听,而是声音直接环绕在他的脑海中。
这个声音清清冷冷,十分疏离,他说,“我忍你很久了。”
那一晚,曲深强撑着又弹了一夜的琴。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月山为洛尤弹琴。
曲深抬起头看月山,漫山遍野的鲜花。
他回顾从前,恍然间时间居然过了这么久。这么多年他凭借着一个信念支撑着往前走,一直到现在这一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那就这样吧。
洛尤,再见。
月山上有一个少年,他的身影很淡,淡到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形体越来越实,慢慢变深,到后面慢慢的接近一个正常人。
少年安安静静的陪在洛尤身边。
有时候洛尤回来晚了,少年便提着灯笼站在山下,一直等到她回来,提着灯笼,陪着她拾级而上。
不知道他注意没有,那常年笼罩在月山上的一抹愁绪,终于在洛尤见到他的那一刻,分崩离析随风全然消散。
曲深远远的望着,忽然他笑了笑,最后弹了一首曲子。
这次他的琴没有被按住,因为谈的是百年和合曲。他对远处的一双人说了一句,“百年好合。”
曲深背着琴离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洛尤,看到你快乐,便是我余生最大的慰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