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舒珩睫毛微颤,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格外引人注目。
窥探结束,夙笙手指无趣地敲了敲桌面。
她冷扫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帮我个忙吧。”
再次感受到她带着冷漠的疏离,齐舒珩不禁抿了下唇。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她不会真的误会他了吧?
都怪元亓,回去他一定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齐舒珩手指微紧,礼貌克制却又矛盾至极。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需要我怎么帮?”
夙笙伸手抢了他的茶杯,搁置到自己面前:“你睡眠不足,晚上少喝茶。”
低哑的声音不带一丝个人感情,淡淡的语气里带着木质的清冷。
但齐舒珩还是感受到了她话里隐藏的关心。
“好。”他点了点头,坐姿乖巧听话。
夙笙觉得手莫名有点痒。
她撇开眼,寒声道:“帮我杀个人。”
她报仇从不过夜,不然她会一夜都睡不着。
“夙子沣还是夙子柏?”齐舒珩一下子就猜中了。
“夙子柏。”
他下意识地想端茶,发现茶被夙笙拿走了,只好舔了舔干涩的唇。
“可以。”
他没问原因,甚至贴心地问她:“可需取其首级来见你?”
夙笙眸光微暗,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滚动的喉结。
“不用。”
她笑了笑:“让他赶上他兄弟出殡就行。”
齐舒珩怔愣过后,笑了:“家中频遭不测,三兄弟一起办丧,确实能节省一些,还是夙姑娘考虑得周到。”
微风轻轻吹过,背后青丝随风一晃,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和那没有任何弧度的薄唇。
夙笙心下涟漪再起。
她眸光幽深地望着他:“你比我想象中要无情。”
“无情吗?”齐舒珩淡笑着拂了拂衣袖,端得优雅至极。
她的话没有透露出反感,在她面前,他也乐得卸下心房:“我会保护弱小妇孺,也乐于救助贫苦之人,与夙笙姑娘相比,夙姑娘可比我要无情多了。”
夙笙抬了抬眉,“我可不像你,至少我不会利用自己的美貌,博取她人同情,蛊惑她人的心,更不会为了讨好别人,不惜牺牲他人性命。”
齐舒珩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美貌?蛊惑人心?”
前面说的他都承认,包括讨好她这一说辞。
但是美貌,他有吗?
京城里,谁见了他,不说一句:脸色比死人还白。
“我是有装可怜,但美人计我可没有使。”
齐舒珩神情莫名地放下手。
“我帮你,于私,是想今后你能对我身子多上心些,最少也能让我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受些。于公,夙子柏身上本就背有人命,我身为王爷,也算是为民除害。”
对你身子上心些……夙笙眼眸微闪,注意力不受控制地集中在他那性感的唇上。
回过神来,她目光平移到旁边。
还以为自己心志有多坚定,没想到一个吻,她心就乱了。
试图通过与这个男人交流、了解他的内心世界,从而拉开与他的距离。
没想到越了解,她反而……
夙笙低垂下眸。
突如其来的好感,微妙而细腻,如一颗种子,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生了根,发出嫩芽。
真的是……
莫名其妙。
明明一开始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看对眼了。
夙笙抬眸打量他。
眼前的男人一改纯情乖巧,镇定得不像话,似乎什么事情都引不起他心中的波澜。
“姐姐。”夙弘穿上新鞋子跑过来,手上还拿着夙沐给他买的书——《植物名实图考》。
他扒拉着夙笙的手臂:“大哥说你喜欢花,这个给你。”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齐舒珩,扭头跑回自己的房间。
夙笙低头,手心放着一朵大红纸花。
“牡丹?”齐舒珩问道。
“是也不是。”夙笙抬头:“野牡丹,我们都叫它山石榴。”
齐舒珩眉头微松:“原来你也喜欢花?我院子有很多,回头我让阿亓赠你。”
也?夙笙眸色微深,没有拒绝:“好啊。”
她起身,取出今天买的糖丸,“这是药,不苦,你要觉得难受了就吃,最好明晚前吃完。”
齐舒珩接过,打开看了眼,“只有三粒?”
藤蔓的汁液,离开心藤,功效只有一天。
夙笙心下这样想,嘴上却道:“药材难找,而且功效只能维持一天。”
齐舒珩没有怀疑,他摸了摸身上,没摸出银子:“是我考虑不周了,日后你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吩咐元亓去买。”
等会儿还是得让元亓送些银子来才行。
人家说不用报酬给他治病,是一回事,他要一点表示都不给,可就是他的不是了。
心口闷疼,痒意涌上喉咙,齐舒珩颤抖着手,倒了一颗药丸入口。
完了,更疼了。
他脸色微变,手抓着桌角强撑。
第八十六章 把夙子柏解决了吧
齐舒珩双眼紧闭,身体颤抖起来。
他双手紧紧抓住桌角,微蹙的眼尾与脸颊同时泛起淡淡的红晕。
夙笙站在他身侧,直勾勾地望着他。
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右手缓缓摸上心口,疯狂跳动的心脏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此刻的兴奋。
可她在兴奋什么?
夙笙疑惑地低下眸,眼中带着浅浅的探究。
墙头,元亓急切地看着底下的两人。
他看到了主子的痛苦,也见识到了夙笙的“冷眼旁观”。
果然,主子是在单相思,人家夙姑娘压根没存有那心思!
唉,他苦命的主子。
元亓跳下墙头:“还不快去把肩舆抬来。”
他快步跑出院子,身后跟着两个护卫。
护卫肩膀上扛着两根长杆,杆的中间有一个放着软垫的座椅。
三人冲进大院,疾步来到齐舒珩面前。
“主子,你慢点。”元亓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坐上肩舆。
夙笙思绪回归,眼神不自觉地落到齐舒珩那苍白的脸上。
心底其实很纳闷,她耗费四分之一的异能去分解藤蔓汁液,按理说不应该疼那么久才对。
见男人紧咬牙关,还在努力将闷哼声吞进肚子,夙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到他后脖颈。
她运起异能,轻轻抓住他后颈的软肉揉捏。
与此同时,对方身上的青木之气也开始一点点回到她身上。
齐舒珩无力地掀了掀眼皮,清冷的嗓音多了几分软绵:“吃药也会这么疼吗?”
“疼点才能好得快。”夙笙俯下身,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等你好些了,我再给你配不疼的药。”
她不动声色地拿过齐舒珩手中紧握的瓶子,打开闻了闻。
都稀释到这种程度了,还会很疼吗?
不应该是只有那么一瞬间会不适吗?
“这药可能不适合你,我拿回去再研究研究。”
齐舒珩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洇了红色的眼尾往上挑了挑:“这药吃完,我感觉舒服很多。”
夙笙鄙视地看着他:“舒服你倒是起来给我好好走两步。”
齐舒珩默默松开手,轻抿了下唇角。
夙笙视线移到元亓身上:“送他回去歇息吧,以后晚上别给他备茶,夜里要是渴,给他喝点温热的水就行。”
元亓点点头,扬手吩咐手下人抬起齐舒珩。
“等等。”
齐舒珩坐着肩舆,逼迫转过来,锐利的眼眸倏然变得迷茫起来,“可是还有什么事?”
“不是叫你。”夙笙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她转头看向元亓,“你过来一下。”
齐舒珩神情微僵。
元亓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齐舒珩抬回去。
随后,他自个儿来到夙笙跟前,眼神透着询问之意,“夙姑娘?”
“你家主子可有心仪的人?”夙笙开门见山地问他,语气让人听着有些凉凉的。
“没有,绝对没有!”元亓眼睛瞪大。
夙姑娘不会知道主子觊觎她了吧?
元亓心虚地摇摇头:“主子还没及冠,又是病弱之躯,他肯定不会对夙姑娘有非分之想的。”
夙笙眉头紧皱,她倒希望他对自己能有点想法,这样说不定她对他就没那意思了。
上赶着的男人,她肯定不屑一顾。
不由自主地摸上被吻过的脸颊,夙笙神情晦涩了几分。
小白脸一个,也不知道她看上他什么。
他又不是第一天长成这样。
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对他那张俊脸上头了,明天说不定就好了。
夙笙松开紧锁的眉,淡定地坐了下来,“没事了,你走吧。”
元亓松了口气,像刑满释放一样,匆匆在她眼前消失。
夙笙原地坐在静心,手抓着山石榴纸花,心不在焉地把玩。
“妹妹,我给你把水抬过来了,你快去找衣服吧。”夙沐喊道。
夙笙抬头,“好。”
另一边。
齐舒珩被抬进房间,躺回到床上。
他目光清幽地望着床头上方垂落的绸带,“阿亓回来了让他过来见我。”
“是。”护卫点上蜡烛,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齐舒珩坐起身,下床穿鞋。
他步伐沉稳地走到桌边坐下,双眸敛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本能反应下,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递到嘴边,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讪讪搁回到桌子上。
他抬眸盯着紧闭的门,眉头蹙起,怎么还没回来?
右手抬起,指尖魂不守舍地摩挲着下唇。
脑海中浮现起自己摔倒时的一幕,他放下手,耳尖窘迫地染上了绯色。
“主子。”
门外响起敲门声,一同响起的是元亓的声音。
齐舒珩心神一敛:“进。”
门被推开,元亓走了进来。
“欸,主子,你没事了?”
齐舒珩敛了敛眸,“嗯。”
除了服下药那一瞬间之外,后面其实也没有多疼。
耳边总听元亓说夙笙姑娘对他有意,他就想着试探一下。
事实证明,如果元亓不过来,他就是痛死,夙笙姑娘也只会冷眼看他。
“主子,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齐舒珩缓过神,摩挲着桌子底下的手指,“今晚找个时机,去把夙子柏解决掉。”
元亓怔怔地抬起头,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他转过身。
“等一下。”齐舒珩唤道。
元亓又回过头:“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夙笙姑娘为何要留你?”
齐舒珩半抬起头,蜡烛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瞥见桌子上的茶水,元亓心思微动,“夙姑娘只是说了一些饮食忌讳,比如这茶,夙笙姑娘说以后不能再让主子在夜间喝茶了。”
“没了?”齐舒珩蹙眉,看着有点不悦。
元亓心一慌,“夙姑娘其实还问了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主子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哦?”齐舒珩眉头松开,“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元亓心一横:“那我肯定说没有啊,我跟她说了,主子你现在这种情况,暂时不谈这些东西。主子放心,她只是察觉到主子的心意,还没有确定呢。”
齐舒珩:“………”
他的心意?他什么心意?
“她还说了什么?”
元亓愣了愣,“没了啊,就这些。”
一时间,齐舒珩也有点看不明白了。
莫非对方察觉到他的试探了?
齐舒珩冷扫了一眼旁边跟木头一样的人,“你先退下吧。”
第八十七章
元亓退出房间,换上夜行服。
丑时一到,就开始朝山下奔去。
黑夜下,他的影子瘦削,动作敏捷,犹如鬼魅。
有过跟踪被夙笙发现的先例,这次他行动格外小心谨慎。
确定没人了,他才悄无声息地潜入夙老头家。
他轻松地翻过了围墙,靠近夙子柏的房间,并躲在窗户下,透过缝隙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屋子一片漆黑,月光下,夙子柏本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奇怪,怎么跟个死人一样?
元亓皱着眉,悄悄从窗户翻进了屋子。
夙子柏安安静静躺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元亓走到他的床边,将匕首架上去,手起刀落,将匕首刺入了夙子柏的心脏。
没有挣扎,没有睁开眼,甚至连动弹一下都没有。
元亓收起匕首,奇怪地看了眼床上的男人。
他摸了摸他的尸体,冰冰凉凉的,还有点僵硬,死了起码有两三个小时。
扒拉开衣服,没有发现任何外伤。
思索片刻,元亓收起匕首,转身离开了屋子。
他轻松地翻过围墙,消失在了夜色中。
管他呢,反正他的任务完成了。
……
次日清晨。
夙笙正准备打水洗脸,忽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是笙丫头吗?你爷让我来跟你们说个事。”
一个穿着麻布衣的驼背女人隔着院子喊道,“柏儿哥今早出事了,听说是夜里被人一刀捅死的,唉,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心。”
女人抹了抹眼睛:“你爷奶说了,今晚下葬,你们兄妹几个都来祭拜祭拜吧,送你堂哥他们一程。”
说完,女人又多说了几句,话里话外无非是说死者为大,都是一家人,不要计较太多。
夙笙抬头看了眼,见对方没看到大哥,大哥也没出声回应,干脆无视掉。
来人是姑婆,夙老头的亲姐姐,她还没出生,对方就嫁到了陆家村。
之所以认得出来,还是因为这姑奶奶三天两头搬家里的东西过来给夙老头。
她和这个大姑婆倒是没什么恩怨,单纯就是看不起她。
窝窝囊囊了一辈子,什么都以夙老头为先,搞得现在夫妻不和,子女不亲。
用老丘的话,就是扶弟魔,活成这样,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