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种私密空间，母女俩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松懈下来。
杜娟跟商小军已经吃过饭了，不过来都来了，还是点了三菜一汤，想着陪一下客。
饭店的东西就是香啊，加上母女俩平时在家的生活水平太差，菜一上，口水都出来了。
杜娟这次点了东坡肉，清蒸鱼，炒时蔬，还有一个肉片蘑菇汤。
饭直接让服务员上了一钵，随吃随添。
有荤有素，菜香汤鲜。
刚开始杜兰还会客气一下，见杜娟动了筷子她才去夹。
后面等杜娟跟她和立夏夹了肉跟菜，嘴里尝到了滋味，慢慢就顾不上什么礼仪了。
杜娟本来就吃过了，除了刚开始试了一下菜，后面根本没怎么动，都在帮她俩夹。
商小军碗都没拿，只在那儿喝汽水。
等到两人差不多吃饱了，杜兰抬起头，才发现夫妻俩碗里饭都没有添。
杜兰突然意识到什么，很不好意思地问：“小妹，你们，你们怎么不吃？”
杜娟笑道：“大姐，我俩先前已经吃过了。”
这样啊。
原来他俩是专程陪她们过来吃饭的。
好久好久没有这么被重视过了，杜兰心中一酸，眼眶都红了。
她说：“小妹，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今天是妈他们安排我过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你这边的情况，探探你的口风。
你开店的事不是上报纸了么，妈他们看到了，就觉得你现在手上有钱了，有本事了，就想重新跟你这边攀点关系，在你身上捞便宜。”
杜兰性子沉闷，可人不傻。
娘家打的什么主意她一清二楚。
当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也是因为娘家人吸血太狠了，头一个丈夫才会借着三年不孕的由头将她赶了出来。
昨天，向山花跑过去叫她的时候，一直没说什么事。
后面杜兰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向山花才将杜娟的情况说给她听了。
杜兰不想来。
她本来就是一个不管事的性子，小妹过得好不好都跟她无关，她不想得人家的好处，也不想给人家惹来麻烦。
人嘛，各有各的命。
但她性子懦弱，拒绝不了娘家人的要求，思来想去就想着过来做个样子得了，随便交个差，将这事结了。
可来到这儿，吃了杜娟这餐饭。
杜兰又觉得，不能再这么无所谓下去了，还是得提醒一下小妹，就当还这餐饭的人情吧。
娘家那帮子人想在自己身上占便宜。
杜兰出现在店子里的时候杜娟就想到了。
那时杜娟就在等，等杜兰探听她的情况，将那些话说出来。
只是她啥也没说，只道过来看看，还打算直接走了。
这般杜娟就觉得应该以礼相待，请母女俩吃一餐饭。
杜娟：“大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知道了。”
杜娟的态度很平和，不气不恼的，特别从容。
杜兰有些诧异，“小妹，你不怕吗？”
有这么一帮子娘家人，杜兰早已经身心疲惫。
杜娟笑道：“大姐，这些年来我在家里当牛做马，生养之恩已经还尽，又不欠他们一分一厘，有什么好怕的。反而是他们，这些年来对我不是打就是骂，真要是怕，也是他们怕。怕别人说，心虚内疚。”
杜娟这么一说，杜兰就怔住了。
她定定地看着坐对面的小妹，总算明白，她不光外表变了，性子也不再似以前，像是变了一个人。
其实，距离过年那会她俩相见半年不到而已，她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
杜兰将目光转到了商小军身上。
这个外人嘴的地痞流氓二混子，此时正拿着一瓶汽水，慢悠悠地喝，时不时看一眼桌面，或是坐他旁边的杜娟。
杜兰看得出来，他对小妹很好。
有感情跟没感情，那眼神骗不了人。
他看谁时都很淡，也就看小妹的时候那双眼睛是含笑的。
或许是这个男人改变了她吧，杜兰这么想。
杜兰说：“总之你留个心眼。这次我没有带什么消息回去，妈他们可能又会想些别的办法。”
杜娟点头，“大姐，谢谢你。”
杜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行人出了饭店，杜兰就说要回去了。
刚好这边离车站不远，杜娟要送母女俩过去。
杜兰一个劲儿地说不用，太麻烦了。
杜娟问她，“大姐，你早上坐什么车过来的？”
杜兰笑道：“供销社送菜的拖拉机。”
因为离城里近，附近的镇子跟城里有不少生意来往，想进城，平时也能搭那些车。
这般杜娟更要送了，她怕两人找不到方向，走失了。
她要送，商小军也要跟着，杜兰怪不好意思的。
因为步行，路上的时候杜娟也问了一下杜兰目前的情况。
太久远了，上辈子对这个姐姐关注也少，真不清楚这几年她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杜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日子，也就那样过吧。”
看得出来，她并不想提。
杜娟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等到了车站，她去买了票，等车的空档又暗中让商小军去旁边的副食店买了些东西，也算个礼品，给母女俩带回去。
这次时间太过于匆忙，不然她都想着给小外甥女买点衣服啥的。
小姑娘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实在有点看不过眼。
不过这儿的副食店有一些常见的营养品，商小军就买了一罐麦乳精跟一罐蛋白粉。
商小军离开的时候杜兰还以为他去上厕所了，或是有什么事。
等到东西递到自己面前，才知道他买东西去了。
看到兜子里的那些营养品，杜兰人都呆了，接都不敢接。
杜娟说：“太匆忙了，下次再过来，我带你俩去逛商场。”
杜兰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小妹你拿回去吃，或是赶紧去退了，真不用给我。”
杜兰觉得太贵重了，这些东西要花不少钱吧。
这会，举了半天东西的商小军说：“给你就拿着，你不吃给你女儿吃。你看孩子瘦得，跟笼子里养的小猴儿一样，我看着都难受。”
第137章 醒悟
自己吃苦也就罢了，还带着孩子一起吃苦，这点商小军就看不过去了。
看看这个叫立夏的小丫头，都瘦成啥样了。
现在这个年代又不是二十年前，田地都下户都好几年了，但凡有手有脚都能填饱肚子，她怎就将女儿养成这样了呢？
自从知道自己要当爸爸之后，商小军就有点见不得这种情况。
不过相处了这一会他也是看出来了。
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姐太弱了，夫家、娘家两边受压榨，这日子能过好就奇怪了。
商小军的神情有些不耐烦，语气也不太好。
杜兰一听就怕了，听话地将东西接了过来。
杜娟瞪了商小军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杜兰说：“大姐，你别在意，他就是这样，说话有点冲。”
杜兰点头，“我知道。”
她已经看出来了，商小军这人就是嘴巴凶，心是好的。
不然也不会给她买这么多好东西了。
很快，车来了，杜兰向夫妻俩道别，带着女儿上去了。
车子转了个弯，很快开出车站。
杜兰收回视线，见女儿一直盯着她手里的兜子，就拿了一些饼干和饮料出来给她。
立夏没吃过这种东西，可稀罕了。
不过她也没有立即往嘴里塞，而是小心地拿了一块出来递给杜兰。
只不过杜兰不知啥时候哭了，捏着手帕一个劲地枺泪。
立夏一下子就怕了，她赶紧将手里的饼干塞了回去，对杜兰说：“妈，你别哭，我不吃了。留着，拿回去给哥哥吃。”
立夏嘴里的哥哥便是杜兰的两个继子，大的十一岁，小的九岁，都是男孩儿，又皮又熊，在家里连杜兰都打。
平时为了不跟两个继子起冲突，杜兰处处忍让，也经常教导女儿别去争去抢，等到长大嫁出去就好了。
立夏这么大点儿，大人怎么教就怎么做了。
不过今天，看着乖巧懂事的女儿，杜兰生出了难得的逆反心理。
她亲手将饼干掏了出来送到女儿嘴边，“吃吧，没事，这是你小姨夫买给你的，跟曾鑫和曾海平没关系。这是我们的。”
立夏还是有些怕，“妈妈，可是你之前不是说，那些好东西都要留给哥哥吗？不然，他们就会打我们。”
杜兰苦笑，“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后，是我们的东西，咱们就不让了。”
杜兰见女儿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先尝了一块饼干，然后对她说：“好甜好香啊，立夏也快吃吧。”
这般立夏就跟着吃起来了。
看着女儿尖瘦跟腊黄的面容，杜兰伸手揉了一下泛红的眼睛，突然又轻轻笑了起来。
立夏问她，“妈妈，你笑什么？”
杜兰说：“笑以前的自己好傻啊。”
明明盼了那么久，希望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却不是细心呵护，而是带着她跟自己一起吃苦。
杜兰的上一段婚姻就是因为没孩子才会被赶出来的，其间忍受了多少心酸跟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会她日思夜想都希望能有个孩子，后面嫁去了曾家，终于怀上了，她高兴得想哭，想着这回总算可以为自己正名了吧，她能生，不是不会下蛋的母鸡，结果等来的却是婆婆的嫌弃跟丈夫的冷漠。
曾家已经有两个孙子了，没有增添人口的需求。
当初会娶杜兰进门，也是听说她生不出来，接回家好照顾两个孩子的，结果她的肚子大了。
曾家老太太害怕杜兰有了自己的娃对两个孙子不好，就悄悄对儿子说：“如果是儿子，就当生下时就死了。女儿就随便养养，大了嫁出去还能得一笔彩礼，也不算亏……”
杜兰听到了。
所以立夏是她在麦地里生下来的。
那时杜兰就想，如果是儿子，她就带着逃了，是女儿才抱回去。
结果，是女儿。
太好了，能将这个孩子保住了。
杜兰非常庆幸，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
只不过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又陷入了焦虑与迷茫。
女儿过得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受人欺负。
有时候杜兰也会想，自己日思夜想得来的孩子便是这个命吗？
杜兰想不通，之后又开始安慰自己。
罢了，是个女儿，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等她长大了，嫁出去，就能远离这里的一切了。
可当女儿怯弱的性子渐渐显露，杜兰又开始害怕，因为在女儿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杜兰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女儿性子弱，就算以后长大了嫁出去也是会被人欺负的，就像自己一样。
可是要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她很迷茫，她啥也想不到，眼前一片黑。
可是今天，来到城里见到了小妹，杜兰的眼里好像照进了光。
小妹以前性子也怯弱，脑子还笨，可现在她的日子却过好了。
为什么呢？
杜兰想，是因为小妹改变了，她胆子变大了，反抗了家里给她安排好的婚事。
如果那天，小妹要是没有翻墙，杜兰觉得她以后的日子跟自己大差不差。
但是她跑了，所以才有了今天。
……
另一边，商小军也在问杜娟，“要不要找人打听一下你大姐的情况？”
都这个年代了，母女俩看着却像是逃难出来的人一样。
商小军见媳妇儿对杜兰态度友好，就想着能帮就帮上一把吧。
杜娟摇头，“我已经将家里的地址跟电话那些都告诉她了，暂时先这样吧。”
求人不如求己，如果杜兰的性子不改变，谁帮她都没用。
要是她愿意走出来，她知道怎么求助。
杜兰这个大姐，自小就受人夸，做事勤快麻利，脑子是一丁点都不笨的。
“行。”
这种事情听媳妇儿安排。
商小军又问：“对了，上次你说好像被人跟踪。最近呢？还有这种感觉吗？”
虽然这段日子杜娟来去都是商小军在接送，但去市场那边时他会离开，等到中午走的时候才会过去。
杜娟：“也就那次，后面就没有了。”接着又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商小军：“过几天我要去一趟省城，你还是要多注意一下。”
“嗯。”
第138章 照片
商小军要去省城一趟，有单位想处置几辆旧货车，他想过去看看情况，顺便再将摩托车买回来。
这次出门大概要三到五天的样子。
其实这次省城之行在运输队开业之时就应该过去了，只是那时候郑原与商振川之间有了往来让商小军不太放心。
现在，郑原被车祸事件缠住脱不开身，商振川还拘着要下个月才能放出来，商小军就想趁着这个空档出去将这件事情办了。
……
商小军下午还要去运输队，不过得先将杜娟送回家才能出去。
骑着车子回到城郊那边，远远地夫妻俩就见到商蓉坐在巷子口上，正跟报摊前的几个妇女、老太太聊天儿。
因为跟左右邻居的关系变好了，最近商蓉几乎每天一都会出来走一走。
她眼睛不好，不能走太远，最多也就是巷口这个地方，或是左右之间串个门。
商蓉之前基本都呆在家里，一个人守着那个院子，其实挺闷的。
那时儿子名声不好，她又有残疾，就算出门，也不知道跟人家聊些什么。
但是现在她一出现几乎就成了语言的中心点，大家问这问那的，光杜娟跟商小军上报的事都能问一大箩筐。
对于普通人来说，能上报纸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啊！
加上那报道写得可真好啊，把两人的爱情描写得比故事会还要精彩，贼吸引人。
商小军跟杜娟回来了，坐在巷子口上的几人纷纷向他俩打招呼。
商蓉也告别了邻居，跟着儿媳妇一起回家去了。
商小军还要外出，也就不进去了，站在巷口上目送她俩离开。
等到母亲跟媳妇儿进了院门，他才跟坐在旁边观望的众人点点头，骑上车子走了。
商小军一直都是这样，在这些八卦妇女跟老太太面前不怎么说话。
